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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5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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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慈善是一门政治艺术
铸器示法,是那时一个普遍的法治观念及政治行为,因为量器关系到国计民生
衡量之器,是政府制定的标准容器,人们据此进行公平交易。
有些人很会在“衡量”上做文章,动辄短斤少两,人称奸商。
也有特例之人,会多斤多两,专做赔本买卖,这人,就是子禾子。
春秋时,齐国量器,有豆、区、釜、钟,国家公量标准,以四升为豆,四豆为区,四区为釜,十釜为钟,齐人纳税,谷物便通过这些量器,一豆、一区、一釜、一钟地流进齐侯的公家粮仓。
“衡量”民心
不料,出了个子禾子,齐国的一位政客,让人想起孟子的王道思想。
私家对公门,他把自己的家量,改成五升为豆,五豆为区,五区为釜,十釜为钟。几乎每一种量器都比公家的大出一份,然后以家量施贷,借粮给人民,再以公量收回。这在齐国是一件大善举,于是齐国人民纷纷弃公家,换门庭,竞入子禾子彀中,子禾子因此而实力大增,公家则虚了。
民心所向,是一个政权的风向标,子禾子的慈善行为在齐国引发了私门胜公家的政治事件,不久,田和就将齐康公流放到海上去了。田和,就是子禾子,古“禾”字与“和”通用,子禾子,是田和做卿大夫时的称呼,而齐康公,便是那个被虚了的公家,最后一位姜姓齐国之君。文王翦商,姜太公用了多少计?他大概没有想到,他的后裔会被人这样算计。一部姜太公兵法,教人用尽了阴谋诡计,子禾子只用最“善”的一计,从大斗出、小斗入开始,他亏损了粮食,却赚了民心。
粮食与民心,孰轻孰重?时人已掂量出一二。子禾子釜的出现,具有划时代意义,它标志着战国时代来临。田氏代齐,与三家分晋一样,带头走出春秋,率先进入战国,成了先行者。不过,子禾子来得更加隐蔽些,不动干戈,便改换了门庭,以和平演变,田氏齐取代了姜氏齐。
当时,新兴的军功一族,多以暴力革“公家”之命,而子禾子则不然,他重新“衡量”了一下民心,用大斗与小斗的换位来行仁政,还真的就“天听自我民听”了。毛主席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子禾子做好事,能几十年如一日,还真不容易,可他不像“雷锋”像孟子,没有稀里糊涂地做齐康公的“好战士”,却别有用心地成了“诛一夫”的好汉。
慈善幽灵
慈善事业,一旦与“阴谋论”挂钩,好事还真就做不得了。为什么在中国搞慈善难?难在此矣!墨家子弟,早就批评儒家鼓吹仁义,有犯上作乱嫌疑。他们认为,行仁义是王的专利,要以公行之,由王特许。以私行仁义,久而久之,人民万一拥戴他,就必然导致了田氏代齐的结局。
法家更认为,行善就是收买人心,惟君主能行。商鞅说,利出一孔,其国无敌,利出二孔,其国半利,利出十孔,其国不守。因此,行善的人多了,非国之福,乃国之祸。刘邦要出征,却不发兵,他想啥呢?萧何明白,赶紧多行不义,夺人田地,搞得刘邦来找他了,他虽挨骂,可刘邦放心地出兵了。
显然,刘邦不像齐康公,没忘“利出一孔”,没让子禾子的幽灵钻了自己的空子。
一个幽灵,一个慈善的幽灵,在中国的历史上徘徊,没想到,这幽灵居然出土了。
1875年,齐国故地,山东胶县灵山卫古城,出土了子禾子釜,印证了田和这段历史。子禾子釜外壁有铭文九行,约109字,有些字已锈蚀不清,但大意明了:子禾子命人往告陈得,左关釜的容量以仓库之釜为标准,如左关官员舞弊,加大或减小其量,均当制止。如左关官员不从命,则论其事之轻重,施以相当的刑罚。孔子说“惟器与名,不可以借人”,这道理,子禾子当然懂。所以,他要防患于未然,决不允许自己手下的官员,擅自改变他制定的度量衡,不能让他的作为,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子禾子釜,不算太大,高38.5厘米、口径22.3厘米、腹径31.8厘米、底径19厘米、容量20460毫升。它承担着国家律令之重,具有宣示法令的意义,就像当年子产铸刑鼎,也是当时的一件法器。
三家分晋后,先富起来的魏家,也有这么一件法器,称“安邑下官钟”,其形制、纹饰、铭文,都颇为讲究,在当时,它可是将魏国的富裕和自信量入量出的。钟为圆壶形,敛颈,鼓腹,圈足,盖上有三环钮,绘饰云纹,腰身两侧有铺首衔环耳,从器肩到器腹,饰有四道横带纹,带上镶嵌松石。腹部铭文27 字,自名为钟,并记造器年代、官吏及容量。颈部刻一横线,有“至此”二字,为度量标记。
可魏家不像子禾子那样,在量器上做收买民心的文章,从未让利于民,所以,尽管齐国比魏国繁荣得多——看一看临淄城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情景就知道了,可魏王还是比齐王要富,富得忍不住要炫耀一下,魏惠王对齐威王说,我有宝贝呀!齐王问,你有什么宝?我有十颗直径一寸的夜明珠,你有吗?齐王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我也有宝贝。魏王问,什么宝?齐王说,我的宝贝,跟你的不一样,我以人才为宝。接着,就将齐国的人才夸耀了一番,这一夸,就夸出个稷下学宫来了。
子禾子以民心为宝,他的子孙以人才为宝,孟子来到齐国时,认为齐国已经具备了行仁政的条件,来齐国前,他刚离开魏国,说那以财货为宝的魏王“望之不似人君”,所以,他要走。
不光孟子走了,还有吴起和商鞅,或南下,跑到楚国去了,或西行,到了秦国。
吴起还好,没有领楚军来打魏国,而商鞅却领秦军打来,直打得魏惠王迁都了。我们还是来看“安邑下官钟”,就在这件钟的口沿上,另有五字记容积,字体与腹部铭文不同,为秦人字体。两种字体,表明两个国家都使用过这口钟。安邑原是魏都,可此钟却在秦地咸阳出土,说明它自魏入秦。
孟子在齐国做了稷下先生,行有高车,卧有豪宅,居则雄辩,可他还是不满,他觉得齐王行仁政不力,行了那么一点,还是在国内,对于别国民众,则采取帝国主义政策,战争与掠夺并举,于是,他不断提醒齐王,说行仁政可以得天下,可不是嘛,你爷爷以自家搞了点慈善,就得了一个国家,你如果用国家来行仁政还不要得天下?你说什么?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还有比行仁政更高的利益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孟子说完就走了……如今,那只行过慈善的釜还在,孟子说过的话也在,用来对照今天的世界,我们发现,现在满世界都在说慈善,可有哪一个国家在向他国行仁政呢?
国家利益的墙,可不是柏林墙,说拆就拆的,而行慈善的心,难道又是谁都可以踏上一只脚来踩一踩,谁都可以吐一口唾沫来问一问的吗?这一踩一问就来自阴谋论,先别忙着了结,姜文说“让子弹飞一会儿”,何不让慈善也待一会儿!又何必一踩一问,非要挖出个隐藏很深的子禾子来才过瘾呢?
《中国经营报》2011年1月3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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