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3月15日,一个77岁的老人在台北去世,这个新闻并没有在祖国大陆掀起什么波澜,此后更是湮没无闻,直到今天,大陆学界才对他略有关注。然而,这个老人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在近现代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曾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他叫王宠惠。民国时期,在政、学两界,他的大名几乎是无人不晓。王宠惠是中国第一张大学文凭的获得者,作为学者,他学贯中西,在宪法、刑法、民法、国际法等领域都有精深的造诣,是中国第一个在海牙国际法庭供职的中国法学家,并曾是联合国宪章的起草者之一,在国际法学界享有盛誉,可以说是近现代中国法学的奠基者之一;作为政治家,他曾一度担任中华民国国务总理,此后又长期身居国民政府的外交总长、司法总长等要职。王宠惠一生品德清正、学识悠长、仕途通达,如果按照中国传统,以“立德、立功、立言”来衡量一个人终生成就的大小,那么,王宠惠是近代中国在这三个方面都达到很高层次的不多的达人之一。 中国第一张大学文凭的获得者 王宠惠,字亮畴,祖籍广东东莞,1881年生于香港一个信仰基督教的家庭。王宠惠的祖父王元琛据说是“广东省首位进教会的信徒”,因为鸦片战争之后遍布中国的反洋教斗争而迁居香港。王元琛有两个儿子,长子王煜初即是王宠惠的父亲。由于出生于这样一个家庭,王宠惠幼年即进入香港圣保罗学校接受英文和西方科学知识教育;与此同时,在父亲的督导下,课余在家里随周松石学习《论语》、《孟子》等儒家经典。这样,王宠惠自小就打下了中西学方面的良好基础,为他日后在学业选择和事业发展方面铺平了道路。在圣保罗学校毕业后,王宠惠又进入皇仁书院继续其学业长达四年时间。 1895年,清政府在天津设立北洋西学学堂(北洋大学前身),开始在全国招考学员,王宠惠在港报名参加了这次考试,并以优异成绩被录取,进入天津北洋西学学堂头等学堂第四班攻读法科法律学门。北洋大学堂是一所典型的“洋”学堂,不仅教员多聘请外教,就是所开设的课程也是移植西方国家的设置,以法科为例,它开设的课程包括英文、几何、化学、天文、万国公法、商务律例、民间诉讼律等二十门,所用课本也均援用英文版本。在这里,中西学根底俱佳的王宠惠终身的治学方向初步奠定。 1899年,王宠惠以最优成绩毕业,并获颁发毕业文凭。这张毕业文凭是我国的第一张大学毕业文凭。这张文凭颁发于1900年元月。文凭的形状为上梯形下矩形,最上方有“考凭”(即文凭)字样,文凭的正文被龙蝠图案所包围,图案花纹上方是一个蝙蝠,左右两侧四条大龙,下方为海水波浪,文凭外围左右书有“钦字第壹号”。文凭正文开头书有“钦差大臣办理北洋通商事务直隶总督部堂裕为……”文凭内有对北洋西学学堂的简介、对学生的介绍和鉴定、学生所学课程等内容,另外还写有文凭获得者王宠惠的曾祖父、祖父、父亲的姓名。因为领受该文凭的是我国第一所新型大学的第一届毕业生,又是“钦字第壹号”文凭,所以称为我国第一张大学毕业文凭,文凭的原件现存台湾。《北洋大学——天津大学校史》一书收入了该文凭的影印件。因此,王宠惠可以说是我国有据可查的第一个在本土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留日学生中的谦谦君子 1895年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分水岭。这一年,在甲午战争中中国被“蕞尔小国”日本击败,被迫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这一事件极大地震动了中国各阶层,中国人真的感受到了亡国灭种的危机,其中知识阶层反应尤其剧烈。但当时的士大夫并没有被仇恨日本的情绪所左右,而是正如著名教育史家舒新城指出的,条约刚一签订,转年,就在中国兴起了留学日本的热潮,他们中有不少人立志要在曾有相似历史遭遇(日本也是在西方的炮舰面前被迫放弃闭关锁国的政策的),并在语言文字上比较接近的日本寻找救亡的药方。 王宠惠就是这些具有使命感的知识人士中的一员。毕业后,王宠惠曾在上海南洋公学(交通大学前身)短期任教。光绪二十六年,即庚子年(1901年)的秋天,国民党人秦力山在大通起兵失败,逃到上海,由王宠惠秘密收容,并资助秦力山远赴日本。秦力山到日本后,在东京创刊《国民报》,宣传革命,函约王宠惠担任英文版撰述,因此王宠惠旋即于1901年赴日留学,致力于政法问题的研究。 王宠惠在日本求学的时间并不长,在这期间他翻译孟德斯鸠等西方法学家的作品,同时撰写文章,呼吁国人起来革命。除此以外,王宠惠还留下了能证明他士君子人格的一则小故事。据《革命逸史》记载,在东京的时候,王宠惠与秦力山租屋同住,王住在楼上,秦力山以及另有几个留学生住在楼下。他们雇了一个日本下女,容貌艳丽,举止妖冶。当时王宠惠只有二十来岁,年少英俊,日本下女对他一见倾心。那个日本少女常常向他献媚,并且常以语言对他进行挑逗,可是他不为所动。王宠惠曾请秦力山劝告日本少女,以后不要再骚扰他,可是这个日本女人不听劝告。一天清晨四点左右,天还没有亮,那位春意荡漾的日本小姐,赤身裸体地进入王宠惠房中,向他求欢。王见状大为惊骇,急忙大呼:“不可,不可!”下女只得狂奔而走。住在楼下的秦力山及其他几位留学生,听到王宠惠在楼上大叫,都从梦中惊醒过来,他们都跑到楼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王宠惠当时坚持不肯说。后来他们知道详情,对于王宠惠见色不淫的定力,十分钦佩。 这则故事的真伪难说,但是王宠惠一生个人品格清高,仁慈爽直,淡于名利,不好女色,却是事实。在这个意义上,这个故事的可信度相当高。这说明王宠惠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徒,而是真的“尊德性,道问学”的谦谦君子。 蜚声国际的著名法学家 1902年初冬,王宠惠转赴美国求学,他先就学于加利福尼亚大学,随后转入耶鲁这所培养了不少中国近代名人如容闳、詹天佑的世界一流学府深造,并在这里获得了法学博士学位。博士毕业以后,王宠惠旋即赴英国继续研究国际公法,并获得英国律师资格。同时,王宠惠还游历法国和德国等欧洲先进国家,考察各国宪法,并被选为柏林比较法学会会员。 在这期间,最能显示王宠惠学术功底的事件是他以英文翻译了《德国民法典》,该作品于1907年在伦敦由著名的斯蒂芬斯书店出版。该书在王宠惠版之前已经有一些英译本问世,但因这样那样的缺陷而未被学界所接受,而王宠惠的译本一出,很快就受到国际法学界的好评,并迅速成为欧美各大学的通用教材,这使得王宠惠在西方法学界名声大振。《德国民法典》的英文版奠定了王宠惠在西方世界的学术地位。 该书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仍然在美国保持了经典教材的地位。其影响之大,下面的一则小故事可以窥豹一斑。尼克松去台湾的时候,一下飞机就提出要探望王博士,以表示他的敬意。原来王宠惠以英文翻译的《德国民法典》出版之时,正值尼克松出生,后来尼克松上大学,所用的关于德国民法典的教材就是王译版本。一个中国人,能以英文翻译德文的作品,并赢得以英文为母语的英美人如此的尊敬,这种学术的功力,即便到了今天,也是值得国人引以自豪的事情。 王宠惠在法学方面的贡献远不止于此。在回国以后,王宠惠先后撰写了《宪法刍议》、《宪法危言》、《宪法平议》、《比较民法》、《中华民国宪法之要点》、《宪法之功用》、《五权宪法》、《五权宪法之理论与实践》等一系列厚重的法学作品,根据孙中山提出的五权相互制衡的宪政理念,仔细探讨了中国宪政设计的原则和方针,不仅奠定了中华民国的立宪基础,而且引领了近代中国的宪政风潮。 除了在宪法和民法方面的造诣之外,王宠惠在刑法和国际法方面也有突出的成绩。在南京国民政府成立的初期,沿用的刑法典是北洋政府颁布的《暂行新刑律》。1928年,王宠惠开始主持修订刑法,他在《刑法第一修正案》的基础上,起草了《刑法草案》。这一草案包含了不少新观点,吸收了符合现代法律精神的观念,废除了旧刑法中受传统礼制影响的内容,废除了依亲亲等级确定惩罚程度的旧原则,确立了在刑事惩罚方面一律平等(包括男女平等和所有国民在法律面前平等)、惩罚从轻的原则;此外,该草案保障了工人罢工的权利等等。这一法律草案最终经中国国民党中央常务会议审议通过,于1928年4月10日公布,并于当年7月1日施行,这就是1928年版本的《中华民国刑法》。该法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以法典的形式颁布的刑法典,它的出现,王宠惠居功厥伟。该法典得到了当时中国著名法学家的广泛好评,著名法学家伍朝枢(著名外交家伍庭芳之子)认为它在学理和事实方面都极其精当,“洵为完善之刑法”。而著名法学家杨鸿烈也对它十分赞赏,称它采用了世界最新的立法体例,充分体现了改善主义精神,并赞美说,如果拿它来和当时世界上任何国家最先进的刑法典相比较,“当亦无多逊色”。这些法学同行的称颂,充分显示了王宠惠在刑法方面精深的修养。 在修订完刑法典以后,王宠惠又参与了中国民法典的编订工作。在这部民法典的编订过程中,王宠惠既是顾问,又是实际的法案起草的参与者。这部民法典采用了民商合一的编撰体例,注重对西方最先进的民商法思想的吸收,以社会本位为立足点,又兼顾了中国传统的民间习惯,真正达到了中西合璧、兼容无碍的效果。《中华民国民法》在短短两年内就编订完成,虽然由于时局的限制,它并没有得到有效的贯彻,但它为以后编撰中国民法在体例、原则、指导思想等方面确定了范例。在这个过程中,王宠惠发挥了领导和技术骨干作用。 王宠惠在国际法方面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他在海牙国际法庭供职时的表现,以及在确立联合国宪章方面所做的工作。作为中国当时最为知名的法学家之一,1923年受北京政府的委派,王宠惠出任海牙国际法庭正法官,他是海牙国际法庭的第一任中国籍的法官。在海牙担任法官时,王宠惠坚持以公平适当的原则处理国际纠纷,期间,王宠惠所表现出的精深宏博的法学修养与宽厚公正的绅士风度,世界各国的学者和政治家们无不为之折服。王氏在海牙国际法庭的卓越表现,有力地回击了西方世界对黄种人的歧视,为国家争得了巨大的荣誉。当1924年王宠惠再次游历法国之时,为了表达对王宠惠的敬意,法国最高法院特别邀请他做演讲。这一隆重的礼遇,充分显示了王氏在国际法学界的重镇地位。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1946年,王宠惠作为中国方面的代表出席了联合国成立大会,他对联合国宪章的制定提出了富有建设性的建议,并被委以润色和审定联合国宪章中文版工作的重任。 民国政坛的弄潮儿 王宠惠不仅是一个蜚声国际的杰出法学家,还是一个“学而优则仕”的传统中国士大夫,而他的仕途又和他与孙中山的交往密切相关。孙中山和王宠惠的父亲王煜初交往甚深。两家交往的深度可由下面的事情见其一斑:孙中山曾经因为策划起义未遂而被清政府通缉,在这危急时刻,1895年重阳节,王宠惠的哥哥王宠勋结婚,孙中山居然冒死前往广州赴喜宴。据王宠惠回忆,因这事,孙中山还差一点被清廷密探逮捕,只是他警惕性高,才侥幸逃脱。 孙中山对王宠惠的法学才华十分器重,王宠惠在美国留学期间,孙中山于1904年也抵达美国纽约。王宠惠经常到孙的寓所密会,倾听孙中山关于推翻清政府的革命计划。随后,为了减少革命的阻力,争取国际同情,王宠惠帮助孙中山起草了《第一次对外宣言》,即《中国问题的真解决》这篇著名文章。在王宠惠毕业以后游历欧洲期间,孙中山于1905、1910年两次出游欧洲,都约王宠惠晤谈,嘱咐他在留学生中发展同盟会会员,并为革命筹款。王宠惠在革命者中的元老地位也由此确立。 1911年,王宠惠从欧洲回国,同年,辛亥革命爆发,中华民国成立。孙中山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在挑选内阁成员时,王宠惠居然取代呼声甚高的著名外交家伍庭芳出任临时政府外交总长一职,时年仅30岁。这是王宠惠步入民国政治舞台的开始,而一开始便以如此惊艳的方式登场。在这个职位上,虽然当时整个临时政府的地位并没有得到列强的支持,但王宠惠仍然成功地处理了荷属爪哇华侨被殴杀事件,迫使荷兰政府惩治了杀害我华侨的凶手,这使广大海外华侨第一次感受到了祖国的强大支持。袁世凯“当选”民国总统以后,王宠惠又被任命为司法总长,但这次政治经历随着袁世凯的窃国行为日趋明显而在1912年6月结束。不过在这一过程中,王宠惠的政治才华得到了展现,并为他日后的政治生涯铺就了灿烂的星光大道。 王宠惠政治生涯的一个高峰是一度在1922年出任“好人内阁”的总理。袁世凯于1916年死后,中国彻底陷入了军阀混战的政治乱局,北京政府走马灯似的不停地“城头变幻大王旗”。对这种因为军阀混战而导致民不聊生的局面,当时一批有影响的知识人士表达了极大的反感,并力图恢复古典传统的由文人掌政的政治局面。1922年4月,直系在对奉战争中取得胜利,将北京政府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对直系来说,要想真正控制北京政府,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把现有总统宣布为非法,只有在这个前提下,自己的首领曹锟才有望登上总统宝座。为此,吴佩孚想出了恢复1916年旧国会的奇招,即以“恢复法统”为名,将南方总统孙中山、北方总统徐世昌一并宣布为非法。这个建议一出,立即为直系各派所接受。本来,直系内部以曹锟为首的保派(曹锟常驻保定)和以吴佩孚为首的洛派(吴佩孚常驻洛阳)之间,在先统一还是先拥曹锟上台做总统的问题上是有分歧的,即曹锟以取得总统位置为首要目标,并不热心南方统一问题,吴佩孚却主张借打败奉张之威,先进军南方,待南方统一后再考虑曹锟上台问题。这种分歧之所以没有妨碍直系各派接受吴佩孚的建议,一是没有人能想出比“恢复法统”更高明的办法,二是吴氏适时地在曹锟面前表示:“生我者父母,用我者曹使,苟有二心,神明殛之”,打消了曹锟的戒心。这个时候的吴佩孚,不仅是直系内部举足轻重的实力派人物,也是社会上享有较高声誉的人,在一些自由派知识分子、甚至在中国共产党人的心目中,吴佩孚与别的军阀不同,他有过反对安福系亲日卖国行径、支持学生爱国运动的光荣历史,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军人。 正是出于这种认识,1922年5月,蔡元培、胡适、梁漱溟、王宠惠等人在《努力周报》上发表《我们的政治主张》一文,认为中国的政治军阀混战,国无宁日,全是因为好人自命清高,不愿参与政治,让坏人当道。他们提出由知识分子中的“好人”组成“好人政府”,努力改变政府腐败的现实。由这些人组成“好人政府”,形成社会的重心,一点一滴地改造社会,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大我”。这种“好政府主义”初步显示出独立的自由精神,体现了现代中国独立的、自由的知识分子干涉政治的模式。 在多方呼应的有利气氛中,“恢复法统”的努力很快见效。1922年6月1日,以王家襄、吴景濂为首的150多名旧国会议员在天津开会,通电全国,即日行使职权,取消南北两政府,另组合法政府。翌日,徐世昌宣布辞职。曹锟、吴佩孚领衔联合十省区的督军、省长通电“恭迎我黎元洪大总统依法复职”。稍后,孙中山也在陈炯明的逼迫下离开广州大本营,南北总统问题宣告解决。6月13日,黎元洪下令撤销1917年6月的解散国会令,半数以上的旧国会议员随后聚集北京,中华民国一时间“法统重光”了。 “法统重光”后,由谁出面组阁,成了各方矛盾的焦点。军阀之间几经折腾,最终掌握了主动权的吴佩孚遂了心意。1922年9月,在直系军阀吴佩孚支持下,曾在《我们的政治主张》上签字的王宠惠等人入阁,王担任国务总理,主要成员有内务总长孙丹林,财政总长罗文干,陆军总长张绍曾,外交总长顾维钧,海军总长李鼎新,司法总长徐谦,教育总长汤尔和,农商总长高凌蔚以及交通总长高恩洪。这些人主要属于英美派,当时被认为是无党无派的“好人”,因而这个政府有“好人政府”之称,王宠惠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好人”中的好人。然而,这些富有浪漫主义气质的政治家,由于没有自己的组织和武装力量的基础,也缺乏人民的支持,因此,实际上“好人内阁”只能是得势以后野心勃勃的吴佩孚的傀儡。政府的所作所为,不仅为以吴景濂为首的国会和以曹锟为首的保派所反对,也愈来愈为胡适等“好人们”所不满。王宠惠内阁失去了起码的信任和支持,它的倒台只剩下一个时间问题。11月18日,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和副议长张伯烈借口财政总长罗文干在签订奥国借款展期合同时有受贿之事,要求黎元洪将其逮捕。罗文干有过留学英国的经历,他在接财政总长印时,“财政涸竭”,“库空如洗”,为解燃眉之急,他决定向国外借款。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未经国会讨论和总理批准就在奥国借款展期合同上签了字。这种有背法定程序的做法,正好为伺机报复内阁的国会发起倒阁运动提供了口实。23日,曹锟发表通电,“历数罗文干私签承认奥债合同罪状,为国会声援,务请将罗彻底查办治罪,以为卖国者戒严”。此电一出,为早已不满吴佩孚专权的直系诸将群起响应。面对众叛亲离的局势,吴佩孚只得让步,他于24日通电,表示对“罗案”毫无成见,对曹锟始终服从,始终拥护。王宠惠内阁因失去靠山,不复支撑。11月25日,王宠惠被迫宣布辞职,“好人政府”仅存70余天即告垮台。29日,汪大燮署理内阁。“好人政府”仅如昙花一现,很快就成了历史的陈迹。 然而,“好人政府”的失败并没有对王宠惠在民国政坛上的仕途产生多少负面影响。随着蒋介石的崛起,王宠惠以其同盟会元老的身份、渊深的学养、崇高的政治声望获得重用,在国民政府中历任要职。他除担任过国民政府第一任司法部长及司法院长外,还在抗战期间出任过外交部长、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长及代理行政院长等职。 王宠惠是不折不扣的民国政坛上的常青树。 忠贞爱国、词锋机敏的外交家 除了是公认的杰出的法学家以外,王宠惠作为外交家,在民国的外交舞台上也是声名赫赫。在国际外交上,王宠惠是忠贞的爱国主义者。曾有人对王宠惠开玩笑说,如果他保留他(在香港)的出生证明,那么就可以持有英国护照了。对这种没有民族担当精神的媚外言论,王宠惠正言厉色地回应道:“我早年追随国父(指孙中山——笔者)革命,主要在推翻满清,打倒帝国主义。我最痛恨的是依附外国势力,我的出生证在早年离开香港时,即自行销毁了。” 王宠惠把这种爱国主义的气节带到了国际外交上,在外交场合,他为了维护民族和国家的利益,决不妥协。1921年,北洋政府派王宠惠、顾维钧等代表中国赴华盛顿出席太平洋会议。作为一战的战胜国,中国理应收回帝国主义侵占中国的一切权益,因此,王宠惠理所当然地提出了废除日本逼迫中国签订的“二十一条”,并严陈此种苛刻条款将最终导致太平洋周边不太平。这种有理有据的陈述一时打了帝国主义者一个措手不及,最终,会议签订《九国公约》,列强承认“尊重中国的主权与独立及领土、行政之完整”,并达成《解决山东悬案条约》。虽然,在西方列强主导的“强权即公理”、“弱国无外交”的国际外交舞台上,这种口头承诺效果有限,但王宠惠不畏强权,坚决维护祖国领土主权完整的努力,为中国赢得了荣誉。 1933年,日本竭力扶植“伪满”政权,妄图分裂中国。在这种情况下,王宠惠奉命出席“国联”大会。会上,骄狂的日本代表以轻蔑的口吻挑衅王宠惠:“你是代表南京国民政府呢,还是代表东北满洲国政府?” 王宠惠立即站起来,义正词严地大声回答:“我代表贵国承认的那个中国政府。”一时,各国代表掌声雷动,日本代表自讨了个没趣,悻悻而退。 1943年11月,王宠惠随团出席了中、美、英三国召开的开罗会议。在讨论将发表的宣言稿时,英国代表别有用心地提议把某些表达改委婉一些,例如将东北、台湾、澎湖列岛等“归还中国”,改为“当然必须由日本放弃”。王宠惠以外交家特有的敏感,立即表示反对,指出如果日本战败,领土归属问题必须在宣言中明言,否则将造成纠缠不清。他还进一步强调,如果这类问题解决不好,那么盟国联合作战,反对侵略维护世界和平的宗旨将因此减色。英方最终被迫放弃了这个提案,中国的领土主权问题在《开罗宣言》中得到庄严声明:日本战败后,“窃取于中国的领土,例如满洲、台湾、澎湖群岛等,归还中国”。王宠惠作为外交家的坚定机敏,再次为维护中国的主权完整立下殊功。 在中国积贫积弱的那个时代,作为中国外交官不只是必须维护中国的主权,还得回击西方列强在其他如文化方面对中国的蔑视。据说,有一次王宠惠在伦敦参加外交界的宴会,席间有位英国贵妇人问王宠惠:“ 听说贵国的男女都是凭媒妁之言,双方没经过恋爱就结成夫妻,那多不对劲啊! 像我们,都是经过长期的恋爱,彼此有深刻的了解后才结婚,这样多么美满!” 王宠惠笑着回答:“这好比两壶水,我们的一壶是冷水,放在炉子上逐渐热起来,到后来沸腾了,所以中国夫妻间的感情,起初很冷淡,而后慢慢就好起来,因此很少有离婚事件。而你们就像一壶沸腾的水.结婚后就逐渐冷却下来。听说英国的离婚案件比较多,莫非就是这个原因吗?” 王宠惠在外交场合应对迅捷,词锋机敏,多属此类。在民国时期的外交场合,王宠惠以他忠贞的爱国主义精神,机敏的词锋,为中国在国际外交舞台上争得了尽可能大的尊重。 君子固穷,赍志以殁 由于独特的历史环境和个人的价值取向,王宠惠最终没有选择站在人民一边,而选择了绑在国民党的战车上。日本战败后不久,1946年,蒋介石悍然发动内战。王宠惠为蒋介石的反动行为,在法统上予以了论证。然而,诚如他的革命引路人孙中山所言,“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最终,不顾民生的国民党政权被代表最广大人民利益的中国共产党军队赶出了大陆,退居台湾一隅,王宠惠也沦为历史的反角。 1949年,失意的王宠惠以养病为名前往香港,1950年转赴台湾,再度出任“司法部长”,1958年3月15日,逝世于台北,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 平心而论,如果抛开意识形态不谈,那么可以说,王宠惠至死都没有改变他的士君子人格。据说,由于他平生不贪名利,结果,当他晚年生病的时候,困顿得都拿不出钱来治病,而只能靠别人的捐赠清偿医药费。除此以外,如果不因人废言,我们也得坦率承认,王宠惠给我们留下的丰厚的法学和外交思想遗产,至今我们仍然可以从中得到有益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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