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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加坤 发表于 2011-1-15 22:03

《天一言》:诗意与激情中盘升的灵魂

[align=center][b]《天一言》:诗意与激情中盘升的灵魂[/b][/align]
  《天一言》中言:“我们自己可能不是天才,但是我们可以从内心认识一个天才。”而我,此刻正在认识一位天才——法国著名华裔作家、诗人、书法家、法兰西学院院士程抱一(Francois Cheng),通过他的可能不朽的小说《天一言》。

  未尝不可以说是一部关于爱情和友情的小说。抗战期间,天一和浩郎大约同时爱上了漂亮的大家闺秀玉梅。天一在目睹挚友浩郎和玉梅拥抱的场面后主动离开,远走法国。多年后在法国得知浩郎五十年代死于劳改农场,回国后寻找玉梅却又得知玉梅自杀。再后来得知浩郎可能仍在北大荒活着。于是已是中央美院教师的天一为了寻找浩郎而甘当“右派”去北大荒,两人最终在那里的劳改农场相见。小说的情节未必多么繁复。以树比之,枝桠绝不为多。而令人惊异的是,那不多的枝桠竟缀了那么多感悟、沉思与遐想,那么多睿智、洞见与激情,如累累硕果压弯了枝条,也压弯了我这个读者。古人云“俯而读仰而思”,但我知道,这是一本不可俯读的普通小说,而是必须仰读的天才之作,自己如同一个饥渴的旅行者躺在树下仰望树上香气四溢的果实。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一颗在满树硕果的簇拥下盘旋上升的尊贵的灵魂。不仅仅是感动和向往,更有一种被击中的强烈感觉。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或者莫如说,几年来我一直不自量力地设法击中别人,而现在自己被彻底击中!

  《天一言》,主人公天一之言,无疑也是作者程抱一之言。“言之无文,行之不远”。作者深谙此理,加之他本来就是出色的诗人,故其言无不文采斐然,诗意酣畅。诗意是我最直接的感受,是击中我的第一元素。在广义上,任何文学语言都有诗意,但《天一言》的诗意非同寻常。它来自内在汹涌的激情,诗意和激情浑融一体,视之五彩缤纷目不暇接,听之天风海涛荡气回肠。例如抗战期间养活无数军民的四川各种疏菜在《天一言》中化为这样的语言:“它们的外观往往有一种放肆的性感。芦笋从叶子中冒出来,巨大的萝卜长满了须根,很像亢奋中的性器官。白菜由光滑的叶片包裹着,带着玉石和翡翠的颜色,有如富态女子丰满的手臂;至于茄子和番瓜,它们浑圆发亮的外形,不禁令人联想到蹲在水边的洗衣妇古铜色的大腿。”而真正写人的时候,描写人脸的句式又仿佛成了一株株排列整齐的大白菜:“从出生起,每张脸便任由一生种种遭遇加以塑造:压抑的欲念、隐藏的折磨、谨守的谎言、沉默的叫喊、无声的啜泣、否认的悲伤、克制的愤怒、囫囵吞下的羞辱、被排拒的狂笑、被打断的独白、被出卖的秘密、来得太快的快感、消失得太早的意乱情迷。”如此一排横队,便如整齐的白菜;而一列纵队,即是一首好诗。《天一言》构思十二载,动笔时作者已近古稀之年——激情与年龄可以全然无涉!

  “发乎情,止乎礼义”。所谓礼义,在这里表现为理性、洞见和睿智。例如关于东西方绘画的区别,作者概括为:“东方以一减再减的方式,设法达到了淡薄的原味,使个人的内在和宇宙的本质相合;西方则以人世的富裕,颂扬物质的光辉,一面推崇实存世界所显示的诸事万物,一面彰显他们最为私密和最为疯狂的梦。”而对中西音乐差异的提炼同样令人如醍醐灌顶:“中国的音乐,矜持而幽远,往往如泣如诉,因此我们不习惯欣赏如此威严、如此具有征服者气势的西方交响乐。后者不是在顺从自然,它撕裂表皮,刺穿血肉,变成脉动本身。这首交响乐勾勒的,无疑是遥远的欧洲的麦田和牧场,但它却如此贴近我们这两个漫漫黑夜里的行者的心灵!”

  显而易见,即便这种时候,诗意的激情犹然如崂山清泉一般随时随地鼓涌而出。那么,如此丰沛的激情是从哪里来的呢?其一,来自使命意识。程抱一在《天一言》所附访谈录中说他心灵中始终有某种形而上式的困惑和探求生命奥秘的愿望,加上身居国外的客观因素,“使得我把钻研中国文化当成了自己的使命,逐渐扮演起沟通中西文化的角色”。

  其二,来自悲悯情怀。在访谈录中他明确表示:“人间的悲剧即使与我无关,也会使我难以入睡。”惟其如此,主人公天一才具有高贵的品格。惟其品格高贵,他才在得知当年告别结合不久的玉梅而独自投奔延安的浩郎竟然死于劳改农场之后,在得知此后玉梅为摆脱“对她有意思”的一个当权者的纠缠而自杀之后,他才“要用最粗野的笑来撕裂这个卑鄙丑陋的世界”,才毅然决然甘当“右派”自投落网。于是,我们以模糊的泪眼注视一颗不断盘升的灵魂,在诗意中,在激情中……

                 [size=12px](《天一言》,[法]程抱一著,杨平熙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6月版)[/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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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加坤 发表于 2011-1-15 22:11

《天一言》:暗夜游魂的心灵史

和一本书相遇正如与邂逅伊人,冥冥中应是一种缘分。《天一言》于我而言,就是这样。
    最早知道程抱一是从书店的架子上,看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刊行的他的长篇小说《此情可待》,介绍说,程抱一是法兰西学院院士,在法国享有极高声誉,当时有些好奇。
    前些日子去图书馆借书,不期然从书架上看到他的长篇小说《天一言》(人文社出版),拿起来然后又放下,那么厚厚的一本呢,能不能把它读完,我对自己很怀疑,最后从美术书架上取了换了两本带有许多图片的书。
    几天后,到旧书市场淘书,居然在旧书堆中发现了山东友谊出版社2004年刊行的《天一言》,眼前一亮。友谊社怎么会选这么一个题目呢?看过作者小传之后才知道,程抱一出生地就是济南。不再犹豫,当即买下。
    边阅读边在网络上搜索相关背景资料。对获取的资料阅读分析后,印象最深的有以下几个方面。其一,程抱一从出生到离开济南加起来的也就4年左右的时间,已经对泉城没有多少印象了,程抱一当选法兰西学院院士时本地媒体刊发过“济南出了世界级的名士”之类的消息,这种常规性的套磁动作不说也罢。其二,程抱一当选法兰西学院院士在当时是个大新闻,令不少国人扬眉吐气,仿佛文化圈出了个姚明一般。其三,法兰西学院院士远非中国两院院士可比,程抱一应非浪得虚名,他所作主要贡献是把中国古代的诗歌、绘画艺术介绍给法国,同时把法国艺术的精髓译介给华文区的读者,因而被称为“中西文化的摆渡者”。程抱一首先是一个研究艺术史的学者,然后才是作家。
    对于作家而言,长篇处女作是作家多年生活体验的积淀和结晶,具有作家的特征值,因而被研究者所看重。据介绍,程抱一从花甲之年构思该书,用了10多年的时间,年近70该书才问世。长篇写作是个体力活,处在那样的年龄为什么还要写这本书呢?我以为,作为一个充满激情而又走入暮年的人,程抱一有许多话要说——关于遥远的祖国和归化法国,关于爱情和友谊,关于自己半个多世纪的经历和思考。因此上,才有了这部长篇处女座——《天一言》。
    《天一言》,就是天一的回忆录。小说用第一人称的方式,讲述了我(赵天一)、孙浩郎和卢玉梅三位一体的友谊和爱情,时间跨度从1930年到1968年(前言部分则延伸到了1993年,并对天一的追忆给予补记用来交代其最终的归宿)。从空间上涵盖了天一的老家江西(特别是庐山)、战争时期的四川、重庆、敦煌,以及反右背景下的东北劳改农场,此外还有欧洲的巴黎、荷兰、意大利。
    全书除《前言》外,共分为三部:《出发的史诗》《转折的历程》《回归的神话》。《出发的史诗》(时间从1930年到1948年)可以看作一部成长小说。“一切肇始与午夜的叫唤声。”小说以“叫魂之夜”开端,那是天一5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死去丈夫的妇人在夜里叫魂:“幽魂啊,在哪里,在哪里?……游魂啊,回来吧,回来吧……”天一居然忍不住愉悦地回答:“我来了,我来了……”这个举动容易招致游魂附体,而被成年人视为不吉,天一因而受到斥责。小说一开始就奠定了这样一种基调——午夜和游魂。
    正如游魂,每个人从一出生注定是孤独的,因此他本能地寻找归宿,亲情,友谊和爱情是孤独的解药,故事就在这样诡谲的氛围中展开,天一的母亲、父亲、大家族,然后是命中注定的情人玉梅和好友浩郎次第登场。那种少年时代单恋式的青涩爱情给人的感觉是新鲜的,玉梅,她美好得像个天使,在那样漫长的黑夜里熠熠生辉。浩郎的友谊给了天一极大的温暖,可是三个人的共处最终产生了误解。与中国传统的齐人之福式的一男二女模式不同,程抱一笔下的三角恋爱让人很容易想到《那时花开》式的三人行。最终天一选择了离开,远赴欧陆求学。
    《转折的历程》(1948年到1957年)写天一游学欧陆,并与薇荷妮克相识相知相爱,这一部分可以视为作家献给欧洲的情歌,其中夹杂作家对欧洲画家作品阅读的读后感,无疑是见人见智的,但不免给人掉书袋之嫌。在该部分,天一从玉梅来信中获悉,投身革命的浩郎最终和玉梅走到了一起,在FY运动中,浩郎收到迫害,死在了劳改农场。
    《回归的神话》(1957年到1968年),天一回到大陆却发现情人玉梅已经自杀身亡,传言离世的浩郎并没有死亡而是被流放到东北。为了能与浩郎见面,天一故意做了右派,被流放到东北并终于见到了浩郎,最后眼看他在被WG小将批斗而死,而天一自己则被作为疯子送进了收容所。
    作者说,这本书也许适合21世纪中期的读者,因为距离太近,反而影响了读者对文本的理解,等到时间拉开远一点之后,读者可能对该书的理解更透彻一些。
    对于《天一言》,法国《东部共和报》的书评说:“这本书敏锐、痛苦,又宽厚仁慈,它既是一个精神世界的追求,也是一本探索性的小说。它的结构有如出自中国书法神奇的笔锋。”
    小说采用了第一人称的视角,这给抒发内心感情的带来了便利,相比之下,故事情节的讲述和外部世界的描绘相对较弱。这一点正如中国的书法,是用线条来抒情,并不是油画式的描绘细节。
    书评所说的宽厚仁慈让我想到小说中这样一个情节,被揪斗的劳改犯老丁说:“对于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我们道歉吧……我们知道不可能像伤害我们的人那样做。原谅了他们,我们就可以切断仇恨和报复的锁链。我们可以证明宇宙间永远存在着正气……”
    这种原谅就是孔夫子所说的恕,在基督教和佛家的教义中也可以找到类似的表述,这也就是甘地所倡导的非暴力不抵抗。因为在人类历史前行的漫长暗夜中,有多少人成为仇恨和报复的牺牲品。宽恕是天地之间的正气,作家在小说的结尾再次强调这个的主题。
    文中三位一体的友谊和爱情是柏拉图式的,更多停留在精神层面。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情结是玉梅对天一的表白:“你对我而言犹如这块故土,因为我和你在一起,或者在你体内重生。他呢,来自远方,丰富我们的生活,揭示我们真正的本质……我知道的是:没有了你们,生命是乏味的,飘忽不定的,次要的。一旦和你们在一起,一切都有了光亮和意义。三个人一起生活,三位一体,这是人类无法实现的……但以后不论你到了哪里,请把我说的话当成我们的共同宝物珍藏起来!”接下来,是一个长长的拥抱,天一和玉梅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那是他们最亲昵的举动。
    等到多年以后天一再次回到大陆,玉梅已经自杀,留给天一的绝笔信里写道:“原谅我。别忘了我,别忘了我们。我们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从来就是你的,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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