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从范美忠到范跑跑:我是这社会冷漠的一部分
从范美忠到范跑跑:我是这社会冷漠的一部分
手记:并非简单的人性挣扎
在我的灾区采访结束之际,终于联系上了范美忠。他作为北大历史系的才子,选择做一名中学教师,他在网上一度拥有很好的声名,现在都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骂名,留下了“范跑跑”的绰号。老实说,在灾区采访了那么多地震中尽心尽责地保护自己学生的乡村教师之后,我对于范美忠是不乏鄙薄的。一个具有表达才华的人,一个持有自由主义立场、拥有精英意识的知识分子在关键时刻跑在学生前面,之后还流畅自如地为自己辩护,说出“即使我的母亲我也不会管”的话,能够想象在这样的时刻他引起的“地震”该有多大,正常的反应大抵都是愤怒和鄙薄。但我的采访必须尽量摆脱个人好恶,和范美忠进行一场客观的对话。
在这场谈话里,我发现范美忠的心里是不乏矛盾的,他一面说着“牺牲是选择不是美德”,另一面却为电影和书籍里的人类勇敢行为而感动落泪,心向往之;一面想要特立独行,培养自己的冷漠,一面却还克制不了发自内心的软弱和善良;一面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暴露自己的怯懦,认为这也是一种勇气,一面却为自己的不勇敢而感到由衷的羞愧;一面固执地想维持自己的独立和平衡,为自己辩解,一面却仍然在自我的矛盾中失衡乃至困惑。
他没有意料到自己的言论会引起如此爆炸性的反响,因为在都江堰教书的这三年他自称处于隐居状态,不怎么上网,对网络的影响力感受迟钝。他花很多时间和学生一起踢足球。尽管他一直骄傲地拒绝被摁着忏悔,要捍卫自己诚实言说的权利,但最终他还不得不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那里面有对自己的羞愧,有对爱的需要。他说他现在需要学习的是爱,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爱来对待身边的人。他曾经喜欢穿一件写着“狼”字的T恤,朋友评论他是“披着狼皮的羊”。
我想没有简单的人性,简单的善与恶。作为绝对判断的道德命令在一个活生生的个体身上,呈现出了复杂性。范美忠觉得自己是一个有道德感的人,他的言说方式过了界限。也许这是体现生活和人性真实性的一部分,虽然这种真实感显出了荒诞不稽的一面。就像一个人脱下虚构的皇帝的新装,露出真实却并不美丽的裸体。
我当时懵了
你的文章发表引起了轩然大波,你对此有什么总结?
这个事情不能说对我有多大压力,但是搅动了我的情绪。我觉得写一个地震经历的文章是很平常的事情,但现在看到网上的说法让我有了比较不好的心情,甚至搅的我看不进去书。中国人有个特点想的不能去说,说的不能去做,关于我的心路历程,人们很长时间以来有一个把事务拔高的特点,可能媒体制造了一个幻像,好像大家都很高尚,地震来临的时候轰一下跑出去的人不说多但也不在少数。事情发生以后我和我的同事也有过一个交流,当时他们2个人也是一下冲出去了,我和其他学校和单位我也有过交流,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情况。批评的人很多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是当道德家当惯了,我很鄙视道德家。许多人闯红灯,乱扔垃圾,连这都没有做好,却一下子就出现了那么多道德高尚的人。
人们对你的评判恐怕与道德家没有关系。你的文章中写到那个时候不要说是学生,就算是妻子、母亲你也不会管。是你的这种辩解让人厌恶。
我为什么不能辩解?有个台湾的网友说我这么写出来,没有经历过地震的人是没办法理解的,因为他当时经历过台湾的921地震,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有一些媒体朋友研究人在遇到地震的那一瞬间大脑的反应,很多人就在那一瞬间头脑短路,有跳楼的,有把垃圾桶套在脑袋上的。那一刻我是懵了,当然那一刻也有镇定并且从容不迫组织学生撤离的,这绝对不是普遍的,就是我们校长那一刻也是没反应过来的。因为这个灾难豪无预兆,那么猛烈,用道德来评判危机反应是不对的。其实当时我跑的时候喊一下学生会影响我的速度吗?不会的,可以边跑边喊嘛。我现在用一个清醒的、真诚的我问当时那个不清醒的我,为什么当时不喊一下呢,喊了又不影响我跑?回过头来我总结经验,不跑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地震是一个无法预演的事情,我跑是我的本能反应,学生钻桌子底下也是一种本能反应,我跳楼也是一种本能反应。当时我完全是失去理智的。我们都江堰离震中十几公里,汶川县城离震中二十多公里,都江堰甚至比汶川县城离震中还近。我觉得对我的指责是不公正的,并不是我不想履行对学生的责任,而是在面对巨大的自然灾害时,本身连我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如果我没有被吓得惊慌失措,我肯定是会从容的组织学生撤离。现在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我也认为当时我该那么做。
我没有利人,但我也没损人
舆论的焦点不在于当时你的跑,现在对于你的指责是基于你对自己的跑的辩解,你显得毫无内疚感。
我到现在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在我看来这和美国校园枪击案是一回事情,当看到有人拿着枪乱射的时候,我不主张老师或者学生去堵枪眼。虽然不是一回事情,但在我看来这种对生命的威胁是一样的。我不认为我有为学生冒巨大生命危险的义务,这点我至今不变。除了我自愿的做什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有权力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也不认为自己有为任何人冒巨大生命危险的义务。
为什么你认为牺牲和奉献不是美德是选择?
牺牲和奉献如果成为美德就变味了,一个社会有一个多元的价值观,我不能为了别人怎么评判我而去做一件事情。人家可以选择牺牲,可以选择不牺牲。牺牲和奉献是与当时的意识形态息息相关的。许多人连道德底线都没完成的时候提倡牺牲,我觉得会造成一种不好的后果。我举老师为利,当教师的权益没有得到保障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见到那么多的人站出来,为什么没有多人愤怒?所以我认为这帮道德家是虚伪的,你们把那么多人送上神坛,标榜得那么神圣。教师的住房,教师的工资,教师选择教材的自由没有保障得时候为什么没有人说?我是针对网上那帮批判我的人,在面对这么多更大的事情上为什么不愤怒?我想表明的是,第一,当然也有愤怒的人可能并没有在网上写贴,并不是批判了的人才有愤怒的权力;第二个,当这些权力受到损害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第三个,有没有与大众不同的价值观的自由?我认为网络上有对我的价值观和人格的诋毁。我们的价值观是平等的,我没有利人利己,可我也没有损人,这个是我的价值观的底线,如果做到这个我觉得是没有问题的。从这一点上,我觉得中国的公民缺少对他人价值观的尊重,难道你是上帝吗?你认为的价值观就是正确的?
缺乏勇气是我内心最大的痛
人们对你的愤怒大概在于你写过一些道义文章,自诩是个自由主义者,可是在关键的时刻却逃避责任,缺乏勇气和担当?
大部分人都读错了我的文章,我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但是我并不是因为自由主义而跑,这个和自由主义者没有关系。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和公众交代,但是我要和我的学生做一个必要的解释,在相处当中,我的学生可能会认为我是一个勇于奉献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人,对我的期待比较大,而一个追求自由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一个追求奉献的人。以前我和学生毫不避讳地讨论这些问题,我和学生说你们都可以骂我的。这个事情发生后我很想和学生讨论,但是因为放假了一直没有机会。因为我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学生会顺理成章的认为我是一个勇于牺牲的人,而你没有表现出这样一个高尚的行为,他们就会感到失望。他们可以感到失望,但是不能因为我是一个自由主义者,这两者是没有必然联系的。所以我在文章上说这句话,我是追求自由和公正但不是勇于牺牲的人,而几乎所有的人都理解错了。
我说的牺牲是生命不是利益,利益可以牺牲。道德高线是自我要求,道德底线是强制要求。有多少老师为了教育理想被很多学校赶了出来,我也是,但是我还是在教书,因为我不想做别的,我的工资很低。我在任何一个学校都送大量的书给学生,难道我这不是利益上的牺牲吗?
事情结束后我反思了一下,一个教师是不是有冒着巨大危险的义务。我该喊学生,但是我没喊,是因为我懵了。牺牲自己的生命去保全别人的生命是一种选择而不是美德,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说实话我是有内疚的,为什么内疚?一,我觉得我对自己的要求应该更高些,为什么我没去救学生,可能是因为我对学生的爱不够,当时我和我老婆讨论的时候也承认了这一点,我是很无奈地承认我不够勇敢的事实,而为什么其他人要说我为此而洋洋自得?我是对自我的要求有一种羞愧感,为什么当时我没能表现的很勇敢呢?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而不是别人能要求的。我小时候很喜欢战争片,喜欢军事,经常为电影里的勇敢场面热血沸腾。我就反思我在实际的状况中为什么表现得那么不勇敢。
我对学生的爱不够
这次地震中许多老师为了保护学生牺牲了自己,你不觉得你关于选择和美德的说法是对他们的勇敢行为的贬低吗?
我这次发现一个现象,小学老师比中学或者大学老师表现的好。学生越小老师对学生的关爱更多,越往大老师与学生在智力上的关联越大。我说如果我是一个小学的老师,我认为应该保护他们哪怕作出牺牲,但是我也不能保证真正遇到的时候我会是什么反应。现在我带的高二这些17、18岁的学生完全可以比我跑的更快,为什么我最先跑到操场呢,是因为我的教学楼在二楼没几米就到操场了,还有男生宿舍楼也在操场旁边,还有由于当时很多人在考试,不像我穿的好好的就坐在那里反应比较快。
对于接近成年的学生,我到底有多大的义务去保护他们,我究竟能救几个这还是个问题。对于网上的批评说实话我写文章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得很详尽,从教师职业规范上来批判我我是不能接受的。但是我自己对自己有一个批评,就算教师职业规范上没有要求我自己应该对自己要求,我反思了自己对学生的爱不够。但是为什么后来我并没有这么写呢?一是我本人就是一个好唱反调的人,我知道肯定有一堆人等着我忏悔,我不给你安慰我的机会,所以我并没有写,但这个仅仅是一个小的动机。我知道的一个小学,学校在几秒中完全倒塌,学生全部死了,而教师只死了一个,有一个教师只抢救了所在班上的一个学生,这个学生是他的女儿,他后来说“好在我的女儿抢救出来了。”但我不能说这是哪个学校。我感觉到像我这样的表现的比较普通、比较正常的人反而不被大家认可。很长一个时间下,人们有意无意地缔造着一种“感动”,我并不是说这是不好的。我只是想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构成在这样一个和谐背景下的言说。还有人问我是不是在炒做自己。我想说的是,谁愿意炒做自己到千夫所指啊,而且如果我想炒做自己的话以我的才华不会等到现在。
我要生存,说我一点不在乎利不真实,因为我有家庭,可我不在乎名,在都江堰的两年我没有发表文章。而在这个事情发生以后,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和我标榜的教育道德等等的高标准不符,我对学生的道德教育我反复灌输的是诚实,你不要乱扔垃圾,不要闯红灯,追求自己合理的利益,我教育的道德很低端。和我相识很久的朋友评价我说,我喜欢将自己真实的东西用另外的东西表达。我一个70多岁的邻居,从来没有人去看他,但是只要我回去我都会买水果去看望他,这些我都没有和别人说过,更不愿意在网上说。我愿意去看他,是因为这么做使我内心很愉悦,而并不是为了得到别人表扬。我写文章的时候想着有几个人骂骂就完了,并没有想到得到媒体这么多的关注,所以想澄清一下。
我没有去前线,因为成都也是一个震区,我有我的妻子和女儿,我有保护她们的义务,我也带着她们躲。我有捐钱,但是捐的不多,因为我的妻子已经快2年没有工作。我没有献血,因为大学的时候看到说近视800度以上献血会有失明的可能,所以我大学的时候我也没有献过血。
我不知道网上怎么忽然冒出那么多高尚的事情和人来?真善美确实是有联系的,但是真确实不代表美,但美一定是真的。我用一种极端的叛逆的心态和方式去言说。我自己可以自愿忏悔,但我反对别人摁着我忏悔,我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
我用了一种极端的方式倡言一种真实的言说,哪怕这个言说不是那么光彩。人在很多时候并不是那么光彩的,我相信那些舍己救人的人在平常的时候也一定有做过不那么光彩的事情。我为了真实付出了一定的代价,自由是我内心最大的追求,但是我却没有勇气去捍卫它,其实这是我心里最大的痛,而别人却认为是一种洋洋自得。
我朋友说他以为只有王朔和周星驰是以亵渎的方式来道出他们的渴望,实际上我也是这样的人。我用激烈的言语来表达了我对自己的一些失望,是我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不够高。如果我因为我的言论自由要面对丢掉工作的危险,这个结果我是愿意接受的,因为这个我已经丢了三个工作了。如果我在日常生活中是那么糟糕的一个人,我不会赢得那么多的朋友。
从高标准来说我承认我失职了
对你的质疑在于你在关键时刻离开了自己的职责,能想象船只沉没的时候船长第一个逃跑吗?
明确的教师职业规范是没有明确表示在发生重大危难时教师要最后一个离开,这个与船长的海事条例要求船长必须是最后一个离开船是不同的,当然这是一个低的标准,从一个高的标准来要求的话我承认我失职了。
这次地震刚开始的时候我告诉同学们不要慌,没有事是因为我误判了,我以为只是轻微地摇一下没想到是一个那么严重的8级地震。因为我原来经历过几次轻微的地震,而且成都和都江堰发生地震的几率是比较小的。我就觉得我比学生有经验啊,于是我就说“不要慌。”结果没过几分钟,头顶墙上开始掉东西,我自己就慌了,本能地以飞快的速度跑了出去。直到到了操场上还是一个懵的状态,这是没经历过地震的人不能理解的。
如果你们学校不是那么结实,很快就坍塌了,你的学生有人在地震中罹难,你会自责吗?
我到现在还在纳闷,为什么学生不跟着跑,一些躲在桌子下面。因为其他班的同学都跟着跑出来了。我们以前做过三次火灾的演习,为什么当时他们不跟着跑我很纳闷,这个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做交流。如果我所在学校真的发生了很重大的伤亡,我一定是会很悔恨和自责的。死这么多人我们当然会感到悲伤,还有一个原因,我是教历史的,历史上一些死亡都让我感到难过,在都江堰教书的三年我眼睛就不去注视苦难了,因为我的内心是承受不了这么多苦难的。
我的文章实际上有一种挑战过激言论的想法,我接受别人的批判,但我不接受他人对我的人身攻击和对我的威胁(有些人说要光亚学校来杀我)。我的文章的叙述是冷漠的,但是与我的动机还是有区别的。关于母亲的事情,我提倡爱母亲而不是孝顺母亲,之所以以母亲举例是对孝道的刺激。我想表达的是,如果我的母亲行动不便,我救她是两个人死,不救她我一个人能活,那么我选择后者。再如果在母亲和女儿两个中间选一个救,我肯定会救女儿。遇到这样的情况两个人一起跑肯定会快,而不是有一个人在那等着别人去救他。我写文章的时候有些惊魂未定,我也承认表达的有点不清楚。
中国人喜欢一种形式。我的父亲去世的时候,我的兄弟姐妹都要跪拜,可是他们跪在那里说笑,我很反感这样的行为,于是我拒绝跪拜,但是我也不说笑,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
我是这个社会冷漠的一部分
你怎么定义美德?
我把美德分为两种,一种是底线美德,这个是必须强制的,包括不乱扔垃圾等,另一个就是高尚美德,包括牺牲自己保护他人。说我更看中为自由牺牲而不是为他人牺牲这种价值观。主流社会不接受我的价值观是无所谓,我只是表达了我的价值观,我也不认为我是一个异端。我没说牺牲是一种美德的时候我也并没有说它是不好的和恶的,他们是选择了牺牲自己、牺牲家人,我不认为是美德但我也没有贬低他们的行为,我认为牺牲自己的人应该受到尊重,我只是不做价值评判。
我承认我内心有很冷漠的一面。牺牲者的生命也是很可惜的,都是牺牲,这种高下很难判断,因为这都是很让人痛惜的。这个时候已经不可以用美德去评判了,是一个痛惜的事情。鲁迅说争取自己的自由是争取权利的自由。我就冒着被大家骂的危险挑战了我内心的自由,挑战大家对主流氛围中出现另外一种声音的容忍度。在网友看来我的言论也是这次地震发生以后的一个真实的声音的记录,也是我用我不那么光彩的真实的言语在历史记下的一笔。
你的言语让人觉得刻意地表现所谓特立独行却选择了冷漠。
我说的有些话并不是我的本意。就好象我的母亲,我母亲给了我很多的爱,她用自己的双手养活了我们五个姊妹。有一篇文章我一直都没有写,就是讲我的心路历程。大概在2004年的时候我就认为我是这个社会冷漠的一部分,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改变,去看孤寡老人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我母亲是这个冷漠的世界给我爱最多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不爱我的母亲,我一见到我的母亲就有一种涌动的情感。我也希望你可以代我澄清一下在生活中我和我的母亲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是怎么对待她,只是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现在说当时应该怎么样都是没有用的,因为想的和真正遇到的反应可能是不同的。我希望我当时可以更勇敢地去做,但是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勇敢。我觉得我自己很奇怪,一方面内心极度善良软弱,于是我觉得它是一个弱点,于是我通过不给乞丐钱来训练我的冷漠,一方面又自私冷漠,我试图让自己变的冷漠的同时让自己变得更加的痛苦和不幸福。后来我发现把自己训练得冷漠,那不是真实的我,于是我又开始关心别人。我希望我有大爱,但是我现在只能做到小爱,我的爱是不够的。
这绝对是我内心最大的羞愧
你承认勇敢行为让你热血沸腾,但是同时你又说“牺牲是选择不是美德”,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在这种对牺牲了的老师颂扬的同时不要对没有牺牲的老师构成了一种压力。我的灵魂的转变还在过程中,在路上。我的朋友和我的学生对我的爱都是有的。我的很多不同地方的学生都出来为我说话,学生的眼睛是雪亮的,欺骗学生或许比欺骗一个成年人更难。我可能对他们的爱是不够的,但是我对他们在学习上和启迪上是够的,而且我平时也是很随和的,和他们能打成一片。我承认我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我对伪的东西的反感到了一种极端,小时候看电影英勇牺牲的情节是最感动我的。但当它开始符号化的时候我便开始反感,如果是在真实的情况下表达这种感情是我希望的。我的毛病就在于对最爱的东西的东西容不得半点杂质,在我看到很多让我感动的东西都成为标榜的时候,我就慢慢开始失望,开始怀疑。
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极端的表达,可能等我有了大爱之后我会用我真实诚实的心去表达。长久以来我的心太冷漠了,一个人要得到爱才有能力付出爱,我有了家庭是对我一个重大的转变。我承认这次表达是一个失误。有一段时间我不接受采访,是因为我不想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在我以前对历史的学习经历里面我有一种记录历史的冲动,以前有很多的事情就是因为没有能及时的记录都忘记了,所以说某种意义上我是记录下来这个地震中的一个不和谐音。写这篇文章我更多的是从言说策略上考虑了极端,并没有想到反响会那么大。
人们对你的质疑可能在于你以往呈现了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立场和意图,但面临危难却表现懦弱。
我的以前的一些行为让别人以为我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我对规则意识和契约意识比较重视,在面对生命危险的勇气我是不够的,但是思想勇气我是够的。我承认我不一定有勇气去见义勇为,但是我承认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同样也是一个勇气。如果哪天我真的见义勇为了,我才能说我可以见义勇为。我没冲到最前面,我的表达被人们认为是洋洋自得,但这绝对是我内心最大的羞愧,直到死绝对都是羞愧。我对自己舍己的精神和勇气没有信心。如果我的学生不原谅我,我可以放弃教学。我不担心我的生存,我更关注要怎么样去完成自我的完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