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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6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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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 是割断中国经济学道德脐带的时候了
是为中国经济学割断道德脐带的时候了
章星球
一个完全由经济学家主导的改革必然会很多问题,一个经济学家缺位的改革却必是问题爆炸。因此,在万民唾骂经济学家的今天,经济学家需要反思,公众也一样需要反思,而我的反思结果则如题:是割断中国经济学道德脐带的时候了,而要割断这根脐带,关键是要反思一下经济人自私理性这个命题。
我对这一命题的研究较早,详见《中国文化核心理念思辩:善恶与道德》及与乌龙茶等人的讨论,相关内容已由《报告文学》杂志社出了一个特刊。我以母爱为例,指出经济学家们一切行为皆缘于自私是没有注意概念边界的低级错误,认为应该以自利这一中性词取代自私这一道德语词——实际上这两个词都有人在用,所以也就只需规范统一下而已。
周其仁最近也有类似的观点,他在《恻隐之心的经济学》使用了“自利”一词。如“也是和理性 (自利)逻辑合拍吗?”,在他以前的文章中,这个词一般是用的“自私”,他首次表示经济学强调人性自私是不必要的。我曾在燕谈网对此作了一个短评。
迅弟儿问我,为什么“现实的情况经济学在中国不是中性的,而是与道德伦理甚至与经济学最相关的市场伦理都是冲突的”。我的答案是:第一,中国的很多经济学文章夹着私货。其二,一些不择手段的逐利行为往往也借助经济人自私理性来作辩护。其三,经济学家目前正遭到公众和其它领域知识分子痛骂,颜面尴尬,承受着巨大的道德压力。其四,一些无辜的严肃经济学家跟着一起挨骂。先不论孰是孰非,总之道德与经济纠葛是事实,经济学家纷纷声明经济学不讲道德,恰恰是因为经济学家和道德纠葛最严重。
我认为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局面,主要原因就是“经济人自私理性”被滥用成灾,以致于什么牛鬼蛇神都可以拿它来为自己的行为粉饰,而且自私一词的外延被无限放大,不断地突破自身概念的边界,入侵其它概念,几乎要包揽人类一切行为,最后是世上所有的德行善行、无论发自母爱父爱、友谊爱情,还是慈悲恻隐救世情怀,无论戴安娜、乃至耶稣、上帝的行为都可以解释成“自私”,最后“利他”“公益”这些词都可以完全从字典中删除。
为什么我说中国经济学已经严重到与经济学最亲近的市场伦理都发生冲突的地步了?因为市场竞争必然意味着有人失败有人成为弱势群体,即出现所谓“市场失灵”。市场失灵时除了政府公共福利保障外,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富人阶层自愿发展民间救济,否则民间救济不足就必然要加大政府公共支出甚至引来权力干预,最后导致政府以强制手段来要求企业承担社会保障职能。如果所有的美德都被冠以自私、贪名、虚荣,富人到哪里寻找救助穷人的动力?经济学家虽然最讨厌的就是政府干预,但把市场伦理破坏了,民间自愿救济搞不起来,就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政府的手插入。这次的新劳动法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我们的公众和学者都责备中国的富人为什么都这么小气,而美国每年的民间捐款却高达几千亿美元。很简单,我们的伦理学有问题,换言之,我们这个社会的道德基础被破坏了。没有伦理,就没有自愿救济,没有自愿救济,就有强制福利,市场经济需要的是更多的自愿行为还是更多的强制?所以说道德基础对于自由市场极为重要。我们甚至可以将此总结为一条公式:伦理道德在人心中的地位与市场自由度成正比,越多的社会问题可以靠人性中的美德来解决,就意味着越多政府权力可以退出。以法治为理由反对在追求法治的同时致力于道德文化根系培育,难免滑向强权弱责政府,所以经济学家不应该反道德,宪政学家更不能反道德。
中国的经济学人喜欢用自私来概括一切行为,甚至把企业家慈善行为都解读为贪名求虚荣,以维护他们信仰般的人性自私论。殊不知他们却在这里犯了最基本的学术错误,比如他们把母爱也解释为自私而不是利他。他们不知道这样一来连“己”与“他”的概念边界都被模糊了,或者说他们至少没有先界分己与他的边界。另外一个错误是他们连“利”这一概念也不断模糊化,外延无限放大,最后完全超出经济学意义上的可测的经济“利益”,而是连带名誉、快乐、虚荣、精神享受统统囊括进来。试问,这还叫学术吗?这种概念混乱也使一些经济学家的认知视角出现双重标准,比如张五常和薛兆丰等,为了捍卫人的一切行为都是自私的这一形上命题,会把精神享受、同情心的满足、价值观的实现等都归为“利益”范畴,但在民主问题上,他们却又从效率角度来反对,认为民主导致人们的经济利益减损,却无顾于民主同样给公民带来了精神收益。
不清晰界定概念边界,就无法讨论这个问题,我认为必须先理解哲学上“己”“他”的边界在哪里,再弄清“利‘的概念,然后再来讨论什么是“利他”“利己”。个人以为,己和他,只能是以生命个体为划分界限,母与子不可能划为同一个体,“利”则只能是可测意义上的经济利益如货币实物等,而不能把看不见摸不着的愉悦之类划成“利”。 利他利己根本就不难区分,中国多数经济学家在这里都犯了最低级的错误。
尽管开始了反思,但周其仁的一段文字显示他仍未能理清利己与利他的概念边界, “看到别人的痛苦自己也痛苦,慷慨解囊提供帮助,固然帮了别人,但也减少了自己心里的难受。这究竟是 "利他"还是 "利己",或者是利他又利己,怎样才区分得清楚呢?”“利他主义追求之 "利",无非就是帮助他人带给自己的愉悦而已。”《恻隐之心的经济学》但是可喜的是,他至少开始怀疑了,而另外一些经济学家则仍然把周所列举的行为理解为自私。
经济人自私理性之所以被泛用成灾,在中国又有其历史的成因,因为中国几十年来都是在宣传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一大二公式“道德”,物极必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也是非常正常的,而西方经济学的传播对促成这两个极端的转换作用极大,因为经济学翻译时明确把人性自私作为一个前提,所以经济学在中国不仅一开始就与道德伦理纠缠在一起,而且还扮演了冲锋陷阵的角色,对击溃一大二公、流于空洞虚伪的旧道德体系功莫大焉,经济学家茅于轼还专门撰文为“私”字平反,显然是有意识地攻打道德堡垒,张五常的《经济解释》则称人的一切行为都是自私的,我看那文字也有煽情痕迹。所以不管经济学家的本意如何,经济学冲击中国旧的道德伦理就是一个客观事实,不过由于旧的道德基础确实严重违背人性本质,所以如果单从这点来看我认为经济学与旧道德的冲突最初的积极意义远大于消极意义。但中国社会从“天下皆公”开始,到现在却已经是严重缺少公共空间了,加之社会贫富分化、矛盾重重,所以建立新的道德基础,倡导公益和利他行为又变得非常迫切。张五常、茅于轼们已经完成历史使命,我们必须重新解决经济学与道德伦理之间的冲突。
只有先理解经济学为什么要强调人性自私,然后才知道如何处理伦理学与经济学的冲突。
任何科学研究,都需要研究对象有一定可测性,经济学也一样,例如以人的交易行为作为研究对象,同样有一个前提就是人的交易行为是具有可测性的,是有规律可循的,否则就无法展开研究。所以人在交易行为中都会希望己方利益最大化,就是这样一条规律,经济学家名之为理性人自私。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词本是翻译过来的,作为学术术语,如果译者够严谨,无疑可以翻得中性一点——比如“自利”,不知译者是有意还是无意,却偏偏选择了一个非常明显的道德语词——自私。既然经济学最重要的一个词汇选择了一个道德语词,怎么能脱得了与道德的关系呢?我的建议是经济学以后可以把“自私”一词改为“自利”,一个“利”字,刚好与经济学挂上了钩。有人会说“自私”和“自利”不是一回事吗?其实这是对汉语言的不理解,如果两词完全一个意思就不会叠用,比方说“无法无天”,“无法”和“无天”一定是两层意思,“自私自利”也一样,这两个词的区别就在于“私”和“利”,自利是要追求自己的利益,而自私则还包含了一层心理上的诸如短视、狭隘、贪婪、吝啬的贬意在内。这就为什么我们的语言习惯中从不会有人以“自利”去谴责他人,而是非常普遍地使用“自私”一词。所以,几千年来都是贬人的一个词却被拿来翻译经济学最重要的一个词汇,难免引起道德伦理的混乱。人类被称为符号动物,一字之别,可以相差千里,所以从“自私”到“自利”,这一字之更,就可以较好地帮经济学御掉一部分道德压力。
既然定义自利理性仅仅是为了令研究对象具有可测规律,又何必执着于把一切行为都囊括到自私这个篮子里呢?经济学只需要解释人的经济活动,而不需要解释一切行为、更不需要具体研究每一种行为的心理动机是利他利己自私贪婪美德崇高还是其它,不管你交易所得是要拿去为公为私,为己为他,为善为恶,总之在交易行为中你是会追求己方利益最大化的,否则你想要利他为公也没有钱,这是最简单的道理。经济学不必要去抢心理学、伦理学甚至生物学的地盘。把自私这个道德语词据为己有,并一昧宣传自私的绝对性,其结果只能使财富从一种手段上升到伦理价值,改革三十年来,经济学就是这样在改变中国的市场规则的同时也通过经济人理性自私的极度演绎,在道德伦理价值领域攻城掠池,直到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都臣服于财富的一元价值伦理下。经济学人这样做,是他们认为阻碍市场经济的不仅是社会制度,还有道德文化,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中国人其实从来不缺追求财富的伦理习惯,而是缺的追求财富的政治权利。中国人在儒家功利主义的熏陶下,从来都把发财作为美梦,大年初一说的一句话就是恭喜发财,对联写的是财源广进,年画上画的是金银财宝,麻将桌上堆的是钞票,如今经过市场经济洗礼更加极端,我回老家参加一场婚礼,婚俗中很多环节都取消了,最重要的环节就是收礼,而礼物都简化为货币,以前还用红纸包着写个祝词,如今全省了。中国人急缺道德基础市场伦理,但缺的不是追求财富的文化,缺的不是嫌贫爱富的价值观,而是缺财富的使用之道,财富的多元消费方式——文化科学艺术与道德生活,中国人天然就是贪财自私的动物,而文化人格残缺,不懂用财之道,眼睛里只有尘世没有未来世,所以过度的财富会让心灵扭曲文化生活枯竭,文化之根没有发育好的民族,就好比爬藤植物,根底浅薄却极富侵略性,不富强还好,富强了就是对世界的威胁。
经济学界经过这两年的风波,经济学界总算有一个周其仁有所觉悟了——“经济学的出发点是资源相对于人的欲望的稀缺性,至于那欲望究竟是为了利己、为了利人,还是又利己又利他(甚至既不利己也不利他),请心理学告诉我们吧。对我来说,"稀缺"足矣,因为在稀缺的前提下,人们的行为有规律可寻”。经济学用不着强调人性自私,而只需要证明人的经济行为是有规律可测,在稀缺的局限条件下,人在交易中会追求己方利益最大化就够了。这就可以把道德语词从经济学中剥离出来,彻底割断经济学与道德伦理的脐带。市场经济的基本价值来源自基督教伦理和康德的道德哲学,可以说道德伦理是市场经济之母,当经济学从道德哲学中分娩后,只有割断脐带,经济学不再侵占道德伦理的资源,作为“母亲”的道德伦理才能恢复元气,作为“女儿”的市场经济才能吃到足够的“奶水”健康成长。
好的市场伦理,不把富人捐赠穷人视为自私,也不把追求名誉视为自私。既然追求“利”不可耻,为什么追求“名”就可耻了呢?无论从人生哲学和伦理学的角度,名誉都是比利益更高的追求,所以要鼓励富人大胆求名。未富求利,既富求德,德至名归,名利双收理所当然就是人生的美好境界。无论中国的伦理学还是西方的伦理学,无论是认为人性本恶还是性本善,都认为人性必须向善,都主张克服贪婪吝啬狭隘自私之心,在利己的同时也要利他,在追求私益的同时也要重视公益,独乐乐不如与人同乐,要与他人一起经营共享公共空间!
[ 本帖最后由 章星球 于 2007-11-17 18:08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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