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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7 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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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酱香读鲁,不贤识小(之一)
群行群止看识见
清山阴人金缨所编《格言联璧》,有“人生四看”之说(“大事难事看担当,逆境顺境看襟度,临喜临怒看涵养,群行群止看识见”)。说的是在人生各种关口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胸怀、修养和境界。而“群行群止看识见”这一“看”,对标举“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的知识分子或文化人来说,尤显必要和重要。
“群行群止看识见”说的是当大家都这样做(想)或都不这样做(想)的时候,看你是怎样做(想)的。其时最能见出一个人是否具有特立独行的精神品性、独立不依的价值判断和别开生面的思想路径。而这最有代表性和说明力的无疑首推鲁迅。不贤识小,只拿鲁迅生活和文章中一二不甚起眼的细节说事。
鲁迅喜欢文物,自称于此道是一个“常常徘徊于雅俗之间的人”。他讲过一个有趣的故事:“记得十多年前,在北京认识了一个土财主,不知怎么一来,他忽然‘雅’起来了,买了一个鼎,据说是周鼎,真是土花斑驳,古色古香。而不料过不了几天,他竟叫铜匠把它的土花和铜绿擦得一干二净,这才摆在客厅里,闪闪地发着铜光。这样的擦得精光的古铜器,我一生中还没有见过第二个。一切‘雅士’,听到无不大笑,我在当时,也不禁由吃惊而失笑了,但接着就变成了肃然,好像得了一种启示……觉得这才看见了近于真相的周鼎。” 唐弢在《鲁迅的文物观》一文中说:“鲁迅的因吃惊而失笑是势所必然的。我以为一切雅士听到后无不大笑,也完全可以理解。我们不会像土财主那样去干傻事情。但当我们摇头摇脑,得意忘形,欣赏着土花斑驳、古色古香的青铜器的时侯,头脑里应保持一点清醒,心中明白,它原本是干干净净、金光灿烂的。这将更有助于去认识一切土花斑驳、古色古香的东西。”对那土财主大煞风景之举,“一切‘雅士’,听到无不大笑”,鲁迅自然也不例外。但“群行群止”之后,鲁迅毕竟是鲁迅,“接着就变成了肃然,好像得了一种启示”。正是土财主的蠢举,才让人们“看见了近于真相的周鼎。”在碰到此类好笑之事时,鲁迅头脑清醒,别具只眼,正应了 “群行群止看识见”之语。
在《伪自由书》中《“人话”》一文,鲁迅讲道:“浙西有一个讥笑乡下女人的笑话──是大热天的正午,一个农妇做事做得正苦,忽然叹道:‘皇后娘娘真不知道多么快活。这时还不是在床上睡午觉,醒过来的时侯,就叫道:太监,拿个柿饼来。’”常人会很自然地把这看成是对没见过世面之“农妇”的取笑。然鲁迅别具只“耳”,从讲这笑话的人口中听出了别样的味道。他指出:这笑话“并非是‘下等华人话’,倒是高等华人意中的‘下等华人话’,所以其实是‘高等华人话’。在下等华人自己,那时也许未必这么说,即使这么说,也并不以为笑话的。”鲁迅一睁火眼金睛,便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这笑话的可笑性,其实不在于那农妇的孤陋寡闻,而在于说者和听者自以为远比那农妇高明和高级,或者说是“高等华人”面对“下等华人”的优越感所致,而和“农妇”同属草根阶层的“下等华人”,倒“并不以为笑话的”。所以鲁迅说这“倒是高等华人意中的‘下等华人话’,所以其实是‘高等华人话’”,极为剀切。原来该笑话在所谓“高等华人话”的语境中才现可笑。“北京的煤油大王们哪里知道捡煤渣的老婆子的辛酸”,一如浙西农妇岂能知晓皇后娘娘的奢糜。可见鲁迅超越“群行群止”之卓尔不群的识力。
陈丹青在鲁迅纪念馆有过题为《笑谈大先生》的演讲,自称“自己是属于在‘鲁迅’这两个字上落了枕的人,我得找到一种十分私人的关系才好谈论鲁迅”。而他关于鲁迅的两点私人意见是——“他好看、他好玩”。研究和谈论鲁迅的文字汗牛充栋,而陈不落窠臼地拈出这两点,显示了迥别于“群行群止”的识见,不失为“在‘鲁迅’这两个字上落了枕的人”。
中国古代文论家把说理文字的高下归于识见之有无。赵翼诗:“只眼须凭自主张,纷纷艺苑说雌黄。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群行群止”也就是随人说短长,人云亦云,随声附和,如此“共识”,不“共”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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