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重生

陆宇杰

【重　生】

陆宇杰

秀州书生杨憎，文武俱佳，有胆识。以当世无是非、无公义，深可憎也，故名。
憎游历四方，适夜行，过一新坟，闻声蓬蓬然，初以为兽。驻足细审，始觉有异，急破坟开棺，乃一少女，宛转挣扎，声所自来也。
憎急扶之出，女喘息不宁，久始安。憎乃徐问日：“汝谁家女也，何为入棺而不死？”
女垂泪不言，憎日：“汝既不肯告，汝坟在此处，顾家亦不远，吾且去，汝自归家。”
女急牵憎衣日：“小女翠玉，贫家女也。母早丧，父好赌，重息求贷，无以偿。贷者逼之，乃以吾为偿，还劵质女。吾入主家，经于梁。醒时觉四壁森然，不意在棺中也。捶壁呼号，蒙公子相救，愿随公子去，婢妾无怨。”
憎初不允，女以首顿地，哀号甚切。憎无奈，扶女起，垒坟如原状，偕之行。以女来恍惚，为之更衣饰，妆书僮样，笑谓女日：“汝死而复生，人前可唤汝重生。”
女含笑应允。
憎自是携女江湖间，每入夜，遣女卧床，憎自卧于地。女不自安，谓憎日：“妾因公子重生，公子如是，是嫌妾也。”
憎笑日：“吾行游四方，墟墓间亦卧之坦然，况地下乎。汝虽妆书僮，终是女身，岂可卧于地。”遂安。
一日，憎忽见重生向隅暗泣，怪而询之，日：“父虽不良，终是吾父。妾依公子而安，未知父所赖以生，思之恻然，故泣。”
憎日：“吾久欲送汝归家。既然，可行矣。”束装就道。
父质女，是夜女经于主家。主以劵毁，尸亦无用，以尸付父，葬之，哀。自是改行，然贫无立锥，乞食乡里。
父老怜之，为赁田数亩，筑庐居之。父勤耕，偿租外，颇有余，衣食无忧矣。唯思女，则泣下。
憎携女归，访之确凿，甚喜，造庐而拜。
父惊起，女泣告。父不意数年之后，尤得见女重生，亦泣下。方嘘嘘间，忽门外其声汹汹。货者闻女归，率众登门急索。女瑟缩，目憎，父亦战，不知所何。
憎故性烈，按剑而出，叱货者日：“尔以高利盘剥乡里，为害甚矣。翠玉已死，今归者，重生也。尔若识趣，速去，各相安。否则，三尺剑不识尔也。”
货者睥睨，呼众日：“击之。”众蜂拥上，憎挥剑与斗，斩三四人，余皆奔散。货者惧，欲遁，憎于马上曳之下，数其罪而戮之。
父老围堵，观憎勇武，欢声如沸。
憎既戮货者，急返庐趣父女出，促之上马，向父老拱手日：“杀人者，秀州杨憎也。官府若究，可以告，吾去也。”疾行。
隐于分湖之畔。
憎以犯事，不复远游，以女为妻，安居矣。
呜呼，天下好赌如父者，众矣。家破女质，乃知悔。幸得遇憎，父女俱安。
设无遇憎者，其死何所矣。



2012-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