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杰夫谈艺术
我有一次问起报上所曾刊登的「真理的瞥见」这篇小说所曾提及的那出芭蕾舞剧,并问道它是否有「神秘剧」的性质。 「我的芭蕾并不是一出神秘剧。」葛吉夫说,「我的目标是制作一个有趣而且美丽的大场面。当然在外表的形式下面隐藏有某种意义。但我还不准备去揭露或强调这层秘密。某些舞蹈动作在这出芭蕾中占了很重要的位置。我会简短地解释一下。想象在天体运动的研究中,就说是太阳系诸行星。有人建构了一种特别的机械装置,让这些行星运动的律则可视化。提醒我们它的存在。在这种机械装置里每一行星都由一个大小适当的球体所代表,安置在距离代表太阳的球体一定距离的地方。这个机械装置会转动,而所有的球体也将沿着预定的路径旋转,将那统制着天体运动的律则作视觉上的呈现.这个机械装置提醒了你对太阳系的所有知识。剧中某些舞蹈的韵律就像这样.在严格界定好的动作以及舞者的组合中,某些律则被重新呈现出来。知道这些律则的人看了就会理解。这种舞蹈叫做「神圣舞蹈」。在我东游的旅程中曾在好几所古代寺庙的神圣仪典上目睹这种舞蹈。魔术师的挣扎。就重新显现了那些舞蹈的某些部份。还有,「魔术师的挣扎」是以三个理念为基础的,但如果我在这一般性的舞台上制作这样的芭蕾,观众是不会了解这些理念的。』从他接下去所说的,我了解到这出舞剧并不是严格字义下的芭蕾,而是一系列戏剧和仿真天体的场面,以一个通俗的情节串连起来,伴以音乐,并穿插歌唱和舞蹈.这些场景最恰当的名称应该是时代剧,但没有滑稽的成分.这出芭蕾或时代剧将被称作《魔术师的挣扎》。它的重要场景是以学生的礼拜,表现着一个黑魔术师学校和白魔术师学校,以及这两个学校之间的争斗。故事情节以一个东方都市的生活为背景。穿插着神圣舞蹈、回教托钵僧的舞蹈。以及各种东方的民族舞蹈。这些全都编织在一个爱情故事中,而这爱情故事本身也有它的寓言。
在葛吉夫的谈话电我对这一点特别感到兴趣:同样的表演者将在白魔术师的场景中演出。然后也在黑魔术师的场景中演出;他们在第一个场景中必须是迷人的、美丽的,在第二个场景中却又必须是丑陋的、荒诞至极的。
「你了解。这样子,他们将看见并研究他们自己的各方面,因此,这出芭蕾将在自我研究中占有很大的重要性。」葛吉夫说。
当时我对他所说的并非了解得很清楚,我为了某种矛盾感到震撼。
「我在报纸上所看到的那则报导说,你的芭蕾将在莫斯科上演。而且某些著名的芭蕾舞者将三加演出。你如何让这些人配合你的研究呢?」我问:「他们不会为了自我研究而表演的。」
「这一切都还没决定,」葛吉夫说:「而且你所读的那篇报导的记者消息并不灵通、这一切也许会有很大的变化。然则就另一方面来说。那些参加演出的人都将看见自己,不管他们喜不喜欢。」
「谁来作曲呢?」
「也还没决定,」葛吉夫说。他没再说什么,而我直到五年之后才在无意中看到那出芭蕾。
有一次在莫斯科聊天。我谈到伦敦——我曾在那儿待过一段时期——以及当时正在欧洲大肆发展开来的恐怖的机械化现象。人若不机械化,大概就不可能生活、工作在那些庞大的、旋转的机械玩具之间。
「人们正在转变为机器。」我说。「无疑地他们有时候真的成为完美的机器,但我不相信他们能够思考。如果他们尝试去思考,他们就不会是那么好的机器。」
「是的。」葛吉夫说:「那是真的,但也只有部份是真的。首先得要问一个问题:他们用哪个脑来工作。如果他们使用适当的脑,那他们置身于机器中工作,甚或将思考得更好。但,再强调一次,条件是他们必须以适当的脑思考。」
我不了解葛吉夫所谓『适当的脑』是指什么,直到很久之后才了解。
「第一,」他继续说:「你谈到的机械化一点也不危险.一个人可以是人(他强调这个字),即使是和机器一起工作的时候。有另外一种机械化是更为危险的:人本身成为机器。你曾否想过这个事实:所有的人他们本身就是机器?」
「是的,」我说:「从严格的科学观点来说,所有的人都是受制外界影响的机器。但问题是。这个科学观点是可以全然接受的吗?」
「科学不科学对我来说都一样。」葛吉夫说:「我要你了解我在说什么。你看,你视线所及的一切人,」他指着街道说:「都仅只是机器。如此而已!」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我说:「而且我一直在想,世界上能够对抗这种机械化的形式选择自己道路的,是多么久。』
「这就是你犯了最大错误的地方,」葛吉夫说:「你以为有谁能够选择自己的道路、有谁能对抗机械性;你以为并非所有的人事物都是同样地机械化。』
「哦,当然有些东西是不同的啦!』我说:「艺术、诗歌、思想,这些现象就属于十分不同的品级。』
「完完全全属于相同的品级,』葛吉夫说:「这些活动恰恰如同其它的事物一般机械化。人是机器;除了机械性的行动之外。你不能从一部机器盼望什么。」
「很对,」我说:『但难道没有人是不机械性的吗?」
「也许有,」葛吉夫说:「但却不是你所看见的那些人,而且你对他们一无所知。这就是我要你了解的。」
我觉得他如果坚持这一点便有点奇怪。他所说的对我而言,似乎是不必说就明明白白的事实。同时,我从来就不喜欢这种既简短又无所不包的隐喻,他们总是忽略不同之点。而我,却总是主张不同点正是最重要的地方。为了了解事物,首先必须看的就是它们的不同点,葛吉夫的论调如果不是那么绝对,又容纳一些例外,那么就是至为显然的道理。但他那么坚持,我觉得有点古怪。
「人和人彼此多么不同啊!」我说:「我不认为可以将他们统统放在一个标题之下,有野蛮人、有机械化了的人、有知识分子、还有天才。』
「很对,」葛吉夫说:「人彼此不同,但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不同是什么,你不知道,而且你看不见。你所说的不同根本就不存在,这一点一定要了解。所有你看见的人、所有你认识的人、所有你可能会认识的人,都是机器、真正仅仅在外界影响下发生作用的机器。野蛮人和知识分子与此何干?甚至现在,就在这一刻,当我们谈着话的时候,数百万的机器正在试着消灭彼此。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野蛮人在哪?知识分子在哪?他们都是一样。但要停止作机器是有可能的,我们要思考的就是这个,而不是世上有哪些不同的机器存在。当然有许多不同种类的机器;汽车是一种机器,留声机是一种机器,枪也是一种机器。有什么好探究的?还不是同一回事——它们都是机器。」
我记得另一次与此有关的对话。
「你对现代心理学有什度看法?』我有一次问葛吉夫,「心中想挑起心理分析的话题——当它刚刚出现的时候,我曾误信过它。但葛吉夫没让我把话题带得那么远。
「在谈论心理学之前,我们必须弄清楚它所谈的是谁,它所没有谈到的又是谁。」他说:「心理学谈的是人类。有什么心理学(他强调这个词)是关连到机器的吗?研究机器需要机械学,而不是心理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机械学着手,要用到心理学还有一段很长的路呢!」
「人可以不再当机器吗?」我问。
「啊!就是这个问题。」葛吉夫说:『如果你早把这问题多问几次,也许我们的谈话就已经有了一些进展。要不当机器是有可能的,但首先就是要懂这部机器。一部机器、一部真正的机器,不了解也不能了解它自己。当一部机器知道它自己,它就不再是机器。至少,不再是先前那一部机器。它开始为它的行为负责。』
「你的意思是说人并不为他的行为负责?」我问。
「人(他强调这个字)会负责,机器则否。」
在我们某一次的谈话当中,我问葛吉夫:
「依您看,为了研究您的方法,最好的准备是什度?比方说,研读所谓的『神秘文学』是不是有用?」
这么说着的时候,我心中特定的对象是「塔罗牌」。以及关于塔罗牌的文学。
「是的,」葛吉夫说:「在阅读当中可以找到很多东西。就以你自己为例:如果你知道如何去阅读。你可能已经知道很多。我是说,如果你了解你一生中所读的一切,你就已经知道你现在在追求什么。如果你了解你写的是什么在你的书中——它叫什么来着?」——他把《第三工具》这几个字用完全不可能的发音说出来——「我就应该来到你面前向你鞠躬,求你教我。但对持你所读的、所写的,你都不了解。你甚至不了解『了解』这词的意义。
「然而了解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只有当你了解你所读的,你的阅读才会有用。但是当然,没有一本书能给予你真正的准备,所以不能说哪一本比较好。一个人所充分知道的(他强调充分这个词)——那就是他的准备。如果一个人充分知道如何冲泡咖啡,或者充分知道如何制造靴子,那就已经可以跟他谈了。麻烦就在于没有人充分知道任何事,一切事物都被知道得马马虎虎,仅仅触及皮毛。」
这就是葛吉夫加在他说明中的另一番出人意表的谈话。葛吉夫的话语,在它们一般的意义之外,显然含有另一层彻底不同的意义。我已经开始了解:为了探得葛吉夫的话语中所隐藏的意义,要先从它们通常、简单的意义开始。葛吉夫的用语,总是占有很重大的通常意义,虽然其重要性并不全然在此。其更深、更广的重要性会隐藏一段很长的时间。
这里还有另一段谈话留存在我的记忆中,我问葛吉夫,为了将他的教学吸收消化,人必须做什么。
「做什度?」葛吉夫问道,似乎吃了一惊「做什么都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必须先了解某些东西。他有千万个虚妄的想法和错误的观念。主要是关于他自己。他必须先把它们去掉一些才开始去取得新的东西。否则,这新的东西将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上,结果将比原来还糟。」
「一个人要如何去掉错误的观念呢?」我问:「我们依赖于我们的认知形式,而错误的观念是由我们的认知形式制造出来的」
葛吉夫摇摇头。
「你又在谈不一样的东西了,」他说:『你在谈认知所造成的错误,但我并不是在谈这个。在人所被赋予的认知限度内,他可以错得多些,也可以错得少些。如同我以前说过的,人的主要错觉就是他坚信他能做。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能做;所有的人都想要做;所有的人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应该做什么。但事实上没有人做任何事,也没有人能做任何事,这是第一件要了解的事。
「每一件事都是发生的:所有降临在一个人身上的事物、所有他完成的事物、所有由他而生的事物——这一切都是发生的。恰恰如同雨,因为大气层高处或是地球四周云层温度的变化而降下来;如同雪在阳光照射下融化;如同尘埃在风中扬起。
「人是一部机器。所有他的作为、行动、话语、思想、感觉、信念、意见和习惯。都是外在影响的结果。从他自己本身产生不了一个思想、一个行动。他的所言、所行、所思、所感,一切的一切,都是发生的。人不能发现或发明任何东西。那一切都是发生的。
「要确信这个事实、要了解它、要信服这个真理,意指丢掉有关人的千万个妄想,像是他能够创造、能够有意识地组织他的人生等等。没有这回事!每件事都是发生的——流行的社会运动、战争、革命、政府的更替,所有这些都是发生的,一如个人生命中事件的发生。人出生、过活、死亡、盖房子、写书,并非如他所要的,而是一件件自行发生的.人不爱、不恨、不欲望什么——这些都是自行发生的。
「但如果你告诉人们说他什么都不能做,却没有人会相信你。这是你所能告诉人们的事情当中最具侵犯性、最令人不快的一件。它特别地令人不快、特别地具有侵犯性。因为它是事实,而没有人想要知道这是事实。
「你了解了这一点,我们的谈话就会容易些。但是用心智去了解是一回事,整个人内内外外彻彻底底地被说服,而且永远不忘记,又是另一回事。
「和做(葛吉夫强调这个字)这个问题有关的,还有另一件事。人们似乎总觉得别人总是把事情做错,而不照它们该有的方式来做。每一个人总是认为他能把事情做得比别人好。他们不了解,也不想了解,那些正在被做着的事情,特别是那些已经以某种方式被做好了的事情,不能够、也不曾能够以另一种方式来做。
「你有没有注意到现在大家如何谈论这场战争?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作战计划、他自己的理论。每个人都发现没有一件事以它该当的方式来做。事实上每件事都以它唯一可能的方式完成了。如果一件事能够不一样,每件事就都有可能不一样。那么,或许也可以没有战争!
「试着去了解我所说的:每件事都倚赖另一件事。每件事都是相关连的,没有一件是分开独立的。因此,每件事都以它唯一的一条路进行。如果人们不一样,每件事情便都不一样了。他们是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每件事情是如何就是如何。」
这很难吞咽下去。
「难道没有一件事、绝对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被做成?」我问。
「绝对没有!」
「而且没有人能做任何事?』
「那是另一个问题。为了要做(do),就须得存在(be)。首先必须了解存在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们继续我们的谈话,你将发现我们使用一种特别的语言。为了和我们谈话,就必须学会这种特别的语言。用通常的语言谈话是不值得的,因为使用那种语言,人不可能彼此了解。此时这一点又将让你觉得奇怪,但这是真的:为了要了解,学习另一种语言是有必要的。在人们所用来交谈的语言当中,他们不能互相了解。稍后你就会知道为何会这样。
「然而人必须学习说真话,这一点也会让你觉得奇怪。你不明白人必须学习才会说真话,你会觉得似乎希望说真话或决定说真话,就足够了。我告诉你,人们比较少故意说谎;在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以为他们说的是真话。然而他们却说谎说个不停,不管在他们想说谎的时候,还是在他们想说真话的时候.他们一直说说,对自己也对别人。因此,没有人曾经了解自己或别人。
「想想看,如果人们能够互相了解,还会有这样的倾轧、这样的误解吗?还会如此仇视另一人的观点和意见吗?但他们不能彼此了解,因为他们不能停止说谎。说真话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为了说真话,人必须花很长的时间学习很多东西。单是希望是不够的,为了说真话,人必须知道什么是真话、什么是谎言。而且第一步必须知道自己里面的谎言——这一点没有人想要知道。」
和葛吉夫的聊天,以及他在介绍他的观点时出人意料的言谈,一天比一天吸引我。但我必须去彼得堡了。我还记得最后那次谈话,我谢谢他为我所作的考量,以及他的阐释——我看得出来,它已经为我改变了很多事情。
「但全都是一样的,你知道,最重要的东西是事实。』我说,」如果我能看见一些真正的事实。具有新的、前所未知的属性,那么我就能确信我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我心中又想着「奇迹」了。
「会有事实的,』葛吉夫说,「我保证,但许多其它的东西必须先具备。」
我当时不了解他最后的几句话。等到我后来碰触到事实才明白过来。葛吉夫的确遵守了他的诺言,但这要到一年半以后,在一九一六年8月才实现。
在莫斯科的几次谈话当中,我记得还有一次,同样地,葛吉夫提到几样我所不了解的东西,到后来才明白过来。
他提到一个我跟他在一起时所遇见的人,并谈到这个人与某些人的关系。
「他是个软弱的人,」葛吉夫说,「人们利用他。当然啦并不是有意地,全是因为他顾虑(Consider)他们。如果他不顾虑他们,每件事情都将不同、那些人本身也将不同。」
不去顾虑别人,这对我而言有点奇怪。
「你所说的顾虑是什么意思?我既了解你,又不了解你。这个字有许多不同的意思。」我说。
「恰恰相反!」葛吉夫说,「只有一种意思。试着去思考一下吧。」
后来我懂了葛吉夫所称为顾虑的是什么东西,也明白了它在人生中占了多大的位置,造成多少情况。葛吉夫称为顾虑的,是能产生内在奴役、内在依赖态度的东西。后来我们曾以此为题谈了很久。
我还记得另一场关于战争的谈话。当时我们坐在Tverskava的Phillioov咖啡店内。那儿挤满了人,且非常嘈杂。战争和图谋暴利的人们产生出一种令人不快的、发烧似的气氛。我甚至拒绝到那儿去。葛吉夫坚持要去,而一如往常,我让了步。那时我已经明白他有时候会故意为我们的谈话创造困难的情况,似乎在逼我作额外的努力,并准备令人不快的、不舒服的环境妥协,为了要和他谈话的缘故。
但这一次的结果确实不很理想,因为噪音的缘故,没有听到他所谈的最有趣的部分。起先我还能理解葛吉夫所说的,但那条线索渐渐地溜走。经过几次追踪他的评论,却只有得到片段的词语,我索性放弃倾听而只是观察地如何他说话的样子。 那次谈话以我这个问题开头:「战争能够被停止吗。」葛吉夫答道:「能。』然而依据前几次的对话,我以为他应该回答「不能」。 「但整件事的关键是:如何停止?」他说,「为了了解这一点必须先知道很多.什么是战争?它是行星影响的结果。在我们上方的某处,两颗或三颗行星彼此靠得太近,便产生紧张。你有没有注意过,当走过人行道的时候有人挨近你,你就会感觉到一种紧张?同样的紧张也产生在行星之间,对它们而言,紧张或许只存在一、两秒钟。但在这儿,在地球上,人们就开始彼此屠杀,而且或许要持续杀上好几年。在那时候,他们似乎认为他们彼此憎恨,或许他们必须为某一个崇高的目的去杀人,或许他们必须保卫某人或某物,所以屠杀是一件非常高贵的事,或许还有类似的其它理由,他们只不过是一场棋局里面的卒子而已,却那样地浑然不觉。他们以为他们具有重大的影响,他们以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动来动去,他们以为他们可以决定做这做那,但事实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行星影响的结果。他们的影响力,毫不夸张地说,等于零。 「其次,在战争中月亮也扮演一个很大的角色。但关于月亮我们将单独来谈,只是要了解,既不是威廉大帝,也不是什么大将军、部长或国会议员能影响什么或做什么。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在一个大尺度上,都是被外界所控制;不是被偶然结合的数种影响力控制,就是被一般的宇宙律则控制。」 我所听到的就是这些。到了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所希望告诉我的就是:偶然的影响力能够怎样地转向,或改变形式而变得比较无害。这牵涉到「牺牲」的密意,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观念。但是目前,无论在什么场合,「牺牲」的观念只有历史上和心理上的价值。他的话中相当重要的一点是关于行星的时间和人类的时间的不同。这一点他以不经意的口气说出,以至于当时被我忽略,直到很久以后我为了重新建构我们的谈话才又想起来。甚至忆起了这点,我还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明白它的意义。而后来又有很多东西建基在它上面。 在这段期间,我一度对太阳、行星和月球这个题目相当着迷.我不记得谈话是如何开始的,但我记得葛吉夫画了一个小小的图表,并试着解说他所称的「不同世界中力量的交互作用」这和以前的谈话。也就是外界对人类的影响力有关。 这个概念大致是:人类,或更正确地说,地球上的有机生命的行动,乃是同时相应于各种影响;这些影响来自不同世界中的各种各样的源头。也就是诸行星、月球、太阳以及诸恒星。所有这些影响同时发生作用;此刻一种影响较占优势。下一刻则另一种影响较占优势。对一个人而言,他有某种可能性能够选择影响力。换句话说,就是从一种影响力过渡到另一种影响。 「为了解释如何做到,得花很长的时间来谈,」葛吉夫说,「所以我们将另外找时间。此刻,我要你了解一件事:人不能从一种影响中解放出来,除非他去臣服于另一种影响。这整件事整个对自我的工作的要点就在于:选择你希望接收的影响,并真正地臣服于这个影响之下。因此。就有必要先弄清楚哪一种影响对自己最为有利。」 这场谈话中令我深感兴趣的是:葛吉夫谈到行星和月亮时,就好像它们是活的东西,有一定的年龄、一定的生命周期、有发展的可能性、能够转变为另一层次的存在物。根据他的话,好似月亮不是一个向一般人所认为的「死的星球』。相反地,它是一个「诞生中的星球」,一个正处在发展初期的星球,尚未达到「地球所拥有的智慧」。 葛吉夫是如此表述的:「但月亮正在成长、正在发展,」葛吉夫说,「到了某个时候,可能它将达到和地球一样的水准。然后,在它附近,将出现一颗新的月亮。而地球将成为它们的太阳。过去曾有某个时期,太阳像地球,而地球像月亮。更早些时,则太阳就像月亮。 这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比那些通常关于行星和太阳系缘起的理论那么造作、不可靠和独断的,包括从Kant Laplace的理论到晚进又增添上去的,以及另外一些变化的版本。一般大众认为这些理论,或至少展近为他们所知的一杯是科学的、已获证实的。但事实上,当然没有什么比这些理论更缺乏科学性、更少证据力。葛吉夫所提及的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有机的理论,源于一种全新的原则,并显示出一种不同的宇宙秩序。葛吉夫的体系接受这么一种理论,令我觉得相当有意思、相当重要。 「地球的智能和太阳的智能之间有怎样的相对位置呢?」我问。 「太阳的智慧是神圣的,」葛吉夫说,「但地球可以变成和太阳一样,只是。当然啦,这没什么保证,而且地球可能在还没获得什么之前就死去。」 「这要依什么而定?」我问。 葛吉夫的回答很模糊。 「某些东西必得在一定时期内完咸,」葛吉夫说,「如果在这一定的时期里面。该完成的没有完成,地球就会在它尚未达到它可以达到的成就之前死去.」 「这个时期多长,已经有人知道吗?」我问。 「有人知这个,但让大众知道,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好处,或许还更糟。有些人会相信它,有些人不会相信,其它人则要求证据,接下来他们就开始去敲破彼此的脑袋。在人群中,事情都是这么结束的。」 同一个时期,在莫斯科,我们也有多次关于艺术的有意思的谈话。这些都与我头一次遇见葛吉夫时所听到的那一篇朗读有关。 「在那个时候你还不明白。」葛吉夫说,「活在地球上的人可以分属非常不同的层面,虽然表面上他们看起来都一样。正如人有多种层面的人,艺术也有多种层面的艺术,这些层面之间的不同远远大于你所设想的。你把不同的东西当作同一层面的东西,彼此太过接近。而且你以为这些不同的层面都是你所能企及的。 「我并不将你称为艺术的东西称为艺术;你所称为艺术的只不过是机械性地重新制作、对大自然或他人的模仿,或仅仅是幻想,抑或企图作得像是原创性的。真正的艺术是相当不同的东西,在艺术作品中,特别是古代艺术,你会看见许多你所无法言喻的东西,它们含有某种你在现代艺术中感觉不到的东西。但当你不知道其相异处何在,你就会很快地忘了它,而继续把每件作品当作同一种艺术。然而,在你所谓的艺术和我所谓的艺术之间,有着巨大的不同。在你的艺术里一切都是主观的——它是艺术家对各种心情的感知,它是艺术家藉以表达心情的种种形式,它也是其它人对这种种形式的感受。对同一种现象一位艺术家感觉到某种东西,另一位艺术家可能感觉到另一种相当不同的东西。同样的日落,在一位艺术家心里挑起欢愉,在另一位艺术家心里却可能挑起哀愁。 「两位艺术家可能使用截然不同的方法、不同的形式。来努力表达相同的认知;或者是使用相同的形式,来表达完全不同的认知——这都是根据他们如何被教导,或他们对那些教导有多叛逆。而艺术作品的观者、听者或读者所感知的,也将不会是艺术家所欲传达、或他自身感受到的东西,而是他用以表达心情的形式,让他们兴起的联想。一切都是主观的。一切都是偶然的。也就是说,对于艺术家和他『创作』的印象(他强调创作这个词)而言,是基于偶然的联想,以及观者、听者或读者各自的认知。 「在真正的艺术中没有偶然的东西。它如数学般地精准。每样东西都能被计算、被预知。在这种艺术中,艺术家知道并且了解他要表达的是什么。他的作品不可能让一个人产生一种印象,而让另一个人产生另一种印象。当然啦,我是假定这两个人位于相同层次。它将总是以数学的精确,制造相同的印象。 「同时,同样的艺术作品会为层次不同的人制造不同的印象。层次较低的人将永远接收不到层次较高的人所感知的。这是真实的、客观的艺术。想象某些科学上的著作吧,例如一本论述天文或化学的书。不可能这个人对它作这样的了解,而另一个人对它作那样的了解。 每一个已有充分准备、有能力读这么一本书的人,都将恰如其份地了解作者所要表达的意思。一件客观艺术的作品就是这么一本书。差别只在于它不单单影响人的理智部份,还会影响人的情感。」』 这种客观艺术的作品今天还存在着吗?我问。 「当然还存在,」葛吉夫答到。「埃及的史芬克斯就是。还有一些历史上知名的建筑、某些神的雕像,以及其它很多东西。有些神的雕像和神话中的角色雕像能够被当作书来读,只不过并非以理智而是以情感来读,如果那是已经充分发展了的情感。在我们旅行至中亚的途中,在Hindu Kush山脚下的沙漠里,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神像。最初我们以为是某位古代的神或恶魔。刚开始时,它只给我们一种稀有古物的印象,但一会儿,我们开始感觉到这雕像包含着许多东西:一个很大的、完全的、复杂的宇宙系统。慢慢地,我们一步步开始去解读这个系统:它在神像身体中、腿中、手臂中、头中、眼中和耳中,到处都有。在整个雕像里没有一处是偶然的、没有一处不具意义。渐渐地,我们明白了建造这座神像的人们目的何在。我们开始去感觉到他们的思想和情感。我们当中有些人认为他们看见了建造者的脸,听见他们的声音。无论如何,他们所要表达的东西穿透数千年的光阴被我们领悟到了。而且不仅是它的意义,还有一切相关的感触和情绪。那的的确确是艺术。」 葛吉夫对艺术的说法令我很感兴趣。他用来将艺术分为主观和客观的原则给了我很多启发。我还不完全懂得他的每一句话。我本来就总是感觉到艺术中的某种区分和等级是我不能清楚画出界线或明确陈述出来的,也从没有其它人能。然而我知道那些等级和区分是存在着的。因此,所有关于艺术的谈论,如果未能触及这些区分和等级,对我而言使似乎是空泛无用的字词之争罢了。从葛吉夫所说的话里,指陈出我们看不出来的、不同的水准。我感觉到一条路径,通向我一直感觉到但不能明确陈述的等级。 大致上葛吉夫所说的很多东西都令我吃惊。有些观念我不能接受,或令我感到荒诞无稽。另一些则相反一它们奇异地和我长久以来一直抱持的想法不谋而和。我最感兴趣的是他所说的每样东西的关连性。我已经感觉到他的各个观念并不互相分离。像所有的哲学或科学上的观念那样。而是浑然一体,我所窥见的只是它的一些片段。 在莫斯科通往彼得堡的夜车上。我想着这些.我问自己是否已经找到我在寻找的东西。葛吉夫是否可能真的知道从话语或观念通向行为:通向事实所必须知道的一切?我还不能肯定什么,也不能精确而有系统的列出一些什么。但我有一种内在的信念,那就是:有些事情已经为我而改变,现在每一件事的进行都将不一样。 [align=right]《探索奇迹---无名教学的片段记录》作者:P.D.邬斯宾斯基 [/align] 「长久以来,人类试图发明一种共通的语言,』他说。『这种情况就如同其它许多例子一样,他们寻找早已被寻获的东西,并试图发明已经存在很久的东西。以前我说过,既存的共通语言不只一种而是有三种,更精确地说,有三种层次。第一种层次的语言能让人表达自己的思想以及了解别人的思想,而这是一般语言无力传达的。」
「这些语言和艺术有什麽关连?」某人问。「艺术本身不就是代表人们在理智追寻的『哲学语言』吗?」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种艺术,」葛吉夫说。「艺术有不同种类。你一定已经注意到,在我们的演讲和谈话中,许多人都提到有关艺术的疑问,而我总是回避谈论这个主题。这是因为我认为一般有关艺术的谈论毫无意义。人们谈论一件事情,指的却是完全另一回事,而他们不知道自己指的是什麽。试图向一个对自己(亦即对人自身)懵懂无知的人解释事情的真正关连是没有用的。我们在一起谈论已经有一段时间,现在你们应该知道这个基础,所以我或许可以跟你们谈论艺术。
「首先必须记住,有二种完全不同的艺术--客观艺术和主观艺术。所有你们知道而称之为艺术的都是主观艺术,也就是那些我不称之为艺术的艺术,因为只有客观艺术我才称之为艺术。」
「要定义我所说的客观艺术很难,第一是因为你们以客观艺术的特质来描绘主观艺术,第二是因为当你们遇见客观艺术的作品时,会把它和主观艺术作品当成同一层次。」
「我会试着说清楚我的观念。你们说艺术家创造,而我只有在关连到客观艺术时才这样说。关于主观艺术,我会说作品随着他「被创造」。你们并不分辨其中的异同,但这就是整个差异所在。再者,你们赋予主观艺术一种不变的作用,也就是你们期待主观艺术作品在每个人身上产生相同的反应。例如你们以为丧葬仪队会引发每个人哀伤肃穆的想法,而任何跳舞的音乐都会引发快乐的想法,但事实并非如此。每件事情都要靠联想而定。如果某天有件很不幸的事发生在我身上,而那时我正好听到一首轻快的乐曲,那麽往后一辈子我一听到这首乐曲就会引起悲伤抑郁的想法。如果某天我特别快乐,正好听到一首悲伤的乐曲,那麽往后这首乐曲就会引发我快乐的想法,其它的事情也是这样。」
「客观艺术和主观艺术不同的地方在于,客观艺术的艺术家真的「创造」,亦即做他自己要做的东西,在作品中放入任何他想要放入的观念和感觉,他的作品在人们身上所产生的作用是绝对清楚的;当然,个人也会依照自己的层次接收艺术家所要传达的观念和感觉。客观艺术不论在创作的过程或印象本身都不是偶然的。」
「在主观艺术里,每一件事都是出于偶然。如我所说的,这种艺术家不创造,作品创造它自己。这意指他受制于自己的观念、想法、情绪,对它们完全没有控制力,它们统治他并以某种或另一种形式表现它们自己,而当它们偶然采取某种或另一种形式时,这些形式也偶然地在人们身上产生这种或那种作用,完全依照他的情绪、品味、习惯,他所活在的催眠形式而定。在此没有一件事是不变的、确定的,而在客观艺术里没有一件事是不确定的。」
「难道艺术不会因为确定而消失吗?」我们其中一人问说。「不是说某种不确定、难以捉摸的特性,正是艺术与科学的分野吗?如果抹去这种不确定性,抹去艺术家自己不知道将得到什麽作品,也不知道作品将带给人什麽样的印象这个事实,那麽它将会是一本『书』而不是艺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葛吉夫说。「我们的标准不一样:我衡量艺术的标准在于它的有意识,而你的则是在于它的无意识,我们彼此无法了解。如你所说的,客观艺术的作品必须像一本书;唯一的不同是艺术家并不直接透过文字、符号或象征图形来传达他的观念,而是透过他有意识感受到的某些情感,以一种秩序的方式,知道他在做什麽和为了什麽而做。」
在场有一人说:「古希腊庙宇中的诸神雕像保留下来的种种神话,如奥林匹亚的宙私雕像,它给每一个人的印象是明确而且永远相同。」
「的确如此,」葛吉夫说。「甚至这些故事的存在显示人们了解在此真的艺术和假的艺术的不同,前者具有不变的作用,后者则是偶然的作用。」
「你可以再谈一谈其它客观艺术的作品吗?」「当代艺术有任何作品可以称得上是客观艺术的吗?」「最晚的客观艺术作品是产生在何时?」在场几乎每一个人都开始向葛吉夫发问。
「在谈论这些之前,」葛吉夫说。「必须了解一些原则,如果你抓住这些原则,你自己就能回答这些问题,但是如果你不能抓住这些原则,我所说的将不能为你解答任何事。有一句话正是针对这个来说--他们将用他们的眼睛看而不会感知,他们将用他们的耳朵听而不会了解。」
「我只举一个例子--音乐。客观音乐完全建立在『内在八度音阶』,它不只可以获得绝对的心理结果,也可以获得绝对的物质结果。有一种音乐能让水结冰,也有音乐能立即致人于死。圣经传说中杰里科城市(Jericho)的城墙因音乐而倒塌,正是客观音乐的传说。一般音乐,不管是那一种都不能摧毁城墙,但是客观音乐的确可以做到,它不只摧毁,还能够建筑城墙。传说中的奥菲斯(Orpheus)具有客观音乐的暗示,因为传说奥菲斯以音乐来传达知识。在东方,耍蛇人的音乐是一种接近客观音乐的方式,当然那是很原始的。通常它只是一个延长的音符,偶而有些微的起伏;但是在这个单一的音符中,『内在八度音阶』一直进行着,耳朵听不见的内在八度音阶旋律,情感中心可以感知得到。蛇听到这音乐,或严格的说,蛇感知到它而听从它。同样的音乐,只是比较复杂,人也会听从它。」
「所以你可以看到,艺术不只是语言,而是更大的东西。如果你能将我刚才所说的,关连到我以前提过,人的素质有不同的层次,那麽你就会了解我说的艺术。机械性的人类包括第一种人、第二种人、第三种人,他们当然只能有主观艺术。客观艺术至少需要客观意识状态的闪现;为了正确了解和应用这些意识的闪现,必须要具有相当大的内在统一和自我控制。」
《探索奇迹---无名教学的片段记录》作者:P.D.邬斯宾斯基 认识人类机器(一)
到了1915年11月初,我已掌握了葛吉夫的体系中关于人的一些基本要点。
第一点,他着重在人内在的缺乏统一性。
「那是个极大的错误,」他说:「认为人一直是同一个人。一个人不可能长久维持同一人,他会持续不断改变,即使只有半小时他也很少能维持同一个人。我们认为如果一个名叫伊凡的人就会一直是伊凡,完全不是这样,现在他是伊凡,在下一分钟他是彼德,再过一分钟之后他是尼可拉斯、塞吉斯、马修、或西蒙,但你们全都认为他是伊凡。你们都知道伊凡不会做某件事,比如他不会说谎,然后你们发现他说了一件谎言而非常惊讶他竟然会这麽说。这是真的,伊凡不会说谎;是尼可拉斯在说谎,当时机自行出现时尼可拉斯不得不说谎。你们会非常惊骇,当你们发觉竟然会有那麽多的伊凡与尼可拉斯等等住在一个人里面。如果你们学会观察他们就不需要去看电影了。」
「这和身体的各个部份与机能的意识有任何关系吗?」这时我问他,「我了解这观念也经常感觉到这些意识的真实性,我知道不只是各个机能,还有身体的每一个部份都有个别的功能,有个别的意识。右手有一个意识,左手有另一个,这是你的意思吗?」
「不全然是,」葛吉夫说,「这些意识也存在,但比较起来它们是无害的,它们都知道自己的位置与工作,双手知道它们必须工作;双脚知道它们必须走路。但这些伊凡、彼德、以及尼可拉斯们并不一样,他们都称自己为『我』,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自己是主人而没有一个想要认识其它人,他们每一个都做一个小时的哈里发国王,不顾一切做他喜欢做的,随后,其它人就得承担后果。在他们之间毫无秩序可言,谁占上风谁就是主人,漠不关心地四面八方鞭打每一个人,但到了下一刻,另一位抓到了鞭子就反过来鞭打他,就这样持续人的整个一生。想象有一个国家,在那里每个人都可以当五分钟的国王,在这五分钟内他可以对整个王国为所欲为,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在葛吉夫的许多谈话当中,有一回再次谈到人有许多不同身体的观念。
「人可以有数个身体,」他说,「必须视这为一个观念、一个原理去了解。因为这并不适用于我们,我们只知道我们有一个肉体,除此而外什麽也不知道。而我们必须研究的就是肉体,不过,我们必须记住,问题并不仅仅局限于肉体,还有别人可能拥有两个、三个或更多的身体。但对我们个人来说这并没造成什麽差别。就像在美国有某个像洛克菲勒那样的人可能拥有好几百万,但如果我没有东西可吃,他的好几百万一点也帮不上忙。以这观点来看这是同一件事,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设想;依赖别人或者想象别人拥有什麽来安慰自己既没用又没意义。」
「怎麽知道一个人是不是有一个『灵体』?」我问。
「有许多确切的方法可以知道,」葛吉夫回答说,「在某些情况下『灵体』能够被看见;它能从肉体分开,甚至还能拍照出来,就在身体的四周。『灵体』的存在还可以更容易更简单地以它的运作来证实,『灵体』有一些明确的功能是肉体所没有的,这些功能的显现表示了『灵体』的存在,缺少了这些功能则表示没有『灵体』。
「但现在就谈这个似嫌太早,所有我们的注意力必须集中在研究肉体上,需要先了解人类机器的构造。我们主要的错误在于我们认为我们只有一个脑,我们称这脑的功能为『意识』;没有进入这脑的一切我们称之为『无意识』或『潜意识』,这是我们的主要错误。关于意识与无意识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我要向你们解释人类机器的活动,也就是肉体,是被许多(不是一个)脑所控制。这些脑彼此完全各自独立,都有个别的功能与个别的领域表现它们自己。这首先必须了解,因为若非先了解了这点,其它一切都不可能了解。」
随后葛吉夫继续以在心理学演讲中的陈述方式,来解释人的各种机能以及控制这些机能的诸中心。
这些说明,以及所有相关的谈话,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几乎每一次谈话我们都会回到人的机械性、人内在的缺乏统一性、人的没有选择性、人的不会做等等基本观念。这些谈话不可能以它们实际进行的方式来陈述,所以我将所有的数据分别集结成心理学与宇宙论两个演讲系列。
就此必须注意的是,这些观念并不是以我陈述的方式给我们。葛吉夫一点一点给观念,就好像在保护它们一样,当第一次触及新的主题时他只会给一般的原则,通常保留最本质的部份。有时他自己会指出所给的理论中明显不一致的地方,这些事实上正是起因于那些保留与隐瞒。第二次,在研讨相同的主题中,他总是会从不同的角度再给多一点,第三次又再多一点。
「例如关于机能与中心的问题,第一次他谈到三个中心;理智的、情感的以及运动的。并且试着要我们分辨这些机能并寻找实例等等。第二次再加上本能中心,而视其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机器。然后是性中心。我记得他的一些说明引起我的注意,例如,当说及性中心时,他说,实际上它从未独立工作,因为它经常依赖其它中心:理智、情感、本能与运动。然后在说及诸中心的能量时,他便经常回到他所谓的诸中心的错误工作以及性中心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他说了很多关于诸中心如何夺取性中心的能,与用这能所产生的完全错误工作充满了无用的兴奋,然后反过来给性中心无用的能,使它根本无法工作。
我记得他是这麽说的:
「当性中心以它自己的能工作时那是一件非常大的事,但这很少发生。」
我想起另一个说法,后来证明这说法造成了许多错误的理解与推论。这说法就是低层面的三个中心:本能、运动与性中心,在它们彼此的关系上以三力的方式工作--在一般情况下,性中心作为中和力,本能与运动中心则作为主动与被动力。
之前我所提到的解说方式,以及葛吉夫在他第一次解说观念时的保留方式,结果造成极大的误解,尤其是后期那些未与我的工作有所接触的人。
有许多人发现在第一次观念的解说与接下去的解说之间有所矛盾。有时为了尽可能紧紧抓住第一次的解说,他们会创造出与葛吉夫实际上所说完全无关的古怪理论。由此,三个中心的观念被某些团体保留着(我再重复一次,他们与我无关),在某个方式上这观念被关连到三力,而实际上并没有关系,因为,首先在一般人身上并不是三个中心而是五个。
将两个不同秩序、尺度与意义上的观念连结在一起,对那些以这方式思考的人来说,产生了许多进一步的误解并完全扭曲了整个体系。
这很可能是三个中心(理智、情感与运动)的观念,把理智、情感及运动三个中心误解为三力的表现,可能是来自于一再误解葛吉夫对于三个低层中心之间关系的说法。
在第一次及紧接着的许多次解说诸中心期间,几乎每一次葛吉夫都会加进新的东西。就如我所说的,一开始他说三个中心,然后是四个,然后五个,最后七个中心。
诸中心细部份很少出现在这些谈话中,葛吉夫说诸中心被分为正面与负面,但他并没指出这细分对所有不同的中心来说并不完全相同。然后他说每一个中心分成三个部份或三个楼层,而这每一个部份又分成三个;但他并未给实例,也没指出观察注意力能够分辨诸中心细部的工作。所有这些以及很多其它的都是后来才逐渐建立的。例如,虽然毫无疑问他说了研究角色与负面情绪的基本意义,还有对抗负面情绪的方法;不认同,不顾虑,以及不表达负面情绪。但他没有讲完这些理论或没有解释负面情绪完全没必要,以及没有正常的中心让它们存在。
接着,我将就我所记得的,重现圣彼得堡及后来团体的谈话和演说,并尽量避免重复我在第一、二次演讲中已经说过的。但是某些情况可能无法避免重复,而且葛吉夫对体系观念的原本说明方式,依我来看是极为有趣的。
在一次聚会中有人问说:
「进化该怎麽了解?」
「人的进化,」葛吉夫回答,「可以看成是发展他里面那些未曾自行(亦即,机械性)发展的力量与可能性。唯有这种发展,唯有这种成长,才标示出正牌的人的进化,无论如何既没有也不可能有其它种的进化。
「我们眼前看到的就是人类现有的发展。大自然造成他现在这个样子,而且,数量庞大,直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能看到的,都会维持不变。改变很像是违反大自然的一般要求,改变只能发生在个人身上。
「要了解人的进化法则就需要了解在某个层面上进化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也就是说,大自然在它自身的发展上并不需要人的进化。说得更精确一点:人类的进化必须依赖诸星球的进化。但对我们而言,诸星球的进化是以无限长的循环周期进行。在整个人所能理解的时间伸展之中,诸星球的生命不需有重大的改变发生,因而在人类的生命中,也毋需改变。
「人类既没进步也没进化,对我们而言看似进步或进化的只不过是局部的修正,而这可以立刻被另一个相反方向的修正加以平衡。」
「人类,就像其它的有机生命,是为了地球的需要与目的而存在。而且为了目前地球的需要,他就该是现有的样子。
「唯有将其视为理论性的思考,如同远离真实的当代欧洲思想,才会认为人的进化可以排除周遭的大自然,或认为人的进化是一种逐渐征服大自然。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不管是生、是死、是进化还是退化,人都是平等地服务于大自然的目的--或说得更恰当一点,大自然平等利用(虽然可能用在不同的目的上)进化与退化的产物。而同时,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永远也不能逃离大自然,即使是努力对抗自然,人的行动也是在顺应她的目的。
「人类大众的进化违抗了大自然的目的,而某个小百分比的人的进化或许就符合大自然的目的。人的内在含有进化的可能性,但人类整体的进化,也就是,在所有的人〈或大部份的人〉里面发展这些可能性,或即使只是一群人,对于地球或一般星球世界的目的来说这都是不必要的。而且,事实上,这还可能有害或致命。因此,有一些特别的(一种星球特质的)力量阻扰人类大众的进化而使它维持在应有的水平上。
「例如,人类的进化超过了某个程度,或说得确切一点,超过了某个百分比,对月亮而言是致命的,目前的月亮靠有机生命与人类来喂养,人类是有机生命的一部份;这意味着人类是月亮的食物。如果所有的人变得太聪明,他们势必不想被月亮吞食。
《探索奇迹---无名教学的片段记录》作者:P.D.邬斯宾斯基 奇迹的开始
一九一六年仲夏在我们所有团员回忆起来,都是一段工作非常密集的时期。我们都觉得要加紧脚步,因为比起我们为自己设定的工作份量,我们所做的实在太少了。我们体会到能知道更多的时机可能稍纵即逝,就像它来的时候一般突然,所以我们设法在自己心里增加工作压力,在情况有利时尽力而为。
我利用一些以前获得的相关经验展开一连串实验或练习。我进行一连串短暂而密集的斋戒,我称它「密集」是因为我并不是从卫生学的观点着手,相反的,我给有机体最强的冲击。此外我开始依照一个特定系统来「呼吸」,这种呼吸连同斋戒带给我一些很有趣的心理结果,同时我也「重复」心灵祈祷的方法,它曾经大有助于我集中注意力以及观察自己。此外我还利用一系列相当复杂的心智练习来集中我的注意力。我不在这里详述这些实验和练习,因为它们毕竟是我摸索个人之道的尝试,并不能确知会产生什麽结果。
不过,所有这一切总和起来,加上我们的谈话和聚会,使我处于一种不寻常的张力之中。而且在相当程度上也为我在一九一六年八月所经历的一连串非凡的经验做好铺路。因为葛吉夫说话算话,我看到了事实,同时也了解当他说在事实之前有许多事情要先办好是什麽意思。(注:见第一章)
这些事情包括准备,包括了解某些观念,包括处于某一种状态,这一种状态--情感上的--正是我们不明白的,亦即我们不明白它不可或缺,少了它事实就不可能发生。
我现在遭遇非常棘手的问题,因为根本不可能描述这些事实本身。
为什麽?
我常常扪心自问,而我只能说它们其中有太多个人的成分,不可能为大众共享,而且我相信这不仅是我个人如此,而是事实一向如此。
我想起以前在某些人的自传或笔记中,看到他们经历过非凡的体验却拒绝描述,而说出如上的断言时,总使我愤愤不平。他们一直在寻找奇迹,并且认为自己找到了,但当他们终于找到他们所寻觅的东西时,却总是千篇一律说:「我找到了,但是我无法描述我所找到的。」--这在我看来总是做作又虚伪。
而现在我发现自己面临同样的难题,我已经找到了我所追求的,我看到也观察到完全超乎我们以为可能、可被承认、可被接受范围之外的事实,而我却不能对它们置一辞。
这些经验的主体在于它们的内容以及随之而来的新知识,但即使对于外在层面我也只能做极概略的描述。如同前面所述,我在斋戒及其它实验之后处于相当亢奋激动的状态中,身体状况也比以前不稳定。我造访E.N.M.位于芬兰的别墅,我们近来常在他位于圣彼得堡的住宅聚会,葛吉夫和八个团员正在那儿。傍晚时分我们试图继续讲述自己的一生,葛吉夫非常严厉又辛辣,好像他正设法激怒每一个人,他尤其强调我们的懦弱与懒于思考。
当他开始当着众人的面转述我推心置腹告诉他对于S博士的想法时,我尤其大受刺激。他所说的之所以令我非常不快,主要是因为我总是以类似的方式谴责别人。
我推想大约十点左右他叫我、S博士和Z走进另一个隔离的房间,我们采取「土耳其式」的坐姿。葛吉夫开始向我们说明并示范一些姿势和身体动作,我无法不注意到他所有的动作都带有惊人的把握和准确,虽然这些姿势和动作本身并不特别困难或不好学,一个优秀的体操选手毋需额外费力就做得到。我从不自诩能成为体操选手,但也可以有样学样。葛吉夫解释说虽然体操选手可以做到所有这些动作,但他们的作法与他有别,他采取的是一种特殊的方式,让全身肌肉放松。
过后,葛吉夫又老话重提,问我们为什麽不能讲述我们自己的一生。
奇迹就从这里开始。
我绝对可以担保葛吉夫并没有使用任何外在方式,亦即他并没有给我麻醉药或施予任何已知的催眠法。
奇迹出现于我开始听到他的想法。我们都坐在小房间内,木造的地板并未铺地毯,就像一般乡间小屋一样。我与葛吉夫对面而坐,S博士和Z分坐两侧。葛吉夫谈起我们的「特征」,我们无能看到真相或说出真相。他的话使我倍感烦恼不安,正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他话中有一些是针对我而发的「想法」,我逮到其中之一,如平时一般大声作了回答。葛吉夫对我点点头,停止说话,他坐在那里不发一句话。过了一会儿我在内心里听到他的声音,好像在我胸腔近心脏处传出。他提出一个明确的问题,我看着他,他正坐着微笑。他的问题引起我极强烈的情绪反弹,然而我仍然做了肯定的答复。
「为什麽他说那些话?」葛吉夫轮流注视Z和S博士问道,「我有问他问题吗?」
他立刻以前面的方式提出一个更刁难的问题,我仍以一般的声音回答他。Z和S博士显然非常吃惊于眼前这一切,尤其是Z。这场对话--如果可以称为对话--持续了半小时以上。葛吉夫无言地询问,我则以一般说话方式作答。葛吉夫对我所问所说而我不能传出去的话使我深感烦躁,这是有关某些条件,我要不是接受,就是离开这工作。葛吉夫给我一个月的期限,我拒绝了,说不管他的要求有多困难我都会马上照办,不过葛吉夫坚持一个月的期限。
最后他起身,我们走出房间来到阳台,在这房间另一侧有另外一个大阳台,其它人都坐在那里。
发生这之后的状况我几乎不能说什麽,即使大事情都发生在后头。葛吉夫正和Z与S博士说话,他说了关于我的什麽深深刺激了我,我从椅子上跳起走进公园,再从那儿走入林中。我在黑暗里走了许久,整个笼罩在极度不寻常的想法和情感中,有时我好像发现了什麽,有时又失去头绪。
如此过了一两个小时,最后就在我感觉内在矛盾与骚动的顶点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随之很快就清楚确实了解葛吉夫所说的一切,以及我自己的位置。我看出葛吉夫是对的,我自认内在稳定而可靠的部份实际上并不存在,但我同时发现了其它一些东西,如果我把这点领悟告诉他,我知道他不会相信,不过对我而言它确实不容置疑,其后的发展也显示我是对的。
我久久坐在那里抽烟,沈浸在一种喜悦之中。当我回到别墅时小阳台已经笼照在一片漆黑之中,我想既然大家都睡了,我也就回到房里独自睡去。事实上葛吉夫那时正和其它人在大阳台用餐。在我上床不久,一股奇异的亢奋又来了,脉搏急速跳动,我又在胸腔听到葛的声音。这一次我不但听到,也能以心智回应,葛吉夫听到了也回答我。这场对话有一股非常奇异之处,我试图找出某个证据可以证明它为事实,却遍寻不着,而毕竟它可以只是「想象」或一个醒着的梦,因为纵使我想办法问葛吉夫某件具体实在的事情来肯定这场对话真实无疑或葛吉夫确实三与其中,却想不出够份量的问题。某些我问他答的问题其实我自问自答就够了,我甚至觉得他避开具体的回答,以免以后可能被充作「证据」,然而对其中一两个问题他倒是有意做了明确的答复。但是,认为它是一场对话的感觉很强,这是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感觉。
经过一阵长长的沈寂之后,葛吉夫问了一个问题,立刻使我全身警觉,然后他打住,好像在等待答复。
他所说的话突然终止了我的思想和情感,那不是恐惧,至少不是一个人自知在害怕时那种有意识的恐惧。但是我不住发抖,某种东西完全使我瘫痪,即使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要作出肯定的答复,也无法清晰说出一个字。
我感觉葛吉夫在等待,而他不能久等。
「好了,你现在已经累了,」他最后说,「我们留到以后再说罢。」
我开始说了一些什麽,我想我要他再等一会儿,给我一点时间来习惯这种想法。
「以后罢,」他的声音说,「睡罢。」他的声音停了。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次日早晨我走出户外来到前日傍晚坐过的小阳台。葛吉夫正坐在二十码开外的花园中,靠着一张圆桌,有三个人在他身旁。
「问问他昨晚发生了什麽事?」葛吉夫说。
不知怎的,这景象使我生气,我转身向小阳台走去,当我走近时又听到葛吉夫的声音在我胸腔响起,「站住!」
我站住,转身向葛吉夫,他正在微笑。
「你要上哪儿去?」他用一般的声音说道。
我到他身旁坐下,甚麽话也说不出,我也不想开囗。就在这时我察觉思想理路变得异常清晰,因此决定趁这时机集中思考一些平常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我想,在这非比寻常的状态中我也许能够破解一些平日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开始思索创造射线的第一个三力一组,我思索形成一力的三力是什麽意思?我们能加以定义吗?我们能明了它们的意义吗?似乎有东西在我脑海里成形,然而就在我企图把它形诸文字时,一切又消失不见了--意志、意识......第三个是什麽?我问自己,似乎只要我说出这第三个力就能立刻了解其余一切。
「不要去想它。」葛吉夫大声说。
我转眼看他,他也看着我。
「还早得很呢,」葛吉夫说,「你不可能现在就知道答案,最好想想你自己,你的工作。」
与我们坐在一起的人困惑地注视我们。葛吉夫已经响应了我的想法。
接着发生一件非常怪异的事情,持续了一整天,甚至直到以后。我们在芬兰多待了三天,在这三天之中我们尽情讨论五花八门的各种话题。我一直处在一种很不寻常的情感状态中,有时变得沉重而疲累。
「我要怎麽摆脱这种状态?我受不了了。」我问葛吉夫。
「你想要睡觉吗?」葛吉夫说。
「当然不想。」我说。
「那你还要求什麽?这就是你想要的,好好利用它吧,你此刻不在睡觉!」
我认为这并不完全正确,我无疑的有时还是会「睡觉」。
在这奇异的冒险中,我说过的许多话一定令同处的伙伴大为吃惊,而我自己也对许多事情感到惊讶,许多事就像在睡梦中一般,和现实毫无关连。无疑地有很多是我虚构的,随后我想起曾经说过的话,那感觉好怪。
最后我们前往圣彼得堡。葛吉夫要去莫斯科,我们一起从芬兰车站朝Nikolaievsky车站走去。
一大群人齐聚为他送行,他走了。
但奇迹还有得发生呢。那天浓暮时分又发生意想不到的新奇现象,我在和他「交谈」时看到他正坐在前往莫斯科的列车厢上。
这之后我度过了奇特的三个星期。在这段期间我偶而会看到在「睡觉的人」。
这点需要特别解释。
在葛吉夫离开两三天之后,我正走在Troisky街上,突然间我看到这个迎面而来的人正在睡觉,这一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虽然他的眼睛张着,但他走着走着显然深陷梦里,它们像云块一样略过他的脸。我那时想如果盯着他够久的话我就能看到他的梦,也就是说我能明白他在梦里所见的一切,但他擦身而过。之后又来了一个人也在睡觉,一辆昏睡的izvostchik载着两个昏睡的乘客驶过,突然我发现我就像「睡美人」中的王子一样,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睡觉,那是一种清清楚楚确实不过的感觉。
我领悟到那意指许多我们不常看见的事物其实可以被肉眼看到。这些感觉持续了几分钟之久,到了第二天就变得很微弱了,然而我同时发现借着努力记得自己我可以强化并延长这些感觉,只要我有足够的能量不被带走,也就是说不让周遭的一切吸引我的注意,它们就可以维持下去。当我的注意力被引开时我就看不到「睡觉的人」,因为显然我自己也睡着了。我只把这体验告诉团里几个人,其中有两个人说他们设法记得自己时也有类似的体验。
其后一切又回复正常,中间确实发生了什麽,我无法给自己一个清楚的交代,但我内在的一切早已天翻地覆。而且在那三个星期之中,我的想法和言谈无疑有大半纯属虚构幻想。
但是我看到了自己,也就是说,我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内在,这一点无庸置疑。虽然其后我又回到了往常的自己,却无法不知悉这事确实发生过,而且我永远不会忘记。
在那时我清楚了解到没有一个高层级的印象--也就是超越日常生活的可观察现象,或所谓的「超自然现象」--可以在一般意识状态下被当成一般现象以普通方法观察。要是我们认为可以用研究电机、化学或气象的方法来钻研高层级的现象,诸如「心电感应」、「千里眼」、预知未来和通灵现象等,这是再荒谬不过的想法。在高层级的现象之中有某种质地,要观察和研究它们需要一种特殊的情感状态才行,所谓「导引得当」的研究室实验和观测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我先前在完成我自己的实验之后就得到同样的结论,这在《宇宙新模型》的〈实验的神秘主义〉(Experimental Mysticism)一章中有详述,不过我现在终于明了不可能的原因了。
第二个有趣的结论就难说多了。这是关于我的某些观点,对某些目标、欲望及渴求的陈述有了改变。这其中许多层面直到后来才豁然开朗,而且其后我才清楚明白这时我对自己、对周遭的看法都有了一些明确的改变,尤其是所谓「行动的方法」。要形容这些变化着实不易,我只能说它们与在芬兰所说的种种并不相干,而是我在那里体验到的情感的结果。
我首先能记下的改变是截至那时为止我的人生态度中最根本的特性--极端的个人主义--正逐渐转弱,我开始多看到人们,更能感受我与他们是一体的。第二个改变则是不知何故,我在心灵深处了解到「不可能使用暴力」这个密意原则,也就是说,不可能凭借暴力获得任何东西。我清楚无疑地看出--而且往后也抱持同一信念--暴力的手段和方法不论介入哪一件事物都一定会产生负面结果,亦即无论它们想要达到什麽结果,都会反其道而行。我获得的结论外表近似于托尔斯泰的「不抵抗主义」,但它又不是「不抵抗」,因为我不是从伦理而是从实用的观点获致这结论,不是从何者较好何者较差的标准,而是从什麽比较有效、比较方便的标准来衡量的。
九月初葛吉夫来到圣彼得堡。我企图问他在芬兰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真的说了一些吓着我的话吗?我又为什麽被吓着?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表示你还没准备好,」葛吉夫说。
他不再进一步解释。
他这次来访的谈话重心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主要特征」或「主要弱点」。
葛吉夫在界定特征时常有独到的见解。这次我领悟到不是每一个人的主要特征都能加以清楚界定,某些人身上的特征可以深藏在种种正经的表现之下,以至于几乎找不出来,那麽一个人就可以把自己视为他的主要特征,正好比我可以把我的主要特征叫做「邬斯宾斯基」,或如葛吉夫一直称呼的「Piotr Deminouch」。这是不会搞错的,因为每一个人的「Piotr Deminouch」可以说都「围绕在他的主要特征四周」。
每当有人不同意葛吉夫所指出为他的主要特征时,他总是说,不同意的这个事实就显示出他是对的。
「我不同意的只是你所说的真的是我的主要特征吗?」某人说道,「我知道自己的主要特征糟糕得多,但我不反对别人也许看我正如你所描述的模样。」
「你对自己一无所知,」葛吉夫对他说,「如果你认识自己就不会有那个特征了,而且人们就是以我告诉你的那方式看你。但你没有看出他们怎麽看你,如果你接受我对你指出的主要特征,你就会知道别人怎麽看你。如果你找个方法去对抗、去摧毁这个特性,也就是摧毁它不由自主的显现(葛吉夫强调这几个字),你就能制造不是现在你给别人的印象,而是你想要的任何印象。」
我们由此展开一场长谈,讨论一个人给别人的印象以及他怎样制造出合意或不合意的印象。
当别人在一个人身边总是可以看出他的主要特征,不论它多麽隐而不显。当然他们并不总是能清楚界定它,不过他们的界定通常都很接近而且绝妙。拿绰号来说好了,绰号有时极能表明主要特征。
谈到印象使我们再次探讨「内在顾虑」和「外在顾虑」。
「当一个人困在他的主要特征时,就不可能具有正确的外在顾虑,」葛吉夫说,「譬如说某某(他指出我们团里的某个人),他的主要特征是他从不在家(never at home),那麽他怎麽可能顾虑任何事或任何人?」
我很惊讶这个特征被葛吉夫如此艺术地表达出来,它已不再是心理学了,而是艺术。
「心理学本来就应该是艺术,」葛吉夫说,「心理学根本不可能只是一门科学。」
他指出我们团里另一个人的主要特征是他根本不存在。
「你明白的,我没有看到你,」葛吉夫说,「这不是说你一直如此,可是当你像现在这付样子,你就根本不存在。」
他对另一人说他的主要特征是凡事总要与人争辩。
「可是我才不争辩呢,」这人立刻急切回答。
我们都忍不住笑了。
葛吉夫告诉另一个团员--就是被拿来充作分离个性与本质的实验品,而想吃点覆盆子果酱的那个中年人--说他的主要特征是没有良心。
隔天这个人说他去了民众图书馆,查阅四种语言的百科大字典,看看「良心」是什麽意思。
葛吉夫只摇了摇手。
葛吉夫对另一人--即那人的实验伙伴--说他不知羞耻,他立刻开了自己一个有趣的玩笑。
在这段时间葛吉夫驻留在附近的Nevsky住所中,他受了严重风寒,所以我们分组到他的住处会面。
他有一次说我们再这样下去毫无意义,我们应该作个明确的决定,看是要跟随他工作下去还是要彻底放弃这个方向,因为半正经(half-serious)的态度将会一事无成。他又补充说他只要和郑重决定要对抗自己机械性和昏睡的人一起工作。
「到这个时候你们应该知道我不会对你们施加任何可怕的要求。不过,脚踏两条船毫无意义,如果有谁不想清醒,那就至少让他好好安睡。」
他说要和我们个别谈话,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对葛吉夫充分表明为什麽我们值得他来费心。
「你们以为也许这样我会相当满足,」葛吉夫说,「或者你们以为我没有别的事好做,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就严重误解了。我还有许多事好做,假使我把时间花在这上头,那只是因为我有明确的目标。目前你们应该明了我的目标是什麽,而且你们应该看出自己和我同不同路,我不会再多说什麽。但往后我将只和那些能助我达成目标的人一起工作,而只有坚决要对抗自己--亦即对抗机械性的人,才能有助于我。」
谈话到此结束,其后葛吉夫和团员谈了约一星期之久。他和有些人谈了很久,和其它人则没谈那麽久,最后几乎每个人都留了下来。
P--我在分离个性与本质的实验中提及的中年男子--光荣地通过这测验,很快变成团体中的活跃份子,只有偶尔走岔,显出拘泥的态度或是只求「字面的了解」。
只有两个人放弃,他们好像被施了魔法,突然之间不再了解任何事情,而且对葛吉夫说的一切都觉得不对,对于其它成员则显得冷漠无情。
这种态度一开始还只是怀疑、不信任,最后却演变成对我们的公开敌视,以及不知打从哪来的,充斥着意想不到的怪异指控,使我们大为惊愕。
他们认为「我们凡事都保密」。我们无法告诉他们葛吉夫在他们不在场时所说的话,我们对葛吉夫编派他们,想使他不再信任他们,我们转述与他们的一切谈话,扭曲所有事实并且设法制造假像,使葛吉夫经常判断错误。我们给葛吉夫对他们的错误印象,使他一点也看不到真相。
在这同时葛吉夫也「变了一个人」,他和以前大不相同,变得严厉又吹毛求疵,对人都失去感情及兴味。这一点尤其奇怪,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大部份团员都极富情感,对这两个抗议份子尤其具有好感。
我们试图多次与葛吉夫讨论他们,当听到我们说他们觉得我们总是给他「制造错误印象」时,他笑个没完。
「看看他们是怎样评估这工作,」他说,「在他们眼中我是怎样一个可怜的小白痴啊!我是多麽容易受骗!你们看看他们已经不再了解最重要的事情了。在这工作之中,老师不会受骗,这是一条律则,来自我们说过的知识和素质。如果我想要我可以骗你们,可是你们骗不了我,如果事实并非如此,你们就不会向我学习,反而是我像你们学习了。」
「我们要怎样和他们说话?又要怎麽帮助他们重返团体?」某些人问葛吉夫。
「你们不但什麽都做不了,」葛吉夫对他们说,「而且也不应该企图去做,因为这些尝试会摧毁他们最后一线自知自明的生机。浪子总是很难回头,而且这决定必须完全出于自愿,没有丝毫说服与勉强。你们应该明白你们所听到一切谈及你我的言论都是企图自我辩护,竭力责怪别人以便觉得自己没错。这意指越来越会说谎,说谎必须被摧毁,而且只有经过受苦才能毁去。假使以前他们就很难反观自己,现在就要难上十倍了。」
「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其它人问,「为什麽他们对我们以及对你的态度会有这样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你们是第一次看到这情况,」葛吉夫说,「所以你们觉得很奇怪,不过以后你们会看出这种事常常发生,而且方式都一样。这其中的主要原因是不可能脚踏两条船,而人们通常都认为他们可以,也可以新旧一把抓。当然他们不是有意这麽想,但结果都一样。
「而什麽是他们最想保留不放的呢?第一就是有权对人、对观念保有自己的评价,这一点最有害。他们是呆子而且自知如此,也就是说,他们在某个时候有这个体会,为此他们前来学习,但是下一刻他们又忘得一乾二净。他们把自己微不足道的主观想法带进这工作,他们开始评断我、评断每个人,一付可以评断万事万物的样子。而这点立刻反映在他们对工作的观念,以及对我说的话的态度上,他们已经『接受这回事』却『不接受另一回事』」;他们同意这点却不同意那点;他们在这件事上相信我,在另一件事上又不相信我。
「而最有趣的是他们想象在这情况下一样可以『工作』,亦即不凡事相信我也不凡事接受,实际上这绝无可能。他们若是不接受或怀疑某事,就马上发明另一事来取代,『插科打蓣』登场了--发明出新的理论和新的诠释,与工作本身或我所说的八竿子打不着。接着他们开始在我的一言一行以及别人的一言一行之中挑三拣四找麻烦。从这时起我开始说出我不甚了了甚至毫无概念的事,而这些事他们远比我清楚;其它团员都是呆子、白痴等,像个手摇风琴吹嘘没完。当一个人说出这些台词我就知道底下他接着要说什麽,而且你们也会从结果得知。好玩的是人们可以看到别人的这些问题,但是当他们自己做出疯狂举动时,却马上看不出自己也是如此。这是一条律则,要爬上山顶很难,滑下来却很容易。他们用这种方式对我或对其他人说话,竟然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主要是他们以为这可以与某种『工作』结合在一起,他们甚至不想了解当一个人接近这道隘囗时,他就会唱起他的小曲。
「而且再注意一点,他们是一对的,如果他们分开各自独立,会比较容易看清楚他们的情况而回头。但他们是一对的,他们是朋友,彼此狼狈为奸,一个不能没有另一个,而即使他们想要回头,我也只收一个,而不收另一个。」
「为什麽?」一个在场者问。
「这又是另一个问题,」葛吉夫说,「在目前这个例子只是要帮助另一个人问自己谁对他最重要,是我还是他的朋友。如果他的朋友最重要,那就没什麽好谈了;但如果他认为我最重要,那麽他必须离开他的朋友,自己回来。其后另一个人也许也会回来,不过我告诉你们,他们俩焦不离孟又彼此妨碍。这就是一个确实的例子,显示出在人们离开对他有益的事物后,是如何做出对自己再不利不过的举动。」
十月时我和葛吉夫待在莫斯科。
在他位于Bolshaia Dmitrovka的小公寓中,所有的地板和墙壁都以东方形式覆上地毯,天花板则垂饰着丝质披肩。我很惊奇于它的特殊风味,首先是来访的人--都是葛吉夫的学生--不害怕保持沉默,这本身就极不寻常。他们来,坐下来抽烟,通常几小时都不发一语,而这份沉默没有一点迫人或令人不悦的味道,反而因为不再需要勉强扮演角色而洋溢着自由和自信。
不过在偶然造访又心存好奇的访客看来,这份沉默就变得非常古怪。他们开始说话,滔滔不绝,好像害怕停下来,害怕去感觉什麽。在另一方面,有些人被得罪了,他们认为这份「沉默」是针对他们而发,以显示出葛的学生是多麽优越,而使他们明白自己不值一顾;其它人觉得这沉默很是愚蠢、好玩、「不自然」,它显示出我们的特性,尤其是我们的弱点以及我们全然臣服于葛吉夫的「压迫」之下。
P甚至决定要记下形形色色的人对这「沉默」的反应。我在这情况中了解到人们最怕的莫过于沉默,我们之所以想要说话是出于自我防卫,而且总是立基于不愿意去看到某事,不愿意向自己承认某事。
我很快注意到葛吉夫的小公寓另一个奇异的特性,在那里撒不了谎,谎话一出立刻变得显而易见、明白确实。有一次葛吉夫的公寓来了一个访客,我见过他,他有时会三加团体聚会。公寓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三个人,葛吉夫本人并不在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我们的访客开始说刚刚他怎麽碰到一个人,那个人告诉他一些关于战争、和平的可能性等等有趣至极的事情,突然间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感觉到他在撒谎。他才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任何事情,他只是即席胡诌,因为无法忍受沉默。
我觉得看着他很不自在,好像如果我看着他,他就会察觉我看出他在说谎。我瞥瞥别人,看出他们也和我一样,而且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接着我看看那个说话者,我看出只有他还没有察觉发生了什麽事,仍然滔滔不绝,越来越被他的话题带着走,丝毫没有发觉我们无意间交换的眼神。
这不是唯一的例子。我记起我们在夏天时企图讲述自己一生的尝试,以及在我们想要掩藏事实时说话的「语调」。我领悟到此处关键也是在语调。当一个人喋喋不休或等待时机开囗时,他不会注意到别人的语调,也不能区分谎言和实话。但是当他比较是自己--也就是稍微清醒时--他能听出不同的语调,而开始区分谎言和实话。
我们和葛吉夫的学生就这话题谈了几次,我告诉他们在芬兰发生的事情以及关于我在圣彼得堡街上看到的「睡觉的人」。在葛吉夫公寓里的机械说谎的人,使我鲜活地忆起「睡觉的人」给我的感觉。
我很想把一些莫斯科的朋友介绍给葛吉夫,但在这段期间我所遇见的朋友--只有V.A.A.,我的报业老友--显现充分的生命活力。虽然他一如往常,工作堆积如山,常常要在各地奔波。但当我向他提起葛吉夫时他很感兴趣,因此经由葛吉夫的允许我就邀请他来葛吉夫的住处午餐。葛吉夫召集了大约十五个学生,安排了在那时算得上奢华的午宴;有Zakuski派、Shashlik与Kha葛吉夫herin酒等等。总而言之这是一种高加索的午餐,从中午一直持续到黄昏。
他请A坐在他身旁,对他殷勤款待、频频为他斟酒挟菜。当我明白我把朋友置于怎样的一个考验时,我的心陡然下沈。事实上每个人都保持沉默,A屏息五分钟之后,他开囗了,他说起战争;说起我们所有的同盟和敌人,整体来谈又个别分析;他转述在莫斯科及圣彼得堡所有政府官员对种种话题的意见和看法;接着他说起为军人准备的脱水蔬菜(这是他在新闻本行外从事的工作),尤其是洋葱的脱水过程。他还谈到人造肥料、农业化学以及一般化学,然后他谈起「改良」(melioration)、精神主义、「双手的物质化」(materialization of hands)、还有其它种种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论是葛吉夫还是其它人都不发一言。
我正想开囗说话以免A觉得被冒犯了,但葛吉夫严厉地看了我一眼立刻使我刹住。此外,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可怜的A丝毫没有察觉任何异样,他被自己的谈话以及流利的囗才整个带走,愉快地在餐桌边上滔滔不绝一直谈到四点,然后他十分热切地与葛吉夫握手,谢谢他如此「精彩有趣的对话」。葛吉夫看着我,狡猾地笑了。
我觉得非常丢脸,他们作弄了可怜的A。A当然料想不到这样的事情,所以他被逮着了。我领悟到葛吉夫给了他的学生一次示范演出。
「你看到了吧,」A走后他说,「他被称为一个聪明人,但如果我把他的裤子抽走他也不会察觉,就让他说吧,他别的都不要就要这个。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这人已经比别人好太多了,他不说谎,他真的知道他在说什麽,当然是就他的方式而言。但想想看,他还有什麽用处?他已经不年轻了,而也许这次会是他有生之年能聆听真理的唯一时机,而他一路说个不停。」
我记得有一次与葛吉夫在莫斯科的谈话,和我在圣彼得堡提起的另一次谈话有关,这次是葛吉夫他自己提起的。
「到目前为止你所学到的种种,你认为那一样最重要?」他问我。
「那当然是八月时我所经历的体验了,」我说,「如果我能随心所欲引动它们,使用它们,那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因为我认为那样我就能发现其余的一切。不过,同时我知道这些『体验』,我用这个字是因为没别的字好用,不过你明白我的意思,」--他点点头--「是依赖我那时的情绪状态,而且我知道它们一直都要仰赖它而出现。要是我能在心里创造出这样的情感状态,我就能很快进入这些体验之中,然而我感到我是如此远离这种情感状态,就好像我正在『睡觉』,而那是清醒--我要怎样才能创造这种情感状态,请告诉我。」
「有三种方式,」葛吉夫说,「第一,这种状态有时偶尔会自行出现。第二,某人可以帮你创造。第三,是你自己来创造,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我承认在一刹那间我极想开囗说我宁愿让另一人--也就是他--帮我创造出这种情感状态。但我立刻省悟他会说他已经做过一次了,所以现在我要不是等待它自行出现,就是自己设法去得到这种状态。
「我当然想自己来创造,」我说,「但要怎样才能做到?」
「我以前就说过,牺牲是必要的,」他说,「没有牺牲将一无所得,但如果世界上有什麽事人们不了解,那就是牺牲这观念。他们认为自己已经牺牲了所拥有的某样东西,比如说,我曾经说过他们必须牺牲『信仰』、『宁静』和『健康』,他们只了解字面意思。但我的重点是他们根本没有信仰、宁静和健康,所有这些字都要加上引号。事实上他们只需牺牲掉自以为拥有而实际上没有的东西,他们必须牺牲幻想,但这对他们很难,非常困难,要牺牲具体的东西容易多了。
「人们要牺牲的另一事物就是他们的痛苦,这也很难做到,一个人可以弃绝享乐,但不能放弃痛苦,人被造成这个样子以至于他最执着的就是自己的痛苦。然而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是必要的,如果人没有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没有牺牲掉他的痛苦,就无法工作。以后我们会详谈痛苦。人不吃苦就一无所得,然而同时一个人必须从牺牲痛苦下手。好吧,想办法了解这是什麽意思。」
我在莫斯科待了一星期,然后带着一箩筐的新观念和新印象回到圣彼得堡,在此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使我明白了这体系的种种以及葛吉夫的教导方式。
在我逗留莫斯科期间,葛吉夫的学生向我说明了关于人及世界的各种律则,在这其中他们再次出示「氢表」(table of hydro葛吉夫ens),一如我们在圣彼得堡给它的称呼,但格式却扩充了许多,亦即在葛吉夫以前为我们算出的三阶氢之外,他们又进一步细分成十二阶。(见表四)
照这形式看来,这表格简直无法理解,我看不出有什麽理由要加以细分。
「让我们举第七阶作例子好了,」葛吉夫说,「这里的绝对者是氢96,火就是一个例子,火可以算是一块木头的绝对者。现在看看第9阶,这里的绝对者是氢384或水,水又是一块糖的绝对者。」
可是我还是无法掌握可以据此确定何时利用这进阶的原则。P给我看一张表格,它制订到第五阶且关连到不同世界的平行层次,然而我仍然一无所得。我开始设想是否不可能以各种宇宙来连结这种种进阶,可是当我这样细想时我就走上完全错误的方向,因为宇宙当然和这进阶划分一点关系也没有。同时我似乎也不再了解演绎出第一阶「氢」的「射线的三个八度音阶」,在这里主要的绊脚石是三力1.2.3及1.3.2的关连以及碳、氢、氧的关连。
在这同时我明白这里面含有重要的知识,所以我闷闷不乐离开莫斯科,认为我不但没有学到新东西反而还丢掉旧东西,也就是我自认已经了解的道理。
我们团体有一项协议,就是谁到莫斯科听到任何新说明或是讲课,必须在返回圣彼得堡时把它全部传达给别人。但在往圣彼得堡的途中,我在脑海里仔细查遍莫斯科的演讲,发觉我无法把「要点」传达给别人,因为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这点使我急躁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我抵达圣彼得堡,隔天就去三加聚会。
我尽可能拖延时间不谈起这「图表」--我们对葛吉夫的体系一部份的称呼,并应付一般问题及律则。这时我开始传达这次旅行的整体印象,在我说某件事的同时,脑中却转着另一件事:我要怎麽开始--1.2.3如何转换到1.3.2?可不可以在我们所知的现象中找到这转换的例证?
我觉得我必须立刻找到一个头绪,因为除非我自己找到头绪,不然我不能对别人说什麽。
我开始把这图表画在黑板上,它是射线的三个八度音阶的图表:绝对者--太阳--地球--月球,我们早已熟知这术语以及葛吉夫的说明方式,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能说出什麽新东西。
突然间,一个单字闪过我的脑海,在莫斯科没有人说过这个字,可以关连起一切并说明一切:「一个移动的图表」。我领悟到必须把这图表想象成移动的图表,这个连锁的环节会如某种神秘舞蹈互换位置。
对这个字我的感受如此之多,以至于有一会儿我听不到我在说什麽,可是不久当我集中心神我看到他们都凝神静听。我解释了一切在我来这聚会途中所不了解的问题,这带给我强烈又清晰的感受,就好像我藉由解释给别人听而给自己发现新的可能性、新的关照及了解的方法。趁着这感受的冲力,在我一说出关于力量1.2.3及1.3.2的转换例证或模拟一定可以在现实世界找到,我立刻在人类有机体、天文世界以及波动力学中看到例证。
其后有一次我和葛吉夫谈论种种进阶,我并不明白它们的目的。
「我们把时间浪费在猜谜上,」我说,「帮我们快一点解决这些谜题不是比较简单吗?你知道我们前面还有重重难题,照这步调我们甚至无法达到,你自己就一直经常说,我们几乎没有时间。」
「就是因为几乎没有时间,而且前面还有重重难题,才必须照我这样做。」葛吉夫说,「如果你害怕这些困难,那往后会怎样?你以为在学校每件事都会完整给你吗?你把这点看得太天真了,你必须狡猾、你必须伪装在谈话时导引话题。有时道理是从笑话、从故事学来的,而你还想要事事简单易学。事情永远不会如此,你必须知道如何在不给的时候去拿,必要时还去偷,但是不要坐等某人过来把它交给你。」
(表四)
《探索奇迹---无名教学的片段记录》作者:P.D.邬斯宾斯基 班奈特在许多方面都很幸运。他也是第一个发现葛吉夫的人。不是邬斯宾斯基也不是尼可,也不是其它人,而是班奈特发现了葛吉夫。班奈特在君士坦丁堡的一间难民营发现了葛吉夫。那时候是苏俄大革命时期。葛吉夫必须离开苏俄;在他逃亡的路上他被人开枪射了两次。我们两人的行事作风不同,但是命运以很奇怪的方式又对我玩了相同的游戏……。
葛吉夫在难民营!只是想到这一点,我就无法相信人类可以坠落在如此地步。把一个佛、或葛吉夫、耶稣、菩提达摩放在难民营中……。当班奈特发现他时,葛吉夫正在排队领食物。食物一天只发一次,队伍很长。有几千名难民离开了苏俄,因为共产党员正在残杀人民,他们不管他们杀的是谁,也不管他们杀人是为了什么。你会很惊讶他们几乎杀了一千万苏俄人。
班奈特是怎么发现葛吉夫的?如果葛吉夫坐在他弟子中间的话要认出他来并不难,但是班奈特是在他穿着好几天没洗的破烂脏衣服的情况下认出他来的。他怎么能在那种队伍里认出他来呢?那一双眼睛、你是无法把它们藏起来的。那双眼睛、无论这个人是坐在王座上,还是站在难民营中,都是一样的。班奈特把葛吉夫带到了西方。
没有人为此感谢可怜的班奈特,而那是有理由的。那是因为他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班奈特在葛吉夫在世的时候从来不敢背叛他。他不敢。那双眼睛太厉害了;他曾经两次受到它的强烈冲击。他在书中报导葛吉夫的事,那不是一本伟大的书,那就是我不将它列入的原因,但是我只是引述其中的话,班奈特说:我在一段长途旅程后筋疲力尽的找到了葛吉夫。我生病了、病得很重,我以为我要死了。我必须在我死前见他,才能让我在死前再看一次他的眼睛……做为我最后的经验。
他到葛吉夫的房间。葛吉夫看着他,然后站起来拥抱了他。班奈特无法相信这种事,那不是葛吉夫的一贯作风。如果他打他一把掌还比较象话一点,但是他竟然拥抱了他!但是还不只是拥抱。当葛吉兼碰触他的那一刻,班奈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高涨能量。在同时他看到葛吉夫脸色变得苍白。葛吉夫坐了下来;然后很费力的站起来到浴室去,他对班奈特说:「别担心,十分钟后我就回来,并且会像以前一样。」
班奈特说:「我从来没有过如此棒、如此健康、如此有力量的感觉。我似乎可以做任何事。」
许多使用药物,如迷幻药、大麻或其它药物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们会觉得可以做任何事。有个女人认为她可以飞,所以他就从纽约一栋大楼的十三楼窗户中飞出去。你可以想见发生了什么事。一块这个女人的身体都找不到。
班奈特说:「我觉得我可以做任何事。在那一刻我了解了拿破仑的名言:没有不可能的事。我不只了解,而且还觉得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但是我知道那是葛吉夫的慈悲。我快要死了,而他救了我。
这种事发生了两次……在几年后又发生了一次。在东方这被称为「传输」;能量可以从一把火跳到另一个快要熄灭的灯火上。
——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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