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谈's Archiver

亚平 发表于 2010-12-20 23:20

莫志宏:布坎南为什么比科斯高明

甲采取一单方面的行动,损害了乙的利益,如何知道这个行动从社会的角度来看是有益的(socially beneficial)?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牵扯到了整个现代经济学的经脉,那就是:所谓的社会最优位置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经济学、不同的经济学家对它的不同回答,清楚地折射出人们对于经济学最基本的理论问题的认识程度。
    首先说一下什么是经济学中最基本的理论问题。所有学过经济学的人都知道,经济学从来都强调市场对于优化资源配置的作用,但是,很多人并不明白的是,说市场能够导致资源的优化配置并不是说市场能够导致某种特定的具体结果(例如,就土地资源的利用而言,有多少土地用于建房子、多少用于种粮食以及其他用途等),而是指:根据定义,市场中的主体总是能够把资源用于能够产生最大价值的地方。注意: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信息量的、同于反复的讲法。用另外一种表述,我们也可以说,我们观察到的资源应用状况,本身就反映了资源最优配置的要求,反映了市场中当事人的理性选择。由于经济学天生就把效率问题——不是个体如何做正确的决策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有效运作的问题——当成其中心问题,因此,这个关于市场效率的、虽然没有任何信息量的表述也就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经济学中的核心命题。人们总是想,如何可以从这个基本的命题出发,对于理解和改善现实世界的经济运作有所帮助。
    但是,正是在这个问题上,经济学家们出现了根本性的分歧(布坎南创建的宪政经济学不认为有单一的标准可以用来度量所谓的社会福利,因此,强调作为交易前提的制度/规则的改善对于市场产生的结果模式的影响,新古典经济学以及很大部分的新制度经济学家强调结果本身的改善),而分歧的根源,又在于,人们对于市场的效率性有着不同的认识,即:到底市场效率是指达到了某种事先给定的结果(如由最大生产可能性边界定义的帕累托最优),还是指产生于自愿交易的结果?
    新古典经济学是按第一种思路来想问题的。根据这种思路,所谓的最优资源配置到底应该如何,是事先可知的。如果面对我开头讲的那个例子,新古典经济学家会认为,“到底甲伤害了乙,是否从社会的角度来看是有益”这样的问题,是可以科学地给出答案的。当然,传统的福利经济学家像庇古是根据社会成本和私人成本的比较来得出答案的,而站在庇古肩上看清楚了庇古方法问题的科斯,则会更策略一些地说:这样的问题呢,得经验地分析一下才知道答案。不过,不管怎样,这些经济学家都不会说:除非观察当事人的行动,观察其行动之后的结果,否则是没有任何办法知道到底甲是否应该伤害乙。
    与这些自以为知道答案的经济学家相比,布坎南很明确地指出,在给定的制度框架之内讲效率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根据定义,无论当事人如何选择,产生出来的资源配置结果都是有效率的。布坎南的这个认识有两个清晰的逻辑意蕴:
    第一,如果经济学家非要在给定的制度框架之内讲效率、又要讲得来有信息量、不是同于反复,那么,就一定意味着,经济学家得有一种独立于当事人的办法知道有效率的资源配置到底是什么样子。进一步,这也意味着,经济学家可以拿他所认知的那个“效率”来规范现实、指点现实。
    这一点很有意思。因为,正是基于完全错误的、对于效率的认识,福利经济学上才有了“虚拟补偿”一说。其实,正是因为所谓的“效率”是经济学家臆想的,因此,所谓的“效率”才无法满足正常的交易都可以满足的双方都有利得、双方都从交易中实现了对自己境遇的改善这个条件,“虚拟补偿”才成为必要;否则,就没有必要提什么虚拟补偿。
    对照一下中国的拆迁现实,大家应该更容易理解“虚拟补偿”和某些人臆想出来的“效率”之间的耦合关系。
    第二,认识到在给定制度框架内讲效率是没有意义的,那么,逻辑上唯一的效率改善的渠道就是:对现有的制度框架进行改善。所以,在布坎南那里,效率问题总是和制度的改善联系在一起的,讲效率不是指要达到某给定的具体状态或目标,而是说,有没有可能,从现行的制度过渡到一种大家都觉得更好的制度。
    我这里是在泛泛地使用“制度”一词。实际上,各种影响市场活动的因素,如:昂贵的司法服务、维修不善的高速路,等等,只要现实中的人们认为值得改善,都可以算起来。
    回到最初的那个例子。布坎南的答案跟科斯的在表面上会有相似,因为,布坎南也会说:没有办法先验地确定甲伤害乙是否是socially beneficial,但,布坎南的逻辑是:我们只能通过观察当事人行动的结果才能确定,而科斯的逻辑是,这个事儿,我们经济学家得科学地调查了才知道。
    自愿同意、只有自愿同意才能与效率挂钩,这一点我以为,布坎南比科斯理解得更深入。布坎南正是因为把自愿交易的效率逻辑延伸到政治或者说集体行动领域,才有了宪政经济学。科斯的想法是比布坎南容易理解、也容易操作(打着效率幌子的拆迁一定比处处强调自愿同意的拆迁容易操作),但问题是,它是反经济学的、是错的。

李大苗 发表于 2010-12-21 00:04

这位莫志宏,很能搞,把布坎南(公共选择)和科斯(交易成本)本是风牛马的不相及放到一起来纠缠,也真算是奇文了。

亚平 发表于 2010-12-21 14:11

莫志宏,副教授,硕士生导师,1996年7月毕业于重庆师范学院数学与计算机系,获学士学位;1996年至1999年就读于西南政法大学研究生院,获法律硕士学位;1999年就读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获管理学博士学位,研究方向为技术经济学。2003年7月至今在北京工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从事教学与科研工作。

李大苗 发表于 2010-12-21 17:02

布坎南的公共选择,是关于“社会正义”的论题,有些涉及经济,但更多并非关于经济,而是如何避免“多数人的暴政”,旨在关乎社会民主。其立意庞杂,有许多内在的硬伤,作为学说,则远未得竟。

科斯的交易成本则包含两个方面,其一,正是因为外部性的成本存在,所以企业应运而生,经由企业内部的强制性来减低经济的成本费用;其二,作为各有独立权利实体的交易双方,在各自认为“正当”的区间内的利益冲突中,其之外的“外部性”的强制力的存在,若对交易双方都意味着可能的成本,经由讨价还价,能使得双方达成低于各自估计得可能成本的交易。这两个方面,均与所谓的“Social Benefitial”没有任何关系。

“新古典经济学是按第一种思路来想问题的。根据这种思路,所谓的最优资源配置到底应该如何,是事先可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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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古典经济学”这个称谓,在中文的语境下,至少有西方语境中的两个不同的体系:“Neoclassical Economics”和“New Classical Economics”。但除了马克思的经济学家们以外,没有一位“新古典经济学”家们胆于声称“最优资源配置到底应该如何,是事先可知的”。很简单,倘若真能“事先可知”,计划经济就是可以的,并且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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