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偶尔遇见一个黄埔军校毕业的

  “请问像我这样的情况,户口还能迁回上海吗?”86岁的他向前探着身子,语气谦卑,完全忘了他是长辈,都能做我太爷爷了。
  这个前国民党23军司令副官,1949年毕业,本来要随部队去台湾的。临走前,军长特意允许他先回家告个别。谁知上司的好意成了他厄运的开端——还没到家,他就被俘了。既然不是起义,他是没好果子吃的。
  60年过去,他早已消磨了当年的飒爽英姿。共和国的发迹史,便是他的受难史。发配到农场后,炮兵主教出身的他不再瞄准前方、计算射程,而只能低头,老老实实种菜。“我是远近闻名的种菜能手。”他说着,不自觉地哈腰。长期作为“管制分子”生活着,他的背早驼了,直至今天,看见谁都自矮三分,战战兢兢,仿佛谩骂和歧视会抽过来、抽过来。一旁的老胡补充,他们农场的书记1939年就参加革命,“资格老、水平差、专整人”。
  我略侧过脸,不敢看他浑浊的老眼,嘴里含糊地发声:“我帮您问问,问问……”“那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他说“你”而不说“侬”,户口,该死的户口,让他离家太久,失落了乡音。
  听到“谢”字,我更愧疚。因为我只是敷衍,也只能敷衍。但我真的很想陪他去派出所,指着那帮最擅长踢皮球的“人民警察”高喊:“你们TMD知道自己面前站的是谁吗?黄埔军校毕业生!”对啊,他是黄埔军校最后一期毕业生,我动了灵机,那可以找“黄埔同学会”啊。我连忙给台湾朋友打电话,谈妥。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谢谢你谢谢你,希望我的户口能迁回来。”好像忘记了自己的高龄,甚至忘记了死亡,余生唯一的信念,就是想要回户口。或许在他看来,“户口”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他这个人存在的证明,所以,他想要回来,给自己的人生一个交待;哪怕户口对这位耄耋老人,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挨了一辈子整的老者,到头来还要从整人的制度那儿获得一张薄纸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想来,太令人心酸。这是我的国家,我却没有迁徙自由。某个小小的证件,就能锁住整个人生。

[ 本帖最后由 彼亦一是非 于 2009-5-21 02:11 编辑 ]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老毛的脖子骑不得。
一声叹息!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的确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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