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转帖]文化人的另一条上位之路 —— 借谈“合时宜”

[转帖]文化人的另一条上位之路 —— 借谈“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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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屮艸 于 2014/11/3 10:54:47 发布在 凯迪社区> 猫眼看人


    文/老猫

    当文化人看似没什么成本,其实却要承担许多风险。哪句话说得不合适了,轻则毙稿子删帖,活白干了;重则封禁下狱掉脑袋,那是连命都不要了。不过自古至今,大多数文化人都讲究风骨,胆子大宁死不屈的有,大多数胆小的,不让说的可以不说,但被逼着说假话也不行,宁可当哑巴,也不违心,大把时间去钻学问,忍穷受苦没关系,底线再低,也算是有一条。

    但功利之心,总是有的,文化人圈里概莫能外。总会有人跃跃欲试,靠着左右摇移谋上位。比较典型的,宋神宗时有个词人叫李师中,《东轩笔录》载,此人一直和王安石不对付,所发言论,也和王安石的观点多有抵触。可等到王安石权倾一时威风无限的时候,李师中突然来了个否定自我,改口狂赞老王了。不仅改了口,而且还在王安石任职过的舒州,修了个纪念亭,来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再往后,有人上书抨击王安石的“新政”,李师中还愤愤不平了,一口气写了十篇《巷议》,内容都是街头“采访”的老百姓所说,对“新政”交口称赞的甜言蜜语。李师中写完《巷议》,就直接把文章寄给了王安石,想让老王看看自己鲜明的态度。

    好在王安石脑子还清楚,“薄其翻覆,尤不礼之”,压根儿就不搭理这位主动背书的主儿。

    除了立场反复,文化人要合时宜,还会有另外一招:粉饰。简单的粉饰,就是用美丽的言辞,去渲染本来悲惨之意,好比哪里出了事故,不去探讨事故原因,倒去歌颂领导赶到现场一样。当年宋仁宗手下负责批复文件的翰林学士彭乘就是这么一位,写批复跟写言情电视剧似的。边关将领有事,想要来京见见皇帝,皇帝说:“让他秋凉后再来吧。”彭乘便批复道:“当似萧萧之候,爰堪靡靡之行。”有位官员去四川上任,刚到任上,就遇到大饥荒,灾民遍地,该官员自作主张,开仓放粮,之后写了检讨送到朝廷,请求处分,彭乘又批道:“才度岩岩之险,便兴恻恻之情。”这位把多重大的事情,都搞成诗情画意,让同僚们烦不胜烦。后来彭乘去世,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还有人幸灾乐祸写了挽词:“最是萧萧句,无人继后风。”可惜了,写挽词的这位高兴得太早了,甜蜜蜜无视现实的文风一直都在,一直都有,千年不散,沁人心脾,麻醉众生。

    简单的文辞粉饰,比较低级,也容易被识破,高级一点的粉饰则极度被当权者青睐——具体的做法是,动脑筋想办法,把缺点变成优点,把猥琐变成高大上。典型案例发生在五代十国那段儿,当时军阀混战,大军阀李克用盘踞河东,淮南军阀杨行密就特别想知道,这位李克用长得啥样。于是他派出了间谍,这位间谍是个画家,杨行密给的任务很简单也很棘手,就是接近李克用,把他画下来,把画像带回来,便是大功一件。

    可惜这任务没完成好,间谍画家被捕了,被带到李克用面前。一照面才知道,这李克用是个独眼龙,一只眼是瞎的。李克用说:“杨行密让你来画我,那你一定手艺不错啊。今天你就画,要是没画好,不够十分像,我脚下的台阶,就是你的死地。”

    画家一瞧,这么丑可怎么画啊?画漂亮了他说不像,画丑了他又不高兴,这左右都是死嘛。再仔细打量,发现李克用手里拿了把扇子,于是计上心来,画了一张李克用尤拿扇子半遮面,把那只瞎眼给挡上了。

    李克用一看,非常不高兴,说了句:“你这不是画我,是谄媚我。”半边脸没画,不真实嘛,再给次机会,重画。

    这回画家心里倒是有谱了,他画了李克用弯弓搭箭,正在瞄准——瞄准么,当然要闭一只眼了,这就把李克用的缺陷全遮盖了,不仅遮盖,还威风凛凛了。李克用一看,大喜过望,不仅不杀,还给了重金,放人。

    文化人攀龙附凤去迎合时宜,有的为命,有的为前途,不停改变自己的立场,基本上是因为从来没有为良心责任考虑过。如果是真考虑过了,仍然喜欢由衷的“赞美”,则说明智力存在问题。即便是最完美的权力机构、貌似品质无瑕的官员,都有批评的余地。毫无顾忌地一味赞许,甚至绞尽脑汁的赞许,只能说明急功近利的迫切,说明此人非常愿意被权力利用。此时此刻,文笔与修养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智已蒙,聪慧的只有那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

    也有文化人并非因为有意,而只是恰好迎合了当时主政者的意图,因此被推上了前台。如宋宁宗嘉定年间的状元袁甫,就是这么上位的。考试的时候,负责阅卷的大臣真德秀把几份答得不错的卷子给同事叶绍翁看,让他猜谁能得状元。叶看了第一份,觉得“尽用老师宿儒遗论”,写得很不错。再看第二份,讲的是“国事”与“国论”的关系,大意是“国事”全是干实事,“国论”比较空泛,所以为国家办事,应该参考下“国论”,但想发表“国论”,一定要体会“国事”。叶绍翁说,从逻辑上说,第二篇似乎不如第一篇,但第二篇立意出于调停,应当能拿状元。当时的背景,南宋刚北伐失败不久,元气大伤,再谈“恢复中原”的“国论”已经如同说梦,袁甫的这篇“国事国论”,显然为主和者提供了一种理论开脱。

    果然,经过激烈争论,状元归了袁甫,理由就是三个字:合时宜。

    合时宜,怕是千百年的当政者对文化人的不变要求。合时宜了,自己看着才高兴,给老百姓看了,还能画饼。

    当然,合时宜并不能完全避免风险,拍马屁差点拍出大事来的也有。《坚瓠集》中所载,某巡按为魏忠贤造生祠,就差点断送了前途。这位巡按造好生祠,还写了副歌颂魏忠贤的对联:至圣至神,中乾坤而立极;允文允武,并日月以常新。魏忠贤是个没文化的,看了不明白,问旁边人是什么?回答:“这是御史给爷作对(作对联)那。”魏忠贤一听勃然大怒:“多大官啊敢和我作对?”非要把这人抓起来。左右费了大劲,解释半天,才算说明白了。

    这个段子广为流传,甚至都被编排到了相声里。发生这种事可能偶然,因为当权者像魏忠贤般文化水平太低的很少,更多的风险来自时宜变得太快,今天还合时宜呢,明天突然不合了,就会立刻被抛弃,有时候下场还很惨。比如文章开头提到的李师中,最后就被贬官了,贬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安石的得力干将,后来又和王安石翻脸的吕惠卿。
这种家伙啊,就算自己脑袋被砍了,也要吱一声“做鬼好幸福!”
我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