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独家对话农民工硕士:不后悔读研 愿能适应社会
2010年08月03日 09:51凤凰网专稿【大 中 小】 【打印】 共有评论15条
滕振国伏在床头上苦学(本图为滕振国本人提供)
核心提示:一直相信文凭能让自己生活的更好,所以拼命读书,38岁的腾振国最终考上硕士。悖论的是,毕业后,他找工作一再被拒,无奈又回到了考研前工作学校做起管理员,3年的苦读,生活还是在原点。
他一直把自己比成《人生》中的高加林,十几年生活在高考落榜的阴影中,考上硕士终于让他走出了这个阴影。另外的困惑却又接踵而至。但这次,他说,他不需要同情,也从不后悔读研这段经历,只希望自己能尽快适应社会。
对话主持:陈芳
高考落榜后,十几年未摆脱阴影
凤凰网: 在报道您的文章中,看到有人将您和《平凡的世界》中的主人公孙少平联系在一起。这本书对您的影响大吗?
滕振国:《平凡的世界》这本书我没有全部看完,不过《人生》我是全部看完了。
凤凰网:比较喜欢《人生》?看到文章中讲到您硕士毕业之后重又回到原点,我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高加林。
滕振国:现在不算像高加林。其实在高考落榜后回到农村的那段时光跟他差不多。
凤凰网:高中时候成绩怎么样?
滕振国:高中时候我的成绩很好,不算是数一数二,但最少前十名没有问题。
凤凰网:河南高考的竞争其实很大。
滕振国:80年代后期,尤其1988、1989、1990年,那时的高考压力相当大,我们这里的升学率绝对不超过10%(滕振国的同学樊建伟忆起当年高考,称复读七八年的都有,叫“八年抗战”)。
凤凰网:我印象中那时的河南初中升高中都很难,有个哥哥学习很努力,但考了两年高中还是没考上。
滕振国:其实我的学习成绩很好,按说是能够考上大学的。我的同学,平时学习成绩不如我的都考上了。当时我是因为高考压力特别大,就特别刻苦努力,结果造成了脑神经衰弱,每次到高考前几天都头疼,所以没有考上大学。后来同学开玩笑,说如果你不那么用工说不定还能考上。我想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笑)
凤凰网:当时压力来自哪里?是家里条件限制吗?你们家几个孩子?
滕振国: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那时只有我一个人读书。
凤凰网:全家就您一个人读书?父母供你一个,所以你的压力比较大?
滕振国:我是自己给自己施压。其实我家要说真有那么苦?也没有。但我那时候读书尽量不跟父母要钱,够得上生活就行了,就是一心想读书、考大学,生活上苦一点也没有什么。
凤凰网:一直有一个大学情结?
滕振国:嗯。高中以后,一直在农村干活,有多少次老是想着没有考上大学,或者说很想上大学那样一种想法。
凤凰网:1990年放弃复读回到农村,还是很纠结。
滕振国:很长时间我都没法摆脱这种痛苦。
凤凰网:跟您的同学樊建伟聊天,1989年之后你们两个走了完全不同的路。他考到郑州大学,您选择了复读但依然落榜。两个曾经处于同一起跑线上的人命运从此不同。那时你心里会有一些落差吗?
滕振国:落差太大了。上高中本是为了考大学,那时年轻人有志气、有理想、目标远大。一下子又回到农村了,落差特别大。
凤凰网:就是《人生》中高加林高中毕业后的那种心态。自卑、怕见人而又不甘等等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下地干活的时候都要避开村里的人,害怕被嘲笑。你当时的那种心境也是这样的吗?
滕振国:对。应该说跟他非常非常相似,原先一直想着考大学,现在种地,天天在地里干活,心里面肯定不好受。
凤凰网:也觉得抬不起头?
滕振国:哪能抬起头啊!大学没考上。其实,我干活的时候有时候想想非常滑稽,因为我眼睛近视,戴着眼镜在农村干活或者到城里卖菜,感觉很滑稽。
凤凰网:村里人会议论吗?
滕振国:他们会在背后议论,会说这个人没本事,地种得不好,大学也没有考上,在他们眼里是非常窝囊的一个人。
凤凰网:花了多长时间才走出这种困境?12年有走出来吗?
滕振国:这种心理状态直到到江苏以后才彻底改变了,就是2002年年底到江苏打工。
凤凰网:才摆脱这种心理阴影?
滕振国:嗯。我1995年结婚,在我父亲病重的情况下结婚的。结婚后,我跟我爱人的生活比以前更苦了,因为父亲病重花了好多钱。
凤凰网:如果不是你父亲让你结婚,自己没有考虑过结婚?
滕振国:我本来是想父亲去世以后,出去打工。
凤凰网:老人的心愿可能是希望你稳定下来?
滕振国:他说在他去世之前希望能够看着我结婚。毕竟农村父亲的心愿,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儿子成家。
凤凰网:1995年结婚,后来有了孩子、做了父亲之后,那种失落和落差的心理阴影还是没有摆脱?
滕振国:没有改变。
凤凰网:你的爱人理解你吗?
滕振国:不会理解。我的爱人也没有读过书,就是农村妇女,她身上能体现出农村妇女的所有特点。
凤凰独家:
农民工硕士滕振国:我不需要同情
新闻背景:
42岁农民工硕士遇就业难 称知识无法改变生活
42岁农民工读研轰动全国 毕业重回原点
38岁农民工考上研究生 有文凭无知识生活重回原点
农民工硕士滕振国:我不需要同情
2010年08月03日 09:53凤凰网专稿【大 中 小】 【打印】 共有评论3条
“每个人在生活中,在生存中,都会遇到很多困难,也会收获很多果实。路都是走出来的,努力不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但是如果不努力肯定不会有好的结果。认认真真做事,一切都可能改变。”--滕振国
滕振国,曾以农民工的身份、以高中毕业的第一学历、以自学数载的坚忍、以38岁考上硕士研究生的荣光,轰动河南乃至全国。鲜为人知的是,硕士毕业之后,他的生活、工作又回到了原点。
在与滕振国通话之前,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现实社会下的悲剧人物,对他的情感是敬佩、却也不自觉地夹杂着一丝悲悯和同情。但和滕振国通话的那一个小时,听到他在公车上平静的话语,偶尔发出爽朗的笑声……我改变了同情的心态,其实我们是两个精神和人格完全平等的人,无所谓谁悲悯谁。
在与滕振国通话之前,我找到了他的高中同学、现在平顶山日报社的樊建伟,在与他通话时,我完全带着此前的悲悯和同情发问,即使是多年的同学樊建伟也依然会不时带着这种情感。
1989年,他们两个都是复读一年后第二次参加高考,发榜时,樊建伟拿到了郑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滕振国虽然过线因志愿填报落榜了。从此两个人的命运开始沿着两条轨迹走下去:樊建伟随后去了平顶山日报;滕振国选择再次复读依然落榜,而家庭条件又不是很好,滕振国从此回到曾经离开的村庄,过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这一呆就是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里,腾振国觉得自己就是《人生》里的高加林,思想的负担压了自己十几年。再之后,滕振国工作一直很安稳,日子很安逸;滕振国离开土地,来到城市打工,清洁工、搬运工、建筑工、保险推销员,同时自考了大专、本科。这期间,腾振国不断向樊建伟推销保险,刚买了房子的樊建伟最终也没能买一份他推销的保险,但这其中他们的关系开始变得深厚。
2006年6月,38岁的滕振国考上了研究生,一时间“农民工硕士”的光环顶在头上,樊建伟意识到此时他已经落后了。谁曾想,三年硕士毕业后,一切梦碎,滕振国回到原点,樊建伟依然安稳如初。
虽然是朋友,但樊建伟说看着他心里难受,“我工作十七八年,有房有车;而他穿着一双三十几块钱的鞋子,老娘80多岁了还要给他们带孩子,夫妻俩在外打工,没时间照顾孩子。心里很酸楚。”樊建伟向凤凰网讲述这些故事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手机》中的(白石头)严守一和张小柱,曾经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但时过境迁,白石头成了家喻户晓的主持人严守一;张小柱还是张小柱,从一个农民变成打工的厨师。
我们会怎么想?天然的同情“弱者”,而那个“弱者”是我们想象和定位的,我们无意中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优越者。可事实真是如此吗?正如严守一在大城市孤独、彷徨、疲惫的时候,他会羡慕张小柱,羡慕张小柱的简单。樊建伟现在也开始认识到“他现在学习的能力和学历已经超过我了”。
有一天他们进行了如下一次对话:
滕振国:你说我是不是人才?老同学。
樊建伟:你说你是不是人才?
滕振国:我首先说一点,我的学历不是水货,我是通过全国统招考上的研究生啊,不是向有些人花钱买的文凭。我是人才,可是从汝州到平顶山、到郑州、到全河南,到处都是研究生,人家不要我这个研究生啊。
樊建伟:你还没坚持到时候,也许晚饭是好饭,你再等等……
这次对话让樊建伟感慨良久。而让腾振国感慨的则是:由于信息的闭塞、圈子的狭窄。他走了很多弯路。他很聪明,也很努力。自考专科到本科,再到硕士,对他来说都不难,但由于狭窄的圈子,他比别人多走了许多弯路,第一次报考研究生让他懊悔不已:假如自己能够跟报考学校通一个电话,或者看看题型,也许他的人生是另一种情形。
因为制度设计不能使人尽其才,读完硕士的滕振国未能实现自己的大学教育梦,找工作屡次受挫,最终又重新回到原点,但滕振国并不抱怨,骨子里也还透着知识分子的那份自尊。对于外界的同情,他说自己并不适应,也不自在。“有媒体表示对我提供一些赞助,这更让我不自在。无功受禄,心中有愧!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想说的是,困难确实存在,但是我会努力尝试着自己去解决。”
对于用人制度设计的问题他不回避,但他不需要同情,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解决,并且对未来充满希望,在其博文中,他曾这样写道:“我坚信,我的前面有一条光明的路。我前行,我依然在希望中活着。我昂首挺胸,我永远在希望中前进……”
“每个人在生活中,在生存中,都会遇到很多困难,也会收获很多果实。路都是走出来的,努力不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但是如果不努力肯定不会有好的结果。认认真真做事,一切都可能改变。”这就是42岁硕士滕振国的人生和他的人生观。如果说1990年高考失利后回到农村时的他在重复高加林的人生路,现在的他其实在走自己的人生路。这条路不是迂腐,而是他在用行动践行着从一而终相信的东西--对知识的崇敬和追寻。这一刻,谁去同情谁呢?谁又去悲悯谁呢?
(陈芳)
转自http://news.ifeng.com/society/2/detail_2010_08/03/1877315_0.s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