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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08-10-17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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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会饮篇》分段内容梳理及简论
不好意思,这事拖了近三个月,而我还没有准备好。先转贴一篇吧,这个解读主要来自《希腊哲学史》第二卷,比熊哲宏的解读要细致些,但我仍觉得有许多重要问题没有说清楚。等我想好后再说吧。
(附《从美学、伦理学、心理学、存在论、认识论等诸方面试论柏拉图〈会饮〉》)
06300110070 汉语言 盛聪
在柏拉图全部三十五篇对话、十三篇信札和一本定义集(据乔伊特五卷本柏拉图著作)中,《会饮篇》一般被认为是可信的真实的(学界对于对话真伪的研究结果主要有以下几种:黑尔曼的二十八篇,施莱尔玛赫的二十三篇,策勒尔和海因茨的二十四篇,鲁托斯拉夫斯基的二十二篇)。因此研究《会饮》,对于研究柏拉图中晚期思想(关于柏氏著作的时期分类在附篇中会提到)和理论体系的逐步建立有着极端重要性。作为《裴多》的姊妹篇,正可以说《会饮》与它是相补充的:在讨论个别与一般的关系上,《裴多》是消极的,《会饮》是积极的;《裴多》描绘了感觉意见是上升到真理的障碍,而《会饮》则认为它们只是垫脚石(凯尔德《希腊哲学家中神学的演化》);《裴多》宣扬了禁欲主义,《会饮》致力于歌颂对爱情的智慧;前者告诉我们认识的向下之路,后者给予我们认识向上的可能性(康福德《柏拉图〈会饮〉中的厄罗斯学说》)。历来对于《会饮》的学术解读多如牛毛,相关著作和论文卷帙浩繁,存在众多不同观点:一些人认为《会饮》但就爱这个主题而出发,讲的是情爱论(弗里德兰德),有人认为该篇是柏拉图政治理论的核心(耶格尔),他甚至还认为其中的七篇颂词各代表一种希腊文化类型,也有人认为它讲的是哲学创造的动机(乔伊特)……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后学愚笃,易迷失于前贤时彦的阐发中,只能正本清源,谨从文本出发,浅试分析《会饮》七篇颂词大意及其在柏拉图庞大体系中的位置。
(本文仅就对话中的七篇颂词归纳原旨,阐发大意,不涉及裴德罗发言之前亚波罗多洛与亚里斯托顿的对话及叙述会饮缘起和礼赞爱神的建议的部分。)
*裴德罗的颂词
裴德罗(曾在《普罗泰哥拉篇》中出现)认为,根据赫西俄德、阿库什劳斯、帕墨尼得斯的研究,Eros是诸神中最古老的,没有父母的。巴门尼德也持这个观点。在他的《创自然》中,提到了创造女神首先创造的便是Eros。后来亚里士多德指出,他们共同认为爱情、欲望是万物的本原(《形而上学》)。其次,裴德罗认为爱情是最高的幸福,是善的源泉。他提到了荷马所说的Eros赐给情人的一种英雄的“狂热的勇气”(朱光潜译为“神勇气”),因而由情人、爱人组成的军队将战无不胜(178C——179B)。希腊人有崇拜趋善羞恶的英雄精神,裴氏认为这要归功于爱情的动力,它是最高的善的来源。然后他进一步提出,Eros为相爱的人额外提供了一种献身的勇气和意志。在这里,他用了三个神话来说明,即阿尔刻提斯代夫死,阿喀琉斯为爱人帕特洛克罗斯报仇杀死赫克托,俄耳甫斯复活妻子的努力,这表明了爱是伟大的意志和情感。爱情不仅有道德的作用,也需要人们全心全意,才能到达爱情的最高境界。
鲍萨尼亚的颂词
鲍萨尼亚是在《普罗泰哥拉篇》与色诺芬尼《会饮篇》提到的人物。他一上来首先指出裴德罗的缺陷,即没有说所颂扬的究竟是哪种Eros。Eros与阿佛洛狄忒不可分,但阿佛洛狄忒有两个:一个是天神乌剌诺斯之女,即天上的女爱神,一为宙斯与大洋女神狄俄涅之女,即人间的女爱神。凡俗的爱的对象是年轻人,是女人,是肉体,它只求目的不求方式,是男人女人交媾而生。而天上的爱只是男人所生的,对象是年轻男子,而且要一定年龄才能相爱。而这里涉及到了关于爱的美丑的标准问题。鲍氏认为,一切行为和现象本身不能称其为美或丑,要看它们的“怎是”,就是说它们是怎么被做出来的方式。只有驱谴人以高尚的方式相爱的那种爱神才是美的(180C——181A)。到这里,他还只是就爱说爱而已,处在伦理学的层面。但马上笔锋一转,讲到政治学,或政治伦理学上去了。不同的城邦有不同的法律。而那些禁止同性爱的城邦的道德水平是很低劣的,因为这表现出了统治者的专制和被统治者的软弱。他所生活的雅典鼓励同性爱,并不认为那是可耻的,相反把追求爱情看成是光荣的,为了爱情的目的而做的离奇的事是正常的,而为了旁的目的则要受到哲学的严厉惩罚(181B——183C)。他又说,丑的做法是用丑陋对丑陋的对象,而美的做法是用高尚对高尚的对象(183D——184A)。如能将对青年的爱情和对智慧与其他美德的追求二者结合,爱便是好的。道德上的进步是光荣的,对于爱人和城邦制度也是好的(184D——185C)。鲍萨尼亚主要说的是对道德的爱,可以归于感情和意志方面,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柏拉图式的爱情”。(但其中也有为雅典“男风”辩护的一面,总得来说显得线索凌乱。)
*厄律克西马库
他首先同意鲍氏对于爱情不同种类的区分。但补充了一点,这种区别对人事万物都是普遍适用的。爱的力量对于人和神的一切活动都是伟大的(186A)。因为他是个医生,就首先从医学切入来说明:身体机构有两种爱情,一种是爱健康状态,一种是爱疾病状态。医生的职能正在于爱护健康的驱除疾病(186B——D)。实际上我们发现,这是恩培多克勒早就提出的观点:爱就是能将相反的因素合在一起的力量。医生要做的就是将彼此不同的甚至冲突的因素糅合在一起,使他们和谐。医神阿斯克勒普就能做到这一点(186D——E)。这就批评了赫拉克利特关于“和谐就是相反”(187A——C)的观点,而认为只能说原来相反的因素现在“变得”和谐一致了。其后他又谈到了健身术、农业、音乐、四季、占卜术中爱情协调一致的能力。其实是认同了爱情是宇宙间协调相反势力的力量,这篇颂词不仅代表了科学,也是唯物辨证思想的一个萌芽,同时也为埃斯库罗斯的发言奠定了基础。
埃斯库罗斯
泰勒在他的《柏拉图其人及其著作》中谈到,埃氏的颂词只是幽默讽刺之文,无甚严肃意义。我们却认为,埃氏讲明了一个道理,即爱是追求完整,追求自我完善。埃在此篇中背叛了他在《鸟》中对于爱的生殖力量的看法,转而叙述了一个显得有些滑稽的,几乎是杜撰出来的神话。他认为Eros无人真正认识,它对人却是极其友好的(189C——D)。其后他讲的关于远古人类触犯天颜的故事在这里不再赘述(189D——192E)。埃的意思是,人类原来的形式是完全的,完整的。而追求这种完整便叫做Eros,是使人自我完善的力量。这里我们可以想见,柏拉图关于人自我完善的理论直接承接自智者运动以来的古希腊哲学传统。智者运动将哲学从天上带回了人间,而苏格拉底提出了著名的命题——“认识我自己”。柏拉图进一步发展了这种传统,于是我们看到,埃氏的颂词不仅不像泰勒所说的只是幽默讽刺之文,而是柏拉图借其之口表达了深刻的思想。
阿加通
前几位作者只就颂扬爱神而颂扬,而只涉及了人类从爱神那里得到的幸福,并无直指爱神本身的性质。我们首先要明确爱情是什么,惟其如此,才可以谈它赐给我们什么(194E——195A)。阿加通认为,Eros是诸神中最值得赞美的,因为他是最美的,最善的(195A)。首先,它是最美最可爱的:1.它最年轻(195A——C)。2.它最娇嫩最敏感(195C——E)。认为爱情不只在头脑里而是在心里,这就将情感和理智区分开了。3.它是最柔韧最随和的,在每个人心中神秘地进出(195A——C)。其次,它是最高的美。这得先从爱与四种美德的关系开始讲起:1.正义。它是无暴力的,自愿的。不损害人和神,同时也不为人和神所损害(196B——C)。2.自制。任何一种快乐和情欲都比不上Eros,都为它所征服,它是快乐和情欲的主人,那么对于它们当然有控制力(196C)。3.勇敢。甚至连战神阿瑞斯都被阿佛洛狄忒征服,那么显然爱情是最勇敢的了(196D)。4.智慧(这里的智慧只是生产的技术和艺术的精巧熟练,而不是真正的智慧)。阿加通给了如下的理由。爱神是诗人(196E);它产生创造了生命,这一切都是由于对美的爱好;由“必然”统治引发的奇怪可怕的事(诸神的战争),在爱神产生以后,就消失了,代替它的是人类所享受的一切幸福(197A——B)。最后,阿加通总结道,Eros是最高尚的善和美,是创造者。爱给我们带来了和平、友好、快乐、文雅、温柔、优美、希望和热情(197C——E)。我们注意到,在这里阿加通已经将爱与德、善、美结合在一起了,为苏格拉底的发言做了铺垫。
苏格拉底
苏氏先是佯装自叹弗如,难以为继。既而提出要以真理为基础,而不是将一切最优美的品质都加到所要颂扬的对象上去(198B——199B)。在得到在座的几位的许可后,苏向阿加通问了两个问题,Eros有无对象和Eros真是美与善的么。Eros实际上是对某些对象的爱情,而之前几位的颂词中总是将爱情的主体和客体混淆。柏拉图实际上将它归为主体(199D——E)。在200A——201C的段落中,苏格拉底使阿加通承认了Eros所缺少的正是美和善。然后苏格拉底引入了与一位阿卡狄亚地区曼提尼亚城的女先知狄奥提玛(Diotima)的对话。这是唯一一次狄奥提玛在柏拉图对话集中出现。关于此人在历史有无其人,历来颇有争论。康福德、耶格尔等人认为只是虚构的人物,而泰勒不仅认为其实有,甚至认为《会饮》的这段描述写得就是柏拉图眼中看到的苏格拉底灵魂的内在生活。这段对话中主要说明了两个方面,Eros本身与它的对象。狄认为Eros处于美与丑的中间状态(201E)。这里用到了一个比拟的方法:智慧、知识、无知也有中间状态,那就是正确的意见(碰巧能说出真理——202A),这比《美诺》中的表述更加明确。Eros不是人或神,而是精灵(202B——E)。其作用是人神间的对话者和解释者(类似赫尔墨斯),使人和神互相补充结合起来。有精灵的人在技术和工艺上表现为能工巧匠。Eros是众多精灵中的一个(202E——203A),是人的精神能力,类似于灵感。随后,狄又杜撰出一个神话故事。讲的是爱的父母——聪明神和贫困神。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身世,爱既是贫困的又千方百计追求美和善,渴望得到智慧,终身追寻真理(203B——D)。这难道不是对哲学家的真实写照么?这些人处在贫困与富裕之间,智慧和无知之间。神不追求智慧,因为智慧本身为神所占有。无知者也不追求它,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拥有它(203E——204C)。柏拉图最终将智慧与爱情明确地结合在一起。一切东西中最美丽的就是智慧。Eros是认识情感、欲望和意志的主体,他本身不是美、智慧,而是获得他们的能力,所以它既能拥有又会失去他们。主体与客体分开了,不像《裴多》中一样,灵魂和相是混在一起的。柏拉图认为,阿里斯托芬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们追求的只是好的东西,而不单纯是自己的另一半(204D——206B)。真善美是统一的,正如智慧、欲望和意志是统一的。进一步,把好的东西永远归己所有的意愿,就是不朽。我们可以通过生殖来实现肉体不朽,也可以用美来孕育精神的不朽(206C)。精神的子女不仅使自身不朽也使父母令名不坠(209A——E)。柏拉图用赫拉克利特的思想再一次提到了灵魂的回忆说,我们只能以这种不断变化的方式来分得不朽(206C——208B)。但还远远不够,认识必须突破,于是我们进入了狄称为“难以理解”的最深的启示部分,即209E——210A。首先考查的是如何认识美本身——“向上引导”(epagoge)。开始是爱一个美的形体,既而认识美的道理(Logos),然后认识到这一个形体的美和另一个形体的美是一致的,从而可以在一切美的形体中看到它们共同的形式(eidos),这就可以爱一切美的形体而不专注于一个具体的形体了。灵魂的美是最高尚的,这种美可以在我们心里诱发讨论,引发高尚的性情。我们还需进一步看到制度和法律的美,然后再转向学问和知识的美,广泛的美。最后一个步骤,就是通过“突然跳跃”(eksaiphnes)见到终极的美(210A——E)。从这个个体到那个个体以至一切个体,统观全体后认识到它们的共同形式,这种认识方法与《美诺》《裴多》中的回忆说是不同的,但也不同与归纳法和经验论。然后我们需要看美本身,美的型相的特征(211A——B)。它是永恒的,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是绝对的,是单一的(一类中只有一个),自身存在的,这很容易导致“相”和具体事物的分离(卢托斯拉夫斯基《柏拉图逻辑学的起源和发展》说这肯定不是内在的,而是与具体事物分离开的),具体事物是分有相的,相影响具体事物,高于它,决定它。在谈话的最后,狄氏又回到了真、善、美三者的统一上。对神圣的美自身,静观它,永远拥有它,被真正的、不是看起来似乎似乎美德的东西所激动,这样的人是不朽的(211E——212A)。在真正的智慧指导下,美自身和善自身结合起来,获得不朽。这是西方思想史上最初企图将真、善、美结合在一起的努力。
阿尔基比亚德
他的颂词并不就爱情而发,主要是赞美苏格拉底的。主要内容有:1.苏格拉底外表最丑陋,但内心充满了智慧,辩才甚至超过了伯里克利。2.自己求爱遭苏拒,在表达沮丧的同时赞扬了苏的自制。3.作战时苏非常勇敢,还救过自己。4.战时还在进行哲学的沉思。(215A——222B)一般认为,柏拉图设置这个情节是为了说明老师是Eros的化身,表达对他的崇敬。
以上《会饮》内容梳理,后附简论。
从美学、伦理学、心理学、存在论、认识论等诸方面试论柏拉图《会饮》
06300110070 汉语言 盛聪
摘要:伯拉德特在《苏格拉底与柏拉图:爱欲的辩证法》中对柏拉图体系的看法包含着肆意扩张主义判断的倾向,即肯定了柏氏“接管每一块早有其主的领地,通过把它当作一个问题来重新建设”的野心。本文力图以《会饮》为文本基础解构一个复杂结构在诸领域中是如何展现其自身,并指出其中的一些前后矛盾之处。它在美学、伦理学、认识论、存在论等方面探求柏氏理论各种形式和同一的基础,以证明乔伊特关于《会阴》中包含的东西比任何注释家所想象的要多得多的认识。
关键词:柏拉图 《会饮》 美学 伦理学 认识论 相论
在有关柏拉图对话创作的年代次序和分组的讨论中,一般认为策勒尔与特拉叙洛(Thrasylos)的分法是可能地确实的。策勒尔很容易地将《会饮》与《裴多》《蒂欧迈》《国家》等分在了体系完成的后期,这个观点被梯利所接受并收录在他的哲学史内(与此相关的是,如宇伯威格•海因、鲁托斯拉夫斯基、K•周尔等一批人认识精确地划分柏拉图对话创作的时期是不可能的,因而研究完整的柏拉图思想发展的历史也无从着手)。另一位特拉叙洛回避了这个困难,只是将其与《巴门尼德》《丕雷博》《裴德洛》分在一起,并以“伦理四联组”额名(此外有语法家阿里斯多潘Aristophanes也尝试了这一努力,但其三联分法中竟未提到《会饮》)。可以明确的是,《会饮》在柏氏留存下来的所有对话中,是艺术性最高的,形式最美的(以至于泰勒的《柏拉图其人及其著作》称色诺分尼的同名著作为“拙劣的模仿”),并在文艺美学、哲学、政治学等方面深刻地影响了他同时代以及其身后的思想。
直接地来看,《会饮》强调、讨论的是爱的本性(哲学家的本性),是要求爱情的最高对象(“爱本身”),以达到目的的善而不是“为它而善”;是哲学创造的动力因,是对美和善的神秘的沉思(弗里德兰德《柏拉图:“相”、潘迪亚、对话》及耶格尔《潘迪亚:希腊文化的理想》)。其中出场的七人所作的七篇颂辞,甚至基本上反映了不同的希腊文化类型和美学观点。由裴德洛对Eros作的毫无判断意识、智者般玩弄修辞术的见解空洞的颂辞,到借狄奥蒂玛之口提出的“向上引导”及观照美之型相的主客体二分意识的消去,柏完成了对简单的审美先验论的超越。美是初民的原始性体验,但并非作为原初的构建物而处在我们内部,更不是先于我们本身而预先设想在我们自然的能力之中的,而是在人变得懦弱不义的时候,由外部的积极力量在人的“第二次出生”(发现自我的相对独立性)的时候发明了它(《蒂欧迈》)。泰勒在他的《劳特利奇哲学史》中指出,《会饮》之未提起“回忆”,与《裴多》中的展开铺陈,是为“行文简易和统一而作出的牺牲”。但回忆说中那种不经逻辑证实的、近于神话式的描述,因而也许是受到毕达哥拉斯的奥尔弗斯主义的影响,也就超出了哲学语言所能把握的精确的实在上,而变成了一种二元论的东西,无法贯彻在整个系统中。我们理解下的《会饮》对爱的对象性型相的描写,是基于真、善、美是同一的、必然的之上的,是人通过爱欲赋予的双重视野,即“爱是什么”和“爱有什么用”,以爱欲经验和哲学沉思的形式,向上发展,以达到美感教育的七层次说的顶点——静观、仰慕“美本身”。这是符合人的认识过程的。在这里,柏拉图将他的爱欲说,或说是美学观点与经验心理学或也有认识论的成分,悄悄地结合在一起。对于灵魂的形式在其内在中存在秩序化的部分以及它产生的作用,柏氏是执着追求的。灵魂是生命和运动的原则,而理性是一种追求目的并权衡分析的能力。显然,爱欲在其中在世俗上是处于对物质的什么的欲望中的。爱是“迷狂”之一,于是就有了不完美的原则,于是容易陷入物质的欺骗性及灵魂“所在”(肉体)夸大的欲望中。伯纳德特认为,爱欲作为谓词首先是一个状态动词,同时也是一个主动语态,自动产生对象。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爱在不完美的同时,也拥有了两可性。这就是狄奥蒂玛对爱神主义的模糊化、中间化的原因:惟其她自身存在缺失的什么,惟其理性、灵魂对其提出了范畴之外的要求,她才努力使自己与善,与美,与真统一,才会成其为“爱智慧的哲学家”。柏氏对于美的看法,对于爱的看法,对于获得、占有美,与之统一的认识论原理,正如歌德在《关于文艺的格言和随想》中所指出的那样,对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的米开朗基罗、费奇诺、杜伯勒、西德尼,对浪漫主义运动的赫尔德、施莱格、席勒、雪莱及其本人,产生了“比想象得多的多的影响”。但我们应该指出,这种与审美体验相关的经验心理学和认识论在哲学表述的末期被整体遗弃了。美的自在的本身是超验的,不是知识,难以为逻辑把握和包纳,必须通过“突然跳跃”得以实现。在姐妹篇《裴德洛》中,柏氏使用了“灵魂马车上升飞驰到最高处”的修辞。我的理解是,从《伊安》中关于艺术创作和鉴赏的“灵感说”,到将其提升到追求理念的高度,成为在审美过程中自度的爱智慧的迷狂,此时Eros已经不再是审美主体的象征,而是用灵魂来指谓了。因此其中甚至包含了对美的型相的把握不是认识与超越,而是静观,即主客二分的在世结构被打破了,消融了主体性的意味。对主体限制的消失使“我”融进美的关照中,一发不可收拾了。而我们明白,柏拉图的整个心理学、认识论系统就是建立在其理式说的本体论上。人的理智发现真理,使世界变成宇宙。“思想”与“存在”是同一的,“是”也是“什么”,可以被认识。人只有通过思想,从自然中突显出来。那个生活的、与之同在的世界成为其的对象,才显现为“什么”。因而思想基本上是排除主体,倾向客体的。这就与《会饮》产生了矛盾。
柏拉图借助苏格拉底之口说出了爱欲即是唯一的知识的论点。从灵魂结构上看,爱欲的确是一种驱动力,驱动了主体对自身必死性的理解,也从另外一方面关注了希望对于未来的可能性。它当然不是确实的,而只是或然的,但因为它追求它所缺乏的,因而“追求”作为动词本质,消解了其云谓的结构的重要性。“什么”反退居其后。可是当它要被宣讲成为大众知识的时候,人们会追问爱的对象究竟是怎么被判断出来的?爱与德性的关系是什么?爱一个型相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显然是伦理学应该回答的问题。狄奥蒂玛谈话的后半部分,实际是要显示出当要实现自我不朽的欲望的时候,爱欲可以占据多大的作用。反过来说,爱欲是在自我不朽的目的中工作的。不朽就是其价值。从另一个角度看,爱者(情人)感到不得不将爱分给被爱者(爱人),因为被爱者对爱者的爱负有责任,所以被爱者就成了爱。在这里双方实现了平等,则平等也成了追求的对象。承接地说来,所谓德性正是产生于这种平等中,即为爱人,也为被爱人所接受。哲学式的爱人,可以以理智的状态的形式,在自身中产生“真正的德性”。这种德性依赖于对美的事物的认知,而且不是纯粹理性的,但包含了“与智慧同行”的实践智慧。这就是说德性必须依托爱欲的经验,惟其如此,才能在经典四德性的基础上再加上“虔诚”(《普罗泰哥拉》)。而与之相对的,恶的原因在灵魂先前的状态中就出现了,但本性仍可以称得上是完善的,可以为爱所追求的,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有陷入错乱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类似于社会集体记忆的遗传特性,人的灵魂将它们早先的错误和价值判断带入新的身体,呈现重新出现的状态。这里就需要爱本身的吸引(被伯纳德特称为“作为吸引力的宇宙法则”)促使灵魂回忆起以往的事,从而净化了它。也需要德性主义的人性三分说中所讲到的智慧、勇气、节制,以达到正义,打破恶的必然性和意图。换一个说法,爱结合了从远处观看和占有,进而合为一体的追求,即第一次形成了一种形而上学的激情,而且这个整体性问题,可能与人类的整合(显然爱就是对其的渴望)有联系,这一联系可能存在于爱的品性中,只有爱成为哲学的时候,就能充分展现其自身。于是,爱成为了一种“前哲学”状态,它追求的本质与哲学力图达到的高度是吻合的。而德性虽然不能作为确实的知识,也在其中,成了可以追求和宣化的一部分。另外一个问题——关于爱爱本身的意义:它告诉我们享受型相的沉思的重要性,同时也希望在公正而有序的生活中以型相为目的来塑造自己的生活,这不是对照和模仿,而是提供了一个新的道德动机,促使我们去研究更为本质的问题而不放弃对实践智慧的关照。
从爱智慧的前哲学状态出发,这是一个激发第一哲学——本体论研究的契机。一般认为,柏氏型相论的产生源自对究极因、形式因的探求,以及苏格拉底普遍定义、巴门尼德“有”论等的影响。这里要谈的是从语言哲学分析的结果。叶秀山先生在《论巴门尼德的“有”》中指出,“to be”谓语之缺失而只表示主动的存在形式,因而成为自足的存在动词。它把“什么”概括出去,剩下“是”比“什么”更根本,这就是所谓“现象学的残余者”,是一切空间被括出来之后自己显现出来的事。于是柏开始致力于研究“是”这个“事”,“是”在等待“什么”,但它可以是不及物的。苏氏的普遍定义力图揭示不受主词及现象变化所影响的谓词本质,即试图把谓词还原成主词。而殊相和代表其的个体词组是不能定义的,也是不能与相分开的。柏氏的贡献在于他把“共相”和“殊相”,“是”与“什么”给区分开了。仅以《会饮》之真善美中的“真”为例:“αληθη”将“α”与“ληθη”分开,它是否定的,又是能动的。这表明在人的参与下,万物反对自身,否定、批判自身,这正是哲学的精神。人与“万物”被区分开了,人是作为外在的什么而进入这一过程的,反过来说,万物提供了对象,提供了相的摹本,而在这基础上,求“真”才拥有了可能性。在这个由语词引发的对客观事物的考察及对确切知识的追求和对变动不居的事物背后的精确的、首要的、究极的、自明的始基的探求中(即柏所说的消除干扰理性的感性活动的“学习死亡”),作为层次的相就被分离出来了。关于它的人类总结在下面:一是正面积极的、伦理的;二是处于中间的数理的,它是不完全的;三是自然物的;四是人造物的;五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它们其实没有像)。我们看到那类“好的相”是直接处于总体的相之下的,它们不是否定性,不是消灭的,不是关系,不是第三者,它们是“好的”、“美的”、“真的”、“善的”。我们的Eros所追求的相,正是属于这一层。是永恒、绝对、单一的,也是外在的,外分的,我们要求“分有”它,而它并不以我们为“目的”。我们及一切的个体性质被等同于型相的摹本或影像,只能在就它们的模型而派生性地指述。辩证法(它是由爱的前哲学状态显现在日常交谈中发生在其内部的一个转向)在柏拉图手中被完整地创作出体系,它在一般情况下是适用的,配合于其本体论的。但归纳,即从万物之“存在”中抽出一个共同的“属性”,它却不是型相。型相只是模式,意在“制作”,它应该有一种内在的必然,使它不得不把它自己表现于万物中,但同时又是自为的。那么,究竟什么是型相的目的?它如何越出自己的范围,走到客体对象中去?为何不以本相自足而要显诸感官呢?为什么要引入上帝来说明型相的根据?上帝只是个概念,而概念只是理性的一部分,下层的什物是不能解释上层的。被称为“绝对的非存在”的物质,其根据不是它以外的东西,因而它是自足不缺的,可如此它怎么是“非存在”的存在呢?……这类难题确乎是形而上地不可说了。
我们从《会饮》那对认识“美本身”的神秘化的描述中抽象出一个过程。虽然对型相无法把握(把握便高于型相了,这是不可想的),但可以认知甚至静观:首先遇到的是一个个体形体,注意之类似,排除其个性,并用一句话把那类似的固定下来,巩固那种排除个别的方法,使它成为习惯。然后完全脱离形体,发现型相的过程就完成了。灵魂逐步上升,从表象、相信、理解、到理性,一直升到“相界”的顶峰,即“好的相”,甚至可以超越诸如《会饮》提到的真善美的一般伦理意义上的“好”,达到最高实在的好,统摄一切其他的相。
罗素说:“柏拉图以罕见的程度,把逻辑分析和抽象思维的巨大力量,同令人惊奇的诗意想象和深邃的神秘感情结合起来。”仅以《会饮》观之,虽然其中我们也找到了一些理论的晦涩和矛盾之处,但作为体系的伟大却不能质疑和否定。然而,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之言——“欧洲哲学传统的最可靠的一般特点就是,它是由一系列对柏拉图的注释构成的”,我们在兴叹柏氏体系之庞大精深的同时,不得不说这其实是过誉了。
参考书目:王太庆译《柏拉图对话集》、王太庆《柏拉图关于“思”的学说》、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姚介厚《希腊哲学史》第二卷、弗里德兰德《柏拉图:“相”、潘迪亚、对话》、耶格尔《潘迪亚:希腊文化的理想》、斯图尔特《柏拉图的相论》、施尔德《希腊哲学家中神学的演化》、单世联《西方美学初步》、宋说《柏拉图前期形而上学技术流程概说》、斯塔托《批评的希腊哲学史》、阿尔法拉比《柏拉图的哲学》、泰勒《劳特利奇哲学史》第一卷、张世英《哲学导论》、苗力田《古希腊哲学》、朱光潜《柏拉图文艺对话集》、梯利《西方哲学史》、宋继杰《Being与西方哲学传统》下卷、叶秀山《论巴门尼德的有》、章雪富《希腊哲学的Being和早期基督教的上帝观》、西塞罗《论至善和至恶》、叶秀山《哲学作为创造性的智慧》第一篇《科学性思维方式视角中的柏拉图“理念论”》、撒穆尔•伊诺克•斯通普夫《西方哲学史》第七版、伯纳德特《苏格拉底与柏拉图:爱欲的辩证法》、张志伟 冯俊 李和零《西方哲学问题研究》、D•J•奥康诺《批评的西方哲学史》、叶秀山 玉树人主编《西方哲学史学术版》第二卷下、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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