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次问起报上所曾刊登的「真理的瞥见」这篇小说所曾提及的那出芭蕾舞剧,并问道它是否有「神秘剧」的性质。 「我的芭蕾并不是一出神秘剧。」葛吉夫说,「我的目标是制作一个有趣而且美丽的大场面。当然在外表的形式下面隐藏有某种意义。但我还不准备去揭露或强调这层秘密。某些舞蹈动作在这出芭蕾中占了很重要的位置。我会简短地解释一下。想象在天体运动的研究中,就说是太阳系诸行星。有人建构了一种特别的机械装置,让这些行星运动的律则可视化。提醒我们它的存在。在这种机械装置里每一行星都由一个大小适当的球体所代表,安置在距离代表太阳的球体一定距离的地方。这个机械装置会转动,而所有的球体也将沿着预定的路径旋转,将那统制着天体运动的律则作视觉上的呈现.这个机械装置提醒了你对太阳系的所有知识。剧中某些舞蹈的韵律就像这样.在严格界定好的动作以及舞者的组合中,某些律则被重新呈现出来。知道这些律则的人看了就会理解。这种舞蹈叫做「神圣舞蹈」。在我东游的旅程中曾在好几所古代寺庙的神圣仪典上目睹这种舞蹈。魔术师的挣扎。就重新显现了那些舞蹈的某些部份。还有,「魔术师的挣扎」是以三个理念为基础的,但如果我在这一般性的舞台上制作这样的芭蕾,观众是不会了解这些理念的。』
从他接下去所说的,我了解到这出舞剧并不是严格字义下的芭蕾,而是一系列戏剧和仿真天体的场面,以一个通俗的情节串连起来,伴以音乐,并穿插歌唱和舞蹈.这些场景最恰当的名称应该是时代剧,但没有滑稽的成分.这出芭蕾或时代剧将被称作《魔术师的挣扎》。它的重要场景是以学生的礼拜,表现着一个黑魔术师学校和白魔术师学校,以及这两个学校之间的争斗。故事情节以一个东方都市的生活为背景。穿插着神圣舞蹈、回教托钵僧的舞蹈。以及各种东方的民族舞蹈。这些全都编织在一个爱情故事中,而这爱情故事本身也有它的寓言。
在葛吉夫的谈话电我对这一点特别感到兴趣:同样的表演者将在白魔术师的场景中演出。然后也在黑魔术师的场景中演出;他们在第一个场景中必须是迷人的、美丽的,在第二个场景中却又必须是丑陋的、荒诞至极的。
「你了解。这样子,他们将看见并研究他们自己的各方面,因此,这出芭蕾将在自我研究中占有很大的重要性。」葛吉夫说。
当时我对他所说的并非了解得很清楚,我为了某种矛盾感到震撼。
「我在报纸上所看到的那则报导说,你的芭蕾将在莫斯科上演。而且某些著名的芭蕾舞者将三加演出。你如何让这些人配合你的研究呢?」我问:「他们不会为了自我研究而表演的。」
「这一切都还没决定,」葛吉夫说:「而且你所读的那篇报导的记者消息并不灵通、这一切也许会有很大的变化。然则就另一方面来说。那些参加演出的人都将看见自己,不管他们喜不喜欢。」
「谁来作曲呢?」
「也还没决定,」葛吉夫说。他没再说什么,而我直到五年之后才在无意中看到那出芭蕾。
有一次在莫斯科聊天。我谈到伦敦——我曾在那儿待过一段时期——以及当时正在欧洲大肆发展开来的恐怖的机械化现象。人若不机械化,大概就不可能生活、工作在那些庞大的、旋转的机械玩具之间。
「人们正在转变为机器。」我说。「无疑地他们有时候真的成为完美的机器,但我不相信他们能够思考。如果他们尝试去思考,他们就不会是那么好的机器。」
「是的。」葛吉夫说:「那是真的,但也只有部份是真的。首先得要问一个问题:他们用哪个脑来工作。如果他们使用适当的脑,那他们置身于机器中工作,甚或将思考得更好。但,再强调一次,条件是他们必须以适当的脑思考。」
我不了解葛吉夫所谓『适当的脑』是指什么,直到很久之后才了解。
「第一,」他继续说:「你谈到的机械化一点也不危险.一个人可以是人(他强调这个字),即使是和机器一起工作的时候。有另外一种机械化是更为危险的:人本身成为机器。你曾否想过这个事实:所有的人他们本身就是机器?」
「是的,」我说:「从严格的科学观点来说,所有的人都是受制外界影响的机器。但问题是。这个科学观点是可以全然接受的吗?」
「科学不科学对我来说都一样。」葛吉夫说:「我要你了解我在说什么。你看,你视线所及的一切人,」他指着街道说:「都仅只是机器。如此而已!」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我说:「而且我一直在想,世界上能够对抗这种机械化的形式选择自己道路的,是多么久。』
「这就是你犯了最大错误的地方,」葛吉夫说:「你以为有谁能够选择自己的道路、有谁能对抗机械性;你以为并非所有的人事物都是同样地机械化。』
「哦,当然有些东西是不同的啦!』我说:「艺术、诗歌、思想,这些现象就属于十分不同的品级。』
「完完全全属于相同的品级,』葛吉夫说:「这些活动恰恰如同其它的事物一般机械化。人是机器;除了机械性的行动之外。你不能从一部机器盼望什么。」
「很对,」我说:『但难道没有人是不机械性的吗?」
「也许有,」葛吉夫说:「但却不是你所看见的那些人,而且你对他们一无所知。这就是我要你了解的。」
我觉得他如果坚持这一点便有点奇怪。他所说的对我而言,似乎是不必说就明明白白的事实。同时,我从来就不喜欢这种既简短又无所不包的隐喻,他们总是忽略不同之点。而我,却总是主张不同点正是最重要的地方。为了了解事物,首先必须看的就是它们的不同点,葛吉夫的论调如果不是那么绝对,又容纳一些例外,那么就是至为显然的道理。但他那么坚持,我觉得有点古怪。
「人和人彼此多么不同啊!」我说:「我不认为可以将他们统统放在一个标题之下,有野蛮人、有机械化了的人、有知识分子、还有天才。』
「很对,」葛吉夫说:「人彼此不同,但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不同是什么,你不知道,而且你看不见。你所说的不同根本就不存在,这一点一定要了解。所有你看见的人、所有你认识的人、所有你可能会认识的人,都是机器、真正仅仅在外界影响下发生作用的机器。野蛮人和知识分子与此何干?甚至现在,就在这一刻,当我们谈着话的时候,数百万的机器正在试着消灭彼此。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野蛮人在哪?知识分子在哪?他们都是一样。但要停止作机器是有可能的,我们要思考的就是这个,而不是世上有哪些不同的机器存在。当然有许多不同种类的机器;汽车是一种机器,留声机是一种机器,枪也是一种机器。有什么好探究的?还不是同一回事——它们都是机器。」
我记得另一次与此有关的对话。
「你对现代心理学有什度看法?』我有一次问葛吉夫,「心中想挑起心理分析的话题——当它刚刚出现的时候,我曾误信过它。但葛吉夫没让我把话题带得那么远。
「在谈论心理学之前,我们必须弄清楚它所谈的是谁,它所没有谈到的又是谁。」他说:「心理学谈的是人类。有什么心理学(他强调这个词)是关连到机器的吗?研究机器需要机械学,而不是心理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机械学着手,要用到心理学还有一段很长的路呢!」
「人可以不再当机器吗?」我问。
「啊!就是这个问题。」葛吉夫说:『如果你早把这问题多问几次,也许我们的谈话就已经有了一些进展。要不当机器是有可能的,但首先就是要懂这部机器。一部机器、一部真正的机器,不了解也不能了解它自己。当一部机器知道它自己,它就不再是机器。至少,不再是先前那一部机器。它开始为它的行为负责。』
「你的意思是说人并不为他的行为负责?」我问。
「人(他强调这个字)会负责,机器则否。」
在我们某一次的谈话当中,我问葛吉夫:
「依您看,为了研究您的方法,最好的准备是什度?比方说,研读所谓的『神秘文学』是不是有用?」
这么说着的时候,我心中特定的对象是「塔罗牌」。以及关于塔罗牌的文学。
「是的,」葛吉夫说:「在阅读当中可以找到很多东西。就以你自己为例:如果你知道如何去阅读。你可能已经知道很多。我是说,如果你了解你一生中所读的一切,你就已经知道你现在在追求什么。如果你了解你写的是什么在你的书中——它叫什么来着?」——他把《第三工具》这几个字用完全不可能的发音说出来——「我就应该来到你面前向你鞠躬,求你教我。但对持你所读的、所写的,你都不了解。你甚至不了解『了解』这词的意义。
「然而了解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只有当你了解你所读的,你的阅读才会有用。但是当然,没有一本书能给予你真正的准备,所以不能说哪一本比较好。一个人所充分知道的(他强调充分这个词)——那就是他的准备。如果一个人充分知道如何冲泡咖啡,或者充分知道如何制造靴子,那就已经可以跟他谈了。麻烦就在于没有人充分知道任何事,一切事物都被知道得马马虎虎,仅仅触及皮毛。」
这就是葛吉夫加在他说明中的另一番出人意表的谈话。葛吉夫的话语,在它们一般的意义之外,显然含有另一层彻底不同的意义。我已经开始了解:为了探得葛吉夫的话语中所隐藏的意义,要先从它们通常、简单的意义开始。葛吉夫的用语,总是占有很重大的通常意义,虽然其重要性并不全然在此。其更深、更广的重要性会隐藏一段很长的时间。
这里还有另一段谈话留存在我的记忆中,我问葛吉夫,为了将他的教学吸收消化,人必须做什么。
「做什度?」葛吉夫问道,似乎吃了一惊「做什么都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必须先了解某些东西。他有千万个虚妄的想法和错误的观念。主要是关于他自己。他必须先把它们去掉一些才开始去取得新的东西。否则,这新的东西将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上,结果将比原来还糟。」
「一个人要如何去掉错误的观念呢?」我问:「我们依赖于我们的认知形式,而错误的观念是由我们的认知形式制造出来的」
葛吉夫摇摇头。
「你又在谈不一样的东西了,」他说:『你在谈认知所造成的错误,但我并不是在谈这个。在人所被赋予的认知限度内,他可以错得多些,也可以错得少些。如同我以前说过的,人的主要错觉就是他坚信他能做。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能做;所有的人都想要做;所有的人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应该做什么。但事实上没有人做任何事,也没有人能做任何事,这是第一件要了解的事。
「每一件事都是发生的:所有降临在一个人身上的事物、所有他完成的事物、所有由他而生的事物——这一切都是发生的。恰恰如同雨,因为大气层高处或是地球四周云层温度的变化而降下来;如同雪在阳光照射下融化;如同尘埃在风中扬起。
「人是一部机器。所有他的作为、行动、话语、思想、感觉、信念、意见和习惯。都是外在影响的结果。从他自己本身产生不了一个思想、一个行动。他的所言、所行、所思、所感,一切的一切,都是发生的。人不能发现或发明任何东西。那一切都是发生的。
「要确信这个事实、要了解它、要信服这个真理,意指丢掉有关人的千万个妄想,像是他能够创造、能够有意识地组织他的人生等等。没有这回事!每件事都是发生的——流行的社会运动、战争、革命、政府的更替,所有这些都是发生的,一如个人生命中事件的发生。人出生、过活、死亡、盖房子、写书,并非如他所要的,而是一件件自行发生的.人不爱、不恨、不欲望什么——这些都是自行发生的。
「但如果你告诉人们说他什么都不能做,却没有人会相信你。这是你所能告诉人们的事情当中最具侵犯性、最令人不快的一件。它特别地令人不快、特别地具有侵犯性。因为它是事实,而没有人想要知道这是事实。
「你了解了这一点,我们的谈话就会容易些。但是用心智去了解是一回事,整个人内内外外彻彻底底地被说服,而且永远不忘记,又是另一回事。
「和做(葛吉夫强调这个字)这个问题有关的,还有另一件事。人们似乎总觉得别人总是把事情做错,而不照它们该有的方式来做。每一个人总是认为他能把事情做得比别人好。他们不了解,也不想了解,那些正在被做着的事情,特别是那些已经以某种方式被做好了的事情,不能够、也不曾能够以另一种方式来做。
「你有没有注意到现在大家如何谈论这场战争?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作战计划、他自己的理论。每个人都发现没有一件事以它该当的方式来做。事实上每件事都以它唯一可能的方式完成了。如果一件事能够不一样,每件事就都有可能不一样。那么,或许也可以没有战争!
「试着去了解我所说的:每件事都倚赖另一件事。每件事都是相关连的,没有一件是分开独立的。因此,每件事都以它唯一的一条路进行。如果人们不一样,每件事情便都不一样了。他们是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每件事情是如何就是如何。」
这很难吞咽下去。
「难道没有一件事、绝对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被做成?」我问。
「绝对没有!」
「而且没有人能做任何事?』
「那是另一个问题。为了要做(do),就须得存在(be)。首先必须了解存在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们继续我们的谈话,你将发现我们使用一种特别的语言。为了和我们谈话,就必须学会这种特别的语言。用通常的语言谈话是不值得的,因为使用那种语言,人不可能彼此了解。此时这一点又将让你觉得奇怪,但这是真的:为了要了解,学习另一种语言是有必要的。在人们所用来交谈的语言当中,他们不能互相了解。稍后你就会知道为何会这样。
「然而人必须学习说真话,这一点也会让你觉得奇怪。你不明白人必须学习才会说真话,你会觉得似乎希望说真话或决定说真话,就足够了。我告诉你,人们比较少故意说谎;在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以为他们说的是真话。然而他们却说谎说个不停,不管在他们想说谎的时候,还是在他们想说真话的时候.他们一直说说,对自己也对别人。因此,没有人曾经了解自己或别人。
「想想看,如果人们能够互相了解,还会有这样的倾轧、这样的误解吗?还会如此仇视另一人的观点和意见吗?但他们不能彼此了解,因为他们不能停止说谎。说真话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为了说真话,人必须花很长的时间学习很多东西。单是希望是不够的,为了说真话,人必须知道什么是真话、什么是谎言。而且第一步必须知道自己里面的谎言——这一点没有人想要知道。」
和葛吉夫的聊天,以及他在介绍他的观点时出人意料的言谈,一天比一天吸引我。但我必须去彼得堡了。我还记得最后那次谈话,我谢谢他为我所作的考量,以及他的阐释——我看得出来,它已经为我改变了很多事情。
「但全都是一样的,你知道,最重要的东西是事实。』我说,」如果我能看见一些真正的事实。具有新的、前所未知的属性,那么我就能确信我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我心中又想着「奇迹」了。
「会有事实的,』葛吉夫说,「我保证,但许多其它的东西必须先具备。」
我当时不了解他最后的几句话。等到我后来碰触到事实才明白过来。葛吉夫的确遵守了他的诺言,但这要到一年半以后,在一九一六年8月才实现。
在莫斯科的几次谈话当中,我记得还有一次,同样地,葛吉夫提到几样我所不了解的东西,到后来才明白过来。
他提到一个我跟他在一起时所遇见的人,并谈到这个人与某些人的关系。
「他是个软弱的人,」葛吉夫说,「人们利用他。当然啦并不是有意地,全是因为他顾虑(Consider)他们。如果他不顾虑他们,每件事情都将不同、那些人本身也将不同。」
不去顾虑别人,这对我而言有点奇怪。
「你所说的顾虑是什么意思?我既了解你,又不了解你。这个字有许多不同的意思。」我说。
「恰恰相反!」葛吉夫说,「只有一种意思。试着去思考一下吧。」
后来我懂了葛吉夫所称为顾虑的是什么东西,也明白了它在人生中占了多大的位置,造成多少情况。葛吉夫称为顾虑的,是能产生内在奴役、内在依赖态度的东西。后来我们曾以此为题谈了很久。
我还记得另一场关于战争的谈话。当时我们坐在Tverskava的Phillioov咖啡店内。那儿挤满了人,且非常嘈杂。战争和图谋暴利的人们产生出一种令人不快的、发烧似的气氛。我甚至拒绝到那儿去。葛吉夫坚持要去,而一如往常,我让了步。那时我已经明白他有时候会故意为我们的谈话创造困难的情况,似乎在逼我作额外的努力,并准备令人不快的、不舒服的环境妥协,为了要和他谈话的缘故。
但这一次的结果确实不很理想,因为噪音的缘故,没有听到他所谈的最有趣的部分。起先我还能理解葛吉夫所说的,但那条线索渐渐地溜走。经过几次追踪他的评论,却只有得到片段的词语,我索性放弃倾听而只是观察地如何他说话的样子。 那次谈话以我这个问题开头:「战争能够被停止吗。」葛吉夫答道:「能。』然而依据前几次的对话,我以为他应该回答「不能」。 「但整件事的关键是:如何停止?」他说,「为了了解这一点必须先知道很多.什么是战争?它是行星影响的结果。在我们上方的某处,两颗或三颗行星彼此靠得太近,便产生紧张。你有没有注意过,当走过人行道的时候有人挨近你,你就会感觉到一种紧张?同样的紧张也产生在行星之间,对它们而言,紧张或许只存在一、两秒钟。但在这儿,在地球上,人们就开始彼此屠杀,而且或许要持续杀上好几年。在那时候,他们似乎认为他们彼此憎恨,或许他们必须为某一个崇高的目的去杀人,或许他们必须保卫某人或某物,所以屠杀是一件非常高贵的事,或许还有类似的其它理由,他们只不过是一场棋局里面的卒子而已,却那样地浑然不觉。他们以为他们具有重大的影响,他们以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动来动去,他们以为他们可以决定做这做那,但事实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行星影响的结果。他们的影响力,毫不夸张地说,等于零。 「其次,在战争中月亮也扮演一个很大的角色。但关于月亮我们将单独来谈,只是要了解,既不是威廉大帝,也不是什么大将军、部长或国会议员能影响什么或做什么。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在一个大尺度上,都是被外界所控制;不是被偶然结合的数种影响力控制,就是被一般的宇宙律则控制。」 我所听到的就是这些。到了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所希望告诉我的就是:偶然的影响力能够怎样地转向,或改变形式而变得比较无害。这牵涉到「牺牲」的密意,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观念。但是目前,无论在什么场合,「牺牲」的观念只有历史上和心理上的价值。他的话中相当重要的一点是关于行星的时间和人类的时间的不同。这一点他以不经意的口气说出,以至于当时被我忽略,直到很久以后我为了重新建构我们的谈话才又想起来。甚至忆起了这点,我还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明白它的意义。而后来又有很多东西建基在它上面。 在这段期间,我一度对太阳、行星和月球这个题目相当着迷.我不记得谈话是如何开始的,但我记得葛吉夫画了一个小小的图表,并试着解说他所称的「不同世界中力量的交互作用」这和以前的谈话。也就是外界对人类的影响力有关。 这个概念大致是:人类,或更正确地说,地球上的有机生命的行动,乃是同时相应于各种影响;这些影响来自不同世界中的各种各样的源头。也就是诸行星、月球、太阳以及诸恒星。所有这些影响同时发生作用;此刻一种影响较占优势。下一刻则另一种影响较占优势。对一个人而言,他有某种可能性能够选择影响力。换句话说,就是从一种影响力过渡到另一种影响。 「为了解释如何做到,得花很长的时间来谈,」葛吉夫说,「所以我们将另外找时间。此刻,我要你了解一件事:人不能从一种影响中解放出来,除非他去臣服于另一种影响。这整件事整个对自我的工作的要点就在于:选择你希望接收的影响,并真正地臣服于这个影响之下。因此。就有必要先弄清楚哪一种影响对自己最为有利。」 这场谈话中令我深感兴趣的是:葛吉夫谈到行星和月亮时,就好像它们是活的东西,有一定的年龄、一定的生命周期、有发展的可能性、能够转变为另一层次的存在物。根据他的话,好似月亮不是一个向一般人所认为的「死的星球』。相反地,它是一个「诞生中的星球」,一个正处在发展初期的星球,尚未达到「地球所拥有的智慧」。 葛吉夫是如此表述的:「但月亮正在成长、正在发展,」葛吉夫说,「到了某个时候,可能它将达到和地球一样的水准。然后,在它附近,将出现一颗新的月亮。而地球将成为它们的太阳。过去曾有某个时期,太阳像地球,而地球像月亮。更早些时,则太阳就像月亮。 这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比那些通常关于行星和太阳系缘起的理论那么造作、不可靠和独断的,包括从Kant Laplace的理论到晚进又增添上去的,以及另外一些变化的版本。一般大众认为这些理论,或至少展近为他们所知的一杯是科学的、已获证实的。但事实上,当然没有什么比这些理论更缺乏科学性、更少证据力。葛吉夫所提及的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有机的理论,源于一种全新的原则,并显示出一种不同的宇宙秩序。葛吉夫的体系接受这么一种理论,令我觉得相当有意思、相当重要。 「地球的智能和太阳的智能之间有怎样的相对位置呢?」我问。 「太阳的智慧是神圣的,」葛吉夫说,「但地球可以变成和太阳一样,只是。当然啦,这没什么保证,而且地球可能在还没获得什么之前就死去。」 「这要依什么而定?」我问。 葛吉夫的回答很模糊。 「某些东西必得在一定时期内完咸,」葛吉夫说,「如果在这一定的时期里面。该完成的没有完成,地球就会在它尚未达到它可以达到的成就之前死去.」 「这个时期多长,已经有人知道吗?」我问。 「有人知这个,但让大众知道,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好处,或许还更糟。有些人会相信它,有些人不会相信,其它人则要求证据,接下来他们就开始去敲破彼此的脑袋。在人群中,事情都是这么结束的。」 同一个时期,在莫斯科,我们也有多次关于艺术的有意思的谈话。这些都与我头一次遇见葛吉夫时所听到的那一篇朗读有关。 「在那个时候你还不明白。」葛吉夫说,「活在地球上的人可以分属非常不同的层面,虽然表面上他们看起来都一样。正如人有多种层面的人,艺术也有多种层面的艺术,这些层面之间的不同远远大于你所设想的。你把不同的东西当作同一层面的东西,彼此太过接近。而且你以为这些不同的层面都是你所能企及的。 「我并不将你称为艺术的东西称为艺术;你所称为艺术的只不过是机械性地重新制作、对大自然或他人的模仿,或仅仅是幻想,抑或企图作得像是原创性的。真正的艺术是相当不同的东西,在艺术作品中,特别是古代艺术,你会看见许多你所无法言喻的东西,它们含有某种你在现代艺术中感觉不到的东西。但当你不知道其相异处何在,你就会很快地忘了它,而继续把每件作品当作同一种艺术。然而,在你所谓的艺术和我所谓的艺术之间,有着巨大的不同。在你的艺术里一切都是主观的——它是艺术家对各种心情的感知,它是艺术家藉以表达心情的种种形式,它也是其它人对这种种形式的感受。对同一种现象一位艺术家感觉到某种东西,另一位艺术家可能感觉到另一种相当不同的东西。同样的日落,在一位艺术家心里挑起欢愉,在另一位艺术家心里却可能挑起哀愁。 「两位艺术家可能使用截然不同的方法、不同的形式。来努力表达相同的认知;或者是使用相同的形式,来表达完全不同的认知——这都是根据他们如何被教导,或他们对那些教导有多叛逆。而艺术作品的观者、听者或读者所感知的,也将不会是艺术家所欲传达、或他自身感受到的东西,而是他用以表达心情的形式,让他们兴起的联想。一切都是主观的。一切都是偶然的。也就是说,对于艺术家和他『创作』的印象(他强调创作这个词)而言,是基于偶然的联想,以及观者、听者或读者各自的认知。 「在真正的艺术中没有偶然的东西。它如数学般地精准。每样东西都能被计算、被预知。在这种艺术中,艺术家知道并且了解他要表达的是什么。他的作品不可能让一个人产生一种印象,而让另一个人产生另一种印象。当然啦,我是假定这两个人位于相同层次。它将总是以数学的精确,制造相同的印象。 「同时,同样的艺术作品会为层次不同的人制造不同的印象。层次较低的人将永远接收不到层次较高的人所感知的。这是真实的、客观的艺术。想象某些科学上的著作吧,例如一本论述天文或化学的书。不可能这个人对它作这样的了解,而另一个人对它作那样的了解。 每一个已有充分准备、有能力读这么一本书的人,都将恰如其份地了解作者所要表达的意思。一件客观艺术的作品就是这么一本书。差别只在于它不单单影响人的理智部份,还会影响人的情感。」』 这种客观艺术的作品今天还存在着吗?我问。 「当然还存在,」葛吉夫答到。「埃及的史芬克斯就是。还有一些历史上知名的建筑、某些神的雕像,以及其它很多东西。有些神的雕像和神话中的角色雕像能够被当作书来读,只不过并非以理智而是以情感来读,如果那是已经充分发展了的情感。在我们旅行至中亚的途中,在Hindu Kush山脚下的沙漠里,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神像。最初我们以为是某位古代的神或恶魔。刚开始时,它只给我们一种稀有古物的印象,但一会儿,我们开始感觉到这雕像包含着许多东西:一个很大的、完全的、复杂的宇宙系统。慢慢地,我们一步步开始去解读这个系统:它在神像身体中、腿中、手臂中、头中、眼中和耳中,到处都有。在整个雕像里没有一处是偶然的、没有一处不具意义。渐渐地,我们明白了建造这座神像的人们目的何在。我们开始去感觉到他们的思想和情感。我们当中有些人认为他们看见了建造者的脸,听见他们的声音。无论如何,他们所要表达的东西穿透数千年的光阴被我们领悟到了。而且不仅是它的意义,还有一切相关的感触和情绪。那的的确确是艺术。」 葛吉夫对艺术的说法令我很感兴趣。他用来将艺术分为主观和客观的原则给了我很多启发。我还不完全懂得他的每一句话。我本来就总是感觉到艺术中的某种区分和等级是我不能清楚画出界线或明确陈述出来的,也从没有其它人能。然而我知道那些等级和区分是存在着的。因此,所有关于艺术的谈论,如果未能触及这些区分和等级,对我而言使似乎是空泛无用的字词之争罢了。从葛吉夫所说的话里,指陈出我们看不出来的、不同的水准。我感觉到一条路径,通向我一直感觉到但不能明确陈述的等级。 大致上葛吉夫所说的很多东西都令我吃惊。有些观念我不能接受,或令我感到荒诞无稽。另一些则相反一它们奇异地和我长久以来一直抱持的想法不谋而和。我最感兴趣的是他所说的每样东西的关连性。我已经感觉到他的各个观念并不互相分离。像所有的哲学或科学上的观念那样。而是浑然一体,我所窥见的只是它的一些片段。 在莫斯科通往彼得堡的夜车上。我想着这些.我问自己是否已经找到我在寻找的东西。葛吉夫是否可能真的知道从话语或观念通向行为:通向事实所必须知道的一切?我还不能肯定什么,也不能精确而有系统的列出一些什么。但我有一种内在的信念,那就是:有些事情已经为我而改变,现在每一件事的进行都将不一样。 《探索奇迹---无名教学的片段记录》作者:P.D.邬斯宾斯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