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中国经济或许大势已去

观测中国经济,首先得走出一个误区,以为中国现在搞的是凯恩斯主义。这也是张维迎先生持的一种观点。张维迎我还是挺尊重的,可他老是站在自由主义一极,然后就想当然,把现在的中国经济放在凯恩斯一极批判,这就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了。在经济学领域,自由市场派与凯恩斯主义麦芒对针尖,可它们讨论的背景都是标准的市场体制,理论框架也以此为前提,而不是一个在谈市场经济,一个在谈权贵经济。他们假设的政府,也是一个虽有自己的特殊利益,却是一个“善”的政府,这种政府具有民选的性质,也是一件不言而喻的事儿。在这种模型之下,即使搞凯恩斯主义,政府也会恪守游戏规则,只在宏观领域做文章,而不会把手伸进微观领域,更不会直接动用行政手段,干预企业的定价权等权利,或者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跑到场子中间与民争利。此外,一个假设的“善”的政府,它的宏观政策目标也应该是善的,它如果实施宽松的货币和财政政策,一定是为了增加就业,而不会夹带别的私货。这些凯恩斯政策的前提,在中国很难都具备。
  好了,说完前提条件,现在说正事儿。我现在要说的正事儿就是:看来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势头已近尾声,接下来很可能烂事儿一大堆,最有可能的是出现长期的滞胀局面。至少,中国经济即将面临严重的结构性危机,将转入经济中低速增长,民生无法根本性改善、不同利益群体的矛盾冲突会越来越厉害的时期。
  一,经济高速增长的动力已近消耗完毕,新的增长动力机制又无法形成。中国三十年来的高速增长,主要依靠的是三驾马车的拉动:地产经济,政府基础投资,出口贸易。如今,政府投资这一块,看上去虽然依旧凶猛,但疲态已现,如午后西下的斜阳。其中的原因,在于具有这种大规模投资能力的地方政府,大部分都集中在中东部发达地区。这些地方的基础投资,该投的都已经投了,无论普通公路和轨道运输、高铁、高速公路、航线、通讯等,都已经饱和,甚至出现了过度投资的状况。今后政府如果仍得靠这种投资拉动经济,就得向西部转移,在西部地区复制东部的投资密度和规模。可西部脆弱的自然环境,稀少的人口都表明,这种投资拉动模式如果真的移植到西部去,绝对是一笔大亏大赔的买卖,而且还会贻害子孙。我昨天就在跟一位西部来的朋友喝酒,谈到那里的公路不收费,他说,收什么收啊?几小时见不到一辆车,收的钱还不够发工资;而且在茫茫荒原处,几个人孤零零地守在一个荒凉的地方收费,不冻死就得吓死、闷死。
  房地产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政府已经不得不给它降温,而不是靠它继续拉动经济增长了。但中国的房地产之虚火是如此病入膏肓,以致政府打压了近一年时间,高房价仍在挺着,这把虚火一时半会儿仍无法降下来。可以想象,在通胀威胁步步紧逼的情境下,在高房价已成为一个敏感的政治问题的背景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政府已不大可能再主要依靠房地产拉动经济,至少已无法靠房地产来保障两位数的经济增长。当然,政府可以发展廉价廉租房,但照样问题重重。首先是地方政府如果把土地主要提供给廉价廉租房,它们的土地财政就会大大缩水。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是否还有足够的财力和兴趣持续支撑廉价廉租房建设,值得打一个问号。其次,如果廉价廉租房成为百姓们获得住房的主要或重要渠道,现存的商品房市场就有可能彻底崩盘,它带来的问题,可能会远远超过已解决的问题。
  出口贸易也遭遇了一系列的瓶颈,包括——企业生产经营成本高企,国际市场的打压和挤逼,汇率不得不一再提升,产品升级和创新有心无力等等。上个月,中国出现了贸易逆差,这可能不是一种偶然现象,很可能预示着一种新趋势的到来。种种现象表明,中国的出口优势和能力正在相对下降,出口增长面临的障碍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至少,中国贸易盈余的大幅增加已不可能,主要依靠出口贸易大幅拉动经济增长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二,通胀压力挥之不去,迫使政府为控制通胀而放弃高增长目标;中国通胀的原因之复杂,涉及面之广,抑制通胀的成本之高,代价之高,难度之大都表明,被迫牺牲增长目标而重点防堵通胀,将成为政府的一项较长期的政策。通胀当然是一种货币现象,可它成为一种物价上涨现象时,结构性的原因便会直接凸显出来。说到结构的层面,老姜可以这样说:地球上所有国家物价上涨的原因,我们这里都有;地球上其他国家不存在的原因,我们这里也存在。首先应当看到,现在出现的通胀或涨价现象,都是从产业链的上游伊始,传递到中下游的,而不是收入高涨导致需求上升,并进而拉高了终端市场的物价。这也很好地说明了,为何我们的下游产品,尤其是消费品,一方面在涨价,另一方面却又大面积出现了过剩。也说明现在很多产品的涨价,都是成本推动型的被迫式涨价,不涨价有些企业、尤其是那些中小型企业就很可能亏损倒闭。这种由能源、原材料、农产品等基础性资源性产品推动的物价上升,应当说中国是无能为力的。这是世界性现象,中国经济已经高度国际化,很难避免这种冲击。其次,中国的通胀压力,也不只是来自资源性产品在世界范围内的兴风作浪,还与国内已经和正在到来的劳动力成本的的上升有很大关系。中国已被称为世界工厂,但劳动密集型企业在其中占了一大半。多年来中国产品的廉价出口优势,在很大程度上是靠打压劳动力价格成就的。但到了今天,不管是人口红利的好处已快用尽也好,农民工维权要价的意识提高了也罢,中国反正已经无法继续靠廉价劳动力来维持高增长了。在底层社会的民生和收入已成为政治问题之后,中国的任何地方政府,恐怕再也无法通过伴大款、打压工人的涨薪要求来制造经济繁荣了。劳工薪资的上升已成为一个长期趋势,并必定成为一个推高物价的长期因素。
  说到通胀或物价上涨,还得说一点我们的特色,这就是垄断造成的成本上升、物价上涨。中国的基础性产品、能增值的优良资源等,都已被利益集团把持,形成了特有的行政性行业垄断、部门垄断,权贵阶层垄断等现象。由于这一点,中国的通讯成本高过了欧洲,油价比美国还凶猛,形形色色的路桥费、政府罚款、行政性收费、行贿受贿等,更是造成了中国物流成本的奇高、交易费用的居高不下。这些成本传导致下游产业和市场,甚至造成了国内大宗产品价格在绝对值上高于欧美的奇观。糟糕的是,这种现象看来没有趋减的迹象,因为政府仍在为这种垄断推波助澜。这不仅表现为政府部门仍在大搞国进民退,继续漠视中小型民营企业的困境,而且仍在百般袒护大型垄断国企。比如,国家发改委最近多次发出指示,要求经营大宗民生商品的企业不得涨价,却同时多次为中石油的涨价辩护开脱。不错,国际油价是在攀升,但攀升的不止是石油,还有农产品,而且石油等能源产品的涨价,也不只是影响中石油,还会影响一般的食品加工企业。现在全国都在防范通胀,你发改委怎么能一边要求食品企业不要涨价,一边却把中石油的涨价说得头头是道?一家小型食品企业,单位毛利可能就那么几分几毛钱,不涨价可能就会倒闭;一家巨无霸石化企业,内部消化成本的能力肯定是有的,难道就不能为抑制通胀做点贡献,把涨价这件事儿推一推?如果中石油这点都做不到,要么是无能,要么是无耻。
  三,中国经济已进入“还账期”,这种“还账”既是资金债务式的,政府财政式的,也是民生式的,环境式的。这些都意味着,过去那种大投入高增长的浪费型经济发展模式,已经难以为继。过去三十年的经济增长,中国政府、尤其是各地方政府一直扮演着头号投资者的角色。政府的这些投资,不少来自土地财政的贡献,还有很多是借款。土地财政就不多说了。土地总有卖完的日子,不少沿海东部城市,实际上已没什么土地可卖了。土地财政已近黄昏,可累累债务却摆在那里。不少地方政府都负债累累,现在这些债务已进入还本付息的高峰期。老姜很是怀疑各地方政府的还债能力,原因是这些借债投入的基础项目,大都不具备高回报的性质,有些根本就没有回报。不仅无回报,而且还会产生巨大的维护维修费用(如那些天价造出来的奥运场馆)。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政府就会迟早进入捉襟见肘的日子。政府没钱了,也很难再借到钱(除非制造更大的泡沫),还得还钱,还得维护高额的行政支出,大手笔投资的能力和热情就会持续下降。此外,中国这几十年的发展,在民生和环境上的欠债也太多,也都进入了多少得作点补偿的时期了。这些,也会严重制约政府继续充当头号资本家的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政府欠下的巨额债务,有外国的,也有很多是自己银行的。靠大举借债发展经济,不仅政府在这样做,那些准政府的大型央企也在这么做。央企这些年来的奇迹式壮大,除了与垄断了实体与信息资源有关,也与他们垄断了金融市场有关。中国几家大银行的钱,大部分借给了这类企业;这些企业资产的突发式膨胀,也主要靠的是对金融市场的操弄。至于他们本该做好的实体经济怎么样了,却问号多多。广东最近就有一家大型国企露了陷儿,这家号称广东窗口的厅级大型国企,在世界各地都有投资,自诩成绩辉煌,如今却爆出了资不抵债、上层高管贪腐无能的丑闻。老姜要说的是,中国的地方政府也好,大型国企也好,都早已跟国内的金融机构绑在一起了,很可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如果这些企业或政府出现重大的、集体性的债务和财政危机,那些银行很可能就会被殃及鱼池,甚至导致中国出现严重的金融危机。中国现在有些专家,在那里大谈国际金融大鳄的阴谋,美帝的阴谋,甚至扯到了共济会,我觉得他们还是关心一下现实的危险更好些。
  四,权力导致利益结构的极度扭曲和固化,利益结构扭曲又导致经济(产业)结构的畸形化,不仅大大抑制了国内的需求市场,也严重抑制了企业的创新需求和供给。中国已形成权贵经济及阶层,这已是公认的事实。权贵经济的形成并稳态化,造成了资源配置的逆导向:想想看吧,如果拿到一块地就能成为亿万富翁,搞到一个政府工程,哪怕弄些边角料来做做,也能赚上几千几百万的,有这等好事儿,谁还有心去好好经营企业?谁又会心甘情愿冒风险搞什么创新开发?大家都削减脑袋往权力部门钻啦。权力经济就是食利经济。有本事食利的家伙,首先依靠权力寻租,寻到之后,便大肆购置能带来更大或可持续的收租资产,权力资产收入,已成为中国高收入阶层的主要经济来源。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经济结构也随之扭曲:那些除了权力贡献,即无创新又无技术含量的经济领域,成了最火爆最赚钱的领域,成了中国的主导产业,龙头企业的聚集地,而与权力沾不上边的竞争性行业部门,哪怕有技术有管理有创业精神,却过得战战兢兢,随时面临亏损关闭的命运。
  与这种结构相对应的,是收入分配的严重两极分化。这种分化主要是资产性收入差别造成的,而不仅仅是工资性收入造的孽。十二五期间,政府将把主要精力放在民生上,提高普通百姓的收入,成了各级政府的一项重要工作。然而,在权贵阶层把持着主要的资产性收入的背景下,这种加薪式的改善民生的措施,已无法扭转两极分化的趋势。两极分化问题不解决,绝大多数民众的购买力不能与经济增长的幅度相匹配,扩大内需就是一个伪命题。内需问题不从根本上解决,经济的继续增长就缺乏市场的支撑。
  我们的这种经济结构,收入结构能从根本上改变吗?我看很难。如果不难,也就不会年年喊调整结构,喊了十几年,却至今未有任何起色。实际上,中国最佳的调整结构的时机已经错过了。现在,利益板块已经凝固化,利益集团已对垒分明,该抢占的资源山头已基本抢占完毕,楚河已分界,面包已切割,这时再来调整结构,重新划分利益疆域分面包,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了。这时的结构调整,哪怕看起来只是纯粹的经济问题,已经成为高度意识形态化的政治话语了。
  当然,维系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还有一招,那就是继续和加快城市化进程。不过,老姜并不看好这件事儿。不看好的原因,是由于它已经过了拐点,城市化的社会边际收益率已开始下降。这不仅与前面说的利益板块已固化,城市前期的巨大收益已被既得利益者瓜分和盘踞,后来者已获利无门有关,而且还会造成这些恶果——在现有的利益、权力分布格局不变的情况下,未来的城市化,将按照惯性原理,使资源进一步向北京、上海这些既得利益大都市集中。由此,城乡环境会进一步恶化,城乡差别将更加突出,两极分化将更严重,社会问题也会更多更恶劣。这样的城市化,它所带来的社会经济收益,将远远超过由此造成的社会治理成本。直到它的环境、财政和福利净损失达到极限。
中国经济的致命短板


姜莱



    昨天闲来无事,去我发博客的网站走访了一遍。在《选举与治理网》,看到我的《中国经济或许大势已去》博文后面跟了许多评论,大部分是持肯定态度的,只有一位叫“Sundia”的网友,把我痛斥了一通,说我不了解国情,在中国走的地方太少,不知道长三角地区的高科技产业有多么发达,中国的汽车有多么密集,中国的海外商会是怎么回事儿,海外投资又有多少成果等等。我感谢这位网友的关注,但对他(她?以下暂且称“他”)的说法不以为然。不仅不以为然,而且觉得这位朋友武断得可以,逻辑古灵精怪。
  比如,他说我不知道中国的城市很堵车,堵车的原因是中国生产了很多车,这些车不是抢来的。哈哈,这我都不知道?不仅我知道,小孩都知道。你抱着一位会说话的婴孩,推开临街的窗户,他就会惊呼:哇,汽车真多!他旁边的小姐姐,如果读小学一年级了,就会对他说道:老弟,告诉你吧,这些车都是我们中国生产的呢!我当然又比他们强一点,因为我还知道,这些车大部分用的是外国品牌。这些车即使100%国产化了,也只是表明它们的零部件全部在中国加工制造,而与它们是否由中国设计开发未必有鸟关系。这些车在中国生产并痛苦或快乐地跑着,但它们的很多核心技术在国外藏着。
  又比如,这位“sundia”网友说我孤闻寡陋,不清楚华人在海外设了很多商会,在海外投了不少资,中国的上海、杭州、西安等地有不少优秀的高新技术企业,成绩不错。这些我当然知道啦。我有一些在海外生活的朋友,他们就是这类商会的活跃分子。我也知道中国这些年来的海外投资增长迅猛,势头风头都十分了得。在这件事上,我跟这位网友不同的地方仅在于:我对中国的这类海外投资并不都看好,认为有相当部分的投资是非常失败的,而且我还断定,这些失败的海外投资,与国内风行的投资文化、理念、经验、管理模式等不无关系。外交是内政的延续,对外投资和贸易是国内经济的外溢,你国内的那一套问题多多,拿到国外去怎么就会大显神通呢?中国在利比亚、沙特、部分黒非洲的投资,你能说不是失败的吗?你跑到非洲去,以为这些国家也没有真正的工会,没有罢工,以为这些国家的百姓也很好忽悠,工资能拖就拖,福利能免就免,用钱搞掂官员就能一路看到绿灯,或者假装人家也是如此,结果,你的钱砸进去之后,才发现吃了大亏。就算你挣到了钱,由于你习惯于走官场而漠视百姓的做派,在当地却埋下了对中国的恶劣印象甚至仇恨。据我所知,由于复制了国内那种只崇拜官场、藐视平民利益和感受的行为模式,这些年来,中国海外投资给某些当地居民留下的负面印象,有些方面超过了当年西方列强殖民时的水平。
  至于国内的那些高科技企业,我就想对这位“sundia”的朋友说了,你说得还不够呢,我还可以给你补充一大堆呢。除了长三角、珠三角、环渤海湾之外,中国各省市都有这类企业存在。中国这么多年来搞了多少高科技园、创意园、新兴产业基地等等?可能很难统计得完全,原因是这些高新技术产业和企业,不仅各省会城市在搞,各地级市也在搞。老姜就参与过一批这类项目,给他们当所谓的顾问,做所谓的策划,也清楚里面的黑幕和水分。这类项目有成功的,如这位网友所列举的,但相当部分是忽悠。即使有那么些成功的案例又怎么样?能从根本上扭转中国经济的不良态势吗?这正是我后面要讲的。
  “sundia”网友还说了件趣事儿,说他走了全国十五个省市,都不敢说摸透了中国的国情,你老姜怎敢乱说?说到这件事儿,我倒是想跟这位朋友交流一下:如果你只是走了十五个省市的话,对不起,我比你走得多,至少我所有省市都去过。我也不是走马观花。在西部,我参与过上市公司的筹组,在那里呆的时间不短。我给西藏、新疆的少数民族官员上过课,跟那里的牧民一起生活过,去过新疆最南端的和田,知道中国西部有多大。我曾经驾车在青藏高原上奔驶,半小时之内见不到一辆车,一小时之内见不到一个人。我对中国西部感受最深的是,像宁夏的银川,青海的西宁,甚至贵州的贵阳这些首府和省会城市,你只要离开三五十公里,看到的就是另一个世界,那里的荒凉、贫苦、落后令人触目惊心。可我在文章中为何不写出这些来?因为它跟我的主题无关。我前面那篇文章并非要说西部有多么落后,而只是想说明,西部的自然环境和人口数量都决定了,那里不可能复制东部基础投资的规模和密度。比如青海的格尔木,那里能形成一个都市群吗?显然不能,气候环境不允许,人口密度决定无此必要。没有这种可能,在青海境内大搞道路基础投资,在西宁与格尔木之间修一条高铁,就是在摆乌龙。西部不可能复制东部的基础投资规模和密度,东部的这种投资饱和后,政府的这方面的总投资就会下降。这种投资下降后,政府就至少失去了拉动经济高速增长的一种传统动力,这不是简单不过的逻辑吗?
  最重要的是,在现代社会,写一篇涉指宏观走势的文章,有没有个体的体验,是不是经历过某些事儿,并不重要。现在是信息社会,材料数据摆在那里,我们需要的只是一颗健全的脑袋,能对这些材料数据进行鉴别,知道哪些东西比较靠谱,哪些不合常理和逻辑。我倒是觉得,对经济的宏观形势进行评论,最好是能把个人的实践和感受去掉,因为这很容易造成坐井观天。正如一位女人,如果她找了一位好丈夫,就容易认为天下男人都是绅士;倘若她碰上了一位吃喝嫖赌的老公,很可能就会把天下男人视为恶棍。老姜也如此。我曾经在石化系统呆过,薪水较高,那时我便以为中国人的收入都不错,后来才知道这是幻觉。
  有了这点常识,问题就能简化了。回到我与那位网友的分歧,我说中国的经济正走向垄断化、权贵化、非民营化、难以集约化,他说中国有很好的高科技企业,现在只需回答的是,究竟是我说的那些事实,还是他列举的例子正在决定中国经济的未来走势?如果再具体点,还可以继续追问道,你说的那些高科技产业,在中国庞大的经济规模中究竟占多少比重?它的发展前景真的很乐观吗?真的能成为中国经济的决定性力量吗?它的核心技术在我们手上吗?最主要的是,决定这些核心技术未来走势的科学潜能,真的掌控在中国人的手中吗?
  这就是我今天要谈的中国经济的致命短板——创新能力前景堪忧。这是一件最不能忽悠的事儿,忽悠了对谁都没好处。而只要我们不在这件事儿上忽悠,就不难得出结论:中国的创新能力是比较弱的,而且暂时看不到改善这种处境的迹象。
  不错,中国这十几年来的高新技术产业发展迅速,据说平均每年的增长率接近30%,在出口贸易中所占的比重据说也已接近半壁江山。可这些数据要用来证明中国的创新能力,是有很多水分的。我说它有水分,不是指数据造了假,而是基于这两点主要理由:第一,中国的这些高新技术产业,涉及到核心技术环节,很多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IT产业如此,所谓的清洁产业如风能发电、电动汽车如此,甚至传统的家电产业的相当部分也如此。第二,高新产业也是以企业为单位统计的。一个企业的产品,从创新开发到成品制造,可能有N个环节,这些环节有些与创新直接相关,有些技术含量高些,有些低一些,有些则纯粹属于劳动密集型生产,如电子产品的组装。而人们对高科技经济进行统计时,是不可能进行这种严密的划分的。一些企业的产出,只要产品是高科技的,哪怕它的最后产出都来自农民工的手工组装,也被装进高科技经济这个框子里了。这不是故意忽悠,但也是一种忽悠。这种忽悠照样能掩盖真相。
  如果不被这些统计数据迷惑,那么中国的创新能力究竟如何,我们就可以直达问题的根部了。根本的问题是什么?为何因为存在这一根本问题,就能断定中国的创新能力好不到哪里去?文章写到这里,我正好去客厅休息了一会,看到了凤凰卫视正在重播的《世纪大讲堂》,梁小民教授正在电视上演讲。他讲的课题正好与这个问题有关,我就省点心事儿,把他的见解简述一下——梁小民教授谈的是日本的问题。日本为何坐稳GDP老二的位置后,不久它的经济就陷入了停滞状态?梁教授认为,根本原因是由于日本缺乏创新能力。由于没有形成这种能力,所以在地产、普通制造业的增长因金融泡沫而失去后劲之后,日本也就失去了经济持续增长的动力。日本的经济之所以没有大的创新能力,是因为它奉行的乃政府指导下的市场经济,它的新技术开发创新,很多都是由政府来主导的。
  梁小民教授说得非常之到位,这也是我想说的。不过,我想说的是中国。比起日本来,中国民用产品的创新能力可能更弱一些。与中方合作、在中国生产的许多电子、家电、汽车产品的核心技术都捏在日本的手心,就是一个明证。我尤其想要说的是,与日本相比,中国的市场经济更不完善,政府插手经济更加厉害。而且我们的行政干预是全方位的,不仅干预经济,对教育和科学研究的行政干预尤为来劲儿。这一点特别让我悲观。因为教育和科研的行政化,对一个国家创新能力的打击才是根本性的。60多年了,我们竟连一个诺贝尔科学奬也没拿过,就很能说明问题。
  诺贝尔奖与经济生活中的创新有关系吗?有非常大的关系。因为一个国家的核心技术,尤其是核心技术的发展、延伸、走向、领先地位的可持续性等,背后的王牌就是基础科学。基础科学不行,很难形成真正的有国际优势的核心技术,形成了也很难保持其领先地位。诺贝尔科学奖虽然看起来是少数顶级科学家的事儿,实际上反映的却是一个国家的科研实力,这个民族的科学素质的高低。正如奥运会奖牌获得者的背后,反映的是这些获奖者所在国家或地区的竞技体育的总体水平。老姜发现,排除小型国家之后,这个地球上的中等规模以上的国家,还没有任何国家在完成现代化之前,连一个诺贝尔科学奖也拿不到的!
  政府对教育、科研、经济生活的过度行政干预,为何会扼杀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创新能力?其中的原因十分复杂。我只想通过梁小民教授所例举的一个例子,说明其中的原因之一。梁教授举的是半导体的例子,他在《世纪大讲堂》中提到,当初,美国和日本都致力于发展半导体技术时,他们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但日本采用的是政府主导的发展模式,美国则放任企业自己去琢磨这件事儿。竞争的结果是,美国的半导体技术远远走在了日本的前面,也最终控制了这块市场的技术终端。在这种技术的创新上,政府为何斗不过企业?我猜想其中的一个理由是:半导体技术如何取得突破,可能有N种选择,但只有一种选择是正确的。相对单个企业来说,政府由于拥有资金、信息、人才的优势,能作出多种选择,但也无法覆盖N种可能。对每一个单独的企业而言,与政府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他们穷尽自己企业可能搜罗的资金、人才、信息,顶多也就能作出一个或数量可怜的几种选择。问题是市场经济中企业数量庞大,对半导体技术有兴趣的企业也不少,他们各自的发展思路集合起来,就足以覆盖甚至超过N种可能了。半导体技术的突破,也就顺理成章地在自主开发的美国企业内发生了。对每个社会而言,政府当然是不可或缺的,但政府也不要无知自大,以为自己能包打天下。尤其像创新这种事情,政府更不可能比民间性组织和个人高明。否则,抛开思想自由不谈,大学要独立办学干什么?企业为何又要摆脱政府的束缚?
姜莱兄分析中国经济前途甚忧,讲了许多理由,很多经济学家、企业家到政府官员也执类似观点,于是就有了大量的富裕阶层和官僚阶层的海外移民潮,悲观的人们想避过中国大陆可能出现的这个波折期。但是,也许还没有那么悲观,统治集团手中还有牌可打,这张牌极为有效,且多次运用,每次都使中共化险为夷。这张牌,就是私有化和市场经济,人祸三年的经济恢复、文革后的改革开放,都很见成效。现在,中共手中还握着这张牌,危机时刻,只要主政者头脑清醒,手段得力,及时推进一定程度的私有化,开放市场,破除国有垄断,鼓励创业,将出售国资的财产用于建立全面公平的社保体系,就可以暂时稳住局势,毕竟大多数中国人并不想革命,但凡能活下去,就不会揭杆而起,如果能小有改善,小有希望,就会积极支持政府。只是,中共从此就要做好经历国民党在台湾所经历过的历史的准备,如果此后再想玩一次国进民退来保持主政地位,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好好,还是乐观一些好。不然,俺等小民出不了国,也得生活呀。俺还盼望5年工资翻番呢。
几个月前,我在这里有个回帖,转一下:



我的判断是,老共的执政尚能延续很长一个时期,未来几年内不会发生严重的财政危机,其中很重要、或者说是根本性的原因在于,老共手中仍然掌握相当丰厚的资源,这些资源都是可以变现的,即便未来遭遇金融、经济危机,由此造成财政上的困难,可以通过出售资源来应对财政拮据。
很好的文章,把老共判了死刑,
眉毛胡子一把抓地批判,说出来的结果可能是正确的,但并不能得到真知。

亚平说的,听起来好象有道理,但在通货紧缩的情形下,有谁会拿货币买实物去呢?当资源产品一个劲地跌价,货币愈发值钱。
几个月前,我在这里有个回帖,转一下:



我的判断是,老共的执政尚能延续很长一个时期,未来几年内不会发生严重的财政危机,其中很重要、或者说是根本性的原因在于,老共手中仍然掌握相当丰厚的资源,这些资源 ...
亚平 发表于 2011-4-27 09:29
好像张维迎有这方面的言论,就是要等着他们资金紧张,慢慢把国有资产拿出来卖,这样中国就进一步市场化了。
大苗讲的是宏观的情况。在中央集权体制下,财政危机首先会发生在地方,比方说,一旦土地收入难以为继(比如我所在的市),地方政府的财政、以及投融资平台出问题的话,除了开征新税(比如房产税),政府可以变卖的资源实在是太多了。这个其实在我们市早就有过实践,十年前,乡镇企业走入困境,各乡镇为此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新来的市委书记一声令下,全市所有乡镇集体企业,不论经营好坏,一律转私,结果不仅使各乡镇卸去了包袱,而且还回笼了相当部分资金。私有化和市场化是可以促使经济焕发出活力的,问题是,在中国目前的体制下,老共在度过难关后,再来搞一次国进民退、回归垄断,外界也很难去约束它。
私有化和市场化是可以促使经济焕发出活力的,问题是,在中国目前的体制下,老共在度过难关后,再来搞一次国进民退、回归垄断,外界也很难去约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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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私有化和市场化是可以促使经济焕发出活力的”能够慢慢得到大家认识,我们希望的就是再次国进民退的时候不能完全回到以前的状态,而是有所前进。所以这个需要耐心。
实物经济,其精细化还是很有发展空间,但粗放化的发展已经到顶。私有化合市场化,其实是一个事物的两个用词,解除国家垄断而已。解除垄断,能扩展的市场空间有限,趋向社会平均利润率这个道理,决定了投资驱动的能力也有限,而效率的提高,则会淘汰多余的资本。

以各国的情形比照,真正亟待并有巨大发展空间的是服务业,与实物经济比较,服务业的敏感性很强,政论,哪怕擦边的,是很热销的服务物品,再比如金融产品的开放,则极大削减公权力的空间和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