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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9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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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草根写作的一次盛会
草根写作的一次盛会
——忆石中文网小小说大赛综述
解玺璋
忆石中文网(www.citychinese.com)小小说大赛随着终审评委投票评选出最终结果而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这次大赛,自2006年11月20日开始,至2007年9月20日结束,在10个月的时间里,共收到作品2371篇,编号作品1856篇。初审评委认真细致地阅读了所有编号作品,从中评选出158篇入围作品。11月15日,终审评委对158篇入围作品投票,最终评选出38篇获奖作品,并确定了获奖作品的名次:一等奖空缺,二等奖5名,三等奖6名,优秀奖27名。除了一等奖空缺之外,其他名次的数量都有所增加,超过了最初的预设。根据评委们的建议,这次大赛还增设了多个单项奖。
本届小小说大赛没有产生一等奖,应该说是个遗憾。但也确如一些评委所言,这次大赛的入围作品整体水平没有拉开档次,缺少特别突出的作品。因此,建议一等奖空缺,同时增加获奖名额,并适当提高一些奖项的奖金额度。终审评委采纳了这个建议,二等奖由原来的2名增加到5名,奖金不变;三等奖由原来的3名增加到6名,奖金有所提高;余者为优秀奖。获奖人员总数则由原来的36名增加到38名,略有提高。
终审评委在讨论中对小小说的评选标准达成了一些共识,首先是篇幅问题,小小说的特点,或者特征就是短,篇幅短小,取一颦一笑、一事一景即可,不必求全。但从入围作品来看,文字普遍偏长,2000字左右的作品不在少数,还有更长的,已经接近短篇小说的长度,叙事则追求一种完整性。所以,终审评委主张提倡短小的作品,像入围作品《老鼠爱大米》,只有短短数百字,终审评委多票推选它获二等奖,非常鲜明地表达了一种态度。还有作品的题材、体裁以及不同风格,终审评委在评选时亦有所兼顾,像二等奖中的《巧克力的秘密》、《不同凡响》,三等奖中《父亲的工厂》等,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作为终审评委,我集中阅读了这次小小说大赛的全部入围作品,就我所得到的印象而言,首先一点是网络写作的影响力不可低估。网络是一个无限广阔的虚拟空间,在这里,活跃着比传统写作更加广泛、更加众多的网络写作者。绝对数量是一方面,社会身份的多样化也是一个方面。在这些方面,我的发言权不多,因为,对这些作者,不是所知甚少,而是一无所知。可以说的,只有作品和作品所表现的社会生活,以及作者所创造的性格各异的典型人物。仅从作品所表现的社会生活的深度和广度来看,这些作者来自社会的方方面面,他们在工作之余,通过写作来表达他们对生活的认识和感受,他们的作品所涉及的社会生活的领域,是非常广阔的,他们所描写和刻画的人物,也是形形色色、多种多样的。这一点,在参赛作品中表现得十分突出。
其中比较突出的是对社会底层的描写,在所有这些作品中,以底层劳动者为表现对象的占了相当大的比例。但这不同于过去的“写工农兵”,因为不是遵命文学,而是写作者自发的意愿,很多人基本上是自己写自己;另一方面,现在所谓底层社会,其内涵和外延也大大地超过了“工农兵”所能涵盖的范围,其中包括原来意义上的工人、农民和部队战士,同时还包括了城市里的下岗职工、进城务工的劳动者、机关、企业、公司里的职员、教育工作者、个体劳动者和小商小贩、无职无业的流浪汉、乞丐等等。所有这些人的工作、生活、情感、境遇,他们的喜怒哀乐,为作者所同情、所感动、所关注,并赋之于笔墨,这是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他们本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或者,他们和笔下的人物,息息相关,血肉相连,所以,写起来就很真切,栩栩如生。在这个意义上,我甚至觉得,这样的写作可以说就是原生态的文学写作,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底层写作或草根写作,忆石中文网小小说大赛就是草根写作的一次狂欢。
文学是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这样说固然有反映论之嫌,显得有点简单化了,但读了这些作品,确有一种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的感觉,甚至十分强烈地感觉到了我们这个时代的脉搏跳动。事实上,和二三十年前相比,甚至和十年前相比,我们今天的这个时代,都有了太多的不同,太大的变化。这种不同和变化,既有社会的,也有人心的,写出这样的不同,这样的变化,是文学的责任。比如《闪者无常》,这个小说写一个在中关村倒卖电脑的小伙子和一个年轻女子的故事,他们的希望与失望、快乐与忧愁、挣扎与奋斗、伤心与恐惧,都带着这个时代鲜明的印记。这是我所读到的这些小说中最有时代特征的一篇,作者具体入微的描写,不仅具有形象的逼真和准确性,还直逼心理的真实和残酷。他这样描写那只始终没有出场,却又无处不在地折磨他的狼:
“它在客厅里转悠,脚爪在地板上划动的声音极其恐怖。但是它只在我脸上留下血淋淋的伤痕,无聊地掏出了我的肠子,或许对它而言这只是一场游戏。”
作者笔下的这只狼,在小说中并不是一个现实性的存在,而只是作者创造的一个意象,它不具有现实的真实性,但却具有心理的真实性。这个意象的出现提升了这篇小说的艺术品位和价值。还可以举《站立》为例,小说写一个叫阿亮的农村青年,到城里来打工,他找到一个在门前站岗的工作,他在这个岗位上尽职尽责,终于职守,居然站成了一尊雕像,最后竟被当作老土的雕像淘汰了,工人们把他装车拉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要砸碎了填路基,这时作者写道:
“‘咚’的一声,阿亮觉得自己头晕晕的,就像他初来城里找不着北的感觉一样。忽然,他听见一个凄惨的声音叫起来:‘快来人啊!这个雕像流血了!’”
看到这里,我的心里弥漫着一种悲伤,作者用一种虚实结合的笔法,写出了我们这个时代一个打工者作为人的真实处境。作品没有刻意表现阿亮工作时的具体遭遇,他甚至为找到这样一个工作而心存感激,但他作为一个人的存在却被彻底地忽略了。作者在叙事中很好地处理了虚和实的衔接和转换,自然贴切,几乎天衣无缝。这是十分难得的。
有相当一批作品表达了底层劳动者残酷的人生境遇和美好的内心期待。《悬赏命案》里的柯大龙,是个进城打工的农村青年,他讨薪不成,一气之下杀了工程承包商。作者写他的心理活动,他为杀了人而后悔,但他想的是辍学的儿子和卧病在床的妻子。故事结尾是他指使儿子向公安部门报案,并隐瞒了他们的父子关系,目的是要两万元的悬赏奖金。在这里,区区两万元钱,伤害了两个善良、无辜的人,一个是柯大龙,一个就是他的儿子。一个把父亲送进监狱的儿子,我们能够想象这件事会给他的心理留下多么巨大的阴影,这个阴影将跟随他一辈子。类似的作品还有《把匕首藏在哪里》,主人公其实是个内心十分懦弱的人,他向马经理讨要工资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但始终没有到手,这一次他身藏了匕首,马经理如果再拒绝给他工资,他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作者把这个人的内心活动写得很复杂,也很逼真。为了在身上隐藏这把匕首,他真是费尽了心机,先是藏在马靴里,担心不安全,又想装做胳膊受伤,让医生给他上夹板打绷带,结果真的让胳膊脱了臼。这种惶恐、无助、仇恨而又绝望的心情,跃然纸上。他像许多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劳动者一样,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温饱之中,他们所遭遇的窘境总是让人感慨万端。然而,最令人心痛的还是最后一笔,他终于见到马经理了,但他没有掏出藏在夹板里的匕首,而是“捂住疼痛的胳膊,突然声泪俱下地说:‘马经理,你就可怜可怜我,把工资给我吧,我爹正等着用这钱抓药呢……’”。马经理当然没有可怜他,派人把他架出了经理室。本来是要刺杀别人的,自己的胳膊倒被刺伤了。我们读到这里,心里也是要流血的。
我们这个时代普遍的道德焦虑在这些作品中也有相当普遍的反映。道德思考被许多作者贯彻在自己的写作实践之中。人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作品中表现爱情、亲情、友情等人类的美好情感,恰恰反衬出这种情感在现实生活中的匮乏。这类作品很多,写得好的,也不算少,比如《巧克力的秘密》所描写的母爱,《斑马线》所描写的母子情,《琴心》所表现的跨世纪、跨民族的友情,《团圆饭》中所表现的民族/国家宏大叙事中的兄弟亲情,《端村往事》中被世俗道德所挤压的父子情感,《樱桃》中美好的单相思,《遍地马甲》中新时代的父子关系,《出租车上》的爱情表达,《缠枝青花》中苦守想相望的爱情,还有《遭遇爱情》中的一见钟情,《父亲的工厂》中老工人对倒闭工厂的留恋之情,等等,都写得情真意切,美好动人,其中有苦涩,有忧伤,有刻骨铭心,也有心碎滴血,但更有诗意的浪漫,真情的表达。这些作品不仅满腔热情地呼唤人类美好情感的回归,也带给我们深刻的对于道德问题的思考。
网络是一种新媒体,网络写作曾经带给我许多新的期待,我甚至希望,在网络写作者的努力之下,小说的文体实验和语言创新,也许能够走出多年来的困境,从而开创出一条新路。这当然只是我的一种愿望,而实际情况可能要复杂得多。从这次大赛的情况来看,网络写作不仅很少表现出创新的冲动,相反,它好象显得更加传统。事实上,在我读过的这些作品中,真正实验性的、形式创新的、对现代性表现出一定疑问的作品寥寥无几,只有个别作品,如《闪者无常》、《站立》、《悬赏命案》、《漂亮的衣裳》等,有一些现代小说的意味,在一定程度上运用了荒诞、变形、意识流等手法。而更多的作品,则仍然属于现实主义的写作传统。这一点十分令人遗憾,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从文学写作的线性发展来看,通常认为是经由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这当然是基于西方文学主流的一种描述,但也大体上可以说明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的路线。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文学写作经历了一个探索、创新的历史时期,各种形式的文学探索十分活跃,直到90年代中期才逐渐沉寂下来,文学写作出现了向现实主义写作传统和通俗化写作传统回归的倾向。现在看来,这种情况对于网络写作者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说明即使是在网络写作这样一个相对比较自由、开放的领域,在这个新的媒体环境中,主流写作常常也对个体写作具有一定的限制作用。另外一个原因,我想是大众化写作的本性所决定的,大众群体,其特征恰恰是传统的和保守的。而先锋、实验、创新则往往发生在精英的少数群体中。网络写作正是大众化写作之一种,它所表现出来的传统多于创新的情况,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这并非不要创新的理由,而创新也不仅仅具有形式上的意义,在社会和人心发生新的变化的时代,文学是不应该墨守成规的。
还有几个具体的、带有普遍性的问题,也在这里提出来。一个是文艺腔的问题。既然说到腔,就不纯粹指语言,还有言说的方式、态度、语气、腔调等问题。但语言是最为重要的。语言是小说的基础,一篇小说的好坏,首先表现在语言上。有些小说不忍卒读,主要是语言不过关。问题表现在很多方面,但比较突出的,是在叙述和对话中习惯使用书面语,一副学生腔调,也叫文艺腔。这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小说来自于生活,或者是对于生活的想象,语言一定要有生活气息,要说人话,不要说字儿话,书上的话,才生动有趣。如果是作者的叙述语言,还可以忍受,很多时候是角色在说话,人物之间对话,无论什么人,都是一副腔调,那样子就显得很可笑。随便举几个例子,有一篇《还债》,上来就说:“这辈子让男人把亏吃大了。”这是作者的叙述语言,还则罢了,但也是典型的书面语,连续使用两个介词,就显得很罗嗦,没有力量;再如《曾经的希望》:“‘爸爸,你曾经最希望拥有什么?’女儿歪着小脑袋问道。”这是一个小女儿在和她的父亲说话,这样的话就很让人尴尬。再举一个例子,比如《表姐,你在哪里》这一篇,作者写道他的表姐:“那时的你,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白里透红的脸庞,很像达芬奇名画蒙娜丽莎,尤其是微笑的时候,有几分甜蜜,有几分苦涩,还有几分淡淡的哀愁。”这样的描写,真的是让读者不知所云。好的语言一定要诉诸直觉,是对生活经验的体悟,也表现了作者对于生活的基本态度。特别是小说中人物的语言,更要考虑周到,老舍先生说过,学习语言一定要灵活运用,“还须注意它的思想感情,注意说话人的性格、阶级、文化程度,和说话时的神情与音调等等”,总之,要考虑到多方面的因素,才能做到什么人说什么话,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以及他怎么说这句话。在这些方面,《红楼梦》、《水浒》都是很好的文学语言的范本,而老舍、汪曾祺、林斤澜等老一辈作家,也用他们的写作实践为我们树立了榜样,都是值得我们重视和认真学习的。
文艺腔除了表现在语言上,有时还表现在叙事态度上,也就是所谓腔调。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个人说话的腔调都是不一样的,千人一腔,千人一面,都是文学的大忌。而为了某种情感或叙事风格的表达,故意扭捏作态,也是文艺腔的表现之一。《擦鞋》写一个年轻女子擦鞋的经历,她放在擦鞋摊上两双长靴,第二天,擦鞋摊却意外地消失了,她以为自己碰到了一对骗子。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临了,她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忽然,在一个雨天,擦鞋人居然站在雨中等她,手里还举着那两双靴子。女子回到家里才发现,这两双靴子竟是新买的。她发誓要回到那个巷子口,“她要在那里等,一直等到那女人来”。作者的意图很好,但过度的叙事却使得故事失去了真实的依托。这种感情表达过度,从而丧失了真实性的情况,在这里是比较普遍的。也可以归结为文艺腔吧。还有一个如何利用巧合的问题。巧合是结构小说常用的技巧,但在使用中也要讲究分寸,没有分寸感,就没有艺术。有些作品写得也不错,但分寸拿捏得不准,过分夸张,我是不举手的。《一封匿名信》遇到的就是这个问题。在这篇作品中,作者在最后揭开谜底时利用了巧合,但是,这个巧合过于巧了,显得很生硬,也就丧失了可信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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