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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09-10-23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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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轮“五反”斗争中检查队在工人、店员和资本家之间的缓冲作用,应该说还是比较明显的。毕竟检查队经过专门训练,知道不能搞过火斗争,故策略上较工人、店员熟练和灵活得多。如有的检查队一进厂,就告诉资方:谁个首先坦白,处理时将提升一类(如半守法半违法户升为基本守法户),一句话往往就使资方分化了,争着坦白。有的检查队则告诉高级职员说:你们过去与资本家共同做的坏事,只要坦白,款可以不退,还可以归队,如此许多高级职员很快就争取过来了。而由于上海多数工厂和商店建国后并未改变传统的管理经营模式,人员及其内部关系原封未动,因此不少检查队进入厂店后,都发动工人、店员展开诉苦活动,成功地将群众争取到自己一边。有的检查队则利用资方内部矛盾及其家属儿女,各个击破。如“华兴文具仪器厂,三个老板是三兄弟,均是大知识分子,有几十个工人,曾行贿过部队、政府四十六个机关五十六个人,五毒俱全,属第五类,攻守同盟很坚固,后来找到该厂是二老板当家,大、三老板受压迫,于是就首先动员大老板的老婆和儿子劝大老板坦白,结果大老板承认了偷工减料六十亿元,用大老板材料攻三老板,三老板看见攻守同盟破了,也交待了行贿等三十亿元,最后集中火力用大、三老板的材料斗二老板,结果二老板又交了四十亿元,至此全案彻底突破。”又如“中孚绢丝厂有六个老板(系六兄弟),六老板的儿子(浙江大学学生)是青年团员,他从杭州赶来参加五反斗争,首先劝他父亲坦白后,接着全案突破。再如中华铁工厂兼厂长傅守璞(与黄炎培、杨卫玉有密切关系),偷工减料等材料可能严重,检查组利用他女儿是青年团员,儿子是共产党员,她(他)们俩每晚回家劝说并动员她母亲劝说,开家庭会议时斗争很激烈,女儿给他谈人民日报,问爸爸你属那一类?傅说:我是基本守法户,女儿说:你是严重违法户。傅因而动摇,初步承认了一百亿元。”[1]
但是,即便如此,检查队的任务就是搜寻资本家违法的证据,而且从市委的计划到陈毅的报告,都明确主张要打“老虎”,[2]说老虎打得越多越光荣。因此,检查队自然也是争先恐后、想方设法地要整出“老虎”,特别是要整出“大老虎”来。结果一些本属正常的收入,也都算成违法收入了。如华新仪器厂过去与国营百货公司交易均以批价九五折成交,一次与中国石油公司交易未打折扣,“三反”运动中石油公司为此追回折扣400余万元,检查队竟将此400余万算成了行贿款。以往橡胶业与国营交通器材公司贸易,向来收取定银6成,交货后再收剩下的4成。只因财经纪律有规定收取定银不应超过3成,故到中华橡胶厂检查的检查队即将该厂过去与交通器材公司贸易中先收的6成定银中的3成,算成是盗窃国家资财所得。[3]因此,第一阶段战役74个重点户斗争和检查的结果,被算出来的资方的违法所得大得惊人。如中南橡胶厂总资产不过170亿元左右,而工作队却查出非法利得300多亿元;大明造纸厂1951年全年毛利润130亿,却算出盗窃国家资财150亿元;大华贸易公司全部资金加起来只有24亿,要罚补就超过60亿元,把店铺等固定资产加起来,也还不上。[4]但上海市委对此高度肯定,其给zhonggong中央的报告称:此次战役检查斗争对象“七十四户分属三十六个行业,资本家一百九十七人,高级职员三百六十一人,店职员九百九十七人,工人五千九百五十九人。三十一日全部完成任务,打透收兵。战果共搞出盗窃国家资财三千一百亿元,平均每户近四十四亿”。[5]
3月下旬,整个经济形势还在恶化中,有更多的资本家付不出工资,交不出税款,再加上“五反”运动中过火斗争仍未能完全停止,被检查队算出来的违法收入又异常惊人地超出资方原先的预想,使诸多资本家更加心灰意冷。据不完全统计,自陈毅公开报告之后不过一周时间,整个上海就因“五反”自杀了59人,每天平均自杀已超过8人,并且发生了祥生印刷厂老板因欠税200万元付不出,全家自杀;泰兴五金号老板周志德和华富电机厂老板盛沛鸿,因欠税而夫妇同时自杀的惨剧。[6]
(三)
3月31日,上海市委召集工商界举行座谈会,针对前一阶段“五反”中存在的问题,进一步向工商界宣示新的政策。注意到单纯以违法利得的数字来划分守法与违法对大资本家不利,上海市委宣布同业公会主委以上,凡坦白彻底者,一贯表现好的,政府均可保护过关。对此,大资本家自然欢呼跃雀,中小资本家却普遍反感。认为“大户可有政府保护过关,我们却无人保护。”工商经济研究会总干事朱克麟并且说:“有许多民主党派工商界团体中的积极分子已彻底坦白了,可是享受不到这种优待,政府对待中小工商户太不公平了。”注意到资本家自杀的人数仍呈上升状态,且“面对面斗争火力太强,斗争后太伤感情,对今后继续团结资本家不利”,[7]上海市委宣布:对上层资本家停止“面对面斗争”,改取“背靠背斗争”方式。即要求一般不采取开群众斗争会、坦白会、诉苦会,当场批斗资本家的办法,“工商户以自报互评方式自行排队,职工从诉苦着手深入检举,为资本家排队,然后再以资本家所排交职工审查核对”。在此期间不进行面对面斗争,最后在定案过程中再由工作队[8]组织综合小组会,使资方与工人、店员代表见面,取得后者的认可。[9]对此,多数大资本家都感到欢欣鼓舞。朱鸿仪会后即讲:“政府对我们太照顾了,像我中华造纸厂,过去劳资关系不甚融洽,让工人来斗争,不免有偏差,现在劳资见面会可免去,再不坦白就真该死。”陈丰镐说:“过去怕受委屈,怕斗争,所以有顾虑,现在好了,也有勇气交代问题了”。刘念义也说:“政府过去一再说宽大与严肃相结合,现在是兑现了。”[10]但也有许多中小资本家对“互助互评”的效果感到担心,说是由工人来搞,难免有偏差,资本家自己互评,又难免会碍于情面不好乱说。至于工人方面的反映,据工商组报告称:潘副市长在上海总工会解释这一问题时,当即引起工人代表的思想混乱,有人公开说:“党的政策变了”。虽然“经过反复说服,干部比较明确了,下面群众仍有些思想搞不通。”[11]
对于第一阶段战役的成功之处,薄一波与上海市委已经有较全面的总结。新政策自然考虑到了可能产生的种种问题。特别是政策向大资本家倾斜的问题,薄一波向中央算了一笔帐,称:上海家庭专业户及独立手工业户共68460户,中等工商业户共82540户,两者合计151000户,占上海163000工商户的92.6%。但其职工人数则仅占职工总数的30%。大资本家大工商业户约有12000户,其户数占总户数的7.4%,但其职工人数则占职工总数70%。而且,户数占92.6%的家庭商业户、独立手工业及中等工商业户,在经济上又多依从于这12000大户。大户万一停工减工,它们就要跟着倒下来。因此,对大资本家给予适当的政策倾斜,是必须的。此一观点亦得到了zhonggong中央的高度评价与肯定。[12]
对“互助互评”问题,上海市实际上在第一阶段中也已取得了重要的经验。上海市委的策略是“对资本家充分利用矛盾,多方实行分化。”其报告对此一策略的依据是这样说明的,即:“上海的资本家虽颇狡猾,但因损人利己的天性,往往矛盾重重,同行之间、股东之间、帮派之间、当权与不当权之间,甚至夫妻、父子、兄弟之间,均有不少矛盾。尤其在五反检查威势之前,更易暴露。只要我们善于分析情况,追踪行迹,发现弱点,抓紧矛盾,高度运用机动灵活的策略,实行分化,则往往易于攻破。如新华仪器厂的检查队,从发现大老板之妻怨忿流泪着手,在第一日内利用该妇人攻破大老板,又利用大老板攻破三老板,最后攻下了当权的二老板。钟镛汽车材料行,检查队一进店即抓住丈夫推老婆,老婆咬丈夫的矛盾,突破了缺口。梅林食品公司检查队利用资方罪行严重,互相推诿的弱点,抓住经理与厂长派别不同的矛盾,发动互相检举,反复进行,终于全胜。同时,争取最脆弱的资本家及早投降起义,又是扩大战果,打得透彻的有利条件。这些人也多愿意立功赎罪。明昌木行老板愿包打该区所有木行,福达煤号老板已提出包打五百亿。我们计划在第二战役争取一百个资本家及其家属投入战斗。”[13]
第二阶段战役按计划从4月1日正式开始,根据已经掌握的材料,着手解决2000个重点户,其中500户是390个[14]上层资本家的企业。其办法是:“其一,对拒不坦白或坦白不彻底的准备检查五百户到八百户,其二,用政府压力加资本家劝咬,解决一千户。现已组成了一百个愿意包打同行的资本家(这是由第一战役七十四个重点户中挑选出来的),再过一个礼拜,又可从上层资本家中挑选一百五十人到二百人扩大这一队伍。(二)对三百九十个上层资本家所有的五百户,求得在本战役中完全解决。办法是一面在工厂商店中发动工人动员检举,不这样做就会失掉工人的积极性,对我不利;一面依其具体情况分别处理,一般保护过关,少数予以严惩。预定其中一类四十个人是坚决保护过关的,只在小范围内坦白,在少数人面前过关。如需退补,也退而不罚;二类一百十七个人是一般保护过关,但须彻底交代,退补不罚;三类一百四十二个人,多数补退不罚,个别要罚;四类是七个人,补、退、罚、关,一般罚而不垮,抓而不关,个别予以严惩;五类二十四个人,补、退、罚、关、杀。要罚而垮,但关的是少数,杀的更是少数。前三类二百九十九人由市区直属组成特种工作组解决,后两类九十一人由各区按重点户解决。”[15]
果然,正像上海市委估计的那样,大资本家的互助互评一上来就热火朝天。首先是资本家们高度重视,都希望能够留在市一级,怕降到区里去,故早早就在打听自己分到哪个小组,生怕收不到开会通知。荣毅仁2日一早就跑到事务所去等通知,没想到通知送到他家里去了,急得坐立不安,赶忙打电话打市工商组去查问,以致到会时迟到了半个小时。两届人民代表会议代表徐昭侯开会前一小时就跑到市增产节约委员会门口,等候工商组的工作人员上班,询问“什么时候开会,为什么没有通知?”也是知道通知送到家里,又跑回去拿到通知再赶来参加会议。[16]市工商局局长许涤新并且两度亲自召开各组组长会议,对会议的问题提出警告,和转达陈毅市长的不满。各组组长因此亦严格掌握,迟到者点名批评,并做缺席论。对坦白不彻底者除当场指斥外,并采取离席反省的办法予以惩罚。工作队和各组长更预先布置好积极分子和坦白过关放下包袱的工商户来做“炮手”,从而使会议始终保持一种高压的气氛。加上各小组多为同行,彼此熟悉行业内部情况,又希望争取立功,因此多能看出问题,以致火药味颇浓。各组长在掌握会议的过程中,更是严格根据工作队队长的暗示行事。对可以通过的对象,队长便表现出不大在意的态度;对认为不应通过的对象,则故意拿出笔记本来记录,以示重视。组长们据此表明对坦白对象的交代认可与否,工作队即以此种方式不声不响地控制着会议的节奏。[17]
为了有效地分化被选出来留在市一级互评互助的总共303户上层资本家,上海市增产节约委员会专门挑选了4个资本家,召开大会“现身说法”。冯良柏介绍了自己如何在检查队和检举人的督促帮助下彻底交代严重违法罪行,取得了宽大待遇的经过和体验,特别强调要丢开不法资本家的观点,以第三者地位,即人民的立场,来反省过去种种行为。顾庞生介绍了与兄弟订立的所谓“手足同盟”,经不起检查队的打击的情况。马子培在会上公开点出荣毅仁、刘鸿生、胡厥文等上层代表人物的名字,要他们彻底坦白交代,否则就要与他们“划清界限,斗争到底”。“这些资本家为了要戴罪立功非常卖力,这种活人活事现身说法,使上层分子大受触动,纷纷要回过去写的坦白书,自动再作补充,普遍加罪。”[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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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薄一波关于上海五反第一战役经验和第二战役部署的报告》,1952年3月25日,四川省档案馆藏,建康/1/2481/14-19。
[2]这一概念来源于“三反”运动,中央明确提出,贪污1000万元以上者即为“小老虎”,5000万元以上为“中老虎”,1亿元以上为“大老虎”,并要求多打“大老虎”。
[3]上海档案馆藏档,B182/1/573/158。
[4]上海档案馆藏档,B182/1/573/156-157。
[5]《上海市委关于五反第一战役经验总结报告》,1952年4月2日,四川省档案馆藏,建康/1/2481/20-26。
[6]上海档案馆藏档,B182/1/573/173。
[7]《薄一波同志关于上海五反第二战役经验的报告》,1952年4月7日,四川省档案馆藏,建康/1/2481/37-42。
[8]第二阶段将检查队、检查组改称为工作队。
[9]《毛泽东转发上海市五反第二战役的部署报告》,1952年4月6日,四川省档案馆藏,建康/1/2481/32-36。
[10]上海档案馆藏档,B182/1/573/161。
[11]上海档案馆藏档,B182/1/573/167。
[12]zhonggong中央4月5日电示:“大资产阶级所有的企业,因其技术进步工人众多,产品量大,不论在经济上,政治上,都较私人中小企业为重要。过去有些同志重视中小,轻视大的,在民建会和工商联的组织问题上亦认为重点宜放在中小,这种观点显然是不正确的。”《中央对大资产阶级企业和中小私人企业的看法上复一波同志三月三十一日的报告》,1952年4月5日,四川省档案馆藏,建康/1/2481/28-31。
[13]《上海市委关于五反第一战役经验总结报告》,1952年4月2日,四川省档案馆藏,建康/1/2481/20-26。
[14]后落实为398户。
[15]薄一波《上海五反第二战役部署和策略补报》,1952年3月31日,四川省档案馆藏,建康/1/2481/28-31。
[16]上海档案馆藏档,B182/1/573/166。
[17]上海档案馆藏档,B182/1/573/175-177,182。
[18]《上海七十四户重点检查后争取违法资本家立功赎罪的经验的报告》,1952年4月12日,四川省档案馆藏,建康/1/2481/44-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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