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hyagao (诸生劫余为善 诸法苦后得导), 信区: Economics 标 题: 本力:Friedman,一个反革命的传奇 发信站: 一见如故 (Thu Dec 28 12:02:25 2006), 本站(yjrg.net)
弗里德曼:一个反革命的传奇
本力
弗里德曼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之一。大学时代,刚办好图书证,我在图书馆借的第一本书就是《资本主义与自由》。11月初,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周其仁老师一直推荐的百年经济风云录(即制高点)在凤凰卫视上播放,我得以首次在电视上看到弗里德曼。没有想到几天后,11月16日,米尔顿?弗里德曼就走了。这位 94岁的老人驾鹤西游,他的学生和朋友张五常说“地球为之微颤”。等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许多悼念文章已经出现在了各大网站。而后,新浪、搜狐等门户网站的纪念专题也纷纷推出。在MSN上,更有多位朋友将签名换成与悼念相关,一位国外经济学家在在国内哀荣至此,似乎史无前例。
论及对现实社会的影响力,弗里德曼的贡献远超越了学术本身。他做过印度政府的经济顾问,也因给皮诺切特智利军政府提供经济咨询而备受指责。那些被称之为“芝加哥男孩”的弟子们在南美洲掀起的自由化经济改革,影响绵延至今。里根与撒切尔夫人都是弗里德曼的信徒,他是英美两国80年代市场化浪潮的精神导师。20世纪末,《新闻周刊》评选世纪经济学家,虽然结果是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但排名第二就是弗里德曼。这两位大师恰好代表经济学在上个世纪的两个发展方向,如果说凯恩斯是 20世纪经济学的一个成功的革命者,那么弗里德曼就是一个更加成功的反革命,历史最终回到了弗里德曼所倡导的方向上。是的,20世纪属于凯恩斯,但21世纪属于弗里德曼。 正象文艺复兴是以复兴希腊罗马古典文化为方式一样,弗里德曼也使凯恩斯开创的20世纪经济学潮流重新驶入古典经济学的传统轨道 ——两者本质上都是对集权理性实践以及专制的批判。重视人的价值,崇尚人性,这是西方古典文明的传统,就这一点而言,弗里德曼是一个彻底而伟大的保守主义者,但在上个世纪,他却是一个以“反革命”姿态出现的战士——“凯恩斯革命”的反革命。 弗里德曼倡导自由市场的重要性和政府干预的危险,这在今天是主流,但在上个世纪却是反潮流。与米塞丝、哈耶克这些参与过30年代大论战的奥地利学派学者不同,弗里德曼本人最初也是一个凯恩斯主义者,他是一个来自凯恩斯主义内部的造反者。 弗里德曼在自传《两个幸运的人》中写道:40年代初期,在财政部任职期间,他为治理通货膨胀开的药方是增加税收以及“物价管制与配给、控制消费信贷、减少政府开支和发行战争债券”。现在看来,这些建议出自弗里德曼似乎让人不可思议。弗里德曼自己也说,我完全忘记了那时我是一个多么彻底的凯恩斯主义者啊! 大概在战后不久,弗里德曼发生了根本的转变,而且这种转变是固执的、持久的。凯恩斯的经济学大厦里走出来一个最坚强、最老练的对手。正象他在197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颁奖仪式上弗洛斯特(Robert Frost)几行著名的诗句中说得那样:“双叉道自黄树林中分出/遗憾我不能同时走两条路/我选择人迹较少的一条/自此面对截然不同的前途。” 站在“政府干预”潮流的反面,但采用的工具却是凯恩斯的,弗里德曼是个“打着红旗反红旗”的行家里手,他用凯恩斯的语言和理论工具来破坏凯恩斯主义的体系。比如,在《消费函数理论》一书中,他用对美国消费函数的研究来推翻政府支出会增加家庭收入的凯恩斯模型。对凯恩斯主义最致命的打击来自弗里德曼对“大萧条”的数量分析,因为根据他的研究,凯恩斯关于资本主义内在不稳定的假说完全错误,大萧条由于政府管理不力而非私人经济的内在不稳定所致。而政府管理中,最重要的问题是对货币供应的管理出了问题。 这本充分表达弗里德曼“实证主义方法论”的颠峰之作《1867—1960美国货币史》出版后,在理论界,弗里德曼获得了空前的胜利。他说,在某种意义上,现在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凯恩斯主义者;但在另一意义上,现在没有人再是凯恩斯主义者。从这里可以看出弗里德曼成功后的喜悦,他的意思其实是,“凯恩斯革命”只留下一堆工具和概念,但在理论体系上,凯恩斯主义已经解体了。 弗里德曼的“反革命”从理论界进一步扩展到思想界和公共政策中,象一些左派理论家直接参加革命实践一样,他积极通过报纸、电视等媒体广泛影响大众。80年代,电视片《自由选择》的播出使弗里德曼这一战斗方式达到颠峰,当时的美国总统里根与英国首相撒切大刀阔斧的进行减税和私有化改革,与他不无关系。在这部专题片播放10年后,苏联也解体了,政府干预达到极至的革命大国,“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使弗里德曼的反革命生涯显得更为完满和传奇。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张五常将弗里德曼尊称为“佛老”,这让人觉得亲切而有威严。经济学家中寿星不少,比如,今年以97岁高龄过世的加尔布雷斯,尚在世的年过90的萨缪尔森和科斯。但与弗里德曼相比,总觉得他们隔着一层。我想,这是因为任何一个外国经济学家对中国的现实影响尚不能与弗里德曼相提并论。80年代末,他在张五常陪同下访问中国,在演讲中他反复强调繁荣的三大因素是自由、私有、市场。这些对于“佛老”而言大概是“天天讲,年年讲,月月讲”,并不稀罕,但当时他来华的经济建议几乎都被陆续采纳,堪称奇迹。更重要的是,中国政府是弗里德曼货币主义的忠实执行者,根据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宋国青教授的研究,20年来,中国宏观经济最重要的变量莫过于M2(广义货币供给,即现金、活期存款和货币市场存款),而M2这个概念本身就是弗里德曼(及其施瓦茨)的发明。 今年8月,已近生命终点的弗里德曼还在美国的Library of Economics and Liberty网站做了访谈,结束处依然大谈自由市场(原文为:I think people have to do what they want to do. I think that the best thing that people can do who want to promote the free market is to talk about the free market, to think about the free market, to write about the free market and to get into arguments)。弗里德曼在去世前还3次撰文、发言批评香港放弃积极不干预的政策。弗里德曼的一生确实是战斗的一生,生命不息,战斗不已,“佛老” 安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