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武:西方兴起,不靠掠夺靠制度

西方的兴起真如《白银资本》所言吗?

  陈志武(原载《证券市场周刊》)

  之所以银被用作“钱”,就是因为没有发展出支持票券信用的制度。随着现代金融票券交易制度的建立,金银作为“钱”的价值越来越低。因此,一个国家有没有“钱”不取决于它有多少金银,而取决于它能不能将各种未来收入流和“死”财富作证券化、票据化。而后者又受制于制度,所以制度的优劣决定一个国家“钱”的多寡。

  上月本栏《论资本》一文中,笔者谈到之所以美国更有钱,“关键在于美国有着让人们能放心进行证券、票据交易的制度架构和金融中介体系。”文章刊登后有两类反应。第一,把未来的收入或财富证券化变现,无非是把未来的钱提前花,提前透支,这跟以后花有什么区别?第二,虽然在美国能把未来收入流、把“死”资产作证券化变现,但这并不能让美国“更有钱”,因为钱的供应是由中央银行固定了的,证券化的过程无非是将投资者手中已有的钱转移到证券发行方的手中,这种支付转移并没有产生新的钱。

  把未来收入资本化后反过来扩大你未来的发展空间

  把未来的收入今天就资本化变现,其好处在哪里呢?不久前,笔者有幸跟年轻的创业家沈南鹏谈起这个问题,一说到这里他即领悟到其意思。1999年他创办携程,2003年在纳斯达克上市使他立即成为亿万富翁。通过上市变现的是携程未来多年的部分收入,所以他的钱不同于中国传统意义上的钱。当然,有了这些通过证券化变现的“未来财富”之后,沈南鹏继而于2004年投资分众传媒、创建如家快捷连锁酒店等企业,其中,分众于2005年成功上市,如家快捷正在上市申请过程中。去年,他辞去携程的总裁和首席财务官职位,创办美国私人股权基金——红杉(Sequoia)在中国的分公司,开始更多的创投项目。换句话说,正是由于沈南鹏能够把它创办的携程的部分未来收入提前变现,让他今天的“钱”就多了亿万,他在过去几年里能通过利用这些钱做新的投资,从而创造更多的财富,也使他的发展空间进一步扩大。相反地,如果他不能将携程和其他企业的收入流权通过证券化、票据化交易变现,他的创业空间就要小得多。是否能把未来的收入流作证券票据化,对企业的意义也如此。

  金融证券技术不仅对个人、对企业的意义重大,而且对国家的发展都如此。比如说,为什么在十八世纪到十九世纪的欧洲竞争中,英国最后战胜了法国、主宰世界?英国之所以在十八世纪开始远远超过法国,并最终在世纪末战胜法国,其关键之一就在于英国有更发达的金融技术让它更能将未来收入提前变现。中世纪的欧洲战争不断,慢慢地大家都要靠借国债发展军力,谁能借到更多、更便宜的钱,谁就能拥有更强的军队,特别是海军。1752年时,英国政府的公债利率大约为2.5%,而法国公债利率是5%左右。1752年到1832年期间,法国政府支付的公债利息基本是英国公债利息的两倍,这意味着什么呢?要知道18世纪中,英国每年的财政收入有一半是用来支付国债利息的,也就是说,假如那时英国的国债利息跟法国的一样高,那么要么英国必须减少借债、要么使英国每年的所有财政收入都用来支付利息,前者会使英国的军力下降,而后者会使其政府破产。两种可能的结局中,哪种都不好。但正因为英国有着比法国远为发达的证券市场,使英国不仅能以未来收入为基础融到更多国债资金发展国力,而且需要支付的融资成本也比法国低一半。更强的证券化能力使英国可以筹到更多的钱用于发展国家实力,使英国从18世纪到20世纪初都一直拥有世界最强大的海军,让不到两千万人口的英国主宰世界两个世纪。

  谁能以更低的成本把更多的未来收入作证券化变成今天的钱,谁就能在未来拥有最多的发展机会。因此,证券融资不只是简单地把未来的收入提前花,而是为未来创造更多的发展空间,也会决定在竞争中谁会赢。

  证券化使“钱”更多

  把未来收入流、土地之类的“死”财富证券化后,社会中的“钱”的确会因此增加。这里的关键在于“钱”的定义与内容。日常用语中的“钱”往往指政府发行的货币。但我们知道,世界上,由政府统一发行货币只是近现代的事情。在中国,即使到晚清、民国初期,甚至各个县都有自己的纸钱、银铜钱,还有私人钱庄、票号、当铺、杂货店等发行的有价票券,这些不是“官钱”,是“私钱”,但也是整个社会总“钱”量的一部分。换句话说,只要是别人愿意接收并具有流动性的有价物或票据,只要它代表着信用,那么任何物或票据都具有“钱”的本性,也可看作“钱”,其流动性越高,“钱”性就越强。

  携程未来的收入流是未来的财富,但不是物,也不是票据,所以不是“钱”。但上市之后,代表携程未来收入流权的股票就有了极好的流动性,携程公司可以拿其股票去收购别的公司,买任何物资;其股东也可拿股票去换“政府钱”、换“私人钱”,或干脆拿它去“换饭吃”、“换衣穿”。因此,携程股票、分众股票、百度股票也是“钱”,只是它们自身不是“政府钱”。

  根据以上意思,未来收入流、“死”财富证券化的效果实际上是让更多的有形和无形财富货币化,让社会中的“钱”更多,达到更高的让财富产生财富的效果。货币化加快资源的配置速度,降低配置成本,提升配置效率。

  过去,我们只把银子、金子、铜钱看作钱,是因为在没有保障证券、票据的价值信用的现代制度架构下,只有硬型有价物才有可能成为通货或者说“钱”,社会只认实物“钱”。所以,铜银开采量的多少,加上铜银的进出口量,就决定了中国有多少“钱”,以至于在中国近代史上多次由于银子被运出国太多,而致使中国没“钱”了,给中国带来经济危机。也正是由于这种“钱”观,到今天还有许多学者——比如畅销书《白银资本》——认为之所以西方国家在近代兴起,是因为它们从墨西哥等拉美国家掠夺了太多的银子!说是这样才使西方国家有了“钱”!

  作为一种金属,银本身没有太多的工业价值。但正因为许多国家在不同时期用银作为货币,所以它就特别值“钱”。而之所以银被用作“钱”,就是因为没有发展出支持票券信用的制度。换言之,只要有了便于金融票券交易的制度,金银作为“钱”的价值就没有了。这也是为什么随着现代政治法律制度的兴起,金银作为“钱”的价值越来越低。

  因此,一个国家有没有“钱”取决于它能不能将各种未来收入流和“死”财富作证券化、票据化,不取决于它有多少金银。而能否进行广泛的证券化和票据化交易又受制于它的制度。所以,制度的优劣决定一个国家“钱”的多寡。

  (作者为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学教授,长江商学院访问教授。)

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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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

风吹掉了我的帽子,太阳却照样升起
制度是泵,“钱财”是水,泵之不力,水无以行。^_^

“攻城掠地”的背后其实是靠一种强有力(起码也是“带得动”的并能不断自我更新完善的)的制度之泵作支撑的,像成吉思汗一类的彪悍,虽然也能取得一时的“成功”,但毕竟因为“泵之不兴”,终究还是维持不了“大局”,终作“鸟兽散”哈?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让人心虚、总给人一种“咋唬感”的东西的话,那就是“超超前营销”或“超强资本运作提前”给人带来的极度强烈的“后方制度支撑”疲软感,呵呵,俗称供给不力……“战线”过长……^_^

现如今,偏爱“空城计”的企业老总特别多,勇于扩张,却不事修好“内政”,呵呵,长久不起来的,嘿嘿……^_^(当然,泵已经很有力了,却还不事出击,老想着窝在窝里安全之类的,也是等死哈?这些度啦,真是很难把握!)^_^

没想到陈志武错的如此幼稚。

中国历史上只有袁世凯当政时发行过银币,世间称“袁大头”。此前此后不再发行过任何流通意义上的银币,而且还相反,明代中期以后就有大量的金银流入中国,其中绝大数量是银币和金币。流入中国后呢,金币银币就都被熔化作金条和银元宝,俗话说,“金银财宝”。金银财宝是退出流通的,而不是支持流通。

……^_^
嘿嘿,我从他的博客里转来,那儿十五条留言,十四条是批驳他取的题目的,剩下一条问他是不是存心取这题目吸引眼球。[em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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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李大苗在2006-8-22 10:52:00的发言:

没想到陈志武错的如此幼稚。

中国历史上只有袁世凯当政时发行过银币,世间称“袁大头”。此前此后不再发行过任何流通意义上的银币,而且还相反,明代中期以后就有大量的金银流入中国,其中绝大数量是银币和金币。流入中国后呢,金币银币就都被熔化作金条和银元宝,俗话说,“金银财宝”。金银财宝是退出流通的,而不是支持流通。

大苗的这个说法有问题。明后期至清,银子一直作为称量货币而流通,看红楼梦,就有丫头的工资一半银子一半钱,还有贾宝玉付晴雯的医疗费,拿剪子剪一块银子的描写。

白银作为主币的货币形态固定了下来,在隆庆元年 (1567) .明穆宗颁令:凡买卖货物,值银一钱以上者,银钱兼使;一钱以下止许用钱。这条明确“银钱兼使”的法令,是明朝首次以法权形式肯定了白银为合法主币。

在这之前,由于中国白银开采量太小(到明后期,也只有每年十万两,到清前期,才增加到每年二十万两----全汉升:《中国经济史研究》)白银成不了主币。

明后期海外贸易发达,由于中国银少价高,银与丝织品的价格比为世界其他地方的六到九倍,致使丝织品大量出口,银大量进口,是白银作为主币有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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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看法是,金银有货币和财富两种不同形态。我查过一些资料,西方自中世纪以后,金银长期作为铸币来流通,没有像中国这样用“碎银”或“银角子”作支付手段的。中国和西方不同之处在于,中国把收入的银币融化成“元宝”或“银锭”,其纯度不仅大打折扣,且度量也含混。而西方得到白银后一定要熔炼铸币,纯度比较清楚且重量也很一致。只有后者才有货币的真实意义,而前者,通货的含义是含混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