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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8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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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写的:关于奶奶(较长慎入)
本帖最后由 吹笛在湖北 于 2013-10-18 11:3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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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忽然从梦中惊醒,梦中依旧是奶奶那佝偻的身影和满含泪水的眼睛。
奶奶今年已经有95岁了,是我见过的年纪最大的老人,她大概是1918年出生的,那个时代的女人总是经受过许许多多的各种苦难。听长辈们奶奶年轻时候是很厉害的,干活很厉害,打人也很厉害。她曾经干涉大姑的婚事,将小姑的耳朵掐出血,还打过怀孕的大妈等。
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得了病。奶奶每次喂爷爷吃肉,可能他是病得太狠了,吞就不下去,每次吐出来的肉奶奶又舍不得扔掉,就喂给在旁边观看的我。我当时小,不懂得拒绝大人。长大后再回忆这些,心中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在1995年,爷爷因病去世了,奶奶就跟小儿子(我爸爸)生活在一起,二叔因为腿有残疾跟三叔家生活。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后,三叔家大概觉得二叔还年轻,可能以后要很长时间养活他,吃的饭又多,所以要跟我爸爸交换。他家来养奶奶,我家养二叔,后来就交换了,从此奶奶去了三叔家。这以后爸爸和大伯家因为二叔的抚养问题闹了几次,吵过嘴,还打过架。为什么对于一个埋头苦干、不求回报的自家亲兄弟就这么不能容纳呢?
当我上初中,在历史书上知道“奴隶”这个词后,甚至觉得二叔就好似一个真实的奴隶。他总是默默地挑粪、挖地、劈柴、放牛……总是干最苦最累的活,他从来不求回报,但还被责骂。甚至一年到头连衣服也没有人给他买过,总是小姑带回一些旧衣服给他穿。夏天他的蚊帐里总是蚊子成群,他的床上总是有一层渣子,没有人关心他该洗床单了,该换凉鞋了,更没有关心他冬天该怎么洗澡,夏天他总是在河里洗澡。对于奶奶和二叔这样的弱势者,我总是充满了同情,却又无能为力。
后来经过村上调解,决定二叔在我家和大伯家一家轮一年,换着抚养。在我上高中时,2004年左右,经过小姑的努力和一些政策,二叔去了镇上的福利院,一直到现在。但愿二叔在那个院子里过得幸福一些吧。
二叔去了福利院之后,三叔三妈就觉得心里极度的不平衡,总是说“别人家都宁馨了,就我们家还不宁馨。”意思就是我家和大伯家没有累赘了,他们家还有累赘,故意当着奶奶的面说这样的话。从这以后,奶奶的日子真的是异常难过。有一年夏天三妈家收麦子,奶奶八十多岁了还在帮忙。三妈让奶奶把麦堆上到一人多高的风扇机里面去,奶奶说自己上不动。三妈就说“你吃饭怎么吃得动啊?干活就干不动了?”三妈这样残忍的话对奶奶伤害很大,也经常被奶奶提起。她叹息自己太老了,不能干活了,真的是没用了。
有一天,奶奶吃了什么脏东西坏了肚子,上厕所没跑赢,不小心拉了一些在屋里的地上。三叔三妈就借机发挥,把奶奶的床从屋里搬到屋外,塞进厕所边上的一个又低又矮又破的小屋里,说奶奶年纪大了,从屋里出去上厕所不方便。很多年前三妈家养牛,那个小屋是来关牛的牛圈,现在用石灰水把墙壁刷白了一下,就变成了奶奶的家。
小屋的地是泥巴的,凹凸不平,头顶上搭着一块积满灰尘的破塑料布,雨下大的时候会漏水,有一面墙没有壁,用石头临时堆砌起,也搭着一块塑料。门破旧不堪,门板上还有几个破朽的洞。门口正对着三妈家的厕所,厕所边上是猪圈,猪圈旁是一块空阔的菜地。冬天寒风呼啸,没有暖气,没有柴火,奶奶是如何忍受着那样的寒冷?夏天蚊虫成群,厕所猪圈的臭气萦绕着小屋,奶奶默默忍受着这酷热和蚊虫。奶奶一天到晚,就在这样的屋子里挨着,不知道她每夜是否睡着?从2003年搬进去,到现在十年时间,这个不足5平米的小屋就是可怜奶奶的家。
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三妈不允许奶奶进自家,哪怕堂屋或厨房,更不允许奶奶去别家串门。一旦发现奶奶去了自家或别家,三妈定会大发脾气,说光吃不做的还到处跑,不嫌自己臭自己脏。奶奶很畏惧三妈,害怕不管自己饭吃,所以从不敢去小屋之外任何地方。她一天只能吃两顿饭,吃饭是一个固定的碗和筷子,三妈饭菜送到小屋把她吃。时间长了,她也从来不敢跟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就算是过年,我和弟妹都回去了,拉她来家坐在席间吃饭她也不肯,总说自己脏自己脏。
奶奶精神上是异常孤独,异常痛苦的。去年夏天,奶奶还挨了三叔一次打。村里老人每个月有50元的补助,奶奶的补助由三叔三妈领,一年也就五六百元。去年夏天,奶奶因为钱的事,三叔三妈跟她大闹起来,三叔还狠狠地打了奶奶一巴掌。妈妈讲三叔把奶奶打得鼻子流血,奶奶拉着三叔说你干脆把我打死算了。妈妈告诉我这些时,我真的不敢相信。
现在奶奶已经95岁了,暑假我回去,看她在自己到水渠下洗衣服,打水时自己还盥洗。奶奶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耳朵有些听不清,跟她说话要凑到跟前大声说,她才喔喔听得清。奶奶这样的年纪,自己能动,生活能够自理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她的子女却是这样的嫌弃她,厌恶她,冷落她。
我真的无法想象一个老人内心的极度孤独和生活中的巨大痛苦。从早到晚,一年到头,她都是一个人在小屋里呆着。没有人跟她讲话,也不允许她走出小屋。没有人关心她夏天热不热,蚊子咬不咬,冬天冷不冷。没有人关心她每天从哪里弄水洗脸洗脚,甚至她很难得到一杯白开水。夏天她可以自己去水渠里提水,洗冷水脸,冬天她只有忍着。每次过年或暑假回去,是我会总扶她去我家洗澡,泡脚。但是我回去的次数少之又少。
每次回去,奶奶总是拉着我的手,试图向我们诉说她的苦。可是这些话被三妈听到后,总是会对她一顿咆哮。
7月份我回去时已经下午了,我去小屋看她。小屋里西晒,很热。奶奶光身上身躺在床上,用蒲扇扇风,她是真的瘦骨嶙峋。见到我和姐姐去看她,她很激动,连忙起身抓着我的手。小屋实在太小了,没有地方坐。我们后来拉她去堂屋坐,她硬是不去,说三妈不让她去。我和姐姐非要拉她去,后来去了,她坐在一边听我们聊天。傍晚邻居张妈来了,让我和姐姐去她家吃饭,我们就走了。奶奶以为我和姐姐去一会儿就会回来,就一直坐在堂屋里等。三妈后来出门去,也不吱声,看奶奶在那里独坐不走,反手就把奶奶锁在堂屋里。这是奶奶后来告诉我们的,卑微、凄惨。还是在那天下午,三妈当着奶奶的面,大声对我们说奶奶的种种不是,还警告说:“再这样下去,我会让她连一口水都见不着!”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为人子女又为人母亲说的话。
那天早上,我去和奶奶告别。奶奶依旧光着上身,背弓起得很厉害,拉着我的手不放开。她不停的抚摸着我的胳膊,试图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我真的不忍听,我怕我听后路上会更加难受,于是就找借口,说车子在路上等着。奶奶就说要给我带些路上吃的,说着就去找我们回来时买给她的水果和罐头。我不忍心拒绝一个老人的心意,就接下了两个芒果。然后我想罐头估计她自己也打不开,就把罐头打开喂她吃了一些。告诉她放在柜子上,今天要吃完了它,否则就坏掉了。我急急走出门,奶奶扶在床上,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我一边逃开,一边回望灰蒙蒙的小屋上的空中。我知道,奶奶舍不得她的孙女,她知道自己年纪大了,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奶奶说1960年时,正是全国闹饥荒的年代,那时候很多人生下孩子,怕养不活,生下来就把孩子捂死,我相信她说的这些是真实的。她在那个年代生下我爸爸,再苦再难,她都抚养着7个孩子。但是当她老了,7个孩子却说各有自己的苦衷,让一个老人的晚年过得如此凄凉。作为晚辈,我很为奶奶感到悲哀。我一直在外上学、工作,我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的理由感到愧疚,以至于经常深夜梦到奶奶那孤独无助的身影。我也劝过爸爸妈妈让她们把奶奶接过来,接到我们家生活。但是这些年为了供我们上学,建房子,爸妈一直都在外面辛苦劳累,生活所迫,在家的时间也很少。
上次,爸爸跟我说明年就不让妈妈再出去了,明年就把奶奶接到我们家里来住。但愿这不是又一次的承诺,但愿奶奶能等到她住进正屋的这一天。
(2013.08.04凌晨3:40-5:38 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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