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社科院纪念陈梦家被害40周年

社科院纪念陈梦家被害40周年呼吁断代工程李学勤等出庭

转自往复论坛/往复文摘

原发:潜行者

  潜行者案:本文由nyff发表于孔夫子网站“夫子书话”版。文章结尾引用了我在往复发表的一篇旧文,当时《西周铜器断代》尚未出书。近年陈先生的遗稿陆续出版,对他在天之灵总算是一个告慰。作者的语言比较尖锐,他讲的很多事情,我都听说过,因为是传言,文章里没敢写。不过,《殷虚文字缀合》一书并非李学勤所著这件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多年以来,参与编著《殷虚文字缀合》一直被李先生作为自己研究古文字的第一块里程碑,几乎在他所有著作前面的小传中都会提到。如果连此事都有假,那李先生50年代的学术经历还真需要再考究一番。陈梦家先生究竟是被人打死还是自杀,此事关系虽然重大,恐怕永无真相大白的一天了。

  在陈梦家先生诞生95周年、逝世40周年之际,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中华书局、北京国际汉字研究会主办的“纪念陈梦家先生学术座谈会”将于7月3日上午九点在陈梦家生前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二楼会议室举行。地址:王府井大街27号东厂胡同东口。欢迎光临!

  这种诸葛吊孝迟迟未能由官方举办,大概碍于一个被官方媒体捧为“德才兼备”模范的李学勤。从1996年国家史无前例地投入了数千万元的资金,启动夏商周断代工程, 到2001年被评为“九五”国家重点科技攻关重大科技成果,所有主流媒体颂扬“工程”超过了明朝的《永乐大典》、清朝的《四库全书》,摘取了哥德巴赫猜想的桂冠。作为工程负责人的中国社科院历史所所长李学勤,不仅被官方捧为“德才兼备”的偶像,还作为社科界的惟一代表,与袁隆平等发明家领取了几百万的奖金。

  可是工程尚未结束,李学勤部下就有人举报他的经济问题,事件虽以举报人被开除而告终,但举报人至今仍没有放弃,希望通过党和国家正常的举报渠道揭发真相。李学勤匆匆调离社科院,资深人士认为就是为了逃脱“断代门”经济丑闻。

  李学勤针对五四启蒙史学家提出的“走出疑古时代”口号,得到宋健等中央领导的支持,并且在这一口号下完成了官方定位的“凝聚力工程”――夏商周断代工程。可是随着大陆科学家在民间小心翼翼地议论和《纽约时报》的尖锐批评,“工程”的豆腐渣性质越来越包裹不住。2006年2月16日《光明日报》刊载山东大学王学典教授《〈古史辨〉第一册出版80周年感言》,坦言“作为‘走出疑古’主张结晶的‘夏商周断代工程’,也被学界敲击得遍体鳞伤”。这是官方媒体对夏商周断代工程批评解禁的信号。

  也只有在这一形势下,学术界的人才敢于窃窃私语:在李学勤的辉煌背后,还有一个冤魂:陈梦家。

  陈梦家作为考古所建所之初6名研究员之一,对甲骨文、金文、和传统国学都有极深的造诣。1952年,只在清华大学哲学系读了一年书的李学勤(大陆学者对他至今自称“毕业”表示愤怒),来到陈梦家手下当临时工。50年代初,研究员的工资和临时工的工资相差几十倍,加之当时给研究员配备单独的办公室,研究员有权指挥临时工为自己借书跑腿,且有指导年轻人之义务,有时难免喝斥,遂招致李学勤的嫉恨。时值陈梦家在考古所附近的美术馆买了一整个四合院,计18间,据传李学勤是借“三反”“五反”的余波,举报陈梦家有经济问题,实际上陈梦家是用1956年出版的稿费买的房,根本谈不上贪污。李学勤仍不罢休,刚好57年反右,陈梦家被打为右派,已经在《考古学报》上连载六期的《西周铜器断代》叫停,反而发表了李学勤的《评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全面丑化陈的贡献。比如陈认为甲骨文的人方在东,李学勤则断为陕西。虽然四十年后他不得不承认人方在东,可是拒不对当年置人于死地作任何忏悔,还自吹此文“从理论方法上揭开了甲骨分期研究新的一页”。据传李学勤又举报陈梦家作为解放前的新月派诗人,生活放荡,进入新社会拒不改造,与考古所某女有染,其实那人是陈梦家亲手教过的学生,到考古所后,是官方指定她协助陈梦家工作,所以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清清白白。“文革”起来后,李学勤已到历史研究所当临时工,主要精力放在抄顾颉刚的家,从顾的日记里整黑材料。由于历史研究所和考古研究所都隶属于科学院,且当时常见跨单位整人,李学勤经常窜回考古所揭发陈梦家。随着文革由整人发展到把人整死,1966年8月24日,考古研究所墙外的东厂胡同,至少有六个居民被活活打死。这给社科院的打手提供了重要的启示:打死人可以不偿命。此时乃为铲除宿敌的天赐良机;而且按李学勤的揭发,陈梦家――
  (一)有经济问题
  (二)有作风问题
  (三)有学术问题
这样的右派还有生存权吗?1966年9月3日,陈梦家被打死,被伪装成自杀。陈的夫人曾将陈梦家被打死的真相告诉过考古文物界的老人。陈梦家没有后代,他所谓自杀的冤魂无人声张。

  即使按官方说的是自杀,也是凶手所逼,40年来却无人对此负责。有的侵华日军尚且知道来中国道歉,李学勤等人的铁石心肠比鬼子硬多了,而且还在享受“德才兼备”坐轿子的清福(李学勤多年同事、著名宋史学家王曾瑜语)。

  陈梦家死后一切东西被考古所扣留,显然是当年的凶手害怕真相暴露。如果考古所真心纪念陈梦家,就应当公布陈梦家所有遗物,供人研究,把这么一个近在咫尺的大学者的死因搞清楚。由于考古所是断代工程及其后续的文明起源工程的受益者,与李学勤存在共同利益,考古所很可能将一切不利于李学勤的证据销毁。比如李学勤标榜他的甲骨文完全是自学的,与陈梦家的指导没关系,52年调到考古所是“由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约他参加《殷虚甲骨缀合》的工作”,真相是《殷虚甲骨缀合》是上海郭若愚的私人著作,与考古所没有任何关系,他把已经完成的书稿寄给郭沫若写序,郭沫若请陈梦家代笔,被李学勤尾随,李又拉扯曾毅公加入。书出版后,郭若愚大为不满,写信到考古所抗议,信中并有“李学勤何许人也”等语,很多人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希望考古所及早公布。

  1949年以来几十年如一日的政治运动若没有歹毒心肠的个体是搞不起来的。正如网友感叹的那样:但是已经过去了多少年,那些迫害过他的人纷纷坐上高位,他们当然不会去挂念死在自己手底下的冤魂。他们只会嗤笑他太脆弱,如果坚强一点咬咬牙挺过来的话,现在不就好了吗?因为大家“都好了”,你陈梦家也可以搞个副所长干干嘛,可以混个政协委员,考古学会、古文字学会、先秦史学会副理事长,风风光光的去国外转转;你可以给这个那个后辈的新书做“序”,可以领头搞几个“工程”,当当“首席专家”;你可以收一堆学生,他们会在各种场合颂扬“业师”的学问人品,给你写“学述”,给你庆祝八十、九十大寿,出版厚厚的祝寿论文集;你的《全集》、《自传》、《回忆录》也会精装烫金的摆在各大书店里,说不定能掀起一个“陈梦家热”。可是问题是你死了,而且死的太早、太不体面,你除了几本旧著、一堆遗稿和一位遗孀以外什么都没留下来,你没有学生,没有部下,谁来给你整理遗稿、再版旧著、开纪念会议?还想出《全集》??别做梦了!!!

  希望在陈梦家被害40周年之际,包括李学勤在内的当事人都出庭说个清楚。(当然也可以为自己辩护)考虑到李学勤已经七老八十,他如果开溜的话,陈梦家的死因真要石沉大海了。而且受断代工程狮子大张口启示搞起来的儒藏工程、清史工程,儒藏工程头目汤一介已对参加“梁校”班子忏悔(清史工程头目戴逸对其主编的豆腐渣《中国通史》还在硬撑)。现在大家都承认学术腐败到了极点,豆腐渣学术泛滥当然是因为人渣太多;返渣为人,实为当务之急。

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发信人: stalker (潜行者), 信区: Reader
标  题: 再谈陈梦家以及其他(原创)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12月24日23:18:39 星期三) , 站内信件


很久以来我一直想为陈梦家先生写点东西。陈先生是古史和古文字学界我最敬佩的学者之
一,不过也是一个争议很大的人物。听说在一次国际学术会议上朱德熙先生问夏含夷,国
外汉学界对陈梦家和唐兰两人有何评价,夏含夷毫不犹豫的说陈梦家的贡献比唐兰大,朱
先生很吃惊的说:“不会吧,唐兰的学问比陈梦家可大多了”。这个掌故实际上说明了中
外学术界的巨大观念差异。中国的传统国学强调“根底扎实”,尤其是古文字学界,特别
重视文献功底和小学修养,直到今天仍然如此。评价一个学者的学问怎么样,多数时候是
看你肚子里装了多少书,而不是看你写了多少东西,张政烺先生文章不多,可谁提到他都
伸大拇指。而西方学术界强调研究的“科学性”和“系统性”,特别重视资料的全面、客
观和方法的规范,在他们那里,“学问”不是比“积累”,而是比“成果”,看你给学术
界、给后人留下了多少东西,提供了多少方便,造成了多大影响。朱先生是语言学大家,
以语言学修养治古文字多有创获,但他的观念深处仍然摆脱不了乾嘉以来的朴学传统。他
的看法在国内学术界颇具代表性(据我所知,在朱先生的同辈及上一辈学者中,瞧不上陈
梦家的人很多)。

陈梦家是中央大学法律系毕业,然后入燕京大学宗教学院读研究生,其中有家庭背景的影
响,他的父亲就是一位新教牧师。他之所以对古史发生兴趣最初是出于对中国上古宗教的
关注,他最早发表在《燕京学报》的两篇文章:《商代的神话与巫术》、《古文字中之商
周祭祀》都是围绕这个问题(他之所以与赵萝蕤结为伉俪也与两人的家庭出身有关,赵萝
蕤的父亲就是著名基督教活动家、神学家赵紫宸)。由于关注上古宗教而关心古史,进而
钻研古文字,从诗人转为学者,在古史和古文字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最终也没能回到他最
初关注的古代宗教课题上来,这种歧路亡羊的感觉很多治学者都深有体会。从陈梦家的治
学道路看来,他并没有受过多少传统“国学”训练,他的“功底”也并不扎实(在他六十
年代研究温县盟书之前,他甚至连《左传》都没有通读过),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少受
到传统“国学”的束缚,能够在研究中引入现代西方学术规范。陈梦家学术上的突飞猛进
是在50年代初期,这与他抗战后去美国访学的经历有很大关系,可以说他第一次在古史和
古文字领域引入了“现代”学术方法,直到今天仍然显得很“超前”。

陈梦家治学的特色可以概括为三点:全面、系统、规范。搜罗材料巨细无遗,而在处理材
料时又十分谨慎,不同性质、年代的材料分类整理,各自形成谱系,不相混淆。在论述问
题之前将所有材料和盘托出,让人一目了然,有门径可循,其论点是否成立倒在其次。有
很好的大局观,能够从整体上把握材料,尽量把各方面的线索梳理出来,指出问题所在和
今后的生长点。他在一个阶段中往往只集中精力于一个领域甚至一个课题,将所有有关的
材料一网打尽、竭泽而渔(据说他的书房里摆着几张大书桌,这一段关心什么问题,摆的
都是相关的书籍资料,摊满一桌子,这个课题结束,所有的书都撤掉,转入下一个问题。
研究铜器铭文,他才去读《尚书》,研究温县盟书,他才去读《左传》,这种读书方法也
跟传统“国学”为读书而读书的原则大相径庭),然后力求在这一领域建立起基本的框架
结构,而不以解决个别问题、考释个别文字为标的。从40年代末开始他的注意力先后集中
于商周铜器及铭文(西周年代和《尚书》的研究从属于此),甲骨文及殷商史,汉简及汉
代西北史地(古代度量衡的研究附属于此),东周盟书及简帛,在前三个领域都留下了代
表性著作,《殷墟卜辞综述》、《西周铜器断代》(因为打成右派被迫中止发表)和《汉
简缀述》,最后一个领域他才刚刚起步就不幸英年早逝。如果他能赶上七十年代的简帛大
发现,其成就不可限量。他的论著能为同行提供可靠的参考,为后学打下坚实的基础,成
为初学入门的必读之书,其备受海外汉学界推崇也就不难理解了。

陈梦家治古文字不以扎实繁密的考据见长,应该说文献小学是他的弱项,他的长处在于历
史眼光和洞察力。李学勤先生私下里曾说过,陈梦家考释文字,论据和论证过程往往错误
百出,可他的结论却常常是正确的。这个矛盾正说明陈梦家不是孤立的看待文字,而是将
其放到具体的历史背景中去,从它的“context”着眼,因此在考虑字形、字音之前,对
这个字究竟是什么字已经有一个大致的求证范围,剩下的工作不过是补充证据(正如李零
先生所言,字形分析往往是“事后诸葛亮”),因此他能在“错误”的论证之前就得出“
正确”的结论,五十年代他将寿县蔡侯墓的墓主推定为蔡昭侯“申”就是一个成功的例证
。他的另一个优势是对前沿课题的敏锐嗅觉,这一点是一个优秀学者最重要的素质,能够
在恰当的时机提出恰当的问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他在甲骨、金文、汉简三个
领域都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能够将此前众多分散的研究成果整合为一个体系,从而使这
些领域的研究水平整体上提升了一个台阶;在东周盟书和简帛的研究中他又有筚路蓝缕的
开创之功,例如在六十年代的大陆他能首先注意到流散海外的楚帛书,最早对其进行系统
研究(成果到八十年代才发表)。

我个人认为先秦史领域最大的缺陷在于缺乏系统性。由于经学传统的影响和考古发现的推
动,先秦史在20世纪号为显学,大师云集,但是仔细盘点一下,像陈寅恪、唐长孺那样能
够建立自己完整体系的学者却寥寥无几,像《唐代政治史述论稿》这样开创范式的著作也
找不出几部。这一方面是因为材料的局限,另一方面则是考据学传统的阴影在作祟(陈寅
恪自称“不敢观三代两汉之书”,与他认为古史研究是经学而非史学有很大关系)。先秦
史研究中的成果多表现为单篇论文而非专著,而这些论文又多是就事论事,虽然在各个孤
立的“点”上多有深入的研究,但整体上却形不成大的线索,犹如一盘散乱的珍珠(以此
标准衡量,“古史辨”派倒是有自己明确的方法论和解释体系,这在“走出疑古时代”的
今天看来颇具讽刺意味)。因此直到今天,先秦史研究在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考据学水平
,没有上升到史学的高度。当然,古史界也有大眼光、大手笔的人物,我认为首推王国维
先生,虽然由于时代局限,他的著作仍然多采取传统考据学的形式,但其实质已进入现代
史学的范畴;其次是郭沫若,他的人品学风当然有可议之处,但是不可否认他是将罗王之
学发扬光大,初步形成体系的一位大师,他的《两周金文辞大系》、《卜辞通纂》等在学
术史上的地位是不容抹煞的;再次,如董作宾等人,虽然能在一个领域之内形成自己的体
系,但毕竟过于专门,难称通人。郭沫若抗战爆发后进入政界,学术上再无大的作为;唐
兰先生虽然抱负极大,眼光很高,可惜兴趣过于广泛,终其一生也没有能够完成计划中的
任何一个课题。由此可见,一个学者要同时具备天赋、眼光、学养、精力、恒心、勤奋这
些条件是多么不容易,而自身条件之外,还要有外界机遇、环境的帮助,陈梦家在这些方
面可谓得天独厚,这就是他能够成其独一无二之学问,直到今日仍然让许多后辈自愧不如
的原因(试问49年后的古史学界,有谁能在三个领域中都做过系统研究、留下经典著作?
有几个人能够形成一条完整清晰的治学脉络?)。

悲剧人物往往是将所有的极端都集于一身。正因为陈梦家的才情之高、学问之好、人物之
风流潇洒(我初见陈先生晚年照片即叹为古史界少有的美男子,后来又见到30年代他在燕
京时与赵萝蕤的合影,真是学界绝无仅有的绝配,连梁思成和林徽因也难比),他后来的
遭际之坎坷、结局之悲惨才更令豪杰扼腕,为之仰天长叹、忿忿不平。从我目见耳闻的一
些零星材料看来,造成他悲剧的根源是他的诗人气质与极权制度的冲突。他不能容忍一切
不合理的东西,又天纵英才、自视甚高,且口无遮拦,恣意讥评时弊,品题人物,另外他
的稿费收入很高,生活条件优越,却生性吝啬,不好结交朋友,人缘比较差。这一切即使
在今天都很可能断送一个学者的前途,而在那个时代的中国更是足以致人于死地(这不仅
是陈梦家的悲剧,更是中国的悲剧)。院系调整时他由于言论关系被迫调离清华去社科院
考古所,而考古所的官僚作风更让他难以忍受,他批评当时学术界的行政领导是“外行领
导内行”,曾经质问当时的副所长夏鼐“你是否有职无权?”(当时的所长尹达并没有多
少学术贡献,因为是30年代投奔延安的老革命,名正言顺的做了一把手,陈梦家的发言就
是针对他),反对政治挂帅,甚至反对学习马列,这些可能本是私下里的交谈,但是到5
7年反右时,每一句话都成为他的“反动罪证”。在1957年的几期《考古通讯》(《考古
》杂志的前身)上登载有批判大右派陈梦家的长篇文章,当时他和向达先生作为北京学术
界的两大右派代表在大会上遭到围攻,夏鼐、翦伯赞等人都宣读了长篇批判稿(可笑的还
有一篇西北大学历史系学生的来信,说陈梦家在西大讲学期间,“恶毒攻击我们敬爱的郭
院长”,攻击革命烈士闻一多“不洗澡,不换衣服,身上臭的要命”)。种种迹象表明,
当时对陈梦家的打击得到“敬爱的郭院长”首肯,并且有几位如今在古史界大名鼎鼎的人
物当时曾经落井下石,以明枪暗箭攻击已毫无还手之力的陈梦家,而今在当年的期刊上还
能见到这些名为“学术批评”实为人身攻击的文字。打成右派以后,陈梦家被剥夺了发表
学术论著的权力,已经在《考古学报》上连载六期的《西周铜器断代》再也没有了下文。
此后,由于夏鼐的关照,他得以借调到甘肃整理新出土的武威汉简,有幸未曾中断学术研
究。在六十年代初期的“小阳春”中,他被调回考古所,《汉简缀述》也得以出版;正当
他正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史无前例”的文革又开始了,这位气性刚烈的才子学人终于
没能熬过劫难。陈散原有诗云:“世乱为儒贱尘土,眼高四海命如丝”,用来形容当年的
陈梦家和千千万万与他一同受难的中国知识分子,是再合适不过了。

文革结束后的1979年,考古所为陈梦家举行了追悼会,这一年第一期《考古》杂志的一个
不起眼的角落里登载了一条简短的消息“黄文弼、陈梦家、颜訚先生追悼会在京举行”,
留给陈梦家的有四行字(另外两位只有三行,可见当局对陈先生够优待了),其中提到陈
梦家于“一九六六年九月三日被林彪、‘四人帮’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迫害致死”。生活
在地球上其他地方的人们大概无法理解,世界上竟然有一种叫做“路线”的东西,能够致
人死命,还不只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千千万万人的生命,都能由一个“路线”承担所有
责任(可怜那些被处绞刑的纳粹战犯,他们如果像中国当权者一样聪明,也发明几个“路
线”出来,就不必送命了)。当时我的老师有幸作为小字辈参加了这个追悼会,他站在后
排,听着台上的领导煞有介事的念悼词,不由得腹诽道“林彪、‘四人帮’知道他陈梦家
是谁啊?还不是让你们这帮人整死的?”但是,承担责任的就是那几个“死人”(或者“
活死人”),而那些曾经对陈先生口诛笔伐、百般凌辱甚至拳脚相加的人们,则可以继续
逍遥自在、飞黄腾达、功成名就,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存在过一个陈梦家,没有人整过他
,没有人打骂过他,他也没有上吊自杀。于是我们的天下依旧太平、国泰民安、盛世辉煌
,好像千千万万类似陈梦家那样的悲剧根本没有发生过。因为我们中国人从古时候起就明
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为死人而存在的。

现在我们不用花太多唇舌去解释为什么很少有人提起陈梦家了,因为他从1957年就被打成
右派,他是戴着右派的帽子死去的,当时他是千夫所指的罪人,没有人同情他。我可以想
像他最后十年的生命是一种什么状态,没有朋友,更没有学生,与曾经相濡以沫的妻子之
间也产生了裂痕。当然后来给他“平反”了(是不是“昭雪”很难说,至少按照这个词的
原意来说大概不是),但是已经过去了多少年,那些迫害过他的人纷纷坐上高位,他们当
然不会去挂念死在自己手底下的冤魂。他们只会嗤笑他太脆弱,如果坚强一点咬咬牙挺过
来的话,现在不就好了吗?因为大家“都好了”,你陈梦家也可以搞个副所长干干嘛,可
以混个政协委员,考古学会、古文字学会、先秦史学会副理事长,风风光光的去国外转转
;你可以给这个那个后辈的新书做“序”,可以领头搞几个“工程”,当当“首席专家”
;你可以收一堆学生,他们会在各种场合颂扬“业师”的学问人品,给你写“学述”,给
你庆祝八十、九十大寿,出版厚厚的祝寿论文集;你的《全集》、《自传》、《回忆录》
也会精装烫金的摆在各大书店里,说不定能掀起一个“陈梦家热”。可是问题是你死了,
而且死的太早、太不体面,你除了几本旧著、一堆遗稿和一位遗孀以外什么都没留下来,
你没有学生,没有部下,谁来给你整理遗稿、再版旧著、开纪念会议?还想出《全集》?
?别做梦了!!!陈梦家呀陈梦家,人家没想要打死你,可你为什么要寻死呢?好死不如
赖活,你怎么就不能学别人那样忍辱偷生?难道不知道“三十年河东变河西”这句老话?
在我们这个国家大概很少有人明白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不能轻易放弃的,那就是人的尊严
(在《忧郁的星期天》那部影片里,创作这首歌曲的音乐家最后无法忍受纳粹的凌辱而自
杀了(据说此前听过这首歌的有无数人自杀),他的爱人终于明白这首歌里隐含的神秘意
义,那就是人的尊严)。陈梦家为了维护尊严而死(他最后的一句话是“我不能再让人把
我当猴耍”),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叹息。

他死后,夫人赵萝蕤先生精神分裂,直到文革结束才逐渐恢复,但是这场遭遇给她的心灵
留下终身难以愈合的伤口。据说前几年中华书局决定出版陈先生的《西周铜器断代》,与
赵先生商量,赵先生先是歇斯底里的狂笑道:“我又能拿稿费了!”过了一会儿又伤心的
大哭不止(当我听说这件事情时,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绞痛)。如今赵先生也已长作古人。
漫步在今日的燕园,有谁还会记得这里曾经生活过这样一对神仙眷侣?在今天的中国,又
有多少人会记得,在上个世纪曾经有过这样一些人,一些我们民族历史上最难得、最珍贵
的人?他们,连同他们的故事,他们的风姿,他们的遭遇,都已经成为过去,成为历史,
被我们这个世界上最善于遗忘的民族,渐渐淡忘。

谨以此文纪念陈梦家先生

零三年圣诞前夜狂风呼啸之际
(文中如有与事实不符之处,概由作者本人负责)

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唉,文革十年,整个国家像个大匪巢。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若还有的话,希望楼主可以多转一些关于陈梦家晚年的真实文章

一九五七年,在考古研究所,陈梦家被划成“右派份子”。他的罪名之一是“反对文字改革”。其实他只是说过“文字改革应该慎重”。虽然考古和政治斗争相距甚远,考古界也对他进行了大量“批判”。他的妻子赵萝蕤受到过度刺激,导致精神分裂。那一年有上百万知识份子被划成“右派份子”,其中有一大批曾经留学欧美的各种专家。上面写到的巫宁坤教授也被划成“右派份子”,并且被送到中国东北地区自然条件十分艰苦的“北大荒”“劳动改造”。

      划成“右派份子”后,对陈梦家的惩罚是“降级使用”。比起那些被送到“北大荒”的人们来说,他受到的处罚不算最重。他仍然在考古研究所,曾经一度“下放”到河南农村劳动,作踩水车等等。在那期间,发生了数千万人被饿死的大饥饿。

      文革开始,一九六六年八月,陈梦家在考古所被“批判”“斗争”。他的家被抄。他们夫妇的住房被别人占用。他和妻子被赶到一间本来是汽车库的小破屋里住。他的妻子两次发病,但是送不进医院。

      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傍晚,陈梦家在被“斗争”后,离开考古所,来到住在附近的一位朋友家中。他告诉朋友说:“我不能再让别人把我当猴子耍了。”这时,考古所的一些人跟踪到来,在他的朋友家中,强按他跪在地上,大声叱骂他。然后,这些人把他从朋友家又押回考古研究所。当天晚上,不准陈梦家回家。

      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四日,是北京红卫兵暴力行动进入了最严重的阶段的日子。红卫兵满城到处抄家打人烧毁文物没收财产。考古研究所位于北京市中心,离王府井大街很近,穿过马路就是中国美术馆。那一天,在考古研究所旁边的东厂胡同,至少有六个居民被红卫兵活活打死。拷打从下午延续到深夜。除了用棍棒皮鞭打,还用沸水浇烫被绑在葡萄架子上挨打的两位老年妇女。“象杀猪一样,”邻居说。被折磨的人们的凄厉的惨叫在夜空中回旋。邻居们不忍聆听,只好用枕头捂上耳朵。天明时分,火葬场的大卡车开来,运走了尸体。

      那天夜里,陈梦家被关在考古所里。他一定也听到了被打死的人死前的哀号。那时候,人被剥夺的已经远远不止是他所热爱的诗歌和学术,也远远不止是人的体面和尊严。那时的人被打被侮辱被剥夺生命,而且受到的对待其实比猪不如。在乡下,猪养大了,请会杀猪的人来,通常一刀就杀死了,猪死以后,才用沸水浇烫以利除毛。但是在一九六六年红卫兵的八月杀戮中被害的人,不是被子弹或者大刀一下子杀死的,是被红卫兵用铜头皮带和棍棒以及各种折磨虐杀的,杀害的过程长达数小时甚至数日,于是这种杀害也更为残酷更为痛苦。邻居们用“杀猪一样”来形容东厂胡同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四日晚上的杀害,只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别的修辞方式来形容这种前所未有的野蛮和残忍。

      陈梦家在八月二十四日夜里写下遗书,服大量安眠药片自杀。由于安眠药量不足以致死,他没有死。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四日是阴历七月初九,是有“新月”的时候。不知道那一夜他是否看到了新月,也不知道他对月思考了什么。他二十岁的时候作诗说“新月张开一片风帆”,这是一个美丽的隐喻:新月形如风帆,送他走向理想。但是那时新月伴他走向死亡。

      十天以后,陈梦家又一次自杀。陈梦家自缢,死于一九六六年九月三日。

——节选自《诗人和考古学家陈梦家之死》。

几千年前的史实要花那么大的气力去研究,可是四十年前的呢?
有关李学勤和陈梦家更详细的资料还有吗?如有,多多贴上。
风吹掉了我的帽子,太阳却照样升起
赤色大染缸,近朱者赤。惊愕,因为与李学勤有过一面之缘,他的书房还满五十年代的,不过言语破显灵光。
我是背字的,多多益善。
罗振玉《殷墟书契考释》原稿,从51年起一直在陈梦家手里。郭沫若说此书是王国维写的,罗孙罗继祖多次写文辨污均遭退稿,于是当面向陈梦家借看《殷墟书契考释》原稿,遭陈拒绝。
庄子者,蒙人也。
多发些铢心之论有何意义?
太阳照常升起,世界的和平在吾辈的善念中。多吃素,多锻炼。少开车,少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