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申明一点，我只是一个中学教师，对整个教育行业各方面的问题没有太深入的研究，只能凭自己看见的现象做一些自己的思考。发这个帖子是需要勇气的，我怕自己经不起论坛中的专家学者们的质疑。只希望大家看在我对中国职业学校孩子们一片真心的份上，为我、为学生，提点宝贵的意见。 这个帖子似乎有点絮叨，可是我想，空洞地提建议是不能说服人的，让大家多了解一些中国职教的现状也许更有效。 职业学校为什么不能让市场来办? 老实说，我已经实在不耐烦了，这样没成效或者事倍功半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我们可怜的老师做了又做？讲道理都讲得口干舌躁了， 唇干舌裂了，烦躁不堪了，还要耐着性子再讲再讲，每天都要讲，每天都要对着几个学生讲，每讲一个起码半个钟头，明知道效果不大，被责任心驱使着还是要讲要讲。我不想当老师了，真的，同样的话如果一天要重复三遍到四遍以上的话，谁有这耐心？
先开始是思思，一半的学生去实习，原来的劳动委员也去了。看起来怪怪的哦？一半去一半不去，这学校就这样，学生不去实习学校p都不敢放一个，怕得罪一个学生就跑一个学生，跑一个学生就少一份收入。校长校长，你不知道什么叫恶性循环吗？唉，我好累，你弄出这样的烂摊子让我怎么收拾？剩下12个同学要重新选班委，思思其实并不想做的，但是我知道她其实是好心接受了这个职务。但是看看剩的这些学生吧，有些是本来就因为懒不想去参加实习的，有些是被家长娇惯着不让去实习的，有些是被实习单位淘汰掉的。对于那些不肯去实习的学生，一味纵容，一味迁就，学生都是精明的，知道学校根本不敢拿他们怎么办，明目张胆地懒惰起来。这样的气氛之下劳动委员管起来吃力程度可想而知。思思叫动了这个叫不动那个，那个不动这个也不动了，她自己帮着做了几次卫生别人装着没看见，她觉得自己怪傻的，也不管了，班级就像个垃圾堆，哪里是我带出来的班级的样啊。
说到氛围，岂止是这一方面？学校设置的课程，高一阶段说好听是基础课，可是很多课程跟他们的专业都没多大关系。英语，假如按我的设想，考个初级导游证只需要一年时间，剩两年好好利用起来，读门外语口语，考个涉外导游证，就业时不仅找工作比起单一的导游证好用，收入也高得多得多。可是没人听我的，专业八级的英语老师招了一个又一个，让人家闲着，没课上招生去。唉，教学质量不搞上去，招生招来了不是骗人家吗？招来了用哄着骗着让人别走，用校长的话说，他们想玩就让他们玩，别走了人就好。对外头说得更好听，叫发展多元智能。成绩呢？自己出题自己考，不愿意考也要想法子让你及格。用副校长的话说，各科成绩都好了，学生就爱学了。干脆出1+1吧，成绩一定好。数学呢？数学老师自己都说学了没用，我只好建议数学老师多给他们玩点逻辑题，测智商题。可是学校不鼓励老师钻研业务，吃力不讨好的事谁干？真有责任心的老师，一个老师又给安排了那么多课，而且是各种教材的课，谁有那么多精力备课？按我们学校的规定，当班主任的老师12课时一周才够工作量，不当班主任一周得至少16课时，而且还不是一种教材，一个人教两种甚至三种教材在我们学校不算少见。数学既然没用，数学老师一个个被学校差遣去教各种各样希奇古怪的学科。真的啊，人家大学要花四年时间才能培养一个专业人才，我们的学校两年就能把一个人培养成五种专业的教师。我们的一个数学老师，毕业两年，教了五门课程，都不是数学课。他说，我学生都说了，老师啊，下节又是你的课。他在一个班教三门课程啊，他以前连接触都没接触过，他说他备课都备来不及。学校倒是有模有样地暑假派数学老师去清华培训了十四天，这个老师说，别的来听课的人都是有基础的，我们什么都没学过，十四天哪里听得懂？没法子，他们都溜去打游戏了。就这样，回来还是必须上课。自己看教材都不一定看得懂，怎么教学生？语文呢？我想我算尽职了吧，努力去思考语文教学应该怎样为学生的将来服务，摸索出了一种教学方式：让学生围绕一个自己感兴趣的，或者有意义的主题，组织材料做演讲。这个方法是我读研究生时认真研究出来的成果：首先让学生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比起强迫他们读他们不懂也不想学的教材更容易入手；其次让学生组织材料他们才能够言之有物，不像一般的中学生写作文时被迫生造或者按套路去编；第三让学生学着怎样组织材料也就是训练他们的思维能力，知道怎么发现问题怎样分析问题怎样判断自己思路正确与否最后怎样解决问题，作文质量也就出来了。说来很有道理，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单薄的，我这个思路在研究生答辩时并不被认可，专家们出于同情，或者出于与我们学校同样的目的——怕毕业不了的人多了会吓跑生源，才让我过关的。没人帮忙我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摸索，学生也只能在我幼稚的感性的总结指导之下学习。如果能这样，我相信我还是能最终找到证明自己的方案的。可是现在上任的新职教处副主任，特别敬业，他要严格检查老师上课是不是按教材上的，我很怕哪一天被查到又写不出个严谨的报告。唉，老老实实按教材上课是不会被查出什么问题的。我一次次试图教学改革一次次遭遇孤独的失败。上届带的那个班我花了好大力气鼓动学生学英语，学生被调动起来了，结果英语老师对这个学校失望了，急着想调走，利用了我希望她教学改革的机会放任学生“自学”，就这样，我还是想出了各种方法让学生竞赛背《新概念》，这对于没有一点英语基础的学生来说是个好法子，因为学生本来英语基础就差，让他们一下子学高中的课文他们根本读不进去。《新概念》入门很浅，容易上手。而且外语教学需要母语一样的语言环境，大量背诵就像小孩子学说话一样，在不断的反复中熟悉语言模式。这也是我在研究语文教学的基础上顺带研究了外语教学的方法而总结出的，英语老师也很赞同。结果就是这个职教处副主任发现了她上课看小说，学校处理起来却针对起了教学改革，说是我自行其是。最可笑的是，我被莫名地压制了之后（实际上并没有批评我，但我却更，更有一种无处说理的憋气。那只是一种眼光，他们并没有说我什么啊），最后却成了英语组的一个课改成果。本来由于英语老师的不配合，科艺节的全面覆盖，学生已经基本放弃了。可是期末的时候，唉，一场闹剧，最后学校组织了英语组各成员，组织了专业科的老师进行了成果验收，学生一个个上台来抽背一篇规定范围内的课文，检查几个规定范围内的单词，就算改变了考试形式，把传统的纸上考试的形式变成了灵活多样的考试方式，皆大欢喜。学生学到了什么啊？我真想哭。回头继续说语文吧，我算教学改革了，其他老师呢？教的课文有几篇学生感兴趣？有几篇学生看得懂？《讲讲实事求是》给学生学本身就不实事求是，有学者认为，哲学专业不应该招收本科生，只能招收研究生，因为理论必须是在实践的基础上产生的，理解理论也必须有实践的基础，可是我们才高一的学生啊，才16、17岁的学生啊，哪来的那么多实践经验来理解“理论必须与实践相结合”的道理？那些教这篇课文的老师自己理解了吗？他们连语文教学应该教些什么都不知道啊，这难道是危言耸听吗？老天，我不想说了。
可是还得说。文化课没用，专业课程呢？一门《旅游概论》，一门《餐厅与客房服务》（记不太清楚，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这两门课程一门纯理论的，一门纯实践的。听起来《旅游概论》完全应该是学导游专业的人应该学的，但是，去网上搜搜吧，“旅游的发展与产生、现代旅游、旅游者、旅游资源、旅游业、社会支持与旅游发展、旅游的作用与影响、现代旅游发展趋势与战略等”，“旅游概述和旅游简史、旅游活动的基本要素、旅游业的构成”，“ 旅游的产生及其科学概念，旅游的本质、属性与特征，旅游的发展历程及其时代特征，旅游活动的构成要素，旅游业的构成，旅游市场，旅游与旅游业的影响和作用，旅游与旅游业的发展前景等”。这些，应该是专家学者研究的内容吧？应该是决策人物应该考虑的内容吧？是，我承认，一个导游如果希望不止于做一个导游，到了他们的发展阶段，读点这种的理论是很有好处的，但是，对于一个目前只需要专业技能的人来说，读这些有意义吗？像《导游业务》这些专业技能课第二学年是会学到的，学生还是想去学的，可是，高一让他们学这么空洞的理论，从教育学角度来说科学吗？而《餐厅与客房服务》就更有些荒唐了，学导游专业读这个干嘛？混乱。而即使要学，这些内容根本不需要照本宣科的，让学生去当学徒，不需要一个月就能全部掌握，这也是我的学生不愿意去当三个月苦力——实习的重要原因。 还有一门《旅游心理学》。说到这门课程，我又要说到另一个问题，教师的管理问题。这门课程是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教的。听听学生对她的评价：动不动就说有事情让别的老师代课。代课老师是不用讲课的，学生无事可干，就玩，就消磨时间。我们学校的干部经常有这种那种理由让人代课的，副校长校长就有四个，中层干部又有多少个？请假起来都理由充分。领导们遵守请假代课制度是很严格的，是其他老师无可挑剔的表率。学生很讨厌这位副校长，因为她上课经常没什么内容，讲完了又不许他们做其他的事，当然她得做其他老师的表率，怎么能让学生上课玩呢？学校不重视教学质量，老师一个个也就装模作样。曾经的语文组组长、办公室主任，现在的文字办主任、市级教研员，除了动不动请公假外，上课经常让学生做的事就是练字。她，呵，开的市级公开课是让男学生一组大声读一遍诗，问学生读得好不好啊？好就鼓掌鼓掌；让女学生大声再读一遍诗，问学生读得好不好啊？好就再鼓掌再鼓掌，现代化教学手段一应俱全。得到的评分是97分，因为很热闹，因为她是组长。她曾经要求全市职专语文老师听她上课写听课感受结果有的老教师白白的纸上签了个名就交上去了，因为她居然让听课的人上没有课本的课，因为她试图启发老师回答问题结果所有老师面面相觑最后她自己公布答案结果大家再次面面相觑，自取其辱啊。她的事多多了，也叫多才多艺吧，什么评委她都敢当，而且经常是主评，不说了。领导是这样的，其他老师可想而知了。其实上文我提到的英语老师是我的好朋友，她是一个蛮有才气的人，她经常和我一起讨论一些理论性的问题，她是一个博士的妻子，和她的丈夫也经常交流。但是她说，在这个学校做事情只会招来骂，她不愿意做了。为什么会这样啊？我们学校老师中有的是人才，可是大家都怠工了，因为学校只会检查有没有写教案，教案的质量是不管的，是学校的职工检查的，副校长倒是亲自检查过，但她提的意见总是字数够不够，有没有写日期，有没有写教学要求，有没有在右侧留空处写感受。我们老师都是编的，你要认认真真检查我就老老实实编给你看。学校对出缺勤倒是检查得很严格，学生都放假了老师没校长命令不许走，越是学生放假查岗查得越严。课堂效果是不管的，前年我曾经失声了两个月左右，我带的是毕业班，说不出话来我急啊，怕耽误学生，可是职教处主任不准我的假，她说只要我人在班上就行了！
这样的学校为什么还总能招到那么多学生？因为有教育局撑腰。教育局规定，考不上普通高中，不读职业学校就拿不到文凭，起码你先交一个学年的学费才可以拿到初中毕业文凭。在这一种情势之下，初中就在没教学质量要求的学校混了三年的学生，怎么考得过毕业考？考不到就乖乖地来读职业学校吧，否则当兵也不成找工作也不成出国也不成。到了职业学校读上几个月，发现好混，本来就懒了，这么适合我懒的地方为什么不混？反正学校想法子也要我们考及格的，就混吧。职校学生的家长很多是本来就不怎么管孩子的，看孩子在这里能呆得下去就更放心了。这些孩子们就跟抽上了鸦片似的一年比一年消沉。我经常看见的不是学生在玩在闹，是在发呆，是在看没完没了的电视剧。
种种因素加起来，学生越混越没劲，我的学生本来还是很想念书的，数学老师说我班上的课堂气氛比五年专都好，英语老师说开公开课宁可在我班上开也不愿意在她自己班上开。可是，现在，成了什么样？！几乎都是自习了，学生不想念了要自习，老师也就让自习了，这一科自习那一科自习，越自习越自习了。这样的摊子，我怎么收拾？第二学年我是要重振旗鼓的，但这学期，我奈谁何？
没法子也得管啊，总不能看他们就这么懒散下去啊。我只好做学生工作。道理啊，没少讲，在全班面前讲过了，讲个性与社会需要的矛盾，讲社会将淘汰掉什么样的人，讲社会需要积极主动的人，深入地讲，浅出地讲。讲的时候都懂，做起来就没人做了。本来也是这样的，惰性的力量本来就是强大的，很少有人愿意用理性去改变惰性，职业学校的学生更是如此。而我们的学校又不肯惩罚惰性，学生又没有经历过社会给他们的教训，所有的任务就只能靠老师的嘴皮子来完成了，可怜啊。思思叫人做卫生叫不动，她也不管了；拉拉信誓旦旦要拿个演讲比赛的大奖，一看要自己写稿放弃了。说来也不能完全怪她，要求写的稿是什么学习“吴立斌”，看见这题目我都怕，唉，我们的思想教育啊。刚刚在网上搜了搜，有个人发表的评论是“死了还要害我们写思想汇报”，表面的轰轰烈烈，收到的教育成果是怎样的呢？我们总说西方国家国民素质高，他们用这种手段进行德育教育了吗？我总是能理解学生，所以我的学生也就难管。为什么我们的德育教育不能从研究学生心理入手呢？
实际上并不是说我没手段，上届带的那个班一直稳居全校德育量化考核总分第一，我就没花多少力气，那时候就是用量化对付量化，学校量化考核，我在班上也制定了一套量化考核的标准，根本不需要老是讲道理。我们学校后来参评省先进的那个班也是用的这个法子。但是我认识到这种法子并不能深入学生的内心，不能教会学生进行目标思考，教会的只是一群忠实的执行者，才放弃了，选用了这样一种费时费力的手段。
接下来是若若，做了好多工作让她接任了班长一职，具体一做事情，这也难那也难什么都难，再有唱反调的，再有不对抗也不理你的，再有不声不响干脆不来的……
我累。
事实上我并不是没耐心，我只是在想，实际上有很好的法子可以让这些孩子振作起来。让他们去社会上去磨砺，让他们去吃苦，让他们去做没技术赚钱少又累的工作。经历了这些，还愿意混下去的人也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是有这样的人，他们并不是很奢求财富，他们喜欢过一种逍遥自在的生活，他们有选择这种生活的权力。吃到苦头不愿意混了，想学习了，我们就办种种的职业培训学校为他们创造机会学。这时候他们是花自己的钱而不是父母的钱去学了，他们就知道珍惜了。看看“金晚夜校”，多少人在读啊，一个个班级坐得满满的，没班主任，没竞赛，可是大家都想念，都自觉，根本不需要人管。需要德育教学吗？不需要，社会教育了人。从另一方面说，这样的学校，靠教学质量招生源，他们敢设置没用的课程吗？设置了没用的课程没人来读（著名的民营培训机构北大青鸟招生时强调的就是他们课程的实用性）；他们的老师需要人管吗？没本事的老师根本没人要。不是大家都轻松吗？
教育产业化，让朱熔基被国民骂个半死，可是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啊。我是知道的，很多大学跟我们的学校一样，宽进宽出，只要交钱就给你文凭，招了很多很多的学生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本科是这样的，硕士也是这样的，博士我就不知道了。那些学校为什么会骗到那么多钱？因为标准是他们自己定的，不是社会定的。这只能说明产业化不够彻底，怎么就能说是产业化错了呢？
海淀艺术学校的学生快被全国网民的唾沫星子淹死了，这个学校的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不过我留意过，全国很多职业学校教学质量都差。我只想说，学生会闹成那样，应该追究的是学生的责任吗？应该追究老师的责任吗？我为那些被迫道歉的孩子们心痛！ | 
发表于 2007-6-2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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