燕谈's Archiver

showcraft 发表于 2011-9-19 08:21

哈哈,zoufeng兄看的仔细,我一目十行的。
确实不知道,不过搜索就知道了,我不插嘴了,还是请其他朋友或zoufeng兄揭晓了。

闲云 发表于 2011-9-21 02:57

[quote]再次谢谢showcraft转载。

“有些课外活动郊游带着这些老师同行,还曾带他们回家吃拜拜,深入认识台湾民间生活。”----这里的“吃拜拜”想考考大家是什么意思。
[size=2][color=#999999]zoufeng_1234 发表于 2011-9-19 08:14[/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523046&ptid=100713][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听说过一点点.为了准确,还是请谷歌大师回答吧. 

[b]"每年的农历7月15日是中元节即鬼节。台湾有些地方还保留着在中元节当天“吃拜拜”的习俗。这一天很多家庭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到自己家里做客,主人会摆上丰富的酒宴款待大家,谁家请的客人多、场面大就预示着这个大家庭在日后的日子会有众人相助,生意会红红火火。[/b]
[b]    [/b]
[b]而这里的老人认为进入农历7月也就进入了传统的“鬼月”,7月15日也是鬼门关开放的日子,许多阴间的鬼魂会走出来到各自的亲朋好友家一起“吃、喝”团聚。于是,这一天各家都把最好吃的油、盐、米、面,鸡、鸭、鱼、肉,水果和酒水等能搬出来的吃的、用的都摆在自家门前,再点上三支香火,摆上一盆清水和毛巾来迎接来自阴间的亲朋好友特别是流落在外的“兄弟们”到家里享用祭祀供品。"[/b]

showcraft 发表于 2011-9-21 07:33

第八章、开拓与改革的七0年

从多年的教书生活,突然进入一个政府机构作公务员,好像从一个安然自适的梦土遭到流放。即使在那个不把“生涯规画”挂在嘴上的年代,也是大大的断裂。现实考虑之外,内心只有一个确切的安慰:我真的可以将台湾文学用英文介绍给西方世界了。一直盼望有高人着手,如今竟意外地轮到自己接受挑战,也评比创办中兴外文系更加艰难。

初到台北舟山路国立编译馆上班的日子,我变得非常脆弱,坐在挂着“人文社会组主任室”办公室里,有时会有中兴大学的人来,他们拜访曾经担任中兴大学教务长的王天民馆长,也会过来看看我,我毕竟也在那儿十三年啊!即使是当年不熟识的人走进来,我都会热泪盈眶,总是要很努力才能不让别人看到我的眼泪。想念台中纯朴的街巷,宽广校园中友善的师生,宿舍前面延绵到山边的稻田,风过时,稻浪如海涛般起伏……

1、进军世界文坛——英译《中国现代文学选集》



面对全新的生活环境。唯一的方法是稳下心来,开始了解新工作。

第一件事是拟定英译计划,首先要找到合作的人。幸运的是邀请到名诗人兼中英译者余光中、师大教授吴奚真、政大教授何欣、台大外文系教授李达三(JohnJ.Deeney),合组五人编译小组。吴、何二位在重庆时代是《时与潮》的主力编辑,李达三在美籍教授中最早研究比较文学,对中国文学亦有深入研究,在台大教英国文学史。他们都对这套英译选集计划很有兴趣,非常乐意合作出力。

自一九七三年二月起,我们五人每星期二下午聚会。先定了诗、散文、小说三个领域,然后选文、选译者。漫长的审稿讨论,无数的评读,直到定稿,将近两年时间。每一篇每一字斟酌推敲而后决定。在无数个午后认真和谐的讨论中,终于完成一千多页《中国现代文学选集》 (An Anthology of Contemrpory Chinese Literature)初版的定稿,一九七五年由西雅图华盛顿大学出版社发行。对欧洲及美国的汉学家而言,这是第一套比校完整充实地介绍中国现代文学创作的英译本。自从一九四九年播迁来台,台湾文学作家得以在大陆政治文化的铁幕之外,延续中国文学传统,创造出值得传诵的作品,好似开了一扇窗子。

作品的年代横跨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七四年之间,选录台湾出版的现代诗、散文和短篇小说,约七十万字。我在《中国现代文学选集·前言》对这二十五年的文学概况作了说明:

  台湾自光复以来,由于中华民族的聪慧勤奋,各方面的成就,在全世界睽睽注视之下得到了应有的肯定。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世界是个创深痛巨的世界,种种兴衰浮沉的激荡都深深影响了台湾一千多万人的思想和生活方式。我们的割舍、怀念、挫折、奋斗和成就是文学创作取之不尽的题材,使它能不断地拓展领域,加深内涵,后世治中国史的人会作公平的判断。二十世纪后半叶的文学不仅在此延续,而且由于处于开放社会的台湾作家们在思想深度和技巧上的努力,已使中国文学的主流更加波澜壮阔了。

我认为,促进文学创作在台湾蓬勃发展的原因甚多,其中最重要的是教育的普及和提高。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文化使命感。由于政治与经济方面的冲击,作家们的视野更广,笔触更深,文学理想与现实人生有了更理性的平衡。另一个重要的推动力是报纸副刊与文学性杂志的竞争。他们对文学作品的需要不仅量大,质的水平也日益提高,三十年来累积的成果自是可观。除了政府行之有年的各种奖励外,八年来《联合报》与《中国时报》文学奖和吴三连奖相继设立,应征踊跃,评审公开,均已建立权威性,甚至对写作方面都有长远的影响。民国六十年以后,在外交的逆境中,台湾靠自己奋斗创出了经济的奇迹,得以在国际扬眉吐气。可是在国际文坛上,我们却几乎是暗哑无声!有些人讥嘲台湾是文化沙漠,而我们竟无以自辩!实际上,三十年来中国大陆文坛除了抗议文学和备受攻击的朦胧诗外,可说是寒蝉世界;而台湾的文学创作,由于题材和内容形式的多样性,却有自然的成长,无论是写实或纯艺术性的作品,反映的是政治不挂帅的虞实人生。

这套选集既是为进军世界文坛而编,选稿的原则就与国内选集略有不同。作品主题和文字语汇受西方影响越少越好,以呈现台湾人民自已的思想面貌。过度消极与颓废的也不适用,因为它们不是台湾多年奋斗的主调。限于篇幅,题材与风格相近的作品尽量不重复。作品先后次序依作者年龄长幼排列,这种排列方式,除了极少数例外,自然地划份了这段时间创作发展的各个阶段。

编选的三种文类中,以现代诗的发展最稳健,成就也最显著。早期诗人组成重要的诗社有现代派、蓝星社、创世纪、笠、龙族、大地、主流等,这些诗人以极高的天赋才华书写意象丰沛感时忧国的新诗,唱和、论辩、竞争,成为互相的激励,共创了中国新诗的一片荣景:题材和技巧出入于西洋诗派与中国传统之间,至今影响巨大。

似乎是一种巧合。我初到台湾不久,曾读到覃子豪《金色面具》,其中一行:“活得如此愉悦,如此苦恼,如此奇特”,这行诗句令我难以忘怀,成为我数十年来自况的心情。在新诗选集中它是第一首诗。许多诗人最有名的诗已成为五十年间人人传诵的名句,如纪弦《狼之独步》、周梦蝶《还魂草》、蓉子《灯节》、洛夫《石室之死亡》、余光中《莲的联想》等。杨唤《乡愁》最后两行:“站在神经错乱的街头/我不知道该走向哪里”,竟似一语成纤地预言他死于车轮之下。郑愁予《错误》名句:“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痖弦《如歌的行板》由“温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起,至今仍处处以“必要”为言语之机锋开路。负虹《白鸟是初》和《水栈》用最纯净的语言写深远的情境。选集中最年轻的诗人是杨牧,刚刚放弃已让青年人喜爱的笔名“叶珊”,走学者的路,由研究《诗经》出发,隔着太平洋回头看故乡台湾,写出更为沉稳的散文和《海岸七迭》等十本诗集。

尽管长篇小说能更完整更深刻地探讨既定主题,但由于篇幅和人力的限制,未能选译长篇小说。我们先翻译二十五篇短篇小说,希望主题各异、涵盖面广的短篇小说,能从更多角度呈现台湾这个万花筒似的时代。初期十年的作者,刚刚遭逢家国巨变渡海来台后喘息未定,作品中充满了割舍的哀痛与乡愁,如林海音《金鲤鱼的百榈裙》和《烛》,孟瑶(杨宗珍)《归途)和《归雁),潘人木(潘佛彬)《哀乐小天地》,彭歌《腊台儿)等,藉小人物的故事写新旧制度间的冲突、对故乡与往事的怀念,与毅然接受现实的心情,他们那个时代深入骨髓的忧患意识与后继者当然不同。稍晚十年,一批少年随军来台笔健如剑的青年作家,对他们曾捍卫过的家国河山有一份更为强烈的怀念与热情,如朱西宁《破晓时分)和《狼),司马中原《红丝凤)和《山》,段彩华《花雕宴)等,描写大陆乡土故事更有一份豪迈、震撼,动人的力量。

黄春明《儿子的大玩偶》、施叔青《乔布的末裔》、林怀民《辞乡)等短篇小说出版于六0年代初期。为小说创作开启了另一种风格与境界。他们敏锐地观察了本省乡里生活在传统与工业化冲突之际所产生的急剧变化,塑造出的人物常似刚从轮轴飞转的机器房里出来。立刻投入传统的祭典里,或者回到古城的窄巷里,与迂缓的岁月擦身而过。这些战后出生的青年作家,一面冷静客观地批评祖传的生活形态,一面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乡土根源的眷恋。他们作品另一个重要特色是使用了一些台湾方言,使写景和对话更加生动,增加了真实感。

就一个文学选集的主编而言,小说最费经营,写诗需要天赋才华,散文最贴切心灵,至今仍是台湾创作的主流。编选之时,林语堂刚由国外来台定居,梁实秋由《雅舍小品》建立宗师地位,当时是台湾文坛常见的人物。选录他们的作品不只因为盛名,而是因为他们真正活在我们中间。那一代的文采,从林语堂、梁实秋、琦君,到中生代杨牧、晓风等,到最年轻的黑野,文字洗炼精致,内容贴切生活与思想。也许因为是第一套有规模的英译选集,出版之后,华盛顿大学出版社转来十六篇评论文章,几乎全是肯定的赞誉。最令我们欣慰的是A.R.Crouch的书评(ChinaNotes,Summer,1976),其中有一段说:“译文是流畅的好英文。所选的作者都在台湾的中华民国,或许有人认为这是局限一地的缺点(limitatiOn),但这些作者并没有受到政府压力而写作宣传文章,这是他们的长处。除了两、三首诗以一九二的国民革命和越战为题材外,选集中很少有表达政治意识之作,与当前中国大陆文学中的单调宣传形成显著对比,是一种令人愉悦的解脱(a Welcome relief)。”对于我们这些非母语的英译者而言,这篇评论让我们格外喜悦(Special,delight)!

在那个没有计算机的时代,我幸有一位得力可靠的助手庄婉玲秘书。当我决定到编译馆时,在中兴大学外文系第一班毕业生中,我选她,因为她写字端丽,性情温婉,为人稳重和悦。她以资聘秘书职帮助我与馆中同事建立良好的工作关系,我在工作上、精神上都倚重她甚深。那时报上连载漫画《安全杆是什么?》有一天登出一则:“安全杆就是我说什么,你听什么。”我拿给她看,两人相视而笑。在险恶的环境中,她是我很大的安慰。选集完成后,她结婚随夫赴美定居。直到两年后我自己也离职,她走后无法补上的空座,令我怀念师生共同工作的日子。

编译这套选集的第一年,真是我在国立编译馆五年中最幸福的时光…人文社会组的例行工作,在王馆长的指导和支持下,我已可以稳定应付。思绪心神可以全力运用在选集中大大小小的考虑,尤其快乐的是可以与作者、译者、编者进行直接的、同行的对话。作品的内容风格,文字的精密推敲,全书的布局呼应,都经过五人小组深思熟虑,使自己对文学作品的评估与取舍也到达应有的思考高度。三十年后自己重读当年心血灌注的英译选集,觉得尚可无憾。当年我若未“流放”到此,在校园教书或许不能实践多年的风愿吧!

zoufeng_1234 发表于 2011-9-21 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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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过一点点.为了准确,还是请谷歌大师回答吧. 

"每年的农历7月15日是中元节即鬼节。台湾有些地方还保留着在中元节当天“吃拜拜”的习俗。这一天很多家庭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到自己家里做客,主人会摆上丰富 ...
[size=2][color=#999999]闲云 发表于 2011-9-21 02:57[/color] [url=http://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523266&ptid=100713][img]http://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据我所知,台湾很多人家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要拜拜, 不仅仅是中元节. 吃拜完后的东西都可以统称吃拜拜,所以那些美国教师到学生家吃拜拜的机会很多.

showcraft 发表于 2011-10-3 20:11

2、文学播种——国文教科书改革



人世所有的幸福时光都似不长久。编译馆第二年,我那运指如飞的打字机上,拥有唱歌心情的日子就骤然停止了。

原任教科书组主任黄发策因病辞职,而业务不能一日停顿。教科书组不仅须负责中小学所有各科教科书的编、写、印刷、发行,还有一把“政治正确”的尚方宝剑祭在头顶。王馆长令我先去兼任,以便业务照常进行,他努力寻找合适的人。于是,我勉为其难兼任教科书组主任之职。

那时所有教科书都只有部定本一种,一九六八年,蒋中正总统下手令实施九年义务教育,由国立编译馆先编暂定本教材,一九七二年正式编印部定本,这一年也就是我随着王馆长走进舟山路那座门的时候。

全国万所国民中学要实施九年义务教育,因此教育部明智决定:教科书有三年暂用本的缓冲。缓冲期间,教学的实际建议和民间舆论的具体反应,都是编部定本最有帮助的根据。我们接任之初,国立编译馆是舆论最大的箭靶,样样都不对,最不对的是教科书,编、写、印刷、发行。全有弊病,恶骂国文教科书更是报章大小专栏文章的最爱,从“愚民误导”到“动摇国本”,从种种文字讨伐到立法院质询,馆里有专人搜集,一周就贴满一目册。

我们遭遇到最大的困难是国民中学的第一套部定本国文教科书,它几乎是众目所视、众手所指的焦点。三年来,社会舆论对已编国中三年六册的暂定本有许多不满的指责和批评。表面上都只说选文不当、程度不对,也有稍坦白的说。学生没有兴趣。究竟哪些课不当、不对?为什么没有兴趣?没有人具体地指出,只是转弯抹角继续呼吁:救救孩子!给他们读书的快乐!培养他们自由活泼的人格……这些批评没有一个人敢直截明白地说:暂用本的教材太多党、政、军文章。即使有人敢写,也没有报纸杂志敢登。

我到国立编译馆之前,对自己的工作已做了一些研究。台中的教育界朋友很多,那才是真正的“民间”。国民中学的各科编审委员会全是新设,可聘请切合时代精神的专家学者,而不似过去只以声望地位作考虑。在这方面,王馆长和我在大学校园多年,应已有足够的认识和判断能力。我的工作之一就是掌理人文社会各科的编写计画。既被迫兼掌教科书组,又须负责计划的执行,包括各科编审委员会的组成,编书内容的审定。在一九七二年,那并不只是“学术判断”的工作,也是“政治判断”的工作。

我第一件事是仔细研究,分析暂定本国文的内容编排。每学期一册,各选二十篇课文。翻开暂定本第一册篇目表,前面两课是蒋中正《国民中学联合开学典礼训词》和孙文《立志做大事》,接续就是《孔子与弟子言志》、《孔子与教师节)、《民元的双十节》、《辛亥武昌起义的轶闻)、《示荷兰守将书》、《庆祝台湾光复节》、《国父的幼年时代》、《革命运动之开始》。政治色彩之浓厚令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更何况十二、三岁的国一学生!

是什么样的一群“学者”,用什么样“政治正确”的心理编出这样的国文教科书?这时我明白,我所面临的革新挑战是多么强烈巨大了。但是走到这一步,已无路可退,只有向前迎战。

第一件事是组成一个全新的编审委员会,最重要的是聘请一位资望深、有骨气、有担当的学者担任主任委员。不仅要导正教科书的应有水平,还需挡得住旧势力可能的种种攻击,编出符合义务教育理想的国文课本。我心目中的第一人选是台大中文系系主任屈万里先生(一九0七~一九七九年)。

屈先生字翼鹏,是国际知名的汉学家,从普林斯顿大学讲学返台,担任中央图书馆馆长,其后转任台大中文系系主任,不久又兼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长,而后膺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学术声望很高。

这时我在台大文学院教“高级英文”课已经三年了,我的学生一半是中文研究所的学生,有一位学生认为我课内外要求阅读太多,随堂测验不断,对他本系的研究无用。徒增负担,写信请他的系主任屈万里先生向外文系反映。屈先生与文学院长和外文系主任谈过之后,认同我的教法,回去安抚了抗议的声音。因此屈先生对我有一些印象。

屈先生在学术上属于高层的清流,我在文学院回廊上看到他,总是庄重俨然、不苟言笑的清瘦学究形象。国文教科书是为中学生编的,那时又正是各界嬉笑怒骂的箭靶子,我怎么开口向他求援?

天下凡事也许都有机缘。我刚回台大教书的时候,除了外文系几位同事之外,尚有一位可以谈话的小友  中文系助教柯庆明,认识他的经过非常戏剧化。

一九七一年入秋,我在中兴大学担任外文系主任,施肇锡先生气冲冲到系办公室告状:“上课二十分钟了,学生都不见,一个也没来!我派人去查,全班去听演讲了,至今未回。”我心想何方神圣有此魅力?连受他们爱戴的施先生。居然都集体跷课!我与施先生到演讲厅一看,果然座无虚席,台上的演讲者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兴高采烈地。从《诗经》讲到现代文学的欣赏。

我悄悄地坐在最后一排,听完这一场吸引“新人类”的演讲,看到一个年轻文人对文学投入的热情,也忘记“抓”学生回去上课了。这位演讲者就是何庆明,应中文系陈癸淼主任和中兴文艺青年社之邀而来演讲。他那时刚从金门服役退伍,已由晨钟出版社为他出版一本散文集《出发》,担任台大中文系的文学期刊《夏潮》的主编和外文系白先勇等创办的《现代文学》执行主编,对台湾文学创作、评论已经投入颇深。他回台北后写了一封信.,谢谢我去听他的演讲。

机缘是连环的,那时柯庆明是屈万里先生的助教,诚恳热情的二十七岁,初入学术界的助教,与外表冷峻内心宽厚的屈主任,在中文系办公室日久产生了一种工作的信托,师徒之情,可以深浅交谈。在《昔往的辉光》散文集之中《谈笑有鸿儒》,柯庆明写下这份情谊。

柯庆明对于文学,是个天生的“鼓舞者”。自从在中兴大学听他演讲,三十七年来,我与他无数次的谈话中心是书。教书、读书,三十年来西方文学理论的创新与冷却,围绕着台大和重庆南路书店的特色及其新书,可谈的事太多了。他很耐心地听你讲述心中的观念,然后兴高采烈她响应,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多老、中、青三代的朋友,都记得他鼓励别人写书的热诚,包括林文月初期翻译《源氏物语》,以及我的散文写作。他使迟疑的人产生信心,使已动笔的人加快速度。而他自己,自从建国中学读指定课外书,读到林语堂所说:“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起,就大展思维疆界;读梁启超的《饮冰室文集》,热血沸腾,感动落泪。以第一志愿考入台大中文系,从文艺青年到文学教授,岂止读了万卷书!书中天地,海阔天空,更增强他助人“精神脱困”的能力。小自行文,有时卡住一句,过不了门,转不了弯,他总是擅于引经据典,引出一条通路来:大至人生困境,他常有比较客观的劝解,助人走出低潮深谷,找回一块阳光照耀的小天地。

柯庆明对我在国立编译馆要做的事很有兴趣,也深深了解其重要性,所以他以接续编辑《现代文学》的心情,提供许多帮助,助我建立了第一批台湾文学作品的书单,开始公正而不遗漏的选文作业。譬如他最早告诉我,司马中原早期作品如《黎明列车》等,由高雄大业出版社印行,已近绝版,我写信去才买到他们尚称齐全的存书。因他的协助,我们建立与作者的联络与认识通道,日后选稿能站住国家编书的立场。对于国民中学国文教科书的改进和定编,他有更真挚的关怀。他深感民间普及教育的重要,愿意帮我说动屈先生领导这艰巨的工作。终于有一天,屈先生同意我到中文系办公室一谈。

在那次相当长的面谈中。我详谈旧版的缺点和民间舆论的批评与期望。这原也是王馆长和我在台中淳朴校园未曾深入了解的。现在,不仅是基于职责而编书,更是为国家文化的前途,为陶冶年轻世代的性灵,必须用超越政治的态度。当然,这样一套新书是与旧制为敌的,虽无关学术立场,但将来不免会为主持者引来一些政治立场的敌人。但是,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为了未来国民教育每年每册三十万本的教科书,是义不容辞的。我清晰地记得,屈先生坐在那间陈旧的办公室,深深地吸着他的烟斗,然后叹了口气,说:“好罢……我答应你!这下子我也等于跳进了苦海,上了贼船。”他语气中有一种不得不然的复杂情绪。我觉得其中有种一诺不悔的豪情和悲壮,从洁净超然的学术天地,走进政治、文化立场的是非之地,应是也经过许多内心交战的思量决定。

屈先生主持“国民中学国文教科用书编审委员会”,由台大、师大、政大各三至五位教授和几位中学老师组成。主编执笔者是台大中文系张亨教授、师大应裕康教授、政大戴琏璋教授,他们都是中文系普受肯定四十岁左右的年轻学者。

为了一年后即须使用正式部编本教科书,第一、二册必须编出定稿,在次年八月前出版。国立编译馆所有会议室,日日排满会程,有些委员会晚上也开会。国文科委员开会经常延长至黄昏后,当时还没有便当简餐,编译馆就请屈先生、执编小组和编审委员到隔壁侨光堂吃很晚的晚饭。屈先生有时主动邀往会宾楼,杯酒在手,长者妙语如珠。

一九七三年以后,数代的国民中学学生至少是读了真正的国文教科书,而不是政治的宣传品。想来屈先生未必悔此一诺,他当年付出的心力和时间是值得的。可惜屈先生逝世后的追思文章,甚少言及他在这方面的贡献。

三位主编初拟国文课本第一、二册目录之后,我们的编审委员会才算真正开始运作,屈先生掌舵的船才开始它的苦海之旅。在那政治氛围仍然幽暗的海上,他不仅要掌稳方向,注意礁岩,还要顾及全船的平稳航行。开会第一件事是由主编就所选二十课的文体比例及各课内容、教育价值加以说明,然后逐课投票,末过半数者,讨论后再投票。如我们预料,这个过程是对屈先生最大的挑战。有两位委员严词责问:为什么原来课本中培育学生国家民族思想的十课课文全不见了,现拟的目录中只有两篇,远二分之一变成十分之一,其他的都是些趣味多于教诲的文章。杨唤的新诗《夜》怎么能和古典诗并列?《西游记》、《美猴王》、沈复《儿时记趣》和翻译的《火箭发射记》都没有教学生敦品励学……解释再解释。投票再投票,冗长的讨论、争辩、说服,几乎每次都令人精疲力竭。最后审订两册目录时,屈先生、三位主编和我的欣喜,只有附上新旧课本目录的对照表可以表达明白。新版实在有趣多了:

请单击此链接查看目录:目录一目录二目录三

旧版大多选取含有政治历史节庆、民族英雄色彩的文章,即使选了一此自话文,也都偏属议论文;属文学性质者,篇数略少。新版只保留孙文《立志做大事》,并将旧版第二册蒋中正《我们的校训)挪移到第一课,其余古典现代小说、散文、诗歌,全是新增;此外,更选入翻译文章《人类的祖先》和《火箭发射记》,让国中生有人类文化史观与尖端科技的世界观。

想不到我当初万般委屈接下兼任教科书组,被屈先生称为苦海“贼船”的挑战,是我付出最多心力感情的工作,也是我在国立编译馆最有意义的工作成果之一。为达到改编的理想,恢复国文课本应有的尊严,让每一个正在成长学生的心灵得到陶冶与启发,在那个年代,我的工作是沉重的,不仅要步步稳妥,还需要各阶层的支持。

在政治高阶层,我们必须寻求一些保护。我曾以晚辈的身份,拿着新旧国文课本目录拜望早年教育部长陈立夫、黄季陆;也以学生身份去看望武汉大学第一任校长王世杰,希望他们在舆论风暴之前,能对我们的改革具有同理心,因为他们自己是文人从政,对文学教育和学术尊严也有理想。我尤其记得黄季陆先生,对我侃侃而谈民国以来,国民教育的种种利弊得失,他很赞成政治退出语文教材,一谈竟是两小时,还说欢迎我以后再去谈谈我们编写的进展。可惜不久他即病逝,我未能再聆听教益。老

国民党有不少被历史定位为政治人物的文人,很希望在稳定社会中以书生报国之心从政,却生不逢辰,生在政争的中国。

在编审委员会中,我最需要资深委员的支持,当时代表编译馆最资深的编审者是洪为溥先生。我初到馆时,他对这个外文系的女子敢来作人文社会组主任颇感怀疑,甚至反感。经过几次恳谈后,对我渐渐转为支持。讨论第三册篇目时,我大力推荐黄春明《鱼》。没想到首次投票,未能通过,我和屈先生商量:“下次开会,能不能让这个案子复活,再讨论一次?”屈先生说:“还讨论什么呢?投票也通不过。”我说:“我为它跑票。”我第一个去跑的就是反对最激烈的洪为溥先生。他的办公室和我的相隔一间,窗外都对着舟山路台大校墙外一棵高大丰茂的台湾变树,太阳照在它黄花落后初结的一簇簇粉红色果子上,美丽中充满自信。他说:“这篇文章讲小孩子骑脚踏车,在山路上将买给爷爷的鱼掉了,回到家反反复覆不断地喊,我真的买鱼回来了!相当无聊,怎么讲呢?”

我想起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一本语文教学书,读到一位中学老师写他教初中课本选了莎士比亚《麦克白》 一段:

  Tomorrow,and tomorrow,and tomorrow,

  creeps on its petty pace from day to day,

  To the last syllable of recorded time.

  明天,又明天,又明天。

  一天又一天在这碎步中爬行,

  直到注定时刻的最后一秒。

这位中学老师问学生:“为什么连用三次“明天”?”学生的回答形形色色。但是多半抓住一点:活得很长,会有许多明天。老师听完后说:“你们想着,那么多明天可以去骑马、打猎、钓鱼,麦克白因为今天和昨天做了太多恶事,所以他的许多“明天”是漫长难挨。”用一个简单的字,一再重复,它所创造的意境,老师大有可讲之处。就像《鱼》,小孩不断重复“我真的买鱼回来了”,也有令人玩味低回之处。

下一次开会时,屈先生果然将上次未通过的几课提出再讨论,洪先生突然站起来说:“我们的学生百分之八十在乡镇,对《鱼》中祖父和孙子之间的感情应是很熟悉,这样朴实的情景会让他们感到亲切。”第二次投票通过,我记得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

另一个重要的支持来自我们举办的几场全省老师试教大会,听到来自各地数百位代表的意见,几乎一致认为新编课文校易引起学生的兴趣,这给了我们选材更大的空间相面对批评的勇气。

在那个渐开放而尚未完全开放的社会,文化界笼罩着浓厚的政治气氛,教育部统编本的国文和历史课本往往是社会注意的焦点。我因缘际会,恰在漩涡中心,得以从不同角度看到各种文化波涛,甚至时有灭顶的危机。

到编译馆任职前,高中国文课本刚换主编。有人攻击高三下第六册国文最后一课选的是清代孔尚任《桃花扇》续四十出《余韵》:“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认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认为这段曲文分明是讽刺国民党。担任主编的师大周何教授是台湾第一位中国文学博士,他说:“我选的是清代戏剧,并不是我的作品。”攻击者说:“剧本那么多,你为什么偏要选一课?”周教授差一点进了我们称之为“保安大饭店”的警备总部。

我刚组织国中国文编审委员会时,从不同的来源听到这件事,提醒我水中暗礁之多,听说原任馆长就是因此而退休。我的处境,若非亲历,很难预测。一位资深馆员张杰人先生,曾在东北协会任职。看过童年多病又爱哭的我,知道我进馆工作,间我:“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后来我让他吃惊的是,在进入“那种地方”之前,我已然历经人生波涛,不再哭泣了。

第一个不能哭的经验,是国中国文一、二册初拟篇目提交编审委员会讨论不久,馆长交给我一份教育部的公文,命我们答复林尹委员的信。他指责我们新编国文的方向堪忧,忽略了国家民族意识,选文有幼稚的新诗和翻译报导文章,不登大雅之堂等等,馆长让我先去拜望林教授当面解释。我在约定时间到他家,进了客厅,他既不请我坐,也不寒暄,来势汹汹训斥新编篇目内容悖离教育方针。譬如杨唤的新诗《夜》。说月亮升起来像一枚银币,简直离谱,教小孩子看到月亮就想到钱;《西游记》哪段不好选,偏偏选猴子偷桃子:沈复《儿时记趣》有什么教育价值?我刚辩说了两句,他似乎更生气,说:“你们这是新人行新政了,我看连大陆的课本都比你们编得好!”说着说着,从内室拿出一本中共的初中国文给我看。我不知为何突然福至心灵说:“那么请您把这本书借给我,我带去给执笔小组作个参考,说是您的建议。”他突然觉得,我这个外文系的女子,敢来接这件工作,想必不简单,如今他对我夸奖“共匪”的教科书,倒是有了麻烦,如果我认真,他就有可能进“保安大饭店”。于是他请我坐下,用现代警员温和的口气问我哪里人?跟什么人来台湾?结了婚没有?丈夫做什么?i三个儿子读什么学校?然后问我,你父亲做什么?什么大名?我只好回答我父亲的名字和职业,谁知他竟说:“你怎么不早说!我和齐委员兄弟一样!”然后他向内室喊道:“倒一杯茶来,倒好茶!”

我原以为许多故事是虚构的戏诧,没想到在现实里确实真有。

二00三年一月二十四日《中国时报》有一篇报导。标题是“老教科书总复习,网络正发烧”,许多网友在网络上回味中学时代琅琅上口的文章,如朱自清《匆匆》:“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他们也记得《木兰诗),尤其以白居易《慈乌夜啼)获得最热烈的讨入而。

还有一篇我个人非常喜欢的《孤雁》也选人课本。沙洲上一只孤雁,为一对对交颈而眠的雁儿守更。芦丛后火光一闪一闪,孤雁立即引吭呼叫,睡梦中惊醒的雁儿发现无事,以为孤雁故意撒谎,如是两回。第三次,猎人拿着香炬轰立眼前,孤雁飞到空中,拚命的叫唤,疯狂的回旋,但酣睡的雁儿毫不理会。眼睁睁看着猎人伸出残酷的手,将一只只熟睡的雁儿放进了网罗。从此,孤雁多了起来。

二十余年之后,柯庆明(一篇序文,二十年岁月  齐邦媛老师在编译馆的日子),提到他多年后阅台大研究生入学考试的作文卷,题目是“影响我最深的一篇文章”。许多人写的竟然是《孤雁》,让他感动莫名。

屈指算来,当年读这套新编国文的读者,现在也已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许多人大约还记得阅读这些作品的喜悦吧!

住在丽水街三十多年,我把这第一版六册国中国文教科书和英文本《中国现代文学选集》两厚册,放在书架最尊贵的地方,抬头即见。国中国文的封面,是我去求台静农老师题写的。当时台老师竟然亲自穿过台大校园送到我办公室来,令我惊喜得连怎么谢都说不明白了。记得台老师说了一句勉励的话:“敢这么编国文课本,有骨气!”给我的支撑,胜过千言万语。

编书第二年,教师大会建议编译馆编一本书法辅助课本,屈先生和台老师都推荐庄严先生。庄伯伯一九二四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一九四八年,押运故宫文物抵台,曾任台北故宫博物院文物馆馆长、台北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是我在故宫博物院兼差时的恩师。那时庄伯伯大约七十多岁,为了写这本书很费精神。因为读者的艺术层次太低,书法背后的文化素养尚未培养起来,进不了他们曲水流畅、诗酒风流的境界,所以他迟迟不能交稿:教科书组的办事人员,按照程序,常常催稿。每周五下午,我在台大教“高级英文”课程,常常在文学院回廊遇见他老人家夹个布包去中文系上课,也会向他催稿。他常常说:“太累了!做不出哄孩子的事了,你赶快找别人吧……”下了课,他邀台老师和我去温州街一间日式房子开设的“老爷饭店”吃鸡腿简餐,要把稿约还给我。我跟两位老先生吃了三次鸡腿餐,后来终于把书稿“逼”出来了,虽然印出来只是薄薄一小本《中国书法》,每年发行量却是三十多万册,多年来受它指引的少年总有数百万人吧……

闲云 发表于 2011-10-4 03:47

[b]救救孩子!给他们读书的快乐!培养他们自由活泼的人格……[/b]

[b]一九七三年以后,数代的国民中学学生至少是读了真正的国文教科书,而不是政治的宣传品。[/b]

[b]记得台老师说了一句勉励的话:“敢这么编国文课本,有骨气!”给我的支撑,胜过千言万语。[/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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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老师实实在在具有中国传统读书人最可宝贵的"风骨"二字. 敬佩. 

胡天八月 发表于 2011-10-13 21:58

跟王元化一样,都是十九世纪的人。我宁愿回到十九世纪。

亚平 发表于 2011-12-22 16:45

showcraft老弟,是全本《巨流河》吗?有没有其他下载地址?

showcraft 发表于 2011-12-22 17:43

[i=s] 本帖最后由 showcraft 于 2011-12-22 17:46 编辑 [/i]

回亚平兄,我也无法确定是否全本。
可以试试这个下载链接
[url]http://ishare.edu.sina.com.cn/f/21915284.html[/url]

我的转载长文一般都是读了多少转多少,因而由于自身原因未能续载下去把坑填上,实在抱歉,不过肯定是要继续的,待会把这个版本下了放kindle3上慢慢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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