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友看画展
[size=12pt][font=宋体]几年前,我们通过了赴美探亲鉴证,顺道看望沪上老友周郎夫妇。[/font][/size][font=宋体][size=12pt]欲按门铃,周郎已开门相迎了。见他身着睡衣,手撑腰间,少了往日的英姿勃发,我便关切问道:怎么啦?[/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他嘴角轻轻地一动,算是笑了。随即回应说,你这没心没肺的,也知道关心这个?[/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我语塞,转而向周太太笑了笑,说:你看,他都这样了,还要那样。俗话说,开门不打迎门客,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周郎不依不挠,紧接着又甩出更狠的话:反正你是没脸没皮的,还怕这个?嗯,我这是老毛病犯了,腰椎盘突出,在家调养调养。[/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腰椎盘突出?那不管干什么事,都要有所顾忌了,呵呵。[/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说完,我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老友相见,不用深说,彼此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用一句粗话说,屁股一撅,就晓得放什么屁。[/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太太们见我俩傻乐,也跟着笑了,但不知云深处。稍定,落座,太太们很快进入了女人话题,比如健身、孩子和美容等等,说得眉飞色舞,没完没了。[/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周郎知我没兴趣,说下午陪我看毕加索的画展,让太太们聊聊家长里短。我有些犹豫,看周郎坚定的眼神,应了一句,也行。[/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随后,周郎解释说,前几天就想与太太一起看毕加索画展,这是第一次在上海看大师的画展。世界都推崇毕加索,我虽不懂他的画,但难得一遇,凑个热闹,近距离触摸大师,感受大师魅力,也不枉此生。[/size][/font]
[align=center][font=Times New Roman][size=12pt]2[/size][/font][/align][font=宋体][size=12pt]下午,我们来到了毕加索画展地——世博会中国馆。[/size][/font]
[size=12pt][font=宋体]门票[/font][font=Times New Roman]80[/font][font=宋体]元,不便宜,想想,又觉不自在。看毕加索的画?若看画,可以在网上看,况且他的画没几人能懂。看真迹?又不研究绘画,对其表现技巧、颜料、画布、块面、线条、比例、笔触、肌理等等,我们全然不懂。看什么?实在不能给自己一个理由。[/font][/size]
[font=宋体][size=12pt]正纳闷着,周郎一句话点醒了我,说感受世界大师的气场。[/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对!这就是东方人特有的神秘气质。[/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由此,我想起了日本书家未见林散之的事。有一朋友曾告诉我说,日本有一大书家,欲拜谒现代书圣林散之,因散翁年高有病,不能接见。这个书家恳求道:若能在散翁宅第附近感受一下,也就知足了。他来到了散翁宅第近旁,徘徊一会儿,然后在门前石阶上,又静静地坐了一会,说声“我得到了”,便悄然而去。[/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这,不能说是东方人气质,而是东晋遗韵。周郎接过我的话题,说起了“雪夜访戴”故事。[/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世语新说》记载,王羲之第五个儿子叫王子猷,一天,他雪夜醒来,喝老酒,但见白雪茫茫,兴致顿起,起身吟诗:“策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云停阴岗,丹葩曜阳林”(左思《招隐诗》)。[/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他正吟着,突然间,想起了不远处的剡县隐士戴奎(即戴安道),决定雪夜乘船,造访老戴。经一夜行舟,刚到老戴门前,不愿前行,随即又抽身而归。有人不解,问何故?王子猷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好个周郎!他是想告诉我,见老友,图个高兴,看画展不是看画,而是尽兴,何必懂画?[/size][/font]
[align=center][font=Times New Roman][size=12pt]3[/size][/font][/align][font=宋体][size=12pt]走进展厅,空旷,幽暗,曲曲折折。步入其内,如入福天洞地,恍若隔世。[/size][/font]
[size=12pt][font=宋体]人们表情庄重,或有紧张感,或若有所思。不远处,见有讲解员,我们也挤进人群。那年轻讲解员指着一幅画说,这是毕加索[/font][font=Times New Roman]14[/font][font=宋体]岁时的作品。据说,毕加索的父亲见儿子如此天赋,决定放弃自己的绘画事业。[/font][/size]
[font=宋体][size=12pt]周郎有些吃惊,感叹到:毕加索的父亲也非等闲之辈啊!做天才儿子的父亲,不容易啊,不仅需要慧眼,更需要用爱心去精心呵护。[/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你在想林徽因的事?我问。周郎点了点头,说:是啊,民国第一才女林徽因的父亲,也曾有“做天才女儿的父亲不容易”之叹。[/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你是想才女,还是想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故事?又问。[/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周郎瞪了一眼,我赶紧转移了话题,说:其实,发现天才儿子,这事还是挺多的。记得有位大数学家(高斯?)童年时,父亲希望他成为画家,但发现儿子所画的,都是一些几何图形,自此让儿子改学数学,也成就了这位数学家终身大业。[/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这时,韩愈的《说马》从周郎那里脱口而出:[/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只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size][/font]
[align=center][font=Times New Roman][size=12pt]4[/size][/font][/align][font=宋体][size=12pt]周郎与我,每次闲聊,我说西,他说东,我夸西方文化精深,他赞中国文化博大,我说思想最美,他以故事趣味为醉。[/size][/font]
[size=12pt][font=宋体]比如,毕加索的早年之作(蓝色时期),有幅[/font][font=Times New Roman]14[/font][font=宋体]岁时作品,依我看,已初现毕加索色彩处理的天赋。那画面,深色背景和孩子的厚厚衣服,透出了点点蓝色幽光,那孩童的脸蛋,以鲜亮色彩处理,强烈的对比,衬托了孩子的几分天真,但孩子表情,却在诉说着淡淡的忧伤。这种色彩运用和表现技巧,确有他独到之处。[/font][/size]
[font=宋体][size=12pt]但周郎不这样理解。他对我说,原来毕加索是有能力画好画,为什么后来尽画那些不三不四的画?说完,走近画作,还指指戳戳说:画布破了,颜色也有不少剥落的,才一百多年,画都残缺成这样子了,多可惜啊。你看我们的国画,可以存放一千多年,如果一百多年的中国画,拿出来的话,就如刚出笼子包子——新鲜着呢。说完,他得意的笑了。[/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躲着他,因为我嘴皮不利索,也羞于当众争辩。所以,只能冷言附和他说,春秋时的越王剑,拿出来还寒气逼人、断铁如泥,马王堆出土少妇还会生孩子呢,你知道为什么?[/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周郎知道这话有刺,干脆说破了:因为是中国的。[/size][/font]
[font=宋体][size=12pt]呵呵,我们又相视而笑。(待续)[/size][/font] [i=s] 本帖最后由 水笺 于 2014-10-17 09:27 编辑 [/i]
写得好好,机敏,跳脱。:strongd “看画展不是看画,而是尽兴,何必懂画?”---喜欢这个 中国画并不易保存啊,会裂、颜色会褪、纸会发黄变棕。我记得还有告诫少用藤黄,会腐蚀纸张。 这一对老友,言行、心思都刻画得入木三分,好看。一个西化论,一个国粹论,无需论什么,只看赞什么,便可一望而知。有趣,趣中有趣。
那个日本书家没见到林散之,听当地政府官员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据说是因为林私下娶了两个老婆。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没太听明白。 焊工有趣,坐等更新。 鼓励原创,应该加精。 [quote]写得好好,机敏,跳脱。:strongd
[size=2][color=#999999]水笺 发表于 2014-10-16 20:24[/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521&ptid=119034][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回水版——谢谬夸。如此鼓励,我当争取写下去。 [b]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534&ptid=119034]5#[/url] [i]棋子[/i] [/b]
回棋子——真是睿智,只此一瞥,就知道我下面怎么写了,佩服。 [b]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547&ptid=119034]7#[/url] [i]zoufeng_1234[/i] [/b]
回zhou版——谢鼓励。不写下去,也真对不住大家了。我与老友大学时就这样,见面就争,似乎不争就无法维持友谊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5
展厅弥散着神秘气氛,人们三三两两,有窃窃私语的,也有注目凝视的,少了中国人那特有的喧闹。
此时,一干瘪的老者,在几个家人搀扶下,从我们身旁晃了过去。他颤悠着移近一幅画前,神情专注,似乎在细细品味这幅画。
见此,我们也凑了过去,老者回过头来,低声说道:是在旧画上,重新作的画吧?说完还摸了摸陈旧画布,然后走开了。
我定睛看了看老者触摸处,那颜色脱落后露出的铁锈色,似乎不像是二次作画,转身便对周郎说,这老者与你一样,也是个凑热闹的。
周郎不悦,咬着牙,冷冰冰挤出了几个字:就你能!
接着又说:即使老者不懂,也得为尊者讳,何况老者这一举动,已经了得,至少可以让晚辈明白,投入艺术怀抱,比起那老杨头躺在小女子的怀抱,恐怕更值得后人称道吧?
你说的没错,但我是想说艺术。我解释道。
我转过身来,指着展厅摘写的毕加索语录,说:老毕说的很明白,“在事物中找不到本质,本质存在于绘画中”,“绘画是在毁灭中”,……。
然后,我又问周郎:老毕的这些说法,什么意思?
6
周郎狡黠地说:毕大师做出的事,能够理解,他的话,只有他自己明白。
我笑了笑,不语,期待他主动求我,否则,说也白说。夫子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时机成熟时,我才会说出自己的理解。
随后,周郎说起毕加索的几个多多,滔滔不绝。
他说,毕加索的名字字数多,还问我能否说出。我说不能。这时,周郎口吐莲花,吧啦吧啦吧啦,背出了一些,又得意了。
说真的,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上网搜索,才知道毕加索的全名是:巴勃罗·迭戈·荷瑟·山迪亚哥·弗朗西斯科·德·保拉·居安·尼波莫切诺·克瑞斯皮尼亚诺·德·罗斯·瑞米迪欧斯·西波瑞亚诺·德·拉·山迪西玛·特立尼达·玛利亚·帕里西奥·克里托·瑞兹·布拉斯科·毕加索。
这,哪像人名,分明就是咒语。不知毕加索的父母当初怎么想的?
7
我不懂的,周郎都懂,我懂的,他总想办法让我不懂。
毕加索,这个名字和签字都很明白,经周郎一搅和,不知所云了。更有绝的,他像私家侦探似的,老毕有几个老婆,多少情人,干过哪些苟且之事,都能搞清楚。
干苟且之事?我问。
周郎兴奋地说,是啊,尤其擅长勾引诱惑少女。老毕46岁那年,把一个17岁少女弄上床,年近古稀,又把一个17岁少女放倒在床上。
他是党员干部吗?又问。
你怎么知道的?还知道什么?周郎反问道。
我急忙回答说:只晓得一些腐败党员、干部或中国大师有这事。比如,有个出镜率很高,貌似道骨仙风的文大师,曾在电视屏上说,只喜欢18岁少女。还有一个姓刘的绘画大师,年过百岁,据说在洗澡时,指着自己的小弟弟,自豪地告诉侍者说,这辈子,只有这个小东西还争气。
你够损的了。周郎批评了我后,又说:古训“为尊者讳”是有道理的。一个耄耋老者,生活在多病、体弱和孤独中,自然有些心理问题。他们岁数越大,近的事情,转眼就忘,久远的事,反倒历历在目,所以老者总活在记忆中,活在他们的童年中。
说完,周郎盯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一个孩子做点什么,说些什么,能够容忍,但为什么不能放过老者?有问题的不是那些老者,而是我们这些心理灰暗的人。
这哪和哪啊?周郎说的老毕那些事,倒成了我的错。心有不悦,也不便明说,只好再问:老毕是不是党员?
周郎果断地说:是的。老毕加入的是法国共产党,但不是干部。这与中国没关系。你还想干啥?
这个周郎,我还没生气,他却理直气壮了。 [b]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530&ptid=119034]4#[/url] [i]ironland[/i] [/b]
回铁版——谢你的专业指点。 [quote]
回水版——谢谬夸。如此鼓励,我当争取写下去。
[size=2][color=#999999]不要脸的焊工 发表于 2014-10-17 17:37[/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606&ptid=119034][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真是不好意思。:)
祈望读到仁兄更多的作品。看完此篇乐坏了:))) [b]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611&ptid=119034]12#[/url] [i]不要脸的焊工[/i] [/b]
抱歉,是我误读了。你这篇并不是谈绘画呢。 这样的话友很有营养:lol12d [quote] 12# 不要脸的焊工
抱歉,是我误读了。你这篇并不是谈绘画呢。
[size=2][color=#999999]ironland 发表于 2014-10-17 20:52[/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624&ptid=119034][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也许是我误发栏目。后面我会谈画的,但不是你们专业圈子里那种看画。 [quote]这样的话友很有营养:lol12d12d" />
[size=2][color=#999999]歪弟 发表于 2014-10-17 21:29[/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626&ptid=119034][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是的,有这样的老友确实是一件幸福的事。 8
毕加索除了名字字数多,女人多,还有什么多?我问。
周郎不紧不慢的,细数着老毕成就。他说:作品多,绘画种类多,风格多变,活的岁数多,……。
比如,老毕的作品约有37000件,涉及的种类有油画1800多幅,素描7000多幅,版画20000幅,平版画6000幅,以及雕塑、拼贴和陶瓷等等。
你想想,他活到93岁,每年365天,活了35000天,也就是说,每天都有一幅作品问世。
所以,老毕说:“我的每一幅画中都装有我的血,这就是我的画的含义”。他这辈子除了画画,就没干过其他的事。
老毕的话,你也相信?我问。
你怀疑?有这么一说,艺术贵在真诚。你能怀疑他对艺术的真诚?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呵呵。
那……那什么,我被周郎堵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想起了展厅内有一句老毕的话,便问到:怎么理解老毕说的“艺术是个谎言,但却是一个说真话的谎言”?
周郎似乎不高兴了,教训我说:你哪有那么多问题?这个世界,我们是来看的,来听的,不是用脑子去想的!昆德拉不是说了,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吗?
也许周郎说的有些道理,但我心里还是纠结着。
9
周郎对毕加索的熟悉,明显事前做了功课。他或许看过毕加索传记,或在网上搜过一些资料,然后在我跟前摆个谱。
而我,最讨厌那些名头很大的伪装,但很喜欢周郎的真装。我故作一无所知,试探地问他:你不认为毕加索只是个传说?
神仙才有传说,我们连传说都不是。说完,周郎又开始背书了。他说:老毕生前辉煌,死后也荣耀。
比如,老毕生前,第一个见到自己作品被收藏在卢浮宫的画家,不像梵高那样穷困潦倒,活着受罪。老毕死后,1999年法国民意测验中,以40%高得票率,当选为20世纪最伟大画家之首。全世界画作拍卖最高价的前十名作品中,有四幅是毕加索的。
他说的太多,我有点hold不住了,急忙挥挥手说,打住,打住。记得你说,神仙才有传说,我们连传说都不是?这话听的怎么别扭?
怎么啦?周郎有些疑惑,又问:有问题吗?
感觉有点逻辑问题。我说。
嗯?逻辑问题,什么逻辑问题?
你从神仙才有传说,怎么能推出我们不是传说?我问。
10
我知道周郎被绕进去了。凡习惯故事性、趣味性的人,除了善于慷慨激昂外,在逻辑方面基本没兴趣,因而常常在说话时,分不清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的假言推理,以及三段论推理问题。于是我略施小计,先让周郎着急一把。
我说,回顾一下刚才的说法,你可以说:(1)神仙是传说,(2)毕加索不是神仙。可以推出:(3)毕加索不是传说。你怎么能推出毕加索是传说呢?
如果你硬要推出“毕加索是传说”,你的前提是什么?
周郎瞪我一眼,反问到:你说前提是什么?
我说,毕加索是神仙,传说的是神仙,所以毕加索是传说。
说完,周郎直点头说,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是这个意思吗?我进一步问道。
周郎说,就是啊,不管怎么的,反正推出毕加索是传说就行。
说完,他得意地眯起了眼睛,又说,你还要我怎样?
我不能怎么样你,但我提醒你,如果按照你认可的推理结构,我们不妨构造一个推理看看:
笑是会肚子疼的,怀孕也会肚子疼的,所以笑是会怀孕的。
你觉得这样行吗?
轮到周郎hold不住了,不耐烦地说,一句大白话,到你那里,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嘿嘿,不明白,这就对了。我说。
周郎气得七窍生烟,鼻孔中不时发出哼哼的粗暴声。
我装着没听见,又指着一幅立体风格的画说,你对待我的态度,就像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一样,可能是困惑的,也可能是愤怒的,或者干脆逃避,亦或看看热闹而已。
11
你想说什么?周郎问。
我想说,没人能懂毕加索的画,他自己同样不懂。当然,他的不懂与我们的不懂不是一回事。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概括的,了解一点西方文化背景是必需的。
首先要知道现代画和传统画的区别是什么,其实它们的区别,如同现代文学和传统文学,现代科学和传统科学,现代哲学与传统哲学的区别一样。
从哲学上说,传统哲学与现代哲学根本区别,粗略地说,就是“对象”和“现象”的分别。传统哲学把“对象”理解为客观的、独立的、自在的本质和规律。面对这样的对象,我们只需寻求和发现对象的规律,掌握了规律,也就是把握了自然世界,这样,我们就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
其实,在经历千辛万苦找到它们时,这些规律恰恰是我们强加给世界的。应当说康德是最先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从某种意义上,康德堪称是现代哲学的启蒙导师。
毕加索说,事物的本质存在于绘画中。也就是说,事物没有自己独立的自在本质,事物的关系和规律是我们强加上的,绘画属于我们思想的事情,本质自然属于我们思想的事。毕加索这个观点,只不过再现了康德思想而已。
再说,照相机的应用,给绘画带来了挑战,也引起画家的思考,无论我们怎么表现,也不可能超过照相机的真实程度。画家画什么,即表现对象是什么?是事物的完美形象吗?不是,而是思想。思想才是照相机无法摄入的东西。从这一意义上说,不难理解毕加索说的“他的画存在于看画人的思想中”。
毕加索画的是思想,因此我们要用思想去看他的思想,而不能用事物的形象去看他的思想。 艺术,哲学,艺术的哲学,哲学的艺术,写得棒极了。毕加索的名言到第11节,终于圆满解释,既豁然开朗,又首尾一贯。 [quote]艺术,哲学,艺术的哲学,哲学的艺术,写得棒极了。毕加索的名言到第11节,终于圆满解释,既豁然开朗,又首尾一贯。
[size=2][color=#999999]棋子 发表于 2014-10-18 22:00[/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712&ptid=119034][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谢棋子鼓励。
你我很清楚哲学知识对于深入理解艺术与科学是必不可少的。后续部分涉及到哲学问题,还望棋子兄指点。 12
听到这些说法,周郎安静多了。看他那期待神情,比他那张躁动的老脸,好看多了。就他这谦虚样子,我不能不说下去。
我继续说到:毕加索那个时代,人们称立体派的画,也叫立体抽象派、立体分析派,但老毕反对把他的画理解为抽象主义的,知道为什么?
先搞懂立体的含义。所谓立体绘画,是指用几个平面图,来表达真实的立体图。我们知道三视图原理,即从正、左和上三个方向上,看一个立体,并在纸平面上分别画出三个图。这样,看图者即使没见过真实事物,也可以根据三视图,复原这个真实的立体。
这个通俗的原理,运用在绘画上,开启了绘画的另一番天地。比如,画家面对眼前的人物时,他看到什么?只能看到一个面,不可能看到其他方向的东西。画家看到什么,就如实画出什么。
注意,这与传统画不同,他们不用光和影去表达立体感。而是把立体分析为几个面,展开在同一平面上,即立体分析。就平面感来说,立体派绘画如木刻、浮雕等作品风格相似,与中国画和日本浮世绘也有些相同,不同的是,他们已包含了明确艺术主张、科学思想和哲学思考等因素。
对于画家来说,一个立体东西,以几个平面图来表达,但是,事物内部情况则无法看到,怎么办?制图原理告诉我们,可以用局部的剖面图来表达。因此,机械视图方法运用在绘画中,显然这些画作看起来非常怪异,难以理解,就像不懂机械图的人一样,看到机械图,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当然,这些立体派画家,并非简单地应用机械制图原理,更需要敏锐的观察力,这样才能准确把握对象的结构和内部状况。比如,鼻子画成几个部分,有侧面的、有正面的、有仰视的等不同角度,或者还可以剖开鼻子,展示鼻孔内部情况。
这些表现不是乱来的,而是追求一种精确刻画。同时,还需要将这些不同部分融入到整个画面中,并具有一种装饰感。如果内行人看了,除了一种新鲜感和舒适感外,也能把不同部分的画面,在脑子里还原为整体的、更精确的、真实的东西,并赋予了一种新的意义。
舒适感?新的意义?但我看了总觉得不三不四的,有点不舒服,像孩子一样涂鸦,所画人物如僵尸一般,让人恶心。周郎说。
13
我对毕加索画的解释,周郎是怀疑的,碍于老友情面,只好听着,以表示对我的尊重。但我,就不那么斯文了,逮着老友,非要说个痛快不可。憋着,我会难受的。
于是,接过周郎的话题,我又说开了。
你说的不舒服和僵尸般感觉,这没错,但这是观念或思想欺骗你的结果,不是感官视觉造成的。
如果你仔细的、如实的观察现代社会的人,比如在公交车上的,或大街上擦肩而过的,这些人表情,不就是僵尸一般的吗?这种呆板生硬、刻薄寡情和孤独无奈的神情,不正是机器工业社会所特有的现象吗?
你对那些不三不四的画的反感,事实上也对机器社会的反感,为什么你看到了画的恶心,却看不到现代社会的恶心呢?
前面我说过,见到那些幅画,人们或想逃避,或感觉厌恶,或愤怒,或恐惧等,这些东西存在于每一个看画人自身中,也就是说,他的画意义在观画人思想里,也是揭示现代文明社会对人的生命阉割,这正是老毕画的意义所在。
从这个意义上说,毕加索说的对,他的画不是抽象的,而是现实的,直接感受的东西。这也是我要解释的“只需看,不要想”,“人类一思考,上帝就会笑”的深层含义。
看着老友,有些心疼,见他一脸无辜和迷茫,我降低语调,鼓励他能听我说下去。
这把岁数了,你还保持了敏锐感觉和善于学习态度,这很难得了。你的理解力,已超过了那些吊书袋的学者们了。
别跟我玩这个,这一套我早玩腻了。你把我说睡着了,就算你狠。周郎笑着说。
14
对了,忘了说“现象”这个概念了,这对于理解现代和传统区别十分重要。西方哲学或艺术,我们有时看不懂,问题出在入口处,不把握这个最核心概念,我们就无法理解西方文化。
什么是现象?每个思想家关注的现象都是不同的,康德说的是认识现象即表象,黑格尔说的是精神的存在现象,胡塞尔说的是意识现象,海德格尔说的是纯粹存在现象。
现象这个词,有两层含义,一是动词意义上的显现,二是名词意义上的显现者。一般人把现象理解为显现者(对象),即名词意义上的、与我们无关的对象,从而割裂了它与动词的联系。
比如,山河大地,日月星光,电闪雷鸣,鱼虫花草,飞禽走兽,等等,传统观点认为,这些是与我们无关的自然现象,这就是说,作为相对于我们的东西,它们是对象意义上或显现者意义上的现象,因此,人与自然现象分离开了。这种理解,丢掉了动词意义上显现含义。
其实,我们看到的自然现象,只是一种向我们显现的一种状态,它绝对不是一成不变东西,也不是与我们无关的东西。我们是融入在自然世界中的。因此,现象与对象,概念上主要区别是:前者是整体的、状态上的、人融入其内的,现象背后没有本质,现象就是本质。而后者是独立的、与人分离的、死的东西,对象后面隐藏了本质,这些本质规定了这些对象。
现象就是本质?周郎问。
对。现象后面没有本质,现象就是本质。我重复地说。 [quote]
谢棋子鼓励。
你我很清楚哲学知识对于深入理解艺术与科学是必不可少的。后续部分涉及到哲学问题,还望棋子兄指点。
[size=2][color=#999999]不要脸的焊工 发表于 2014-10-19 22:13[/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787&ptid=119034][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焊工羞煞我也。我哪敢指点?能将哲学、艺术、科学融会贯通起来,这种功夫,我连门还没找到哩。虚心学习中! [i=s] 本帖最后由 zoufeng_1234 于 2014-10-20 06:59 编辑 [/i]
而我,最讨厌那些名头很大的伪装,但很喜欢周郎的真装。
…………………………我最喜欢这句,看的时候扑哧了一下。开篇说到周郎夫妇,本能地感觉就是周泽雄夫妇,哈哈。 焊工的两个原创贴,都应该加精啊
对立体画的解说,让我这个外行也能似懂非懂地略知一二。后面将西方艺术理念的转变,与西方哲学主题的转变联系起来,是大手笔。 这篇大作应该发在作品会馆,既然诸位看官读来有趣,俺先加钻。再请总版转移至合适版面。 请求不要转到作品会馆。焊工精心描写的故事,讨论的是艺术和哲学,或者说是艺术哲学(美学的一种),这就是艺术版的主题,甚至是艺术版最高的主题。放到作品会馆,可惜了。 渐入佳境~~~
咋办呢?移还是不移呢?:lol12d 棋子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别移动了。反正艺术可以包罗万象,反艺术现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艺术行为了,何况艺术与哲学与科学本来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quote] 焊工羞煞我也。我哪敢指点?能将哲学、艺术、科学融会贯通起来,这种功夫,我连门还没找到哩。虚心学习中!
[size=2][color=#999999]棋子 发表于 2014-10-20 00:11[/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793&ptid=119034][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棋子谦虚了,你对伦理哲学深入浅出的阐释,我也收获多多。 [b]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799&ptid=119034]23#[/url] [i]zoufeng_1234[/i] [/b]
回zhou版——此周郎非彼周郎,我与彼周郎只是耳闻,素无来往。若你那样想的,我也没办法了,只要不造成伤害,高兴就行。 [b]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804&ptid=119034]24#[/url] [i]棋子[/i] [/b]
拙文有点不正经,只是胡思乱想,虽如此不堪,但我自己觉得有用,维特根斯坦说过,懂他的人自然会懂的。承蒙厚爱,致谢。 [b]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3809&ptid=119034]25#[/url] [i]杨林[/i] [/b]
谢杨版加精。 15
嗯?常挂在嘴边词,让你说的高深莫测了,你就这本事?周郎说。
呵呵。我笑着说,别用这种口吻糟蹋我,行吗?找点新鲜词贬我,我会谢你的。对了,我脸皮,没你说的那么厚,也会害羞的。
啧啧,你,害羞?又用错词了,是害喜,孕育新意义的喜,是吧?
你是让我说,还是不让我说下去?我问。
说吧,我听着呢。周郎应道。
实在说,周郎与我,正是这种毫无顾忌的彼此互掐,,才给了对方一些生命色彩。这样的东西,老实巴交朋友给不了的,兄弟姐妹也给不了,太太们还是给不了的。
熟人社会里,那张张熟悉的面孔,如果不搞点事情来,弄点感官刺激,恐怕很难维系友谊。《红楼梦》大观园的男女们,虽然打断骨头连着筋,但若没有那些不干净事,这个家族想必早就分崩离析了。
小说或许是虚幻的,现实小村庄也一样有乌七八糟的事。我插队的那个小村庄,是长江边的封闭小水乡,约有二三十户人家,基本上是一个家族,从外面看,似乎平静,有“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诗情画意,但生活其中,才知这里藏着不少故事。
乱伦在中国的小村庄里,是常有的事,但都是私下窃语,谁也给不了证据,即使被抓,也是死不认账,否则死的更惨。就像克林顿一样,与莱温斯基的丑闻暴露,有了精液证据,也证明不了插入,从而逃过被弹劾的一劫。
这里,我不是说应该乱伦,而是说,生命是不受约束的,它从来都挑战规则和限制,总要搞出不可思议的事。比如,毕加索的画,如此的怪诞、粗俗,其实是挑战传统的美。
你说,美,有本质吗?我问。
16
周郎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说,你爱说不说。
不管他是否有倦意,是否乐意,我照样说下去。
传统观点认为,美的事物后面隐藏了本质。认识了美的本质,就可以手握美的尺子,任意裁定现实事物或人类社会的美。康德的崇高美和自然美,实质是形式美,他以美的形式本质,对事物进行美的武断裁定。
以现代美学观看,事物并没有自己的本质,只有美的现象,没有美的本质,寻求美的本质企图是枉费心机的。
毕加索说,绘画在毁灭中。什么意思?
曾在一画家朋友处,见过薛林纳为他作的肖像画。薛林纳是世界著名雕塑家,也是毕加索雕像的作者。薛林纳画的这幅朋友肖像,谈不上像,厚厚油彩反复涂抹,感觉就是涂鸦之作。我要求那位朋友,详细说出绘画过程,他说,开始几笔画的很像,随着画笔跳动,越来越不像了,最后涂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问他是否满意这幅肖像,他说很满意。
事实上,这个绘画过程,就是一个毁灭的过程,毁灭的是具象,保留的只是色彩对比,驾驭色彩的能力。毕加索也说过,技巧越少,越能纯粹地表现绘画的本质。意思是说,透视、比例、构图关系等基本法则,都被打破了,剩下只是色彩和线条。
换个视角来看,画家在追求画的完美过程中,不断涂抹着,总不会满意的,随着追求美的本质深入,毁灭绘画的过程也随之深入。这也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把这一现象展示出来,就成了艺术作品。
什么是毁灭,什么是创造?二者之间没有严格界限,完全取决你怎么去看,只有在毁灭中,你才能看到创造,创造的过程,另一层的意义就是毁灭的过程。
17
周郎瞪大眼,看着我的沉醉,他也有了些醉意。
我知道他不忍心打断我,不想申辩谁对谁错,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听懂,我只享受当下谈论现代艺术的过程,而他享受着我的声嘶力竭声音。
接着我说,现象就是本质。这句话含义十分深刻,仔细体会,才能理解我们的现代社会文化潮流。
比如,现代文学和传统文学差别,可以从现象概念的理解开始,什么是现象?这是值得反复思考的概念,它没有现成的答案。
易卜生被奉为现代戏剧之父,他首先将文学引入到社会现象的描述上。《玩偶之家》(1879)是他的代表作。剧本故事情节很简单,大概是这样的:女主人公娜拉为了丈夫治病,伪造了父亲签字,以此向他人借来了治病钱。丈夫得知内情后,因顾忌到自己的名誉地位,怒斥妻子的不耻行为。后来,债主在娜拉的好友感化下,便主动退还了借据,当丈夫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对姗拉装出了一副笑脸。由此娜拉看透了丈夫,便愤然出走。
剧作公演后,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响。当时恩格斯评论说,娜拉是为了自由意志而出走的,她体现了“挪威的小资产阶级妇女”的独立精神。也有评说,剧本提出了资本主义社会伦理、道德、宗教以及妇女解放等问题。同时,也遭到当时的上流社会的责难和非议。
对于各种评说,易卜生认为,他只是如实的描述社会现象,从而引起了“姗拉出走了,我们怎么办?”的社会思考,而关于它的价值评判,则不是文学家的责任。
现代文学强调如实描述现象,不推销自己的思想和价值观,不考虑这现象后面的本质是什么,而是让读者自己去思考、去做结论,这就是说,文学思想或本质,存在于读者思想中,在作家那里或者作品背后,是找不到文学本质,也没有所谓文学的阶级性。
传统文学则不同,它刻意追求故事性、趣味性,以推销作者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形态,从而剥夺了读者的思考权利。这正是现代文学所抵抗的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暴虐行为,因为作者通过观察,似乎认识到某种本质或真理,并以真理名义,实现“强奸”读者的目的。
在我们这里,传统文学是通过“文以载道”的原则体现出来的。正因为这种“文以载道”观念,使中国当代文学,至今还没走出困境。
18
再回到现代艺术,还是以毕加索的绘画来说吧。
老毕眼睛盯着美的现象,至于画什么,画名是什么,这些他全不在意。他痴迷于非洲的艺术,崇尚原始人野兽般的粗矿表现,有时醉心于民俗图饰中的质朴东西,有时还像恶作剧一样,用几块碎布随意粘贴出的布贴画。那幅大理石的作品,画布上涂抹了大片黑色上,再用刀刮出条条痕迹,等等。他的大多作品,超出传统的绘画范畴,而以毁灭的创造力,解构既定绘画原则和美的本质。
毕加索消逝在作品中,或者用老毕自己话说,作品中有他的血。他只是呈现美的现象,是用色彩和线条语言说话,至于说了什么,是不是美的,则由读者自己来判定。
嗯,这——不就是乱来吗,怎么画都行?周郎说。
是。你说的很对,也是老毕想说的东西。我肯定了周郎的这一说法。
那是你说的,你是老毕吗?周郎的言外之意,指我意淫。
呵呵。老毕说他的画,存在于看画人的观看中。你看到什么,他的画就是什么,任何人都可以找到什么。别以为我夸了你,你就得意了。任何人都懂他的画,都能在画里看到东西。但这里,老毕以绘画语言说出了深刻思想。
这是什么思想?你知道吗?我问。 19
少来!周郎有点着急,问:你说啊,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这个思想,就是孩子揭穿“皇帝的新衣裳”的谎言。皇帝不穿衣服,谁敢说?只有天真的孩子,看到什么,就会说出什么。
同样,艺术,一个高雅的名称,一个高贵而神圣的殿堂,我们俗人只能仰视,望而生畏,更不敢说三道四了。其实,这是被艺术家吓住的,是被名声吓住的,说到底是被自己吓住的,因被自己即有观念束缚,从而放弃了我们原本敏锐的感知。
老毕就是要把我们拉回到正常感知上,你看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理解的,就是你理解的意思。这里,确实有点禅味,放下了,你就觉悟了。
所以,现代画,尤其各种先锋作品,没有不懂的,只有喜欢和不喜欢的分别。也许,我这么说,你有怀疑,不过,毕加索一生都保持着孩童的天真、好奇和敏锐的感觉能力,却是事实。比如,前面说过的雕塑大师薛林纳,在为毕加索塑像时,问过老毕的脑袋在想什么?毕加索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想知道吗?那你就切口它。薛林纳因此而来了灵感,便把雕像分成了两半,让别人去找毕加索脑袋里有什么。
这里,我真切感受到这么几点:
首先,毕加索仅凭感觉,去做去想的,而不是那种深思熟虑,以找到或可行的或现成的答案。
其次,若真的打开他的头颅,我们什么也找不到。这也是说,人们的理性总认为,事物后面深藏本质,当真的深入其内寻找时,却一无所获。
第三,还说明艺术的想象力来自勇气。勇气是大师必备条件,它就是胡作非为。薛林纳假如用斧头真的劈开毕加索脑袋,那他必与老毕一样,千古留名。可惜他只敢剖开了老毕的头像。再如,米芾自称是书法的顶峰,苏东坡对他有过“当朝第一”慎重的评价。但是,米芾曾沉湎于古人书法中,人称为集古字。后来他正是以“胆!胆!胆!”勇气,才突破了前人的藩篱。
20
多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虽不尽兴,却也轻松了许多。
这时,周郎与我,走到展厅的茶座下歇息,他知我没烟抽,开始刺激我,说:你说的本质和现象,我怎么还听不明白啊?
本质,它含义十分丰富,不同哲学家有不同的理解,很难说清楚的。大概来说,本质,在柏拉图那里,指理念或观念。他的理念是什么?上帝是完善的理念,数和时间等抽象概念是理念的摹本,而现实事物又是这些抽象概念的摹本。因现实事物在时间中,它们是变化的,我们感知到的东西是变化的,所以他通过人的理性,而不是通过感性,来认识永恒不变的东西。因此,一个现实东西通过抽去具体内容,比如“红色的东西”,抽掉了内容,便获得了“红性”这个一般概念。这就是红本质。因为抽象,所以本质红是无具体内容的、空洞的理念(观念或形式),真正不变的本质是属于上帝的。
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本质有本源、本原、本体等多重含义,在他看来,现实事物有多种存在方式,事物存在与存在方式不能分离的,因而柏拉图形而上的理念,被他拉回到形而下的事物上了。
顺便说一下,《形而上学》是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也叫物理学之后,主要研究本体论问题。他的“物理学”的含义与今天所说的不同,是指自然哲学,主要涉及到运动、地点、位置(空间)和时间等问题。由此不难明白,亚里士多德是想先研究自然哲学基本概念后,再去讨论本体论诸多问题。
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一书中认为,存在方式共有十个范畴,如实体、地点、时间、数、性质、形状、颜色、姿态等等。
比如,具体的红色东西,它是以红性方式存在的,即红性(性质)与红色东西(事物)不可分离。当然,这个红性,又以颜色性为存在方式,即抽象为颜色,而颜色性不能再抽象了,即颜色是范畴。因此,一个具体事物,它有颜色、有形状,有性质,等等存在方式,即多种存在方式的统一性,这种统一性即本质性,规定了这个具体事物。
其实,亚里士多德的“四因说”,即质料、形式、动力和目的因,以探讨事物的本质,但他重点研究了形式因,也就是多种存在方式统一性(范畴),或者说,物之所以为物的规定性,即以本质性规定的具体事物。
可是,统一性与具体事物是有矛盾的,比如这个茶桌,眼睛看它,茶色的、圆形的、半径多少,手摸它,是硬的,鼻子嗅,有木质气味,耳听,有沉闷声音,等等。色、形、数、硬、味和声等这些属性,堆不出来我们眼前这个具体的茶桌。也就是说,物之为物的规定性并不等同于物的本身,统一性不能构成具体事物的。
因此,这个矛盾,导致了他引入辩证法,以解释实体和其他范畴间矛盾。而辩证法是指对立双方消解在更基础的实体上,实体以下还有实体,这就很神秘了。也意味着具体事物后面躲藏着一个本质体。
21
讲起哲学来,我似乎忘了抽烟。周郎笑了,笑我中计。
还想听哲学?那就说说康德的本质吧。我说。
康德看到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哲学中的问题,称他们哲学为形而上学,他自己要创立科学的形而上学即新形而上学。
康德为自己提出一个问题,经验无疑是我们知识的来源,但是经验所给的知识是偶然的,太阳,前天、昨天和今天都从东边升起,但绝不能担保它明天必然从东方升起。而数学知识是必然的知识,1+2=3,无论是在上帝那里,还是在魔鬼那儿,这个算术真理是必然的。由于必然真理的存在,他问到:认识在我之内,事物在我之外,我的认识为什么必然切中了事物呢?他的答案是:被认识的事物在我之内,而不是在我之外。对常识的这一颠覆,他称之为“哥白尼革命”。
据此,康德认为“物自体”(本质)是不可知的,因为它在我之外。而我只能认识我之内的东西,即我认识的对象是事物的表象。他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此,事物本身是什么,我不可能知道,我仅认识事物的表象。人们又如何能认识到事物的表象呢?这一问题,使康德把哲学从认识的“什么”,转向到了认识的“如何”。《纯粹理性批判》认为,表象是综合统一体,也就是现象,这个现象即认识现象,它属于我们认识主体的、由感性和知性共同构建的。
显然,康德割裂了现象和本质(物自体),从这一意义上,他是二元论、不可知论。另一方面,物自体不可知,人自身本质也不可知的,于是他求助于《实践理性批判》,以回答人“应当怎样”的问题,即建立伦理道德方面知识。而回答“应当怎样”,必须深入到人“希望怎样”,在《判断力批判》中,他给出了美的知识。总之,从康德的新形而上学中,仍然无法得到人的本质,因为他无法回答想象力的来源问题,为心灵保留了神秘的信仰。
因此,康德哲学中,本质(物自体)是一个假定或许诺,但本质又是不可知的,即知道本质存在,但不知道本质是什么。这是一个矛盾,也是现代哲学的起点。 现代文学强调如实描述现象,不推销自己的思想和价值观,不考虑这现象后面的本质是什么,而是让读者自己去思考、去做结论,这就是说,文学思想或本质,存在于读者思想中,在作家那里或者作品背后,是找不到文学本质,也没有所谓文学的阶级性。
传统文学则不同,它刻意追求故事性、趣味性,以推销作者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形态,从而剥夺了读者的思考权利。这正是现代文学所抵抗的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暴虐行为,因为作者通过观察,似乎认识到某种本质或真理,并以真理名义,实现“强奸”读者的目的。
在我们这里,传统文学是通过“文以载道”的原则体现出来的。正因为这种“文以载道”观念,使中国当代文学,至今还没走出困境。 22
还要说吗?我问。
说!别管我啦,你就继续说吧。周郎坚定的语气,给了我说下去的信心。
文德尔班说过,只有愚蠢的哲学,没有愚蠢的哲学家。康德哲学聪明之处,就是这个“物自体”(本质),愚蠢之处也是这个“物自体”。
黑格尔认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物自体”更容易知道的事情了,并讥讽道,即使狗也知道物自体,狗见到骨头,一定会扑过去,一口把它咬住。
一般以为,感觉是不可把捉的,古希腊哲学家认为,“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河流”,他们只承认理性,而忽视了感性的认识作用。康德给予感性足够地位,但仍认为感觉是混乱的,感性仅仅初步整理综合了感觉内容。对事物表象的进一步认识,则需要我们的知性能力。
黑格尔强调了感性的确定性作用,他认为,现实事物的内容无限丰富,变化无常,对象的内容虽变化,“它存在着”则是确定无疑的。由于没有确定任何具体内容,“它存在着”只是抽象而空洞的。黑格尔用纯粹的“这个”来表示。这个环节,存在、本质和概念是一回事。
在黑格尔看来,存在论、本质论和概念论是统一的逻辑的、历史的过程,这个过程叫作精神现象,它经历了正、反、合三个环节,达到精神自身的肯定,即绝对精神。精神发展的这个辩证过程是:从纯粹存在(正),过渡到现实世界,由否定精神存在的直接性统一,而获得精神的客观内容(反);然后,再通过对现实的客观内容否定,过渡到概念的本质(合),即绝对精神或绝对理念。
说到这里,周郎笑了,说:这些老掉牙的东西,糊弄无知少女啊?中学生都知道老马的名言,观念的果实不能代替现实的果实。老毛也说过类似的话,要知道梨子滋味,就要亲自尝一口。别再说黑格尔啦,说些新鲜的!
呵呵。嗯,……我心里发毛,稍作调整,问到:那些名言,你想过吗?
要想?这是想的问题?周郎反问道。
你想想,这样大而化之的话,同样可以用在他们身上。黑格尔曾为自己辩护说,对唯物论或经验论者来说,这一绝对的说法,“他们所说的正是他们想说的东西的反面”。这话什么意思?
在说出“吃了梨才知梨子的滋味”之际,观念便转向了反面,即作为普遍的经验而说出的。这证明了老马和老毛回复到了他们的精神上,而不是处在现实上。
黑格尔哲学的力量,在于他的体系性,不是我们这些人就能驳倒的,说几句名言,背几条语录,就以为懂了黑格尔?别把无知当见解!
呵呵,瞧你,就这德性!一不高兴,立马报复。学点城府,别人不会把你当傻子。周郎回应道。
其实,我不是说他无知,而是对那些看哲学通史,或读哲学摘抄,甚至仅凭背些哲学语录,就出来炫耀哲学的人,有一种莫名厌恶。
我解释后,又问:你说鸡和蛋,谁先谁后?
又来了,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23
有。我说。这个问题,可以用黑格尔的哲学来解释。
黑格尔指出的精神现象,从方法论意义上看,就是具体抽象法。单纯的说出“鸡”和“蛋”,这是绝对抽象的概念,它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黑格尔来说,任何抽象的东西都是具体的,而具体的东西同时也是抽象的。比如,抽象概念的“鸡”,总是现实中的一只“鸡”,如果你指出来“这只鸡”,那我就可以回答:它是先于那个“鸡蛋”。
一般以为,鸡来自蛋,而蛋又是鸡下的,谁先谁后,无穷追溯下去,不可能得到最后答案。这涉及有限和无限的问题,在康德的二律背反中体现出来了,他认为,这是离开感性的先验幻象,也常见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
“愚公移山”故事就是一例。太行和王屋两座大山,挡住了愚公家的出路,触动了他的一根筋思维:愚公以为,大山有限,而他的子孙后代无限,子子孙孙挖山不止,就能搬掉大山。
这是离开感性的先验幻象,是想象中的问题,是我们误用知性的结果。这里,愚公把自己想法,强加在他的子孙上,但这一想法本身,必须有现实基础的:子孙与他有同样想法,子孙听话,从不考虑搬家,而且子孙能无限的繁殖下来,不能断子绝孙,等等。
但这个故事是以神仙出现结束的。如果真有神仙的话,人的思维也就多余了。在鸡和蛋的问题上,只需借一个神仙,先下了个蛋,便有了后来的鸡。
说这些,与毕加索的绘画有关系吗?周郎问。
怎么没有?康德指出了先验幻象的这一现象,黑格尔通过具体抽象法(或辩证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并指出了现实中的任何事物,只是绝对精神展开的一个环节,其存在意义体现在历史的、逻辑的统一的进程中。
比如,老毕的画,单纯地去想,就是先验幻象,对于那些无意义的东西,我们是想不明白的。因此,注重当下的感受,你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老毕画中,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颠倒形象,造成了我们的压抑、恐怖、恶心等感觉,依据黑格尔理解,这些都是精神展开进程中的一个环节,体现了那个时代人的精神存在状态。
黑格尔说,美是感性的理念显现。这个定义非常丰富,简单地说,就是以可感的东西,来呈现时代精神,这样的具体时代精神,只有纳入到历史的精神进程中,才可能获得自己的意义。
因此,黑格尔更看重艺术美,矛盾和否定显示了绝对精神,因此冲突和悲剧,是他重视的审美对象,如苏格拉底的死,他认为是合理的,因为苏格拉底坚持理性,反对神秘宗教的理想,与现实冲突,对于苏格拉底个人是悲剧性,但对社会来说,则维护一种理性秩序。这正体现了他的哲学原则:现实的就是合理的,合理的也是现实的。
黑格尔的理性暴力,决定论体系,以及精神存在本质的宏大叙事,让后人非常反感。但是,他的哲学也能给我们带来某种心灵的安宁,即内心越是纠结,把握自己就越深刻,直至在概念科学中找到自己安静(文德尔班语)。 [i=s] 本帖最后由 不要脸的焊工 于 2014-10-24 21:11 编辑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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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说黑格尔哲学吗?周郎问。
不想说了,他的哲学虽有些深刻见解,但偏见也不少,我不喜欢。我说。
什么偏见?又问。
哦,理性的、决定论的、宏大叙事原则等等,正是后人反对的,因为黑格尔忽视了意志、情感等因素,如黑格尔否定了物自体的不可知,开始了他的哲学,而叔本华则把物自体的不可知,作为理性的局限性,从而找到理性之外的意志,以意志作为创造世界的动力,后来的尼采也以强力意志和酒神精神,对抗理性精神。
而现代哲学家基本放弃了这种体系哲学的建立,并极具耐心地研究诸如语言、逻辑、意识、心理等现象。
比如,黑格尔整个体系是建在《精神现象学》上,而“感性确定性”分析,是从“这一个”开始的。他认为,“这个”单纯的存在着,当我说出“这个”, “说出”即是一种规定,而一切规定都是否定的,因此“这个”便分裂为“纯粹的我”与“纯粹的对象”。
在追求真理性中,“这个”落在现实中,如“这时是白天”。作为纯粹我的“这个”和纯粹对象的“此时”,并构成了“这时”(概念的主体)的存在。
在“这时是白天”真理性中,“这时”有了“白天”的含义,即意谓。黑夜降临时,“这时”存在虽保留着,但否定了“白天”的含义,这就是黑格尔的“扬弃”,即保留存在和否定性,否定现实中的具体内容,也就是说,这时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等等。于是又一次扬弃,保留存在和否定性,否定了“不是黑夜”和“不是白天”现实性内容等,这样便回归到概念自身,即:这时既是白天,又是夜晚,等等,“这时”概念正是从现实中汲取无限丰富的内容,并回归精神自身中(即普遍概念)。
“这一个”的黑格尔的思辨,在维特根斯坦看来,只是谈论“这个”语词用法。他认为,“这个”可以用于名称,如“这个叫阿房宫”,“这个”在此句中,是作为标签使用的,它好像是贴在阿房宫建筑物上的东西。
但是,“这个”与名称毕竟不同,因为名称的含义与其所指的东西有特殊的联系,比如说,阿房宫建筑物烧毁了,但在“阿房宫是秦朝宫殿”句中,“阿房宫”这个词是有意义的。阿房宫曾经的存在,只是对名称“阿房宫”的解释。
因此,对于名称来说,它所指称的对象,是对名称的解释,并不需要指称对象的必须的存在,而指示性的“这个”则必须有承担者,因为说“这个”时,总是有某种东西在场,如问,这个是什么?在场的东西缺少名称,用维特根斯坦话说“语言休假”时,才会哲学问题。所以,在黑格尔的分析中,一会把“这个”当作名称来使用,从而具有了概念意义,一会又把“这个”当作指示性的词来使用,这其实是说“这个”用法。
维特根斯坦说:“只有在语言休假的时候,哲学问题才会产生。这时候我们当然可以把命名想象为任意一种令人惊异的心灵行为。仿佛在给对象施行命名洗礼。我们甚至可以向这个对象说‘这个’一词,就像在用‘这个’和它打招呼——这是这个词的一种奇特的用法,大概只有在从事哲学的时候才会出现”
这里,维特根斯坦意思是说,“这个”既用来给对象如阿房宫,施行命名的洗礼,即接受“阿房宫”名称的洗礼,又用来向对象打招呼,即向建筑物阿房宫打招呼。这种奇特的用法,只有在从事哲学时,它才会出现。因此,他的哲学就要澄清语言的种种用法,或者说,纠正语言放错了位置后,而产生的哲学问题,因此他要为语言治病,让不明显的胡说,成为明显的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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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周郎看了我,然后说:为语言治病,这个说法有点意思。维特根斯坦哲学,好像很好理解,他的招式,像是四两拨千斤,轻松一击,化解了黑格尔的庞大体系。
对。顺便提一下,这里,维特根斯坦没有直接反击黑格尔的哲学,而是我好事,运用了他这一分析方法,试图解构黑格尔理论体系。
维特根斯坦是少有的哲学天才,他与20世纪的另一个大哲学家海德格尔都是德国人,都生于1889年。
他们有什么故事?说说看。周郎说。
好的。不说点好玩的事,你就不踏实。先说维特根斯坦吧,他出身豪族,这个家族在欧洲地位,如同东晋时期的王谢家族,为欧洲贡献了不少文学家、艺术家、经济学家、思想家等,如维特根斯坦、哈耶克等大师级人物。
维特根斯坦从事过很多职业,当过兵,机械工程师,建筑师,乡村小学教师,园丁以及大学教授等,似乎只有哲学思考,才使他真正的安宁下来。临死前他告诉人们,度过了美好一生。
他少年时有机械方面天赋,10岁时就能制造出简易缝纫机,中学时成绩平平,老师评价他有语言表达上的障碍。
跟你一样啊,你不也这样吗?一有机会,周郎就糟蹋我。
习惯了周郎的糟蹋,也就无所谓了,但若无所谓的话,他又会说我没脸没皮,只好我装着生气,瞪了他一眼,然后说,孔子说过,木讷者仁,人还是木讷一点好。
周郎补充说:刚毅木讷近仁,巧言令色者鲜为仁。接着,他又解释道,刚毅者制物,木讷者存心,用现在说法就是,刚毅的人可以不受物欲引诱,具有承受能力,而木讷的人,语言质朴,说话迟钝,心不外驰,所以近仁。据说,曾国藩就喜欢重用木讷之人,他手下的干将很多是这号人。
说完,周郎嘿嘿一声,又得意了。
26
面对周郎古文的脱口秀,我只好恭维几句,稍后,又说起维特根斯坦了。
维特格斯坦与罗素,二人亦师亦友的关系,最值得称道。我说。
他当年投在罗素门下,据说,一次在罗素家,维特根斯坦像公牛一样,来回走动,三个小时不说一句话,罗素便问:“你思考什么?逻辑,还是自己的罪?”他回答说:“两者都是。”这古怪的一问一答,像是参禅,有人就这个题目,写了一本专著叫《逻辑与罪》。
逻辑与罪?不相干的事,怎么搁一块了?周郎困惑了。
是的。这是无人能破解的谜。我说。
你怎么理解的?周郎问。
嗯,嗯,这么说,我觉得与他8岁时的奇异问题有关。那年,他问自己:撒谎既然对自己有利,为什么要说实话?
这个问题,看起来幼稚,却一直深入到他的哲学活动中。生活中不说实话,有违伦理规范,似乎有“罪”。而真话属于逻辑范畴,逻辑建立在重言式命题上,或者说,逻辑说同样的话(即真话)。因此,不说实话,不仅违背逻辑,也违背了日常伦理。
反之,按基督教教义,人类原罪来自蛇的引诱而偷食禁果,也就是说,智慧和欲望是原罪。因此,只要是人,在权衡利弊得失,就必须说谎,即必有罪。这岂不是说谎成了实话,不说谎却成了假话吗?
这,究竟是逻辑的错,还是原罪说的错?
如果原罪说成立,那么坚持说实话原则似无必要,人只能去忏悔。反之,如果坚持逻辑原则,则原罪说不能成立,人则可能道成肉身,成为圣人。
前期的维特根斯坦,坚持逻辑原则,在《逻辑哲学论》中,试图以图像论来解决现实问题,即世界还原为逻辑问题。而后期的他,反其道而行之,重新肯定了人的日常生活,在《哲学研究》中认为,语言是日常生活的形式,现实生活是语言的意义所在,也是语法规则的来源,他试图通过语言分析,澄清了语词的用法,解构哲学问题。
这两本书,我以前也翻过,但看不懂,能多说一些吗?周郎说。
看不懂,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智力不够。说实话,没人敢说读懂了这两本书,所以,你也不要自卑,呵呵。我笑着回答。
是自责,不是自卑,谁教你的微言大义?周郎又瞪了我一眼。
呵呵。纠正别人的用词,不一定就是好的哲学,但却是有趣生活。后期的维特根斯坦,老干这事。他的哲学,最终回归在日常语言上,在游戏中理解游戏,彼此之间的打趣,什么矛盾、真理、本质和原则等等,都被他解构了。
(以后再续) 一直在关注焊工的这个贴。没有发言是不想打扰焊工。但我知道没有回应也会使发贴者失去热情,所以只插一个题外话。
焊工说黑格尔的哲学“虽有些深刻见解,但偏见也不少,我不喜欢。”我有同感。我不喜欢的原因是,黑格尔往往会故弄玄虚。不过我不太同意焊工认为黑格尔忽视了意志、情感因素。这个以后再向焊工讨教吧。 苏菲的世界?
~ [quote]一直在关注焊工的这个贴。没有发言是不想打扰焊工。但我知道没有回应也会使发贴者失去热情,所以只插一个题外话。
焊工说黑格尔的哲学“虽有些深刻见解,但偏见也不少,我不喜欢。”我有同感。我不喜欢的原因 ...
[size=2][color=#999999]棋子 发表于 2014-10-25 09:52[/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4130&ptid=119034][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font=宋体]回棋子——感谢你一直支持我的帖子。说真话,你当时谈论伦理学时,我就想浮上水面,但事情多,冲动过去了,也就算了。关于伦理学,不知道你是否读过维特格斯坦的《伦理学讲座》和德里达《公正与宽恕》的北大演讲,这两份文献很有意思,不妨读读。[/font]
[font=宋体]这个帖子是几年前与老友看毕加索画展后写的,最后以维特根斯坦哲学结束。[/font]
[font=宋体]打算再发一个帖子,从霍夫曼的《门》开始,谈现代绘画和德国的现代哲学(胡塞尔和海德格尔)。我本人从毕加索绘画中有所获益,他让我懂了胡塞尔的现象学是什么。想必你也知道国内海学和胡学的状况,学究气太重,越读越懵,似乎不诚心让人读懂,这些专家是否懂了,真不好说。[/font]
[font=宋体]再次感谢你的提醒,我的那个表述是有问题。我本意是把黑格尔与叔本华对照,他们都是从康德“物自体”开始的,黑格尔体系中,“理性是世界的主宰”,它具有无限的能力,而个人意志、感情等因素都必须服从理性。而叔本华则认为理性是有限的,在理性之外还有意志。[/font] [b]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4152&ptid=119034]39#[/url] [i]孬歪甭[/i] [/b]
不敢与《苏菲的世界》相比,它是世界最畅销的,也通俗的哲学书,是写给中学生的。问过其他人,很多都说很难读下去。我这里说的哲学,与《苏菲的世界》完全不同,更不会抄袭那里的东西。 喜欢这篇中篇,。 [i=s] 本帖最后由 棋子 于 2014-10-26 10:23 编辑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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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17px]回棋子——感谢你一直支持我的帖子。说真话,你当时谈论伦理学时,我就想浮上水面,但事情多,冲动过去了,也就算了。关于伦理学,不知道你是否读过维特格斯坦的《伦理学讲座》和德里达《公正与宽恕》的北大演讲,这两份文献很有意思,不妨读读。[/size][/font]
[font=宋体][size=17px]这个帖子是几年前与老友看毕加索画展后写的,最后以维特根斯坦哲学结束。[/size][/font]
[font=宋体][size=17px]打算再发一个帖子,从霍夫曼的《门》开始,谈现代绘画和德国的现代哲学(胡塞尔和海德格尔)。我本人从毕加索绘画中有所获益,他让我懂了胡塞尔的现象学是什么。想必你也知道国内海学和胡学的状况,学究气太重,越读越懵,似乎不诚心让人读懂,这些专家是否懂了,真不好说。[/size][/font]
[font=宋体][size=17px]再次感谢你的提醒,我的那个表述是有问题。我本意是把黑格尔与叔本华对照,他们都是从康德“物自体”开始的,黑格尔体系中,“理性是世界的主宰”,它具有无限的能力,而个人意志、感情等因素都必须服从理性。而叔本华则认为理性是有限的,在理性之外还有意志。[/size][/font]
[size=2][color=#999999]不要脸的焊工 发表于 2014-10-25 20:16[/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4157&ptid=119034][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焊工兄:
得遇知音是幸事。以后有感兴趣的话题,不妨畅所欲言。哲学不正始于闲谈吗?爱智慧的人,无需拘于礼节。[align=center][align=left] 这里可能会有不少人以为是我哲学专业出身,搞哲学的。其实不是。我应该和你一样,是哲学爱好者。专业哲学的教师、博士,我遇到过一些,有些很棒,有些实在不敢恭维。我浏览过思辨版的许多旧贴,以前有个叫卓立的,不常发言,但见识颇高。还有个叫城铙的,也是。可惜这两人现在都不来了。[/align][/align]
[align=center][align=left] 维特根斯坦的主要著作我都看过,实话实说,都没看完。有些是理解上有障碍,有些是我有疑问或难以接受。德里达我一直不喜欢,所以他的《书写与差异》只是翻了翻。你提到的那两本,我都没看过,甚至不知道有。以后有空闲时定会找来看看。[/align][/align]
[align=center][align=left] 从贴子中可以看出,焊工兄对现象学下过功夫。胡塞尔和海德格尔我都曾略有涉猎,但我最喜欢的现象学家,却不是这两位。在胡与海之间,我偏向于胡,尽管海的名气、影响力比胡要大。但我觉得,海只是在构造体系上比胡的才气更大而已。胡的工作正如他自己说的,是基础性的。他在开拓现象学的研究方法和课题方面,远比海的贡献要大。你说现在的国内的现象学研究,学究气过重,我也有同感。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国内的哲学研究还处于技术阶段吧。[/align][/align]
[align=center][align=left] 焊工兄肯定知道,叔本华看不惯黑格尔,却非常崇拜康德。他的哲学生涯基本上是在与黑格尔的斗争中度过的。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黑格尔都处于高高在上的地位,没人理睬他,直到死前他才看到自己的哲学终于被世人接受。窃以为,意志问题是自康德以后的德国哲学的核心问题。黑格尔采取了完全不同于康德、费希特的方法——我指历史主义的方法,重构了意志哲学——我指他在《精神现象学》中讨论自我意识问题是所运用的主奴辩证法。当然,正如你所说的,黑格尔把理性放在最高的位置上,这一点他和他的前辈是相同的。只是到叔本华时,意志才被视为本体。但在这个问题上,我可能比较老套,我一直认为意志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就是说,意志只是欲望、情感、理智的综合体,只是在我们要把心灵的力量用一个实体性的虚构概念来表示时,才有意志这个概念。换句话说,意志是虚构的。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个虚构的意志本体,倒是非常接近现代生物学的基因概念。[/align][/align]
[align=center][align=left] 我把焊工兄的话题岔到另一个问题上去了,不好意思。还是让焊工兄继续吧。[/align][/align] 天啊,不知道怎么又弄成了居中模式。怎么改也改不过来。 呵呵,终于会弄了。 [quote]喜欢这篇中篇,。
[size=2][color=#999999]水笺 发表于 2014-10-25 21:10[/color] [url=http://www.yantan.cc/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44162&ptid=119034][img]http://www.yantan.cc/bbs/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size][/quote]
谢水版的鼓励。后面太哲学了,所以赶紧结束。 回棋子——原以为你是某高校伦理学的老师,而且在坛子上很有耐心谈论伦理学诸多问题,你作为一个哲学爱好者,谈到如此深入浅出,更值得我敬重了。
维特根斯坦哲学,依我拙见,理解他前期图像论,需熟悉传统逻辑的问题。而胡学关键在其入口处,这也是他本人所提示的,海德格尔是天才,但只是到了胡的身边,才懂得现象学方法。胡学在现代哲学中,具有方法论的意义。而海德格尔才是真正终结形而上学的人,也就是说,确定了“自身”。若没有海德格尔哲学的影响,中国文化思想等等,在西方社会中仍不会得到尊重的。最近有点忙,不能久泡论坛,还望谅解。 焊工兄不必拘礼,先忙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有空常来看看就好,能发帖当然更好。:lol12d 这个虚构的意志本体,倒是非常接近现代生物学的基因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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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棋子老师看了《自私的基因》 支持一下,待续。 谢棋子、周版和吹笛支持。 “告诫少用藤黄,会腐蚀纸张。”这是很好的提醒。 回楼上——不用藤黄,人会腐蚀的。 好贴,好贴,今天才看到。燕谈需要这样的文章,这个焊工给大家长脸了。 是啊,焊工好久不来,不知道为什么:) 画呢?尽在文字——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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