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1883年上海金融风暴中的钱庄与大鳄

永德

       1883年(清光绪九年)由上海爆发而波及全国的金融危机，是晚清迄今两百余年间最严重的一次金融危机。此次金融危机重创了处于萌芽状态的金融业，并给刚刚发展起来的近代企业以致命打击。此后，具有现代思想的中国商人不得不从头起步，艰难探索。　　近代以降，随着与世界市场联系日趋紧密，中国商人不可避免地与外界发生关系，这就需要近代意义上的金融机构。虽然1857年英国麦加利银行就在上海设立分行，但西方人所经营的金融机构，却不与中国商人发生直接金融关系，只从事西方人之间的金融业务。
　　中国人自办的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到1897年方才出现，在此之前，中国主要依靠钱庄来填补金融市场的空白。钱庄从事放贷、存款、投资等一系列金融活动，在某种程度上扮演着银行的角色。近代中国时局的风云变幻，使钱庄遭遇了多次惨重的金融危机，其中最严重的一次金融危机，则发生于1883年的上海。
　　1883年1月12日，沪上老字号“金嘉记”丝栈亏损56万两白银，宣告破产。而贷款给“金嘉记”的钱庄有40余家。此时恰逢农历新年之后，各钱庄正是银根吃紧之时。“金嘉记”此时倒闭无疑是雪上加霜，各家钱庄不得不将放出的贷款悉数收回。钱庄追回贷款之举，导致了上海一些商号由于流动资金短缺而倒闭，至2月7日有约50家商号倒闭。在年初的这波风暴中，多数钱庄尚能挺过。到了年中，由于股票价格暴跌，大批钱庄撑持不住而面临倒闭危机。
　　股票在中国是伴随着洋务运动的兴起而出现的。洋务运动中，各地官府扶持兴办了一批新式企业，这些企业主要集中于矿业、交通等领域。1872年，轮船招商局发行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只股票，随后股票也成为各个新式企业募集资本的重要途径。到了1882年，至少有14家新式企业在上海发行股票，募集资金。
　　以股票的形式募集资金，本是一种现代商业行为。但在股票的发行过程中，这些企业刻意强调其官家背景，表示无论盈亏，都有官方支持。而沪上媒体则煽风点火，吹嘘其股票投资风险之小与获利之高。这些忽悠成就了投资者的幻觉，以购买股票是最安全并能暴富为窃喜，以致“每一新公司起，千百人争购之，以得股为幸”、“举国若狂，几成风气”海市蜃楼浮现一时。
　　全民购买股票的狂热，引致沪上各个钱庄也纷纷放贷给股票投机者以逐利，致各路股票价格一路暴涨。然而官督商办新式企业经营状况大多不佳。在一轮猛涨之后的1883年中，领涨股票价格首先暴跌，起初5月间，开平煤矿股票价格高达210两，至8月却跌至120两。新式企业股票价格的纷纷暴跌，8、9月间瞬间导致钱庄的大量破产。
　　金融风暴的恶果如瘟疫般传染到房地产领域。上海房地产大鳄徐润曾投入大约120万两购买股票。股票价格暴跌之后，银根紧缩的钱庄开始向徐润逼债。万般无奈之下，1883年11月21日，徐润召集所有债权人，告知资金困难，其地产业已濒临破产。随后，极度沮丧的徐润只好将名下各处房地产低价抛售，先后卖出房产32处、地产2900余亩。此后很长时间内，沪上房地产业处于衰败态势之中。
　　中法战争亦为此次上海金融风暴火上浇油，使之愈演愈烈。1883年6月，刘永福黑旗军在海防与法国军队交战。8月间，法国封锁越南所有港口，并威胁要封锁中国沿海各港口。而法国将派军舰封锁上海吴淞口，进攻江南制造局等谣言四起，沪市急剧震荡。股民们对战争的忧虑加剧了正在发酵中的金融危机。据《申报》载，1883年夏秋两季，许多存户因为恐惧战争，纷纷前去钱庄提取款。延至12月，沪上99家钱庄中，剩下能苦撑经营的不到10家。
　　这次金融危机也导致了胡雪岩庞大商业帝国的崩溃，其属下享有盛名的阜康钱庄倒闭关门。1882年，中国蚕丝歉收近三成。胡雪岩认为这是一次重要商机，便开始大批囤积生丝，其手中囤积的生丝甚至超过了上海生丝全年交易量的三分之二。以此胡雪岩组织丝商，设立价格同盟，对洋商抬高生丝价格。但1883年意大利生丝突告丰收，信息灵通的上海洋商转而向意大利购买生丝，结果上海丝价大跌。
　　此时正在风雨飘摇之中的上海各钱庄银根一天天缩紧，便开始向一些丝商追讨贷款。有丝商承受不起压力，开始低价抛售生丝，导致生丝价格同盟破裂。胡雪岩囤积生丝占用了巨额资本致财力日渐窘迫。无奈之下，不得不将所囤生丝低价售与洋行，亏损累计达150万两。听闻此消息后，阜康钱庄的存户蜂拥前来提款，此时胡雪岩已无财力应对。1883年12月1日，上海阜康钱庄被迫闭歇，12月3日北京阜康分号关闭。接着，镇江、宁波、杭州、福州、南京、汉口、长沙等分号也相继倒闭。
　　此次金融危机之后，沪上百业凋敝，一般商品价格下跌30%至50%，钱庄倒闭者十有七八，房地产市场陷入长期萧条状态。危机也导致了一批刚刚兴起的新式企业，如轮船招商局、上海机器织布局等处于长期停滞状态。金融危机使得当时人们对西方公司的资金募集形式深恶痛绝，“公司二字久为人所厌闻”，新办企业甭想再通过股票募集到资金，大多嗷嗷待哺、岌岌可危。
　　1883年上海金融危机不仅重创处于萌芽状态的金融业，且给刚刚兴盛起来的近代企业以致命打击。此后，具有一定现代经营理念的中国商人不得不重振旗鼓、再创辉煌。
　　
　　文∕孙宝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