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3D能抢救三级？
靠3D能抢救三级？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李邑兰
2011-04-27 18:38:25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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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若元 三级片 3D 电影 已有评论0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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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夜。新郎猴急地为新娘宽衣解带，半推半就之间，新娘的一双丰乳在观众面前袒露无遗，靠着3D（英文“Three Dimensions”的简称，即三维）技术，这双丰乳显得立体可触。原本安静的观众席开始出现窸窸窣窣的响动，先是有人压着声笑了笑，随即，像受了启发一般，全场女声集体笑场，一段原本富有情色意味的电影开头顿时变了味道。
2011年4月19日晚，香港铜锣湾时代广场的一家电影院正在为3D三级片《肉蒲团之极乐宝鉴》（以下简称 “3D肉蒲团”）放映女性专用场，只许女生进入。近300个座位的放映厅，上座率超过八成。导演孙立基说，举办“女性专用场”本来是试试水温，给女生一个不尴尬、有共鸣感的场所，一周安排两个电影院放映两场，没想到几乎场场爆满。
“它成功动员到不同年龄乃至性别层的观众入场，俨然有一起看一出合家欢电影的错觉，即使用一次‘文化冲击’来形容也并不为过。”香港知名影评人汤祯兆观影后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肉蒲团”监制萧若元说，如果没有3D技术，他绝不会再拍三级片。 （剧组供图）
根据香港电影协会的统计，“3D肉蒲团”在香港上映首周周末，票房已达1310万港币，逼近1991年曾经创下香港三级片票房纪录的《玉蒲团之偷情宝鉴》三千多万港币的票房总收入。
相比之下，香港的三级影院却显出一副末世景象。位于佐敦官涌街的官涌戏院是香港最后一家三级影院，2011年3月13日，戏院因无力承担高涨的房租，也关门结业了。仅过了一月，这个放映厅已经被搬空，卷帘门半耷拉着，露出惨白色的墙面，再也见不着任何与三级片有关的标识。
戏院周围是开着摩托行、五金商品的小店铺，夹杂着几间租赁店，租售印有日本、欧美大胸美女封面的“毛片”。午间，一位中年壮汉趿着拖鞋，来到戏院对面的租赁店外，熟人般与染成黄发的老板娘寒暄几句，再装了几张碟片离开。不知他是否也曾经是官涌戏院的常客。
三级片被称为香港“特色”。1987年11月11日，香港政府成立电影分级制，由此，年满18岁以上才能看的情色“咸湿片”，得以名正言顺地以“三级片”类型公开在电影院上映。新法例实施两个月后，200部送检影片中，超过半数都是三级片。在分级制催生下，1990年代初，三级影院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汤祯兆介绍，高峰时期，全港三级影院的数目多达40所以上，与如今的颓败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刚刚落幕的第3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评委会将“终身成就奖”颁给了黎筱娉，她获奖的原因之一，正是担任第一届香港电影协会主席期间，倡议电影人联合起来，成功向香港政府争取实行电影分级制。
“分级制对三级片市场的发展作用很大，设立了一个标准，尽量从开放的角度去想，政府不是想我要管多少，而是我怎么能不管，只要不过限度就可以了。”香港电影金像奖主席陈嘉上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香港没有实行分级制度之前，只有两种级别，一个是儿童不宜，一个是普通级别，这导致很多成年人的题材不能拍，简单的做法就是删掉。 ”
“分级制实行时，尽管一开始可能拍三级的片会多一点，因为大家会觉得我就是要做三级，不然吸引不了观众。可是不等于说拍三级片才能赢。一般的规律是，过了一个风潮，很快三级片就没有了，因为观众会发现，原来不过就这些噱头而已嘛，三级片就不成为一个卖座的元素，或者卖座的借口。然后你就可以平衡回来了，开始发展。如果只靠暴力、血腥、性爱去赚眼球，拍不出多优秀的电影，然后观众很快就会清楚，这些片不好看，所以不要小看观众。现在香港的三级片比例已经很少了，所以说，实行三级制，不等于放开三级片。”
因剧组人员听音笔误，《肉蒲团》成了《玉蒲团》。 （南方周末资料图片）
玉蒲团：将错就错的“经典”
湾仔摩利臣山道的一间办公室里，大腹便便的萧若元掰着手指，数着“3D肉蒲团”即将上片的国家：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秘鲁、俄罗斯、法国、意大利、印度……萧若元是“3D肉蒲团”的出品人和监制，也是《玉蒲团之偷情宝鉴》的监制。
1991年，由麦当杰任导演，麦当雄、萧若元监制的《玉蒲团之偷情宝鉴》，以三千多万港币的票房收入，引领了三级片黄金时代的风潮。“玉蒲团”根据清代小说家李渔的章回小说《肉蒲团》改编，投资1700万，历时3个月完成，是香港三级片的大制作，影片讲述的是书生未央生风流成性，娶妻不久即贪新厌旧，到处出外猎艳，终日纵欲，尔后体力衰竭，四处求医，巧遇从妓院训练出来的王牌回春圣手，不料却是自己的妻子玉香。
取名“玉蒲团”，来自一段误会。萧若元说，当时为电影取名时，手下的员工“凭音而书”，将“肉”写成了“玉”，萧若元也懒于纠正员工的错误，将错就错取名“玉蒲团”，到了“3D肉蒲团”，正好借重拍机会正名。
在汤祯兆看来，《玉蒲团之偷情宝鉴》的成功，在于它“属于质素较高的三级片”。萧若元心目中的三级片典范，是导演李翰祥1970年代拍摄的“风月片”系列，他希望拍出的三级片，是既香艳又有美学质感的作品。
在当时香港三级片整体处于低成本、粗制滥造的环境下，“玉蒲团”从一开始就舍得花“血本”，不仅创下港产三级片成本之最，还邀来徐锦江、叶子楣、吴启华、郑则仕等在三级片中挑大梁的明星阵容。麦氏兄弟与萧若元是多年的搭档，三人都是讲故事的高手，麦当雄在1984年凭借导演警匪片《省港旗兵》，获得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导演奖，其后，由麦当雄、萧若元担任制作人的电影《跛豪》，获得了第1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奖，萧若元还因此获得最佳编剧奖。“玉蒲团”中，独创了许多千奇百怪的淫具和性爱方式，加入了许多以往三级片没有的更为夸张香艳的趣味噱头。比如，床戏武拍，把男女激情悬空入手的亲热场面，拍得犹如武打片中的高手过招；徐锦江与叶子楣在水中的一场激情戏，两人不断变换身姿，翻转游挪，引得水花激荡，至今仍被视为情色戏的经典场景之一。“玉蒲团”之后，跟风拍摄的三级片层出不穷，“玉蒲团”也成了香港情色电影的代名词。“《满清十大酷刑》、《慈禧秘密生活》，很多古装情色三级片都是以‘偷情宝鉴’为标准来拍的。”萧若元说。1991年开始，整个香港电影工业几乎笼罩在情色风暴中，嘉禾、永盛、大都会这样的大制片商都纷纷投入三级风潮，题材上也不断突破尺度。
拍完“玉蒲团”，萧若元没有乘势再拍三级片，“那是无法逾越的高峰”。1993年，拍完由周星驰和巩俐主演的喜剧片《唐伯虎点秋香》后，他逐渐淡出电影制作，将注意力转移到电影投资和引进发行电影。他拍过六十多部电影，只有两部是三级片，一部是“玉蒲团”，另一部就是“3D肉蒲团”，从“玉蒲团”到“肉蒲团”，中间隔了20年。
肉蒲团：内地观众+女性观众
“没有3D，我不会再拍三级片，也不敢拍。”萧若元说。
2008年，好莱坞上映了第一部由3D技术制作的电影《地心探险记》，许多观众借由影院的3D立体投影设备，目睹了由真蜥蜴“扮演”的怪兽横行大银幕的逼真效果，此后，《阿凡达》更是来势汹汹。多年没有制作电影的萧若元坐不住了，决定重回电影圈，往3D的方向去探索，他与同为电影制作人的儿子萧定一找到了孙立基。
孙立基是一位“技术狂”，在他位于湾仔皇后大道东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高科技的影视设备。他在一家高清影像制作公司担任导演，包揽了香港各大明星演唱会的广告拍摄和主流广告的影视制作。成为“3D肉蒲团”导演之前，他是“圈外人”，惟一与电影有关的工作是担任一部港产片《四面夏娃》的剪辑。
“3D是海外引进的技术，三级片是香港特有的东西，两相结合，一定能发生神奇的化学作用。”孙立基说。三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定下拍摄的电影是“3D+三级片”模式。
在萧若元的剧本库里，《玉蒲团之偷情宝鉴》已是发展成熟的故事，也曾创造香港三级片票房纪录，直接以此为素材是比较“安全”的选择。
“肉蒲团”从筹备到开机，花了十几个月，遇到许多现实困难。孙立基介绍，首先是技术的困难，当时3D拍摄的技巧在香港虽然有人引进了器材，但没人探索过三级片古典题材的3D。许多会拍古装电影的特效已离开香港，或“北上”，或移居海外，“要找一个合适的人，还得等他们有时间回香港谈服装、谈造型、谈美术指导，还要把预算打好。”
其次是选演员的困难。剧组不断到全世界不同的地方，内地、台北、日本、韩国，见不同的演员。有人质疑他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就地取材？”孙立基有些无奈，“现在要让你提一个演员出来，愿意在大银幕上脱衣服，又有演技，有谁？在香港三级片黄金的1990年代，叶玉卿、翁虹、叶子楣、陈宝莲、舒淇……能列出一堆香艳又卖座的明星名单，现在只有舒淇，不是她不愿意去做，而是没有东西让她有足够的理由去再做。”最后，“肉蒲团”选择了日本AV女星原纱央莉、周防雪子作主演。
时隔20年后再拍三级片，萧若元很清楚香港三级片现在的市场生存现状：1990年代中后期，港产三级片一味追求“短、平、快”，粗制滥造、重复卖弄过时的噱头，观众新鲜感消失，加上家庭影院的普及，很多人更愿意在家欣赏来自日本、欧美等国家制作精良的AV片，港产三级片早已风光不再。
2007年，李安的《色，戒》上映，累计票房超过4000万港币，被业内人士戏称为三级片的“最后一剂春药”。2008年，香港上映过一部三级片《金瓶梅》，由曾执导《玉女心经》等三级片的导演钱文琦执导，最后以三百多万港币的票房收入惨淡收场。《金瓶梅》之后，萧若元再拍三级片，很多人并不看好。
孙立基至今也不明白萧若元当初为什么要找他导演“3D肉蒲团”，他不属于任何一家电影公司的系统，也不是电影公司打小工出身，或者当了谁的副导演已经几十年，该是时候出来了。但他清楚，现在拒绝拍三级电影的导演一定比愿意拍三级电影的导演多，“很多人会考虑，我拍了三级电影能不能到内地去，能不能继续拍合拍片，能不能拍《建国大业》，我没有这个压力。”
“为什么找我做导演？可能是我比较能牺牲掉，万一出什么状况，我还可以回到我的广告圈，虽然有些客户因为我要拍3D电影，而导致有些广告我暂时不能拍。”孙立基笑着说。
被一路“唱衰”的“3D肉蒲团”，从首映至今，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票房持续飘红，有望刷新港产三级片的票房纪录。还有人将“3D肉蒲团”改编成书，准备两个月后出版。
萧若元将“3D肉蒲团”的热映归结为三大元素：3D、内地市场、女性观众。
《色，戒》在香港上映时，被定级为三级片。由于在内地放映的是“洁净版”，许多内地观众组团来香港看“未删节版”，拉动《色，戒》票房飙升，累计票房超过4000万港币。这给了萧若元启发，“3D肉蒲团”最初就将主要市场瞄准了内地，“‘3D肉蒲团’在内地影院是禁映的，五一黄金周，内地游客会大批前来，我们的票房很快就可以突破3000万。”
“女性专用场”是“3D肉蒲团”拉拢女性观众的首创。在男性观众占主体的三级片市场，女性观众一度是被忽略的群体。拍摄广告时，孙立基曾对女性市场做过调查，他发现，现代女性很多时候在起带动作用。回到三级片，“女性观众懂得把三级片不要用色情的眼睛去看待，她们会看故事，会看到男女主角爱情线的变化，不像男生，有时进去就要看色情画面。”
3D能不能救三级？
在一路高歌猛进的票房号召之下，许多人将“3D肉蒲团”视为港产三级片的“救世英雄”，认为“3D+三级片”，将会是未来三级片的发展方向。
汤祯兆则认为，“3D肉蒲团”并没有展示出丰富了香港三级片传统的思维来，也不可能成为一出真正的三级经典。“从电影欣赏的角度而言，‘肉蒲团’真的完全没有任何新鲜的意念，只不过停留在复制再复制的层次，甚至连当中的淫具金莲花、贞操带等，都是耳熟能详的用法。而其3D的技术，大家入场后也应该感受到那不过属幼儿园版的层次，也知道视觉冲击不过是一次性消费，下次要吸引相等人数入场，相信面对的难度绝不可以双倍计。”
“3D技术从来都是中性的，我不否认如果可以把《阿凡达》的3D技术转移至三级片上作真正的肉团横飞，肯定可以带来震撼效果，甚至不用找什么话题明星，也可以成为一时焦点。这次的小阳春，个人认为是认准了内地观众经济水平提升并且可以自由出入香港，就像香港三级制实施后，大家一窝蜂对三级片有所憧憬而入场消费一样。当观众发觉受骗之后，会纷纷离场而去。这次‘3D肉蒲团’的票房成功与触发的劣评如潮可谓是一明晰的警号。”汤祯兆说。
在陈嘉上看来，三级片在推行三级制之后，迎来了一个“大爆发”时期，许多电影人纷纷拍三级片，“那时候，暴力、血腥、性爱镜头充斥银幕”，但很快，观众就对这些千篇一律的噱头不感兴趣了，三级片不再成为卖座的保证。“不要小看观众，3D也好，高科技也好，如果没有优秀的剧情，观众是不会买账的。”
至于那些倒掉的三级影院，汤祯兆认为是历史的必然。香港的三级院线来自日本，最后一家三级影院官涌戏院就属于日本的日活院线。“在日本，三级院线目前已经生存极度困难，只在上野的电影院还保留着少数三级院线，苟延残喘地播放多片轮放的软性色情片，观众也主要是一些打发时间的中老年人，甚至一到晚上的场次，电影院内三三两两零落不堪的观众通常睡眠多于看电影。”日本尚且如此，香港的三级影院不景气也就不足为奇了。
孙立基并不认为三级影院的倒闭是港产三级片低迷的信号。在他看来，三级影院不过是一些设施陈旧的历史产物，放映的电影都是在街头随处可以买到的碟片。
“有一些东西有一天全部去掉了，就像小龙虾店不流行了，所有小龙虾店都关了，但不能说没有人再吃小龙虾，或者说小龙虾的热潮已过，其他店还有小龙虾可以吃的。”孙立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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