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竹

——兼怀外祖

余外祖父爱竹焉，故其四女皆以竹为名，曰：简、笃、箴、筠。故民国时为县立小学校长兼省立中学教员，授数学，闻名全省。乡有浪荡子不孝，其母屡于外祖前哭诉。外祖怒，招浪荡子来，当众杖责。红朝立，浪荡子为积极分子，频频捕外祖入牛棚凌殴，凡二十一载未曾断绝，至文革，终吊打致死。

余亦爱竹，而年幼无知，唯懵懂尚武，喜削之为剑，或为弓弩。家母尝斥曰：“竖子！休弄刀兵，失吾家斯文矣！”余以剑击胸：“待年长，当以此剑为国除尽不平。”母黯然：“尔不为不平所害，吾已幸甚，何敢奢谈？”

及年长，余事民×运，奔波迁徙于江湖。尝为公人所捕，公人曰：“兄弟，何苦来哉！以汝之才，谋省长秘书之职如探囊取物。”余笑：“伴君如伴虎，欲假虎威而为狐者，必为虎伤，余惧。”公人又曰：“知汝为国，然良禽择木而栖，夫为国者，岂独民运一途？”曰：“非竹不食，非桐不栖。余事民×运，如栖于桐而食之竹，快哉！”公人怒：“迂腐！牢矣！”曰：“吾家四代迂腐书生，牢不胜数，今多一人又有何妨？”

余十四离家，廿八乃归。去时正年少才俊，四邻称羡，来时已成南冠之客。初归，公人押于县，告家母来接，母至，强忍未泣：“吾儿如何黄瘦至此，随吾归家与汝烹肉食之。”然余不食案上肉，唯食上顿所余青菜萝卜。夜间闻母于内间语父：“吾儿年长矣，得其外祖之风渐多。”

居数月，下岗表兄以一翠玉斑竹相赠。古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而斑竹乃恩义之物，昔人堪堪垂泪而成。余尝拘禁于不为人知之所，放风时见路有斑竹，问看守：“摘一枝可乎？”看守许，于是摘而匿之。既归，取而赠之一女，女问：“何物？”曰：“斑竹枝……”女复问：“何意？”曰：“刘禹锡有《潇湘神》……”女云：“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知君何意矣……”

夫竹者，清俊于外而腹中有容，独立则直而有节，宁折不屈；成林则根根相联，风雨难浸。是竹者，为风节之物，相思之物，愿君惜之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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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过去了，但幸福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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