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风行水上:肉票

前几天我看周纳一个回复谈到吃肉的问题,她说北京、上海在计划经济年代有一个时间段是不要肉票的。肉敞开了吃,这个事情我好象也在一些文献中看到过,文中说当时东北人出差到北京去就大量的买食,怕肉在路上捂坏掉,就用一个钩子把肉挂在车窗的外面。回东北的每节绿皮车的车窗外面都挂着几刀冻得梆硬的肉。情景很怪异!就象有许多肉向着北方疾跑。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可以先考证一下那个意大利导演是什么时候来的,那会是凭票供应还是敞开了吃肉。是满面红光还是脸带菜色这个事情就迎刃而解了。但我们小城市是分好几类供应的,这里一直是要票的。我在城里和乡下都呆过,对于猪肉的供应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

现在到乡下每家的正房的旁边都有个小猪圈,有的是土坯盖的,上面盖瓦,有的是石头筑的。但大都是空着的,乡下差不多没有人家养猪了。猪圈里面放着些杂物,尿桶、锄头,钉耙、打农药的喷壶。村里的年轻人全出去打工了,留在家里都是些老弱病残孕。村里人不想养猪,也没有精力养猪。养头猪不容易,人吃三顿,猪也要吃三顿。人少吃一顿,顶多埋怨几句。猪不吃可不行,它一饿叫起来没完。嗷嗷的,还拿头拱门,拱得咣当咣当的响。火大的时候能把圈门给拱塌了。周纳说的那个年月人都没有吃的,更何况猪了。家里养猪就要专人侍候他,早晨把猪从圈里放出来,挑一个屎筐子跟在后面。筐里有柄屎勺子,猪走着走着,双腿叉开,在路上来一泡。赶紧用屎勺子勾到筐子里,不然就被别人抢走了。肥送到自己家的肥堆上,沤起来,然后上到自留地里。公田没有人管,庄稼都长得清奇古怪的。把猪赶出来不是让它练身体,而是让它在田埂上找点野菜吃吃,为家里省点饲料。猪吃的皮糠也是要票的。但也不能让它累着,怕累瘦了,掉膘。养大了,可不敢私宰,私宰犯法。北京、上海人要吃呢,猪就这样坐上汽车然后转乘火车,直奔一类城市去了。

乡下人把猪养大了送到生猪收购站,按照毛猪多少钱一斤卖了。生猪收购站在付了钱之后,再给农户有一定量的票,比如肉多少斤,花油多少斤,板油多少斤。反正都是考虑到不让你得三高的定量,还能提醒世界上有肉这回事。作孽啊!乡下人要吃肉,到公社的食品组去买,食品组遇到赶集的时候杀一口猪。没猪的时候就不杀,有几个绿头苍蝇叮在案板上。几条瘦狗为莫须有的肉咬起架来。卖肉的睡在屋檐下面的阴影里睡觉,肚子一起一伏的。苍蝇叮在他油嘴上,他就用手挠几下,然后哼叽几声,翻个身继续睡。不怕你们笑话,我小的时候理想就是当个公社食品组卖肉的。到现在也没实现。

乡下想看胖子想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到两个地方去看。一个是食品组,一个是公社食堂大师傅。公社食堂不让进,食品组是看胖子最可靠的地方,保证每次去都不会失望。后来我到城里来,我家当时是每个星期吃一次肉,也没别的花样。就是红烧肉里面放大量的马铃薯块。全家的孩子排队,鱼贯而行。来到桌子旁边,我爸给每人一大勺。如同索马里受灾的灾民领救济一样。捧着碗高低错落的猛吃,一片碗筷和咀嚼声。跟蝗虫似的,我爸一听这声音就犯愁。

当时卖肉是非常体面工作。跟办干皇差似的。肉票印得不大讲究,是一种粉红色的腊光纸。上面画了头猪,这代表是猪肉票。把票和钱交了以后,就聚精会神看割肉师傅的刀了。割肉师傅知道大家都在看他,又不慌着割。把烟抽到烟屁股头了,用个手指头掐着。妈的!五饼二鱼怎么个分法。他比耶稣还为难,为什么呢?大家都想要点肥的,不住的把香烟往他手里递,他身上分叉的地方都夹上烟了。

我们那个时候孩子没有爱吃瘦肉。就爱吃肥的,最好是五花三层。一咬顺眼流油。肠子是枯的。就象久旱的田地,几滴雨水下来,立刻就被龟裂的大地吸个精光。我们盯着割肉人的刀,看他刀的走向。如果割到一条五花三层的,就暗叫“惭愧,祖宗积德啊!”。瘦的就嗒然如丧拎回去,卖肉的师傅会把拿刀把肉戳个洞,拿稻草一穿。结个圈,使你好拎着走。一路上愁眉不展,没有油!这让人怎么个烧法?有了肥肉可以先切成块在锅练油。把油练出来后,多的装起来。变成油冻,烧白菜、萝卜起锅的时候,放上一勺,全家吃得眉开眼笑。我有一个同学馋恨了,有一回他妈买了肉回来。准备晚上下班回来烧的,他和他弟弟在家里,把肉切成条状。塞进开水瓶里焖熟了,然后倒出来咔叽咔叽给吃了。他爸妈晚上回来,气个倒仰。差点把这两个偷肉吃的孩子打升天了。


美女那会儿都喜欢嫁食堂大师傅,太多美女想嫁大师傅。食堂大师傅都不够用了!食堂大师傅满面红光,挺着肚子,走得波翻浪涌的。他对人宣称:“胖子不是吃的,我们是熏的!你还真信他说的。住我们家附近的老刘就在单位食堂当大师傅,他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他有各种办法从食堂偷回肉来,给一家老婆孩子开荤。所以他们家小孩子的嘴上常常有光泽,长得也胖大不少。打架的时候老把我压在下面。他偷得非常巧妙,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能藏各种食物。有一次竟然就在众人眼皮底下,把一盆熬好的猪油偷回家了。真是匪夷所思。到今天我也没弄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