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 贴个旧文,悼念史铁生

本帖最后由 剑影秋歌 于 2010-12-31 23:39 编辑

史鐵生似乎已經超越了虛無主義

2008年第二期的《花城》已經到了,照例是翻著看看。這一期的內容似乎都很好,詩人趙東理的長詩《哀歌.慌亂之城》顯得大氣磅礴,似乎是對艾略特《荒原》和裏爾克《杜伊諾哀歌》的致敬之作,令人驚喜。

而接著翻下去,便看到了史鐵生的隨筆《放下與執著》。懷著愉快的心情讀完,內心充滿愉悅。

從1996年起,看過《務虛筆記》後,史鐵生就一直是我喜歡的作家。少年時代的閱讀印象,怎麽也無法抹去。隨後,他的《我的丁一之旅》使他躍上了更高的臺階。我的朋友之中,不喜歡史鐵生的人不多。每次讀他,總是能夠有意外的發現。癱瘓對於正常人而言,是一種苦難,但對於史鐵生而言,未嘗不是一種宿命——這是他無法逃避的,或許,他的一生,就在克服這種宿命。

齊宏偉師最近出版了兩本書,分別是《文學·苦難·精神資源》和《一生必讀的關於信仰與人生的30部經典》(均由江西出版集團.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在兩本書中,我發現他都談到了史鐵生。在《史鐵生與北村的心靈寫作》這一章中,宏偉寫到:“而對於史鐵生來說,1972年他二十一歲時雙腿癱瘓這一私人事件就成爲他進入寫作的精神起點。從‘殘疾人也是人’到‘人也是殘疾人’,史鐵生終於悟到人的根本困境……”這種根本困境,在史鐵生看來,就是孤獨、痛苦、恐懼三種心靈和存在元素,“上帝用這三種東西來折磨我們”。

中山大學教授劉小楓在名著《拯救與逍遙》中明確指出,在漢語思想傳統中,“逍遙”是一個基本的母題。中國的文人們,在面臨現世之惡時,最後的出路就是“逍遙”,蘇東坡、李太白、曹雪芹等等,皆是如此。因此文學評論界才會有“逍遙之爲拯救”一說。由於缺乏對終極信仰的追問,人最後的出路無非是虛無主義和相對主義:要麽一切都是空虛,空虛的空虛;要麽就是此也一是非,彼也一是非,這樣那樣怎樣都行。

史鐵生在《放下與執著》一文中,從“放下什麽”這個真問題入手,探討了不能放下的人生種種,又對“執著和執迷”兩對相互關聯的概念進行了剖析,最後回到尼采的“愛命運”一說上來,“放下佔有的欲望,執著於行走的努力”。其實,惟有愛命運,個人才成其爲個人,個人之所以是個人,就是因爲他的獨特命運,或者說獨特的生活軌迹。對這一生活軌迹,尼采覺得應該熱愛之。我想,我完全能夠理解尼采和史鐵生的意思。就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也能夠從“不是歌德成就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成就了歌德”這一著名觀點中得到啓發。

一直有人說,中國沒有大師;一直有人在追問,中國何時才能有自己的大師。對此,我的一個觀點是,惟有具備豐富與恒定的精神資源後,大師才有可能成爲大師。而檢閱眼下中國的各類“家”們,似乎少有達到這種境界的,史鐵生是非常靠近的人之一。

自然,有深刻的虛無者和相對者,但這兩種價值觀本身不具備成爲恒定價值的基礎和能力。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同時成爲兩者,而如果一個人只達到這種程度,無論如何不能成爲大師。大師是這樣的人,他必然能夠爲每個時代提供不同角度的精神資源,使人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命運,使人熱愛自己的命運。虛無主義者與相對主義者不可能完成這一任務。

非常興奮,中國當代最好的作家之一終於超越了虛無主義。史鐵生似乎就是這樣的人。如果沒有強大的精神力量和超越資源,我想,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這一點。

2008、3、14
已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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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滴眼睛是雪亮滴
雪亮滴眼睛是不明真相滴
史铁生:敬重病痛(余杰)(转载)默认分类 2007-12-24 10:41:16 阅读50 评论0   字号:大中小 订阅


   有一次,一个记者问作家史铁生:“你对你的病是什么态度?”

  没有想到,在轮椅上呆了二十多年、每隔几年都要去医院做透析的史铁生这样回答道:是敬重。为什么这样说呢?为什么是“敬重”而不是“恐惧”和“厌恶”呢?面对困惑不解的记者,史铁生解释说:“这绝不是说我多喜欢它,但是你说什么呢?讨厌它吗?恨它吗?求求它快滚蛋?一点用也没有,除了自讨没趣,就是自寻烦恼。但你要是敬重它,把它看作一个强大的对手,是命运对你的锤炼,就像是个九段高手点名要跟你下一盘棋,这虽然有点无可奈何的味道,但你却能从中获益,你很可能就从中增添了智慧,比如说逼着你把生命中的意义都看得明白。一边是自寻烦恼,一边是增添智慧,选择什么不是明摆着吗”

 读着史铁生的这段话,我立即想起了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中的一代大侠独孤求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独孤求败,具有盖世的武功,他一辈子都在寻找真正算得上敌人的对手,却始终没有能够如愿。独孤求败体验到,没有“敌人”的人生,其实是最不值得过的人生。最后,他在孤独的叹息声中悄然死去,给后人留下了神奇的武功秘籍和兵器。独孤求败的故事告诉我们,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面前有一个凶恶的敌人,而是面对那苍茫虚空的“无物之阵”。在寂寞和空虚中消耗生命,是对生命最大的嘲弄。独孤求败没有遇到一个值得敬重的敌人,而史铁生遇到了??它就是疾病。

  我曾经在报纸上看到一张史铁生与世界短跑冠军刘易斯合影的照片。史铁生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刘易斯潇洒地站在他的身边,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两人是真正的知己。身体衰弱的史铁生,虽然连站也站不起来,但他的灵魂却在无羁地奔跑着,跑得跟刘易斯一样快、甚至比刘易斯还要快。刘易斯读过史铁生写的书,他尊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国作家。刘易斯的眼睛凝视着史铁生,他的眼光里不是怜悯而是尊敬。他们的灵魂是相通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奔跑者,他们在与命运赛跑、与人类那与生俱来的悲剧性赛跑。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自始至终都不认输。在我看来,敬重疾病的史铁生似乎比刘易斯更有力量。

  病痛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敌人之一。它从人刚刚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像影子一样追随着人的脚步,一直到人走进自己的坟墓为止。病痛是死亡的直接的制造者,病痛是死神的忠诚的传令兵。如果没有各种各样的疾病,人类一大半的“正常死亡”其实都是可以避免的。人类可以登上月球,人类可以深入海底,人类的科学(包括医学在内)日新月异,飞速发展。但是,人类依然无法彻底告别病痛。旧的病痛被彻底征服了(如中世纪曾经夺走一半居民生命的天花),但新的疾病又让人束无手策(如艾滋病)。因此,病痛是人类必须面对的最残酷、最强大和最无情的敌人。在与这样恶毒的敌人长期的战斗之中,人类自身的意志、毅力和高贵性方才得以完全展露出来。想想看,假如没有疾病,人将变成一种何等懒惰、何等狂妄、何等愚蠢的动物啊。

  南非前总统、人权斗士曼德拉也是一个敬重病痛的伟人,他把疾病当作是跟种族主义者一样邪恶的敌人。当曼德拉被诊断出患了癌症之后,他依然满脸笑容地出现在电视镜头前,鼓励所有患病的同胞们与疾病战斗到底、绝不放弃。在曼德拉成功接受完手术之后,约翰内斯堡电台专门为他制作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花篮??整个花篮由三万朵鲜花组成。人们在花篮前安放了募捐盒,原本是用来筹集曼德拉的医疗费用,曼德拉却将所有的钱款都转入了“曼德拉儿童基金会”,作为给被疾病折磨的孩子们的一个专项基金。敬重而不是抱怨疾病,背后是十足的信心和安详、是沧桑的人生体验和宽广的胸襟抱负。曼德拉早已经超越了他在“此生”的一个“臭皮囊”。

  如果有爱、有信心、有希望,就能够与不幸、与病痛乃至于残疾“和平共处”。法国思想家薇依写过一本名叫《重负与神恩》的著作,在她看来,“重负”乃是神的恩典。人类正是在对不幸、苦难和病痛的负荷之中,荣耀着神的恩典。薇依这样说:“至高无上的爱越过痛苦,建起最崇高的结合的纽带,这种痛苦于无声处响彻长空,就像两个分开的、模糊的音符,就像纯洁的、撕心裂肺的和音……执着地追求着爱的人们,在不幸将他们推入深渊中听到这个音符,从此刻起,他们就无任何疑虑。”薇依在巨大的病痛中死去,即使临终之前,她还在劝说护士去照顾其它的病人,“他们比我更值得照看”。

  敬重病痛,敬重挫折,敬重敌人,这样的人是有福的。史铁生说:“对困境先要对它说‘是’,接纳它,然后试试跟它周旋,输了也是赢。”正是由于这种信心的支撑,人类才得以在地球上生存和繁衍,创造了辉煌的文明。身体可能出现问题,但心灵却不能残缺。《圣经》中说:“人有疾病,心能忍耐;心灵忧伤,谁能承当呢?”(《箴言》)史铁生战胜了心灵的忧伤和沮丧,而依靠信心来生活。他将疾病与“漂流”作了一番有趣的比较,在《病隙随笔》中这样写道:“生病也是生活体验之一种,甚至算得上一项别开生面的游历。这游历当然有风险,但去大河上漂流就安全吗?不同的是漂流可以事先做些准备,生病通常猝不及防;漂流是自觉的勇猛,生病是被迫的抵抗;漂流,成败都有一份光荣,生病却始终不便夸耀。不过,但凡游历总有报酬:异地他乡增长见识,名山大川陶冶性情,激流险阻锤炼意志,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知道不咳嗽的日子多么安详。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自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搞丢了?等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念往日日光。终于醒悟:其实自暴自弃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敬重疾病的态度让史铁生在“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的当代文坛获得了罕见的澄明通透的心境。当那么多身体健全、头脑聪明的中国作家纷纷成为权力的帮闲和帮忙甚至帮凶的时候,史铁生却在文坛里开始了他独特的人生思考。《圣经》中说:“你们若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种,就是对这棵桑树说:‘你要拔起根来,栽在海里’,它也必听从你们。”(《路加福音》)我想,史铁生、曼德拉和薇依大概都是这样的一类人??他们像石头一样坚强,又像花朵一样温柔;他们像火一样热烈,又像水一样博大。敬重病痛的人永远都是人生竞技场上的胜利者。

(《广西文学》2003年第4期)
上天可陪玉皇大帝,下地可伴田舍乞儿
已阅。

正体字很好看。
网事情缘 发表于 2010-12-31 23:38
是好看。
范学德的绝望和史铁生的希望

范学德前两天忽然绝望了。

在MSN上表达他情绪的时候,我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老范是个资深基督徒,按说“绝望”这档子事就不该在出现在他身上了。但是老范看到美国的青年们自由自在的生活,联想到自己的青少年时代,的确绝望了。范学德的绝望是一个敏感人的绝望。

这样的绝望,其实老范以愤怒的方式表达过。在一篇写到他儿子高中学习《奥德赛》等古典名著的文章里,老范就非常愤怒地联想起自己的青少年时代,吃的都是狼奶,甚至是狗奶。在那篇文章里,老范谈到的是精神生活。而在最近的一篇文章里,老范说的是非常生活化的感性的东西。

因为感性,所以更刺激人。

老范说,我那个时代太差了一点。他再也回不到自己的青年时代,然后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同意。但是,谁的时代不差呢?我们的时代好在哪里呢?单项指标而言,也许是有所好转,但是能好到哪里去?你小时候喝狗奶,我们喝的是什么?也不是人奶啊,都是兽奶,也可能是人性化的兽奶。我们的物质生活呢?小时候我印象深刻的就是物质匮乏。当然这种匮乏与老范青少年时代不具可比性。即使是现在的美国青少年们,肯定也有他们的苦恼处。当然,这种苦恼是高水平的苦恼。但其为苦恼则一。

把中国的过去和现在来作比较,表面上看是发生了很大变化,这是要承认的。骨子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大家心知肚明,无须再说了。老范时代,哪里有互联网,知道多少外面的世界?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知道还有“别样的生活,别样的人们”,这种痛苦,或许来得更深些。

尼尔•玻兹曼写作《娱乐至死》,直指美国普通民众处于后现代状况中的精神生活景象。据说“世界是平的”,我们现在大概都感受到了“娱乐至死”的氛围。连痛苦也开始全球化与世界接轨了。当然,夜深人静细细思索,很可能我们的“娱乐至死”感是虚假的,或者说有那么一点虚假的成分。我们最切身的痛苦来自别处。这种痛苦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会被屏蔽掉。

这些都是制度、经济、文化层面上造成的痛苦。层次有所不同,感受的是普遍群体。范学德的绝望,属于时代性绝望,不是个人所能改变。

还有一种痛苦,是属于个人的。比如,史铁生。去年,上海作家陈村为史铁生看病募捐,致信给中国作协,好像作协还给了点钱。史铁生是作家,而且算是好作家,他瘫痪,经常要做透析。对于这些滋养过我的作家们,我总是表现出十分的敬意和感激。他们给予人们的,不是兽奶,也不是人性化的兽奶,而纯粹是人奶。

我在史铁生的一个随笔里就看到过,他的最大愿望就是像刘易斯那样长有两条健壮的跑得快的大腿,那都是十多年的阅读印象了,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我当时有些吃惊,在我心目中,刘易斯算什么东西,怎么能跟史铁生比?史铁生干嘛要去羡慕刘易斯的腿?如果史铁生说羡慕莎士比亚,我还觉得靠谱些。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理解了史铁生的痛苦。正是这种感性而不是精神性的痛苦,才是普遍存在的。相比于范学德们的绝望来说,史铁生的绝望简直是无法排解的,因为他别说要长两条刘易斯式的腿,即使只长两条如一般人的腿,也没有可能了。写出再好的作品又怎样?他能够像一个哪怕一字不识的人那样奔跑吗?

当然,史铁生比中国绝大多数人都活得正常。我不否认这一点。

写作此文时,我努力比较范学德和史铁生的绝望感,发现既有相同处也有不同处。相同处在于两者的绝望都是在时间中的绝望。范学德的问题在于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生在了一个错误的地点;史铁生的问题在于不可测因素使他在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里只能在轮椅或床上度过。但是反过来说,也正是这些互不相同的因素,使他们成为了自己。

能够成为自己,还有什么不好么?归根到底只有一点,成为独特的这一个,就是好的。即使那些现在喝人奶的,能不能成为“这一个”,也还要看造化。

2007/4/25
小时候我印象深刻的就是物质匮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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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那个时代好多了,虽然只比你早十来年。而比我早十来年的,恐怕可以用“饿殍遍野”来形容了。具体到个人,个个又有所不同,我就属于“相当匮乏”的那种,有我身高为证:我父亲在男人中不算很矮,我母亲在女人中也不算很矮,但我却比较滴不高,我的两个妹子身高也都不矮,到她们出身的时候,开始略有好转——幸运的是,我的身材还算正常。我的个子就可以成为一个时代的见证,蕴含着很多信息。
群众滴眼睛是雪亮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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