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儿童读经应该缓行
[i=s] 本帖最后由 魏邦良 于 2011-5-5 10:32 编辑 [/i]论儿童读经应该缓行
读罢泽雄兄新帖,想起自己的一篇旧文,贴出来凑个热闹。
2004年以来,“文化保守主义”非常活跃,他们大力鼓吹读经,还不遗余力提倡儿童读经。不过,笔者在闲读时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些幼年时熟读过经书者,说到经书总是深恶痛绝,大有寝皮食肉之恨;而那些半路出家的读经者,却对经书情有独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这一现象耐人寻味也值得我们思索。
在《论语小记》一文中,周作人写道:“近来拿出《论语》来读,这或者由于听见南方读经之喊声甚高的缘故,或者不是,都难说。我是读过四书五经的,至少《大》《中》《论》《孟》《易》《书》《诗》这几部都曾背诵过,前后总有八年天天与圣经贤传为伍,现今来清算一下,到底于我有什么好处呢?这个我恐怕要使得热诚的儒教徒听了失望,实在没有什么。”
“文化保守主义者“为什么要提倡读经且口头响应者还不在少数呢?周作人的一篇文章为我们提供了解答这一问题的线索。周作人《关于命运》一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万物都逃不脱命运。我们在报纸上常看见枪毙毒犯的新闻,有时还高兴去附加一个照相的插图。毒贩之死于厚利是容易明了的,至于再吸犯便很难懂,他们何至于爱白面过于生命呢?第一,中国人大约特别有一种麻醉享受性,即俗云嗜好。第二,中国人富的闲得无聊,穷的苦得不堪,以麻醉消遣。有友好之劝酬,有贩卖之便利,以麻醉玩弄。卫生不良,多生病痛,医药不备,无法治疗,以麻醉救急。如是乃上瘾,法宽则蔓延,法严则骈诛矣。此事为外国或别的殖民地所无,正以此种癖性与环境亦非别处所有耳。我说麻醉享受性,殊有杜撰生造之嫌,此正亦难免,但非全无根据,如古来的念咒画符读经惜字唱皮黄做八股叫口号贴标语皆是也,或以意,或以字画,或以声音,均是自己麻醉,而以药剂则是他力麻醉耳。考虑中国的现在与将来的人士必须要对于他这可怕的命运知道畏而不惧,不讳言,敢正视,处处努力要抓住它的尾巴而不为所缠绕住,才能获得明智,死生吉凶全能了知,然而此事大难,真真大难也。”
在周作人看来,“读经”和念咒、画符、惜字、唱皮黄、做八股、叫口号、贴标语一样能麻醉自己,所以,总会有人好这一口。
“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我想把这句俗语送给大力提倡读经的“文化保守主义者”,因为,几年来,虽然读经之声不绝于耳,但读经运动在华夏大地却并没有蔚然成风。其实,只要稍稍思考一下,就知道这样的结局是必然的。你想,在节奏飞快、竞争激烈的当今社会,大家都要养家糊口,怎么可能奢侈到拿出大把大把的时间来读经?如果像观赏韩剧那样去读经,那既是轻薄古人也是折磨自己最终还一无所获。
周作人在短文《杨柳》中曾写这样一句话:“然而说也奇怪,我于古文的反动偏是很乐观的,觉得这不会成功,因为复古的人们自己都是古文不通的,所可惜者是平白地害了许多青年变成不通而已。”
倘若把知堂老人这番话一字不动移过来用在当代“文化保守主义者”身上,也是十分确切的。
当然,“文化保守主义者”当中也头脑冷静者,他们知道自己在四书五经方面没有下过“童子功”,这辈子想把经书读懂读透是没指望了,于是,他们自然想到,读经也和踢足球一样要从娃娃抓起,就四处游说大力提倡儿童读经。儿童读经真要好处?且听周作人的观点:“我只想自己检察一下,小时候读了好些的圣经贤传,也看了好些猫狗说话的书,可是现在想起来,一样的于我没有影响,留下的印象只是猫狗要比圣贤更有趣味,虽然所说的话也不可靠。我说儿童读经之无用,与主张猫狗讲话之无害,正是同一根据。”
蔼理斯是周作人所服膺的一个人。这位蔼理斯君也是坚决反对儿童读经的。他说:“那些违反了许多教育名师的判断,强要命令小孩们读经,好叫他们对于这伟大文学及其所能给的好处终身厌恶的,那些高等官吏在什么地方可以找着,我可不知道。但是,在那些人被很慈悲地都关到精神病院里去之先,这世间是不大会再发现那《圣书》的了。”
傅斯年是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之一,他是黄侃的高足,旧学功底比胡适还好。然而,这个饱读经书的历史学家也是坚决反对儿童读经的,他说:
“经过明末以来朴学之进步,我们今日应该充分感觉六经之难读。汉儒之师说既不可恃,宋儒的臆想又不可凭,在今日只有妄人才敢说诗书全能了解。有声音文字训诂学训练的人是深知‘多闻阙疑’‘不知为不知’之重要性的。那么,今日学校读经,无异于拿些教师自己半懂半不懂的东西给学生。……六经虽在专门家手中也是半懂半不懂的东西,一旦拿来给儿童,教者不是浑沌混过,便要自欺欺人。这样的效用,究竟是有益于儿童的理智呢,或是他们的人格?”
傅斯年的老师胡适对这番话十分赞同,说:“在今日妄谈读经,或提倡中小学读经,都是无知之谈,不值得通人的一笑。”
如果您有幸听到儿童们用稚嫩的童声异口同声朗读那诘屈骜迓的经书时,你是感到喜悦呢还是觉得难受?作家废名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感到的是——“残忍”:
“现在我常想写一篇文章,题目是‘《四书》的意义’,懂得《四书》的意义便真懂得孔孟程朱,也便真懂得中国学问的价值了。这是一回事。但《四书》我从小就读过的,初上学读完《三字经》便读《四书》,那又是一回事。回想起来那件事何其太愚蠢、太无意义了,简直是残忍。战时在故乡避难,有一回到一亲戚家,其间壁为一私塾,学童正在那里读书,我听得一个孩子读道:‘子为南容!子为南容!’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怎么今日还有残害小孩子的教育呢?我当时对于那个声音觉得很熟,而且我觉得是冤声,但分辨不出是我自己在那里诵读呢,还是另外一个儿童学伴在那里诵读?我简直不暇理会那声音所代表的字句的意义,只深切地知道是小孩子的冤声罢了。再一想,是《论语》上的这一句:‘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子。’可怜的儿童乃读着‘子谓南容!子谓南容!’了。要说我当时对于这件事愤怒的感情,应该便是‘火其书’!别的事很难得激怒我,谈到中国的中小学教育,每每激怒我了。” 颇有同感!
在一张老帖中,偶也表达过大致相同的想法。 邦良此作,辨析甚为精致,类似外科手术式批判。相较之下,小文就颇为汗漫了。 谢谢鼓励。
泽雄兄过奖!汗颜! 赞同并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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