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殇之随笔 芸被分配到市立医院妇产科实习,上班之前她先收下消毒房送来的医疗器械,今天她一边调配今天用的来苏水,一边想着昨天入院的那个十四岁的农村小姑娘。她很瘦小,怀孕五个多月了,才被家人发现,但已错过了人工流产的最好时间。不过护士长琴又说了,她太小,不适宜做人工流产,言下之意,只能采取药物流产了,而药物流产又是不得以的方法。 这个星期芸在人流手术室值班,人流室的墙上挂满了宣传计划生育的宣传画,彩色的,十分直观。离上班还有点时间,便揪着空去病房看她,她正大口吃着早餐,很满足样子,芸有了笑意,问她的家人在哪儿,她说:“走了。”眼睛随即露出怯怯无助的神色,芸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说什么才好,说了一句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看了看她的眼睛退了出来。 每天人流手术室的洗涤槽旁摆一溜的棕色小瓶子,贴着各人名字的小标签,为的是得到做人流后的胚胎,有人相信人的胚胎有很神奇的作用,所以想得到它的人都有欲说又止的神色,更显胚胎无法言表的珍贵,你能想到给你来财富的钻石,同时也是充满血腥的吗?芸每每将这些象小玉兰花似的芽胚装进瓶子去的时候,心里很别扭。 芸每天都要整理就诊记录,而这些信息就象一面镜子,几乎折射人一生的故事,从出生年月,性别,婚姻状况,受孕和分娩次数,流产次数,就象一台CT扫描仪,既可以把一个女性立体整合,也可以把她们分割成无数碎片,最后你把它们揉合在一起,你看见男人,女人,天使,魔鬼在一个混沌的世界活灵活现,他们各扮演自己的角色,神通广大。芸在显微镜下看见那些轻快活泼的精子游动时,心想这神奇的小精灵能不能感知自己的使命?你受谁主宰?又受谁奴役?你或许就是站在世界面前面的一个欢欣鼓舞充满张力的男人或女人,或许你就是被冷酷的金属夹装进瓶子的不会哭泣的小玉兰花儿。 一会儿,只听见有个女人在候诊室号淘大哭,这哭声并非因痛疼引起的,而是伴有发泄情绪的嘶喊,让芸有些疑惑,不过芸并没有去探究。后来听护士长琴说,那个女人来自农村,认为自己因被强制做过人流染上了严重妇科病,之所以痛哭有多种缘由,农村的生育观仍有很传统的理念,为了多生一胎,躲避计划生育的政策惩罚,不惜做出各种抵御性的令人咋舌的事来,同时也被乡村干部以种种理由罚款,有的强行被赶走家中还未出栏的牲猪,更有甚者上房揭瓦。即使这样,也难得改变他们深植于心的几千年沉淀的传代意识。倘若有超生妇女被干部发现怀孕,她们被不情愿地强行拉去做人流,其间发生一些有悖于人性的事情,不能不说是痛心的。这时一个女人悲哀地不被理解,她们郁结在心底的情绪会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歇斯底里发作。作为医院,此时的医生默认一条规举,所能做的是给患者开具一所谓好药慰藉。 护士长琴她吩咐芸多关心昨天那个小姑娘的情绪变化,不要刺激她。没有意外的话小姑娘住院大约需两周左右。芸觉得她的话很重要。 人流吸引术医生一天都在手术中,打开每个消毒包,器具就哗拉一响。医生用轻松和谐的语气跟患者说话,以缓解她们的紧张情绪,她们中间有已婚和未婚的,二十来岁女孩子不在少数。她们面色红润,皮肤富有弹性,吸引机压缩泵有节奏的响着,说话之间手术就差不多完成了。人流手段中止妊娠仍然是目前最司空见惯的,就象小孩子学步嗑着绊着一样平常,但手术室的医生很少同她们交流避孕问题,她们也不问。芸明白,这不仅是尊严问题,更多的是意识问题。芸尽心配合医生顺利完成每一例手术,细心观察医生在做吸引手术时每一个动作及流程,其中有一个重要细节是辩别胚胎组织是否完整。 下午五点三十分,芸在那贴有介绍女性生殖系统宣传画下的桌子上填写值班记录,被手术人数,手术情况,异常情况,明天预约手术人数。芸在填表人栏内签上自己的名字,拿给值班医生和护士长签名,最后戴上医用胶皮手套开始洗涤浸泡在来苏水里的一堆器械,来苏水一经搅拌味道更浓烈起来。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180445097[/lastedittime]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