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首发)珞珈山演义

(禁不住老童高考帖诱惑,老残跟着忆了把旧,不料花甲之身感情脆弱,抚今追昔,竟沉溺于当年校园青葱风月而自拔不能。翻出一篇十多年前老八舍纪念相识二十年征文应征稿。供各位燕友乐呵一把。)

珞珈山演义

第一回 招魂店主单骑踹营 潇湘酒徒孤身退敌


话说邓公东山再起,重整朝纲,兴灭国,断绝世,举逸民,礼部重开科举,九州广设校场。一时间,浪迹江湖、退隐山林之士趋之若鹜,纷纷重捡课本,悬梁刺股,以求金榜题名,一伸报国之志。神州大地,一时书声琅琅,昼夜不息,一派全民皆儒的景象。


再说那数百万应征大军中,早有多路诸侯看中武昌城东湖之畔珞珈山下一块风水宝地,一心捷足先登,占山为王。无奈江湖险恶,经几番沙场搏杀,脱颖而出者,仅剩得54条好汉、6名巾帼。金秋九月,这60名男女汇成一彪人马直扑珞珈山,在山头扯起“武汉大学中文系78级”的大旗,安营扎寨,一心要“究天下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好做个“他日名流”。


两三年下来,这60名男女虽也学得些咬文嚼字之术,但毕竟气血正旺,何况人非圣贤,六根又如何断得干净,免不了生出些触犯山门戒律的事来。上山当年,便有一帮少侠科场作弊,令主考官伤心落泪。一波未平,一波复起。自豫州府五乳峰下少林寺投奔珞珈山寨的中原名侠阿伟、女侠阿琰等又贪恋山林之乐,率一干人马私奔黄山学道,招来一道黄牌,通报全校。更有黄石道人阿磊、江汉方士阿鹏、阿全等,放着四书五经不读,偏醉心于“耳朵识字”的妖法,竟也修炼到八九不离十的地步,屡令观者惊叹“神乎哉,其技也”。至于不顾清规戒律,私订终身,如阿燕、阿明、阿倡之辈所为,早已是见怪不怪之事。目睹此情此景,前后两任教头朱山、豪生纵是痛心疾首,怎奈法不责众,只好向隅而泣,连叹:“竖子不足与谋也!”


花开满园,单表一枝。且说那偏好左道旁门的方术一族,有自京师入鄂的阿昕、武昌居士阿苗和童子功十分了得的老道,皆精于招魂定身之术。每到夜深人静时,便潜入一密不透风斗室,扯起被单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焚香沐手过后,拿出些大小不一的白纸片,又从瓶瓶罐罐中倒出些药水,时而点起红灯,时而燃而炽光,时而黑灯瞎火,于幽幽冥冥、鬼火萤萤之中,尽干些见不得阳光的勾当。那招魂术也好生了得,不过片刻功夫,山寨50多名男女的魂魄便被悉数招到白纸片上,再用定身巫液一抹,男女众侠的真身便在那白纸片上一一出现。但见那男侠个个英武绝伦,女侠英姿飒爽,却又透出几分柔美娇媚。尤令人称奇的是,白纸片上众大侠,无论男女,个个惟妙惟肖,与真人不差毫分,仿佛吹口气儿,便会从那纸片上走下来似的。可怜山寨众男女,此时正酣然入睡,全不知灵魂已然出窍,双层床上徒剩一具皮囊也!


然而世上如何有不透风的墙,日长天久,嘉德公子阿寇、南宁少侠阿平等看出些蹊跷来。阿昕、阿苗、老道等人索性将其纳入门下,私授妖术一二。如此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眼看着四年修道期将满,附近山头众男女,皆念着四年同寨情义不薄,日后各奔东西难得一聚,该留些雪泥鸿爪做个纪念,便找上门来,请施招魂术,众方士一时竟应接不暇。此时,恰值山寨银库空虚,入不敷出。几位山寨首领一合议,索性将招魂术挂牌上市。便公开亮出“中文系78级学生摄影社”的招牌,定期在樱花大道接客,每纸招魂定身纸片,酌收三五文碎银子,补贴山寨开销。一时间,山寨顾客盈门,生意好生红火。左右山头,都道78级办了件大好事,山寨众侠也称赞科技兴寨果然是条金光大道。


有道是世事纷纭如棋局,有人欢喜有人愁。“学生摄影社”生意兴隆,皆大欢喜之时,却有人暗自垂泪,此人便是珞珈山照相馆业主。此人几十年仗着一块“国营”的官府招牌,在珞珈山下临街开了一家照相馆。虽说是小本生意,但因独家经营,别无分号,日子倒也过得安逸。如今“学生摄影社”招牌一挂,收费又低,服务又周全,客人纷纷弃暗投明。店主的财路一断,焉能不对山寨众巫师方士恨得牙痒。


那一日,店主用过午饭,独自坐在店堂,想起昔日门庭若市的热闹光景,再看着如今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拍案道:“一山岂容二虎,洒家今日倒底要拼个网破鱼死!”便起身关了店门,拍马朝珞珈山寨奔去。


那店主来到寨前高声骂阵道:“山上腐儒听话,官府花许多银两供你等来此学道,你等不务正业,尽干些左道旁门的营生,对得些党和人民吗?砸了我的饭碗,又该当何罪?”山寨中便有几位弟兄答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等不务正业,干卿底事?笨驴不识星相,可知计划经济气数已尽,莫说今日砸了你的饭碗,改天便是端了你的大锅饭,又犯了哪家王法?”店主道:“公开收费经营,可有官府批文?”众弟兄答:“礼部高教司早有红头文件,号召我等勤工俭学,莫非你要对抗中央,反了不成?”那店主虽是巧舌如簧,怎奈胸无点墨,如何挡得住山寨众多饱学之士的舌剑唇枪。心里暗忖:文斗只能触及灵魂,武斗才能触及皮肉,再不下手,更待何时。竟拍马直扑寨门,将寨前挂的“学生摄影社”大匾摘下扛在肩头,拨马便往回走。


山寨众弟兄只当店主不过前来叫骂,泄泄心头之忿,不料他真会动手。猝不及防间,一时竟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店主扛着匾鸣金而去。情急之中,忽闻一声断喝:“大胆蟊賊,哪里走!”便见一员汉子从寨门彪出,定晴一看,正是山寨坐第七把交椅的潇湘酒徒杨大哥也!


莫道这潇湘酒徒其貌不扬,细说起来,却有些来历。此人为宋江故里山东郓城人氏之后,17岁时,便被流放到洞庭湖区,在当年农军首领杨幺聚义的沅江子母城一带落草。因路见不平,曾率一帮知青于月黑风高之夜,蒙面提刀将仇人放倒,至今仍被当地官府列为严打必破之悬案。20岁时,又隐瞒出身,应召到水电工地,在壮士捐躯的湖南耒阳欧阳海灌区工地充任一员开路先峰,逢山开山,逢水截流,终日将一架百十斤重的风钻抡得呼呼作响。那一架风钻也好生了得,丈八的钨金钻杆锋利无比,为“黑虎掏心”利器,片刻功夫,便将顽石钻得百孔千疮,再依次在孔中填些硝药,把霹雳炮点燃,一阵巨响过后,硝烟弥漫处,早已是山崩地陷,场面好不壮观。


这杨大哥投奔珞珈山寨后,终日诗云子曰不说,还要断些叽哩哇啦的西域蝌蚪文字,甚是心烦。功课之余,便常从酒坊沽二三两烧酒,就着大食堂打回的一勺素菜,自斟自饮,不出多时,床下便是一堆酒瓶,遂得了个“潇湘酒徒”的浑名。潇湘酒徒原是使惯风钻的,如今换成一枝秃笔,总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耽误了一身好气力。一日便约了今古传奇儒侠阿孟,从演练场旁的习武馆盗回一对36斤重的铁壶铃。课余酒后,潇湘酒徒常提着这对铁壶铃,演练些“狮子梳头”、“猛虎洗脸”、“夜读兵书”的花拳绣腿,让小东北虎吴波看得一愣一愣的,好生佩服。收功之后,余兴未尽,杨大哥又向这童身未破的吴弟弟说些男女间扑朔迷离的事情,□□□□□□□(此去删去129字)把个小东北虎听得两只虎眼发直,只恨爹妈将他晚生了十年八载。


闲话休提,且说这一日潇湘酒徒正坐在营帐与一位家乡来的客人对饮,追叙当年在工地大碗饮酒大块吃肉的好时光。忽闻窗外一阵喧哗,探头望去,原来是那招魂店主与山寨众兄弟对骂。因恐怠慢了客人,便继续坐下饮酒,只是一只耳朵总惦记着窗外动静。酒至半酣,忽觉有些异样:如何外边竟是一阵不祥的死寂?再一看,那店主正扛着学生摄影社的大匾作凯旋状。潇湘酒徒一见,直觉满腔热血上涌,起身朝客人打个拱手道:“仁兄稍候,待兄弟出去一下便回。”说罢,一声断喝,夺门而出。许多年后,中央电视台编出戏文道“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说的正是这等事体。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那店主扛着匾牌,不见有人来追,心中兀自得意:人道是秀才造反不成气候,这帮读书人是刀子嘴豆腐心,摘了招牌,看他们日后如何接客。正想着,忽闻一声大吼,只见一条瘦黑汉子口中念念有词地冲将过来。店主待侧耳细辨瘦黑汉子念的是哪家咒语,殊料不听犹可,一听顿觉如雷贯耳:来人念的分明是武汉三镇人耳熟能详的地道“汉骂”。听那汉子将“汉骂”念得有板有眼,辞锋犀利,店主顿觉一股浊气黑烟扑面而来,腥臭难挡。店主心中暗道:“苦也!只当此地都是些五讲四美的斯文人,如何竟冒出个江湖黑道客来。都道珞珈山寨藏龙卧虎,今日方知此言不虚,正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罢,罢,罢,且待我拉个架式,看唬得住他唬不住他。”当下便打点精神,一心想站成个“夺命骑马桩”,怎奈两条腿早已不听使唤,筛糠也似地直抖,说起来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似弱柳临风一般东摇西晃。


列位看官,兵家道“两强相遇勇者胜”。勇者,气也。今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都料有一番恶战。怎奈那店主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一见潇湘酒徒的汹汹气势,早已成了银样蜡枪头。双方尚未交手过招,这胜负已然是洞若观火了。只见潇湘酒徒走上前来,伸出右掌一记“黑猫戏鼠”往店主肩头一拨,店主便一个趔趄,差点堕下马来,手中的大匾也早已飞出,眼看便要落地裂成八瓣。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潇湘酒徒又使个“翻身探海”,伸出左臂将大匾稳稳接住,拨马将匾牌挂回寨前,然后一言不发,怒目朝店主一瞪,不紧不慢地策马回营。再看那店主,早已是魂飞魄散,怔怔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半晌才回过神来,偃旗息鼓落荒而逃。


瘦黑汉子回到营中,众兄弟早已将饭盆茶缸当作得胜鼓擂得山响,齐道:“痛快,痛快。”潇湘酒徒也不多言,端起酒杯继续陪客人饮酒,一副“温酒斩华雄”的模样。那客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吃一口酒,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不料潇湘酒徒一听,竟大惊失色,手中酒杯“哐”地落地摔个粉碎。


究竟那客人说出一句什么话来,潇湘酒徒又为何闻之色变,且听下回分解。
本帖最后由 何毓玲 于 2012-2-17 08:41 编辑

竟然沙发,慢慢欣赏!!!快写下回,说出什么话来?
“究天下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前一句多了一个“下”字!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欵乃”声,方不虚此生耳。
哈。好像没有下回。
“时而燃而炽光”?
说起私开摄影社的勾当,俺也曾和二三好事者耍过,俺技术活一窍不通,只能干些忽悠人的买卖,曾在操场上向人担保:大饼脸可成鹅蛋脸,单眼皮必成双眼皮。曾令东施变西施,管叫恶男当快婿。——似乎也就折腾了两三天,即讪讪收摊。
楼栋线路改造,断网两天,期间燕谈如有老残出没当是俺家老爷子进出——前些日子老爷子关注重庆时局,老残用本马甲为老人家设置了自动登录清议竹议。
言归正传。一谢何大姐玉指掐虱,“究天下人之际”,指误错得离谱;二谢周版质疑,当年暗房冲印,不时要用白炽灯,大约老残当初行文时为了与“红灯”配套,临时生造了这么个词。按校对作业规范,生造词和笔误一样,也是要扣分的。第三嘛,下回分解一拖十多年,其实可以问责一把老童,当年为纪念入学二十年征文,言定五十四员好汉六名巾帼人手一篇,由老童督办并编辑,结果入学三十年也过了,纪念集《老八舍夜话》也问世了,小童也快大学毕业了,二十年纪念集却还无下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