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华~~
[font=宋体] 悼华特斯 张五常[/font][font=宋体]阿伦·[/font][font=宋体]华特斯([/font][font=宋体]Sir Alan Walters[/font][font=宋体])谢世了。患上柏金逊之疾几年,病况步趋严重。去年九月遇到一位共同朋友,说几个星期前戴卓尔夫人亲自到华兄之家探望。夫人也真情长了。华兄呢?几次对我提到戴夫人是他最仰慕的政治家。相得益彰,英国当年半生不死的经济是她和他联手搞活的。[/font]
[font=宋体][size=3]我这一生认识经济大师不少,但论到作为一个国家的经济顾问,没有谁比得上华特斯。几位相当好,但华特斯的本领自成一家。作经济研究与作经济顾问是两回事,二者皆精的不多见。我自己的经验,是作私营企业的经济顾问也不易,牵涉到政府的远为困难。作过反托拉斯的顾问六年,主守,还可以,雇主同意我的工作只是针对问题分析。然而,作政府顾问,有太多利益团体的麻烦,举步维艰,跟我的脾性格格不入。作政府顾问的机会是有的,一般推却,只是八十年代香港的财政司彭励治与我合得来,两三个星期跟他进一次午餐,轮流付帐,谈天说地。没有酬金,但愉快。后来还是彭老应付不了利益团体而辞职。我认为他做得好,劝他不要辞,但他说自己有足够的钱退休,没有任何理由要受气。[/size][/font]
[font=宋体][size=3]我认为是首屈一指的政府顾问华特斯当年也不好过。他跟英国主管经济的大吵一番,二者皆辞职,但戴夫人慧眼识英雄,聘请华兄作私人经济顾问。我不清楚后来戴夫人被迫辞职与这些恶性气氛的关连。[/size][/font]
[font=宋体][size=3]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华特斯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会明白为什么政府顾问要做得好不简单,而高明如华特斯,没有戴夫人他不会那么伟大。首先是他的政治触觉好。经济大师如佛利民,是不管政治上的可行性的。不管政治不宜作政府顾问,虽然佛老曾经周游列国,元首们纷纷求教他。求教是一回事,听不听是另一回事,完全不管政治上的可行性难于持久地吃政府顾问的饭。华特斯不搞政治,但他的触觉好,懂得避重就轻,也知道在哪些重点上要坚持。当年的英国属社会主义,国企庞大,税率奇高,工会林立,通胀严峻,币值兵败如山倒。戴夫人与华老兄能把这败局扭转过来,是个奇迹了。[/size][/font]
[font=宋体][size=3]其次,华特斯的学问用得着。作伦敦经济学院的讲座教授,他专于统计与货币理论,价格理论也写过一本书。二十多年前,英国要出版一巨套经济学的百科全书,邀请我写四项,其中包括《高斯》与《艾智仁》。我当然乐意,回信给邀请的编辑时,我问:「要不要我写《佛利民》?」编辑的回应,是《佛利民》是华特斯写的。后来读到华兄写的《佛利民》,才知道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自己不可能写得那么好!高人不露相,认识华兄多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对佛老的学问知得那么多。[/size][/font]
[font=宋体][size=3]再其次,华特斯不仅专业学问了得,他对文化的一般认识在我之上。这方面,在经济学者中我还有机会考第二。无论歌剧、文艺、古典音乐之类,他皆熟如流水行云。两件小事今天后学的要注意一下。其一是一九七二年,华兄到我当时任职的西雅图华大造访一个学期,到我家作客。我家的壁炉上放着两只中国的青花瓷碟,是母亲五十年代初期在香港一间教堂的拍卖会买回来的。华兄进我家门,问好后,第一句话说:「你壁炉上那两只碟不要放在那里,是康熙时代的青花,不是精品,但是真的,值钱,不要乱放。」后来一位专家果然说是真的康熙青花。再后来我才知道,华兄是泰国的古陶瓷专家。[/size][/font]
[font=宋体][size=3]第二件小事是华兄九十年代初访港时,我和太太带他到跑马地的雅谷进晚餐。太太戴着我从佳士得拍回来的一串项链。先在雅谷地下的酒吧喝酒,灯光暗淡。谈了一会,他对我太太说:「可以让我到门外的街灯下看看你的项链吗?」大家步出门外,华兄细看该链后,问:「是从佳士得还是从苏富比拍回来的?」买二中一后,他提出两个制造商的名字,把项链脱下细看牌子,又是买二中一。[/size][/font]
[font=宋体][size=3]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说怪不怪,却使你惊奇。不知是天生使然还是英国的绅士传统,华特斯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广泛文化知识让你开心。他不会说:「你的项链很漂亮呀!」或是:「你戴起来真好看!」那种俗不可耐的讨好之词,而是利用自己的所知品尝、分析。他欣赏的是那串链,不是我的太太,但太太和我都感到非常开心,认为该链是没有买错了。这类琐碎知识多知不易,在交际上懂得利用而使朋友开心更困难。难怪友侪间谈到华特斯大家都有些温馨的回忆。[/size][/font]
[font=宋体][size=3]一九八○高斯促我回港教授,八一知道港大的经济讲座教授之位将空出,要找谁写推荐信呢?当时的香港是英国的殖民地,港大有根深蒂固的英属传统,老土兼保守,不会重视美国教授的推荐信,尤其是讲座教授一职,是要经过英国的专家品评的。何况我在美国求学,虽然是正教授,被英国佬贬低的机会颇高——不少朋友这样看。我想,要找英国的名家出手写信吧。[/size][/font]
[size=3][font=宋体]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华特斯。还多要一个,真麻烦。一个重量够的朋友谢世了,要找谁呢?我想到当时不认识的[/font][font=宋体]Peter Bauer[/font][font=宋体],也是伦敦经济学院的讲座教授。给他信,说:「我不认识你,但希望你能替我写一封推荐信给香港大学。」这位后来我才认识的老人家很快就回信,说:「推荐信寄出了,我只说读过你的不少文章,认为水平足以在伦敦经济学院作讲座教授。」[/font][/size]
[size=3][font=宋体]华特斯没有告诉我他的推荐信说什么,但到了港大后一年,听到华兄用的信纸奇特,有人问我要不要看看。我说要。是小信纸,设计高雅,上头印上英国的国徽,是两只狮子,奇特之处是下面印着的地址简单:[/font][font=宋体]10 Downing Street [/font][font=宋体](唐宁街十号)。没有城市,也没有国家。看信纸,不便读内文,纸小字多,记得有提到《蜜蜂的神话》。[/font][/size]
[font=宋体][size=3]回头说去年九月遇到常见华特斯的朋友,我说下次再见他时会托他带一串珠链送给我也认识的华特斯夫人。珠链买下来了,华兄不在,当然还要送给夫人。想到不可能听到华兄对该珠链的品评,若有所失,感慨良久[/size][/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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