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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2-10-1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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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珥:晚清财经之怪现状(2)
发布时间:2012-08-01 10:29 作者:雪珥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 3127次
三、在并购过程中,招商局高层从美方获得大量回扣(“中金”)。
王先谦同时指控,招商局早已出现资不抵债的严峻局面,账面上的资本金及借款已达500万两,但各项资产实际价值只有250万两。当务之急,必须严肃查处招商局的领导干部,“唐廷枢、盛宣怀蠹帑病公,多历年所,现在仍复暗中勾串,任意妄为。若任其逍遥事外,是无国法也。”
王先谦指出,李鸿章近期已经上奏中央,计划将投资在招商局的国有资金190多万两,分5年提还,然后招商局将彻底改制为私营企业,“归商而不归官”。王先谦警告,这将使招商局这一最大的国企更为失控,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
这一指控有理有据,上纲上线,立即引起中央的高度重视。恭亲王、慈禧太后亲自批转新任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刘坤一严肃查处。其实,王先谦的背后,闪动着的就是刘坤一的阴影,这是他与李鸿章斗法的一招杀手。而王先谦提出的解决方案,其核心就是停止招商局的私有化进程,并且将其由北洋转到南洋监管,从李鸿章之手转到刘坤一之手。
刘坤一的调查,采取了“拉一派、打一派”的分化策略,对商人出身、有望收归自己麾下的唐廷枢,他多方开脱,并评价为“招商局必不可少之人”,但对于李鸿章的亲信盛宣怀,则采取了痛打落水狗的姿态,请旨将盛宣怀即予革职,并不准其干预招商局务。
李鸿章则对王先谦的指控,几乎全部否定,并且一口咬定王先谦是被人收买了当枪使,“明系有人贿属”。刘坤一在处理过程中对李鸿章主动拉拢,表示调查最好是由南北洋共同进行,但李鸿章毫不领情。他在交给中央的报告中,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明确说招商局“所用多生意场中人,流品稍杂,原不敢谓办理处处尽善。但此事由商经理,只求不亏官帑,不拂商情,即于中外大局有益”,这等于是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而且,他将王先谦的攻击上纲上线,认为将严重影响改革开放的形象,令改革者寒心:如此“掇拾浮议,辄据无稽之词,妄相牵掣,必致商情涣散,更无人起而善其后矣。”
这一事件,看似围绕着招商局反腐败斗争,其实是以反腐为武器的权力斗争。毕竟,李鸿章在大清改革开放中的地位,是无人能够替代的,经过几番回合,此事最后以盛宣怀调任别处而了结,其中所涉及的挪用公款进行股票内幕交易、蒙蔽沈葆桢出资及收受巨额“中金”等,都不了了之。
盛宣怀出局后,招商局在唐廷枢和徐润等商人的主导下,推行所谓的企业化管理。当唐、徐以“管理”的借口要求完全商办时,曾经积极主张商办的李鸿章却大为起疑,并迅速将盛宣怀“以创始蒙谤之身,奉维持整顿之命”派回招商局清理清查。这一查,果然查出了大问题:唐、徐二人大量挪用公款,用于私人炒股、炒房地产。
李鸿章当即亲笔批示:“……唐、徐二道,因开平、承德矿务,擅自挪移局本、息款八十余万,几致掣动全局,实有应得之咎。即添造金利源码头及南洋轮船两事,用款一百二三十万之多,亦属铺张太过,毫无成算,直是锐意罔利贪得,自贻伊戚,危险之至。”指责他们铺张浪费,挥霍公款。至于徐润在上海炒楼,李鸿章认为他不仅挪用公款,而且利用招商局的信用担保,从金融机构获得贷款高达170多万两之巨,如今不得不抛售套现以归还公款,对公司的声誉造成巨大的损害,“似此罔利贪得不顾其后,殊为可恨……”
盛宣怀则更揭出了可怕的内幕:“不料总办(唐廷枢)之朦混糊涂至于此极也。商本二百万,乃如开平拖欠八十余万,各户往来拖欠七十余万,各局往来拖欠十余万,各局水脚拖欠三十余万,则局本已无着矣。其轮船、码头、栈房实估值本不及四百万,仅足抵老公款九十六万、新公款五十五万、保险存款一百万、客存客汇一百二三十万,人安得不望而寒心。”而根本的原因在于,那两位号称要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企业家”,“雨之(徐润)早已不管局事,终日营私;景星(唐廷枢)亦只管造轮船、挪局款,其开平用项不下二百万,自己亦并不看帐,一片糊涂,专说大话。”解决方案就是,请唐廷枢、徐润两人卷铺盖滚蛋,然后由自己进行清理整顿。
财政部(“户部”)在一篇上交给中央的报告中,尖锐地指出招商局实际上已经成为腐败的渊薮:“局中之侵蚀与局外之倾挤,所有资力颇虞亏耗。”,“唐廷枢、朱其昂之被参于前,徐润、张鸿禄之败露于后……招商局十馀年来,不特本息不增,而官款、洋债,欠负累累,岂谋之不臧哉?”随后,报告引出了其最为振聋发聩的警句:“稽之案牍,证之人言,知所谓利权,上不在国,下不在商,尽归于中饱之员绅。”
报告要求,招商局“既拨有官款,又津贴以漕运水脚,减免于货税,其岁入岁出之款,即应官为稽察”,应责成南北洋大臣,将“现存江海轮若干只,码头几处,委员商董衔名,及运脚支销,分别造报”,这是清产核资;“此后总办如非其人,原保大臣应即议处”,希望从国企企业干部任命的源头抓起。但是,这份慷慨激昂的报告连一星水花都没溅起。
以反腐的名义重回招商局的盛宣怀,从此在那里扎下了根,直到1903年离职。这个在招商局并无丝毫原始投入的大清干部,直到去世都是招商局的最大股东,并且因此跻身中国富豪行列,其个人财富高达数千万两,仅在上海租界内的房产,价值就有近2000万两。
“白银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国企的奶牛终于哺育了一部分先富起来者,他们的头上带着耀眼的光环,据说他们都是为了国家和民族而在鞠躬尽瘁……
盛宣怀打“野鸡”
盛宣怀要打野鸡了,而且是联合自己死磕了十多年的老对手怡和轮船公司(Indo-China Steam Navigation Company,英资怡和洋行Jardine,Matheson & Co麾下企业)、太古轮船公司(The China Navigation Company,英资太古洋行Swire)一起打。
这种变化有点让人眼晕。因为,盛宣怀主持下的轮船招商局,高高举起的正是经济民族主义的大旗,要从怡和、太古这些外商的手里,以“商战”的方式夺回民族利权。如今,枪口一转,敌人成了盟友。
“野鸡”的说法,是太古轮船公司的董事总经理(“大班”)严吉迪(H.B.Endicott)发明的。他在1891年写信给盛宣怀求和:希望联手“设法驱逐走江海的野鸡船,俾我三家可以独占其利”。
这些“野鸡”,就是独立于招商局、怡和及太古之外的轮船。这些大多是“洋鸡”,比如美最时洋行(Melchers)的“宝华”号,麦边洋行(McBain)的“萃利”、“华利”号,马立师行(Morris,Lewis & CO.)的“金陵”号等。因为这些“野鸡”的洋身份,盛宣怀打野鸡的行为,被后世的一些学者视为对外商战的一部分。
其实,这些“野鸡”大多是“土鸡”。在招商局成立之前,几乎每家外资航运公司中,华商都占了相当大的股份。招商局成立的动机之一,按照李鸿章的说法,就是要“使华商不至皆变为洋商,实足尊国体而弭隐患,尤为计之得者”。但是,招商局一亮相,华商们就发现自己被卡在夹板中了:根据政策规定,华商只能入股招商局,而不得自行成立独立的民营企业,而且,中央宣示这一政策将维持50年不变(即至1920年代)。权衡之后,不少华商选择伴狮(外资)同行,而非与狼(国企)共舞,因为,与狮同行,虽被盘剥,但契约受到尊重,并且在外国国旗的庇护下,受到的官方骚扰就很少。而入股招商局这类“官督商办”的企业,不仅要贴银子,还得继续做孙子,伺候那些既不出资本、也不对国家负责的官商通吃的“督办”们,同时还得应对外商的竞争,等于是双线作战。英国人赫德(Robert Hart)管理下的大清海关,就在报告中指出:“华商渴望自有轮船,这已是公开的秘密。某些挂外国旗的江海轮船,几乎全系华商所有”。
经过三年的幕后讨价还价,混战多年的招商局、怡和、太古三家,终于在1894年达成了“齐价合同”,约定三方“务要同心协力,彼此沾益,倘有别家轮船争衡生意者,三公司务须跌价以驱逐他船为是”。这是他们的第三个价格同盟,与之前那两个短命的同盟相比,这一次,他们的亲密关系保持了相当长的时间。
曾经、并且仍然高举“外争利权”大旗的国企招商局,终于联手外企,组成寡头同盟,共同猎杀那些披着“洋皮”的“土鸡”。
而“猎鸡”勇士盛宣怀,此前曾以商战民族斗士的面貌亮相。
十年前(1883年),作为中央专案组的组长,他受命进驻轮船招商局,清理清查总经理(“总办”)唐廷枢、副总经理(“会办”)徐润的渎职及腐败案,决心大,措施猛,唐、徐二人被双开,招商局被彻底纳入大清政府的强有力领导之下,盯得牢、关得住、跟得紧。招商局自此废除“总办”一职,盛宣怀出任党委书记(“督办”),执掌大权。只设“会办”的管理层,成为其实际上的秘书班子。日后盛氏羽翼丰满,提出“国退民进”的建议,试图进行类似MBO的改制,“官办”成为“盛办”,国有则成为“盛有”。
夺回了招商局的领导权,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要让招商局成为会下GDP金蛋的金鸡,外树政绩,内得利益,盛宣怀面前的道路还很漫长、很艰巨。来自政府的关怀和支持,自然是最为有效的资源投放。招商局直接领导、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亲自批示:“当此局势岌岌之际,必须官为维持,乃可日就起色。”
大清政府两袖“清”风,但权力就是第一生产力,也是第一生产要素。官方下发一纸红头文件,招商局就住进了“财政输血”这个高干病房,尽管它患的是多种病毒引起的并发症,接受的却是开小灶般的滋补疗法:减税、加价、增资:本就是独家垄断经营的国家战略储备粮(“漕粮”)运输,得到了进一步的税费减免;对招商局轮船运载的茶叶,减征出口税,免缴复进口税;提高漕粮运输的费率,并且不再收取海运局公费;同时,暂缓归还官方投资款余额77万两。
这几招,招招大补,但招商局依然萎而不举、举而不坚。根据招商局自己的说法,那都是因为怡和、太古这两个敌人太强大。三方贴身肉搏得十分惨烈,争相杀价,三败俱伤,而招商局虽然难以雄起,却也撑住了,就因为背靠政府的大树,不仅有大笔的垄断生意,而且有财政上的巨大支持——大清国虽然没有庞大的外汇储备可供挥霍,但以一国之力去对抗两个公司,那还是能够游刃有余的。厮杀之后的结果,就是三方和谈,相逢一笑泯恩仇,把枪口对准更为弱势的“野鸡”们。
联合猎杀“野鸡”的行动,成效斐然。怡和与太古看到,在权力面前,资本最后还是低下那高傲的头颅,而只要认可权力也是“生产力”,资本与权力就能永享鱼水之欢。
而盛宣怀则欣慰地看到,猎杀“野鸡”、与外商大鳄结盟,令招商局的利润额直线上升。招商局股票如同服了春药,日益坚挺,从50两(1890年)飙升到140两(1893年),并攀上了200两的大关。这既是可以向上级大书特书的政绩,也是可以让子孙受益无穷的财富:在“野鸡”们纷纷倒下之时,持有管理层配股的盛宣怀们,成功地跻身大清国先富起来的孔雀行列,频频开屏,向世界炫耀自己那灿烂的尾部……
裸泳的“奴家”
1883年,中法在越南对峙。法国军舰开到了黄浦江口,将炮口对准了这座繁华的东方巴黎。这不仅改变了上海的物价结构(除了粮食等生活必需品飙涨之外,各色动产不动产几乎集体跳水自尽),也改变了上海的富豪榜排名,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狠。
图:胡雪岩像
当这一波大潮呼啸而来之时,人们惊诧地发现:如胡雪岩、徐润那般道貌岸然、爱作弄潮儿状的伟大企业家们,也露出了水面下的半截身子,居然赤条条空空如也。
令胡雪岩、徐润彻底“走光”的,搞得很黄很丢脸的,是一直拿着高倍望远镜和长焦镜头在窥伺机会的盛宣怀。盛本人就是因涉嫌“裸泳”,灰溜溜地离开了轮船招商局,他根本不相信在大清国还有人会真地按照规则、穿戴整齐再下海。
第一个被放倒的是胡雪岩。
与徐润不同,胡雪岩之于盛宣怀,是个“外敌”。胡总是左宗棠的跟班,而盛总则是李鸿章的小弟。老大之间的矛盾,当然就是小弟之间的仇恨。何况这两人,一个来自杭州,一个来自常州,都是长三角经济圈的地头蛇,都是玩“政治——经济”学的高手,更要为地盘斗上一斗。
开始的时候,胡总当然强大许多。盛总无非是国企的高级打工仔,胡总却是富豪榜上的著名私营老板,他在西湖边建的豪宅,连同豪宅内圈养的十二房妻妾,都是人们八卦和垂涎的对象。胡总商业帝国的核心在于阜康钱庄——作为纯粹的民营金融机构,阜康钱庄的核心竞争力是政府公关,能大量吸纳公款,几乎成了第二财政部,尤其是独家经办为左宗棠西征而借的外债。
承办国家外债,利润似乎并不高,阜康钱庄还得为此向外资债权银行承担连带担保责任,风险着实不小。但这毕竟是大清国的国债,大清国可以常常失信于自己的子民,却绝不愿意(或许是绝不敢?)失信于国际社会。何况,承办这么大笔的国债借贷,早已深谙中国国情的外商,也在暗地里给了可观的回扣;如果在收、支时间差上再多动动脑筋,就很容易多方截留,从而将公款变成阜康钱庄的现金头寸。更不必说,这本身就是有力的“中央一抬”,给阜康在国际国内市场都做了个大大的广告,无形资产增值不少。总之,银行跑营销出身的胡总,打算盘是基本功,不会算偏。
蛇大窟窿大,胡总向来爱玩空手道,如今守着个银行,自然是要大展宏图的。当时的生丝出口有巨大利润空间,胡总于是痛下本金2000万两,争购并囤积生丝。据说,他之所以如此放手一搏,一是为了解救被洋人们欺压的蚕农,二是要为民族工商业争口气。实际上,就是要形成市场上的垄断优势。强龙难压地头蛇,在巨额资金的支持下,在黑白两道(胡是青帮的“空子”,差不多相当于其地下党员)的保驾护航下,胡雪岩抢购生丝十分顺手,几乎搜尽了当年的新货和此前的存货。洋商们无货可收,自然慌张,通过种种渠道与胡雪岩进行谈判。老外开出的价码很痛快:加价1000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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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搜狐 | 来源日期:2012-7-31 | 责任编辑:王科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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