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得趣写趣书
□书评人沈胜衣 《东写西读》是陆灏“近年杂览闲读所写的读书笔记”,里面充满了这类有趣的中西文史资料,甚至直接就是由“文化八卦”组成的小品,读来让人甚生愉悦———按照我“知趣相得”的信条,读书就不妨像陆灏那样。 当然,得先确定一个前提:读书是否可以求“趣”。 这本来不是一个问题,可在有些人那里是。比如,有人就曾经撰文,批评董桥从趣味出发读书。此事引发了包括陆灏在内的一众“脉望”们替董桥鸣不平,为了“张扬一种读书方式”而编了一套“书趣文丛”,“让大家看看那些读书大家,由何得趣”。此外,陆灏还编过早年的《文汇读书周报》“书人茶话”版、近年的《万象》以及董桥的《文字是肉做的》等书,同样颇受欢迎,产生很大影响。其旨趣,都在于一份独特的志趣。 读书但求趣味 这种“趣”并非浅薄的凑趣逗趣,而是以古今中外广博且坚实的文史知识为基础的,只是在表述上不拉长面孔、不云遮雾罩、不乖情悖理,在内容上不陈陈相因、不追求“重大”、不随时开架,乃至经常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生趣,引发人悠长的兴趣。陆灏编辑的报刊风格如此,他《东写西读》的风格更是如此:钱钟书和杨绛曾怎样捉弄傅雷,潘光旦巧译希腊美臀爱神名字等谐谑故事,牛郎织女神话经过什么样的解构,赵孟頫\代夫人写信到末尾,竟顺笔署了自己的名,《洛丽塔》电影中文译名“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出处,福尔摩斯是不是以王尔德为模特,西方不少著名文人学者如何不爱惜书籍甚至以毁书为乐,《花花公子》原来刊登过好些文学名家应约写的严肃作品……都是一些妙趣横生、幽趣别具的小文章。 诚然,陆灏并不仅仅是简单地引录趣事趣闻。他也“做学问”,如查证钱钟书与邵洵美交往的情况;甚至不无“发明”,如指出应该研究《三国演义》的“减法”(《三国志》的哪些内容为《三国演义》所不取)。他亦有富于情味和思致的文笔,如追忆曾在好一段时期里,与施蛰存老先生经常对坐抽烟闲聊的往事情景。他还有涉及当下“现实”的看法,如批评十年来《读书》风格的变化。他更有义正辞严的感叹,如关于五代是没有英雄的乱世,小人得志,百姓受苦;关于王瑶在“文革”中被造反派追打,哀求“大王饶命”,那样的斯文扫地。但总的来说,他或有微言,不及大义。于是我可以想象,这本小书是会招致一些微词和不屑的:堆积材料,贩卖典故,抄书而已等等。这里涉及到体裁的因素,因为收入本书的很多是为报纸写的专栏文字;而一些“正经”的东西,应该会在他另一本收录长文的集子里有更好的反映。可是我仍要就《东写西读》提出第二个问题:像这样的文章和书,采撷一些有趣的资料,转述一些好玩的知识,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吗? 其实,钱钟书等人也曾受过类似的非议。而陆灏谈到钱钟书时说:“读《容安馆札记》,就好似听钱先生聊天。他会告诉你什么书有意思,什么没意思的书里,有有意思的片段。”我自然不是虚妄到拿陆灏跟钱钟书比,但在写作的意义上,他们却是相通的。读书得趣,然后写趣文、著趣书,反馈世间,实在是人生一乐。 穷经不为考状元 如嫌《东写西读》过于琐碎,我则想起自己的一件小事:陆灏颇服膺的董桥,很欣赏唐弢的一句话:“古人白首穷经,对于那些目的不是为了考状元的人,我自信还能了解他们的心情。”我看到后非常喜欢,引为自己读书乃至修身立命的一个“代言”,后来专门在旧书网上买了唐弢的《燕雏集》,为的就仅仅是《序言》这最后一句话,而全书却至今未曾阅读———有那么一句就够了。以此视《东写西读》亦然,里面金粉满地,取一两样就够受用的。 陆灏也属于“不是为了考状元的人”。他在一篇文章里引用梅里美的话:“我只喜爱历史里的掌故”,说:“这种追求小趣味、看不到大问题的读书方式……对我这样读书只求趣味不为写论文的人来说,几乎就是全部的兴趣所在。”《后记》中又说:“读书是我的一项爱好,对我来说,除了消遣取乐,读书并没有其他功效,既不为考试、不为研究,也不是为了写书评。”都让我悠然会心。(陆灏的话并非假作清高,我说过他曾把某个“岗位资格考试”的准考证一撕了事。)书,是可以那样读,也可以那样写的。 读书,写作,再大而言之,做人,“有趣”是很好的境界。 2006年09月26日 来源:新京报 《东写西读》 陆灏著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06年7月版 1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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