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700
- 帖子
- 10035
- 精华
- 29
- 性别
- 女
- 注册时间
- 2004-4-18
访问个人博客
|
楼主
发表于 2011-4-25 13:46
| 只看该作者
[转帖] “小清新”考据——来自《南方周末》
“小清新”跟文青、小资看上去很像,实际上很不同。
“文青”出现在1980年代,背景是当时的文学热、美学热:人们刚从十年“文革”走出,认为艺术可以使人解放。有美学家提出,美是自由的象征。相信文学、艺术是人生活的自由象征时,就会出现一批文青,年轻人用文学设计未来。因此,文青主要是1980年代年轻人设计出来的一种美学生活形态。到21世纪,文青群落慢慢消失了:相信文学、艺术可以带来美好人生的乌托邦理想主义信念破灭了,文青成了讽刺性概念。说人是“小文青”,意思是你还抱着幻想。
“小清新”观念里没有“文青”这么复杂的哲学理念,他并不认为陈绮贞的歌能带来更理想化的生活,但他会沉浸在这个情调里,对他们而言,清新、优雅、伤感,美学色彩较重的情境体验更加重要。“小清新”缺少文青的理想主义色彩。
小资更多是一个消费概念,是在现有地位没有达到奢侈程度的情况下,用消费来购买想象性身份的一群人。一杯咖啡成本只有十几元,但我愿意花60元在咖啡馆获得那一瞬间的享受,实际上就是花过量的钱去购买自身的身份感、奢侈感。所以小资多通过消费来显示品位:到宜家买东西,购买、收藏艺术作品,对酒吧、咖啡吧、书吧等情景进行购买。
小资跟“小清新”是一对敌人。把小资和“小清新”放在一起,会发现一个让人吃惊的特点——他们看起来那么相似,但完全不同:一个是消费主义的,一个是反消费主义的。小资产生在1990年代。小资的理想是有点钱,有点闲,有点爱情。通过消费主义的引入,尤其是对经济主导权的掌控,小资感觉未来会通过经济的提升变得更美好。小资更多地表达了对资本主义、消费主义发展前景的乐观和信心。小资是反文青的,因为文青反对资本、消费主义,追求自由,在内在情调上跟“小清新”比较沟通。
小资变成负面词,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虚假。买咖啡的例子恰恰可以看到小资的致命问题:不愿从自身真实的经济处境去确立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常常通过过量消费,通过幻想,来获得自己身份的想象。但究其根源,是近几年来资本的扩张、消费文化的勃兴,并没有给城市中处在小资想象地位的人带来真正的实惠,反而是蚁族、蜗居。这种现象极大地打击、溃败了小资消费主义的神话,所以小资也成了过眼云烟,现在小资文化不再是主流。
“小清新”诞生较晚,是21世纪消费主义文化泛滥后,想象性地抵抗消费主义文化的一个族群。文青更多的是用“笔”来塑造自己的体验,是一种思考活动。小资更多的是一种消费活动,是非常感官化的对幻觉的购买。“小清新”不像小资把感官、美学享乐统摄到一起,而是更执著于美学、感官上的快乐,这个快乐又跟他的身体体验紧密相关。而且小资、文青更多的是三两好友,甚至执著于自己的体验,社区比较虚拟。“小清新”则要形成一个相互沟通的群落。他们特别追求“文化俱乐部”模式,搭建一个相互交往的族群。
“小清新”不是弱势群体,也不是强势群体,属于夹心层。其构成主体往往是刚离开校园不久,在社会上还没有获得支配性地位的人。我宁愿用“新穷人”这个词来描绘这一代。“新穷人”是英国社会学家鲍曼的概念:他在经济上有一定收入,尽管不足以让他获得社会主流资源、进入奢侈场所,但他的贫穷感并不强烈,因为他们用逃避贫穷感的方法来对待自己的贫穷,不愿承认自己相对的贫穷,你要说他穷,他跟你急。他对付这种尴尬处境的办法,就是创造清新的、抵抗消费主义的幻觉文化。
但是,“小清新”总要结婚,总要生孩子,总要想象孩子怎样挤进一个好的幼儿园,去送礼,去说好话,随着校园记忆的逐渐消失,他们总有一天要面对丛林规则。永远在想象里不去接触丛林社会,在目前的中国是生活不下去的。因此,慢慢的,“小清新”也会有“清醒”的那一天。
而从另外一个层面看,“小清新”对消费主义的反叛和抵抗,恰恰是消费主义的组成部分。陈绮贞自己出唱片,开工作室,标榜“小清新”追求的个性、独立、不被商业所驾驭,但这不正是一个巧妙的商业策略吗?去商品化、去商业化、去庸俗化,恰恰是消费主义扩张的又一个层级。提供“小清新”消费的这些明星,正是消费文化的一个绝妙产物。
另一则《从今天起,我宣布我是一个“小清新”》
岁月静好、45度天空、白色棉裙、帆布鞋、LOMO相机、脚丫特写、陈绮贞、岩井俊二……等于“小清新”?
一年前的一晚,值夜班的北京电影记者田野闲得无聊,做了一个试验:他瞎编了一个电影名字——《即使变成甲壳虫卡夫卡还是进不去城堡》,用同事的英文名炮制了一份演职员表,“盗用”前苏联电影导演帕拉杰诺夫《石榴的颜色》的插画设计了一份海报,信手胡诌一段剧情,添加到豆瓣网电影片库里去了。
一年后的一天,忘了这次恶作剧的田野,无意间打开了这部并不存在的电影链接,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一年里,有2500人想看它,有三百多人表示已经看过了,还有不少人写下了影评。
“这些人中,一定有不少所谓的‘小清新’吧。”田野说。
“小清新”摄影源自日本,构图简单、略微过曝。这种风格传入中国后,很多“小清新”拿起相机模仿。 (岩田俊介/图)
咔嚓一声,文艺了
“小清新”的说法最早源自音乐流派Indie Pop(独立流行乐),这种音乐起源自1980年代的英国,以旋律优美清爽为特点。在中国,偏爱清新、唯美的文艺作品,生活方式深受清新风格影响的一批年轻人,也被叫做“小清新”。“‘小清新’成为文化现象,和80后一代有关。”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博士后杨玲认为,联系80后的成长背景:读大学时,大学扩招、学费飞涨;就业要自谋出路,社会压力空前巨大;进入新世纪,中国社会转型速度加快,他们又陷入忙乱的都市生活,这种情况下,他们选择“小清新”的文艺形式,希望从中找到安顿灵魂、让自己放松的方式。因为与社会的“混乱”、“浑浊”对应的,正是“清新”。这也与多为独生子女的80后的内心状态有关,杨玲接触到的一些80后学生抗压能力很低,稍微说两句马上就哭了,让她很吃惊。“他们内心脆弱,可能更需要温暖的东西来安抚。这种审美趣味正在向90后延伸。”杨玲把“小清新”文艺的特点归纳为:清新、唯美、温暖、治愈(即治愈心灵创伤)。“莉莉周(日本导演岩井俊二《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声音空灵的歌手)是信仰,陈绮贞是活佛。穿条白色棉布裙子,往耳边塞个大耳机,再找一片金灿灿的小麦田儿,往里一站,双眼一闭,脑袋一仰,仰望华丽丽的45度天空,再拿个小LOMO(一种成像色彩浓郁的相机)一喀嚓,哇噻,文艺了。”这是网上对“小清新”不乏揶揄的形容。
在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化研究学者周志强看来,受教育程度普遍较高的“小清新”,追求文艺作品构造的纯粹美的场景、个人体验。他们对岩井俊二、张爱玲、杜拉斯等经典人物尤为偏爱,从中发现自己需要的情调,如张爱玲对社会刺骨的反讽、对爱情冷静的思考和强烈的自恋气息,让人觉得“小清新”有与众不同的个性表达。
杨玲在美国留过学,她看出“小清新”文化明显受外来文化影响,可分为欧美系、日系和港台系“小清新”:欧美系接受的多是Indie Pop一类的音乐及艺术电影;日系多为摄影、电影、文学;港台系则是华语流行音乐、电影。
“小清新”多为女性,有统一的“制服”——白色棉裙、光脚穿帆布鞋、白T恤、大耳机、LOMO相机……“‘小清新’服饰还有更复杂的美学系统:怎么搭配,什么质地。落落主编的《文艺风象》有一个栏目教女孩子穿衣,走的就是‘小清新’路线,简单可爱。”杨玲说。
“我是标准版的‘小清新’。”夏以年乐于这么称呼自己。作为80后自由摄影师,她大学时无意间在摄影网站看到了日本清新派摄影师川内伦子的作品,当时就被那些照片柔和得近乎惨白的色调,还有特写的脚丫、树叶、电线杆吸引了,“看起来像青春期的小情绪”。毕业后,她开了一间摄影工作室,追随川内伦子的脚步。“月光族”的她每月收入两千多元,除去摄影工作室装修,全花在衣服和吃喝玩乐上。
2006年,夏以年加入了豆瓣网“小清新”小组,组员们都自称为“清新小草”,最初的“小草”只有几百人,如今,已经膨胀到两万多人了。在这个圈子里,台湾歌手陈绮贞被奉为“小清新”教母。
曾抵触“小清新”的歌手邵夷贝,现在开始公开宣布自己是一名“小清新”:“在一个物质崇拜的时代里,情怀和理想主义都被认定是‘装’和‘假’。” (晴朗/图)
“这陈绮贞谁啊?”
台湾音乐人张培仁曾带领魔岩唱片在1990年代初点燃“中国火”,受盗版冲击,1998年回台后,他签下了陈绮贞。那时陈绮贞还是台湾淡江大学的一名学生,背着把木吉他到处走唱。
陈绮贞在“魔岩”出了3张专辑。她在这些旋律甜美的歌里反复吟唱的,是自己的小情绪和私人化的生活,如《我的骄傲无可救药》、《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我喜欢木村拓哉》。她一度在台湾率先以自费形式发行限量Demo,让她“独立”、“小众”的形象深入人心。
魔岩唱片因台湾唱片工业大面积下滑关门后,陈绮贞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成了一名独立音乐人。2005年,她贷款制作的专辑《华丽的冒险》,在唱片业面临互联网冲击的恶劣环境下,两个月卖出超过30万张。
十年前,陈绮贞是“拼盘歌手”,演唱会只能选择小场地。2008年,当她宣布在可容纳几千人的北京北展剧场连续三天举行演唱会时,大多数业内人士都说她疯了。人们普遍怀疑,“小清新”们是否忠诚到了成群结队去听她演唱会的地步。
但所有人大跌眼镜,演唱会场场爆满。门票开唱前几天已经售罄,不少人找黄牛买高价票。黄牛们一边数着钞票一边纳闷:“这陈绮贞谁啊?”
陈绮贞有一首《旅行的意义》,成了许多“小清新”的“国歌”。在这首歌曲的MV里,她戴着机车帽骑摩托车,于是她的演唱会上,常有人戴机车帽来助兴。“小清新”也因为这首《旅行的意义》而把“旅游”称为“旅行”,“小清新”们认为,“旅游”太俗,“旅行”才对了路子。
“小清新”追求“小型文化俱乐部”的模式,这是周志强认为“小清新”具有“宗教性”的原因之一。
在陈绮贞专辑大卖的2005年,一个叫豆瓣网的网站成立,此后,成为“小清新”的一个大本营。这个瞄准文化消费领域、网友自发填充内容的web2.0网站,已拥有五千万注册用户,有三大内容:图书、音乐、电影。与传统网站的最大区别是,资料库可由任意网友添加,推荐电影,看完还可以打分、写评论——尽管这些内容后来被认为日趋“矫情”。生僻电影、冷门书籍爱好者能在这里轻易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豆瓣网还以“相同兴趣”为纽带,推出了“和你口味最像的人”、“小组”、“同城”功能(常有看文艺电影、郊游等活动),为志同道合的“小清新”提供了抱团机会。
如今已有6万成员的豆瓣“陈绮贞”小组创办于2005年。过了一年,陈绮贞首次成了大陆杂志的封面人物:她一身T恤、牛仔裤,出现在北京鼓楼前。为她拍摄的是一本名为《城市画报》的杂志。回家、流浪、单车、荒岛,是它的封面常常出现的主题。
《城市画报》办了陈绮贞在大陆的第一场歌友会,门票只送不卖,大受欢迎。此后,它的封面开始大量出现独立音乐界人物。它还在广州街头办了“iMART(IAMART的合成词,表示“人人都是艺术家”)创意市集”,卖海魂衫、创意T恤、装饰品。
粗鄙,所以反“小清新”?
“为什么非要在‘清新’前加个‘小’字呢?”张培仁认为这种称呼带有某种歧视。他觉得,所谓的“小清新”群体,是一群“有自己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年轻人。
周志强发现,“小清新”是反主流的消费主义的:“在资本扩张的今天,面对日益商品化、庸俗化、市侩化的生活,‘小清新’的抵抗才呈现出特殊的意义。”
80后刘帅帅就完成了一次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疯狂”。大学毕业,他不顾家人反对,放弃稳定的工作成了一名流浪歌手,梦想完成一次全国“巡演”。2010年夏,刘帅帅真的上路了。他在网上选定10座城市,当地网友提供一顿饭、一晚住宿,每座城市繁华地段的地下通道就是表演现场。“巡演”常因缺钱进行不下去,朋友们就轮流偷偷给他寄钱。靠着这些支持,他最终完成了“巡演”。
刘帅帅和这些朋友,是在豆瓣网“立方米小剧场”小组认识的。创立者支翔是80后警察,可从小喜欢看青春杂志《萌芽》,文艺情结很深。“立方米”在连云港组成了一个两三百人的圈子,成员都是刚进入社会不久的“新鲜人”:记者、警察、设计师……大家每周末一起去固定的咖啡厅、酒吧聚会,看电影院不会放的小众文艺片、独立电影,夏天在连云港海滩上举办音乐节,助阵的都是当地的独立乐队。“如果你想成为特别的那一个,就不要在乎大多数人的眼光。”支翔说。
然而,当“小清新”逐渐被大众了解,有人批评它集中了文青的矫情、小资的虚伪、愤青的偏激,“小清新”很快成了贬义词。
一点不喜欢“小清新”的田野,就笑称自己是“糙爷们儿”。同为年轻人,田野不喜欢岩井俊二,他喜欢黑泽明《罗生门》那类反映人性之恶、调子凝重的电影。
一个月前,田野把假造电影骗倒豆瓣网友的事写到了微博上,几千人转发留言,仿佛“小清新”的所有负面特征都由此昭然于天下了。留言者基本都是看笑话的态度:“豆瓣上装的人还真不少。”
在《城市画报》执行主编黎文看来,反“小清新”恰恰是因为现在大家的生活太“粗鄙”了,“当我达不到的时候如果有人却那样做,我就要鄙视他,达到我的狂欢。”歌手邵夷贝更在博客中忿忿不平:“我没有明白‘小清新’的危害性在哪里,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多人用特别像心理不平衡的状态在辱骂这个称号。所以从今天起,我宣布我是一个‘小清新’。”
“这个世界已经有许多媒体在揭黑和煽动愤青,如果再没人去单纯地传递一些花草系、清新系的美好情怀,世界就更加没趣了。”——那些“美好情怀”,黎文总结为“个人主义”的一部分。
民谣歌手周云蓬在书中为“小清新”辩解,他也提到了“个人主义”:“你可以不喜欢,但应该尊重他们,他们培养了一大批个体的土壤。
不过,当“小清新”队伍不断壮大,当棉布裙、海魂衫、帆布鞋成为流行,问题还是出现了:“小清新”本是以一种回避商业社会的“小众”姿态出现,却被商业社会“收编”,制造了新的大众消费。
“陈绮贞一旦太大众了,我估计一部分人就会放弃她,去寻找更小众的东西。”杨玲说。
(胡疆锋对本文亦有贡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