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话的成功在散文大家族中是突出的,它甚至可以独立出来为一种文体。散文家郭风在九十年代中期上海的一张报纸上就曾喊出:“书话是一种文体。” □书评人 方韶毅 今年2月以来,山东画报出版社陆续推出“书虫”系列。先是《醉书随笔》和《纸上的行旅》,再是《相忘书》,后是《看书琐记》和《搜书记》,此系列还有《签名本物语》和《疏林陈叶》。 就已面市几种而言,我最喜《搜书记》。此书乃谢其章近二十年“搜书自供状”,与昔日西谛先生“求书日录”之类一脉相承,可证当代藏书人搜罗书刊之酸甜苦辣。作者从初中二年级开始记日记,四十年来未曾停过。 《搜书记》所摘录的日记不是“读书日记”,而是“和买书有关”,起篇记1986年2月16日购庄则栋的《闯与创》,末篇记2004年12月26日卖一堆旧《北京晚报》得15元,共约560篇。 读谢其章的《漫话老杂志》、《创刊号风景》、《封面秀》等书,我惊诧作者收藏之丰、涉猎之广;读《搜书记》,我懂其中甘苦非吾辈能承受。为书消得人憔悴,在他不是一句套话,这篇篇日记可证,毋须再举例而画蛇添足。四十年如一日记日记,二十年如一日猎书,其韧性和毅力着实让人敬佩。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书话创作和出版的繁荣,有目共睹。三联书店书话系列首开先河,接着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六辑共60册的“书趣文丛”,北京出版社推出两辑共16册的“现代书话丛书”,浙江人民出版社则一次性出版12册“今人书话系列”,6册“台港名家书话文丛”几经周折也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河北教育出版社新近又出版了两辑共12册“书林清话文库”……散落在报章的书话作品更是不计其数。书话的成功在散文大家族中是突出的,它甚至可以独立出来成为一种文体。散文家郭风在九十年代中期上海的一张报纸上就曾喊出:“书话是一种文体。”他说,大可不必以一般散文的“体例”来衡量书话的某些“特殊”处,并从而确定其“是非”。 诚如有学者评价:“书话之风靡今日,亦正体现了学术文化由书斋弥散社会,由学者播于民众的现代精神走向。”但当下的书话也成了一箩筐,什么文章都可以往里装,书话作品的质量也因此参差不齐,名家篇目重复见于各书系。 以至于有些书话丛书沦为地摊货收场。 如果不往书话这个筐里乱装文章,那么就有必要澄清书话的概念。我以为,台湾书人杨照在《唠叨琐碎与耐心坚毅———读〈藏书之爱〉》一文介绍的西式书话源流和“好的书话应该写什么、可以写什么、怎么写”是值得我们借鉴的。他说:“最早的‘书话’,大部分作者都是书商。书商为了招揽顾客,必须印发书目,书目条下对各本书籍的描述,在竞争状况下越写越长,越写越详细,就从单纯营销功能性的文字,转为自成一格的文类了”。‘书话’作者凭其长年累月的经验,凭其雄辩的笔锋,仔细地罗列书籍细节,以丰富细节对抗伪造,也以丰富细节对抗投机。”简直近乎怪癖了,但从这点来看,谢其章的《搜书记》在国内就显得特别稀缺和可贵了,虽然该书只是简单的流水账,不像《藏书之爱》那么深入,但给人感觉是欣喜和愉悦的。 我们还有必要重温一下唐弢先生讲的“四个一点”———“书话的散文因素需要包括一点事实,一点掌故,一点观点,一点抒情的气息;它给人以知识,也给人以艺术的享受。”他“曾竭力把每段《书话》写成一篇独立的散文:有时是随笔,有时是札记,有时又带着一点絮语式的抒情”。这是比较理想的书话,几乎界定了中式书话的概念。所以,我也喜欢“书虫”系列中的《醉书随笔》,该书作者许定铭曾经在香港开过旧书店,热衷于搜集新文学图书,所谈之书也是现代文学史上的各种版本,其文有板有眼,深得“唐氏书话”三昧。 “书虫”系列还有一个亮点,就是主题式的书话结集方式,《纸上的行旅》如此,《签名本物语》想必亦然。薛冰的《纸上的行旅》,以书话的形式书写了一部别样的旅行史、地理志。作者所介绍的都是上个世纪前半叶问世的行旅类文字,分五辑,有所谓“正宗”的游记,有不为人重的导游类图书,还有外国人写的中国游记。 我们看多看惯了有关现代文学史上的名著版本流变,《纸上的行旅》提到的图书颇让人新鲜,而且行文也规规矩矩,使读者实在地“卧游”了一番。 《相忘书》取《庄子》“不如相忘于江湖”意,乃止庵第七种随笔集,均与书或读书有关,配画也有关书籍或阅读。止庵延续的是知堂书话的路数。《相忘书》收录有一篇《知堂和“书话”》,他说:书话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即唐弢的写法,广义如知堂书话,“关于一种书的”,“云看书偶记,似更简明得当”。止庵曾引唐弢的说法对照周的文字,“往往限于‘事实’与‘观点’,惟不止‘一点’耳;所作别有文采,虽然正与‘抒情的气息’相反;至于‘典故’,或为‘书话’最重要之因素,在周文中分量并不算大。此即‘看书偶记’与狭义‘书话’区别所在。”然有几人能达知堂老人“文抄公”式“看书偶记”的境界。
来源:新京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