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于丹:以后不再讲《论语》了,想好好地做一个大学老师
于丹《论语》感悟,于丹著,中华书局,2008年4月
于丹: 以后不再讲《论语》了
“我想好好地做一个大学老师”
近日,《于丹<论语>感悟》一书由中华书局出版。中华书局称,该书首印120万册,第一天发货78万册,发货码洋近1600万元。于丹称,《于丹<论语>感悟》的内容是根据现场录音整理、修订的,比电视播出的内容多出一半。这次讲到的孝敬之道,智慧之道等七部分内容,上次都没有讲到。“出《于丹<论语>心得》的时候,我处在混沌无知的状态,对出版一无所知。因为以前出的都是教材,面对的都是学生。可以说,我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面经历了很多从未经历过的命题。包括生活环境的喧嚣,节奏的改变,自我内心的确认,以及做的所有的这些事情。我除了心里头希望宁静,希望朴素,意存感恩之心,我可能说不出更多的话。所以没写后记,用和张越的访谈代后记。现在这七讲讲完,我想我不会再讲《论语》了。”
中华书局称,为打击盗版,《于丹<论语>感悟》特意采用了特制防伪页,并采用了双重防伪措施。防伪页采用了特意定制的纸张,使用了水印技术,记者看到,该页码里面有中华书局的局徽和于丹的签名,此外,该页码还有半埋半露的金属线,线上印有中华书局的英文。4月1日晚上,就《于丹<论语>心得》出版的相关情况,本文作者和北京其他媒体的记者一起群访了于丹。
“关于《论语》,
我要说的话到此为止”
记者:如果心得和感悟可以画等号,那么两本书是一种什么关系?
于丹:“心得”这本书讲了七个“之道”,“感悟”讲了另七个不同的“之道”。这本书是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再去读解《论语》。《心得》中的七个“之道”更大众化,但是不够系统。因为是第一次讲,我挑的是最好讲的。大家喜闻乐见的直接就讲了。讲《心得》的时候,绝没想到再讲《感悟》。因为《心得》被大家接受让我始料不及,后来,百家讲坛说,《论语》是很严肃的,我们应该对它作一个很系统的梳理,有些没有讲到的东西必须讲到,像忠恕之道,仁爱之道,诚信之道等等。
再比如说,大年初一,我讲的是孝敬之道,关于孝,我在上一讲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你说,《论语》中的孝过时了吗?好多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那么就守着父母,不出国留学了吗?其实,不能这么狭隘地去理解。你真正看看《论语》里面的孝,学生问什么叫孝?老师回答说,色难。给你爹妈个好脸色,比给他们拿几万元钱买房子、治病都难。我们想想今天,你对父母怎么孝顺,一忙起来真给他们好脸色了吗?都是疙疙瘩瘩。再比如说,《论语》里头有这么一句话,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这就是说,父母的年纪你不可不知道,一则很高兴,但是恐惧比高兴要多得多。因为你还有多少尽孝的时间?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这次我妈生病,我守在她的病床前,感受特别深。因为过去我一直觉得我妈妈身体特别好,老是带孩子到处玩。我现在先挣钱,两年以后我陪你出国。你说她等得了吗?你对他们来讲只有今天,不要提明天怎么样。所以,《感悟》中的七个“之道”,跟前面一点也不重复。我讲完之后,连后记都不想写了。我确实觉得,关于《论语》,我要说的话到此为止。
关于“到四川就医”:
“这是很刻意的炒作,我都被慰问毛了”
记者:某报曾经报道,说你到四川就医,后来又刊登声明说新闻不准确,这大概也算声名上“过分的喧嚣”吧?
于丹:我正要说到这件事的原委。大概在10天前,我上完课以后,接受四川省卫生厅的邀请,去对他们的医疗系统做一个医德医风的培训讲座。这个讲座放在了一个民营的骨科医院。第二天早上10时,我开始讲座的时候,当地某报登出了大半版的文章,巨大的标题叫做《学术明星积劳成疾赴四川秘密就医》,你看完这篇长文以后,就觉得于丹基本上是要用担架抬着了。本来讲座是10时,8时多医院就把我忽悠去参观,从一楼到七楼。他们一直对我说,于老师拍套片子吧,我们做颈椎和腰椎的保养特别好。我说我颈椎腰椎没毛病,没有拍片子,也没保养,就去讲了。
结果一开场,院长就说,于丹老师是为自己治病而来,然后我们要给她颁发医德、医风监督顾问的聘书。我一头雾水,上去首先就说我不是来治病的呀,第二,对不起,我只能谢绝你们的好意,因为我不接任何聘书。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要给我发国学校长的,名誉教授的,各种顾问的,还有一些跟我不沾边的文化顾问的,如果我要接这种聘书的话,累积起来已经超过100个了。大家想一想,我才四十来岁,手里拿着100个聘书,我不是骗子是什么?所以我的态度是,我坚决不能拿名不副实的东西。
从台上下来以后,我就不停收到各种慰问短信,不停有好多帮我推荐治疗腰椎和颈椎的医生。我当时就觉得哭笑不得。这件事情是一个很刻意的炒作,我去之前,这个东西就已经写出来了。说实在话,我还委屈呢!我凭什么要被人这么对待?我凭什么要挨个对大家说我没病,我的生活为什么要被干扰成这个样子?我这十来天一直在受这个事情的困扰,我都被人慰问毛了。
记者:这件事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于丹:但是,这就是现在真实的生活。你面对这件事情怎么办呢?我一直在想,看看我在喧嚣中还有没有一种坦然,就按照自己的心愿这么走下去,好好的做一个大学老师。我这一个学期不管多忙,是出国去外地,我坦率跟大家说,我没有误过一节课。
读原典是最好的读法
记者:我觉得由你引发的《论语》热包括三个层面,一个是学术层面,比如中华书局再版了杨伯峻的研究著作;还有一个就是文化层面,比如大家都来讲《论语》,最近还有一个南京律师刘元峰悬赏12万元给自己的书征错;再有就是大众层面,你的著作的销量就是他们的证明。你如何看这三个层面的热?
于丹:从大众层面来讲,这是一种外延。你在机场看见什么,那一定是大家喜欢的。比如现代的生活智慧,还有现代的经营管理,还有瑜伽、家庭保健等图书,这些书也在热销,其实这是大众在提升自己的生活。所以并不能说它是一个国学热,而应该说在一个更宽容的文明当中,大家对自己的生命状态更负责任。如果说,前两个层面是站在外部进行拓展,那么学术层面就是在内部进行伸延。我小时候,我父亲带着我读《论语》,最早的就是杨伯峻先生的那一本。如果这些书能够让更多的人读到,像我小时候那样,那就太好了。因为它每一个地方都深入浅出,又非常精准,但是又不晦涩艰深,而且很薄。孩子如果读这个是一件幸事,因为这样的专业研究我做不了,坦率说以后也做不了,因为我以后的时间和精力要用在我的传媒学科上。
记者:阅读原典是最好的读法吗?
于丹:直接读典籍原文当然是一种最好的读法,我们现在的教育开始重视这个问题了。今年我注意到,在语文的高考中,古文的比例在上升。我并不觉得能把这些古文背下来就好,关键是怎么融化。《周易》上有句话,“关乎天文,以查四时;关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把古代的东西用今天的观点读懂了,融在生命里,这才是“化成天下”。我们的教育不能让孩子孤绝地封闭在一个阁楼中。既不接地气,也不能触摸到古典的心灵。
记者:你现在对经典的熟悉和信手拈来是否和家学有关系?
于丹:好多东西从小耳濡目染,你老听大人们讲,这种潜移默化确实有,但不是背诵了多少古籍。但是,不要因为自己错过了练“童子功”的时机,就觉得自己几十岁,读什么都是白搭。其实最重要的是悟性。我觉得,人越成长,“悟”越提升。你慢慢地用自己的心,不急不慌,从容不迫,往前去一点一点地感受,这是悟。
于丹谈社会转型时期该如何对待国学:
“我们现在对国学确实有迷信的成分”
在一个社会急剧转型的时候,作为每一个生命个体,他需要完成的,首先是自我内心的确认。也就是说,大家都在想,我现在能够找到一个什么样的生活坐标,我生活里最缺的是什么,我跟它的关系怎么协调怎么相处。包括我们刚才在饭桌上聊到的孩子,孩子将来学什么,去干什么。那么,这个坐标由什么来确定?是人云亦云,还是跟随一个潮流?我觉得,国学就是我们的一个参照系,从这里能够找到有哪些亘古不变的东西,能够让我们今天觉得朴素、温暖,让我们觉得有一种依据的东西。文化有的时候有一种普世性,能够穿越历史积淀下来。
社会转型期,国学复兴如果只停留在文字、书籍上看,那只是一种表象。最主要的是,我们的内心有一种行为上的需要。我为什么说到“感悟”、“心得”这两个词呢?因为我觉得在不同的年龄段读《论语》感悟特别不同。我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背的《论语》的句子,全都是“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这样一些掷地有声的话。三四十岁自己有老有小以后,会喜欢什么话呢?我在讲《论语》感悟的时候,就特别讲到这样一些话,孔子跟他的学生说自己的人格理想,就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这话在我年轻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觉得这哪是圣人的理想,不就是普通人的事吗?后来发现,就是这点理想,是我们每个普通人最难做到的。“老者安之”,让我的老人全部都安顿;“朋友信之”,不管你有钱没钱,有地位没地位,但是你有信誉,朋友能信得过;“少者怀之”,还能让年轻的孩子经常想起这个人来。一个人这一辈子,对生我养我的父母长辈,我生我养的儿女晚辈,一辈子相陪相伴的朋友,能有这样的交代,我觉得离圣人就不远了。这不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吗?
在一个社会越发达、境遇越充分、物质生活越喧嚣的文明时代中,内心的朴素、坦然,为人的真诚、磊落,能够给我们以生命的根。这就是我一年多的感悟。
大家重视国学自然是好事,但我也反对迷信国学。我到好多地方去讲课,老有人问,针对现在大家工作压力大,大家内心困惑,《论语》中有哪些话能解决问题?针对现在人际关系不好,《论语》中有哪些话能解决问题?
主张穿汉服是“急功近利的附会”
现在好多地方主张穿汉服,举行什么仪式……有一定的仪式感是好的,但是,我并不主张这种急功近利的附会,好像国学就是万能的。一种开放的文化心态,应该是多元的共荣共存。中国文化跟西方文化,古典文化跟现代文化,经营文化跟流行文化,所有的东西只要能够文而化之,那么你的心也可以融化,整个世界也在整合,在融合的状态下,每个人一把钥匙开一把锁,都能找到解决自己问题的一种方式。但是,不会说国学的每一句话都醍醐灌顶。我觉得,我们现在对国学确实有迷信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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