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1974年的电影与物价

乔海燕

1974年以后,国内有几个电影厂筹划拍焦裕禄的电影,知道我父亲周原是通讯《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的作者,不仅了解焦裕禄的事迹,对产生焦裕禄这个人的环境也有比较深的认识,而且他手头就有一个文学剧本的初稿。所以,1974年以后,我父亲应邀先是在八一厂和北影,后又到了长影,修改“焦裕禄”的电影文学剧本。

我跟着父亲在几个厂子都转了一圈,知道不少那年月的影坛轶事,很有趣味的。

北影拍故事片《侦察兵》时,从八一厂借来王心刚饰主角。影片中,王心刚是解放军的侦察队长,带领一支小分队,在国军营地进出自由,如入无人之境,捉拿要人、获取情报,想干啥就干啥,如同裤裆里掏家伙──手拿把?,囊中探物一般。解放军的侦察小分队全部身着美式军装,卡其布制服、钢盔、高腰皮靴,挎司登式冲锋枪,煞是威风。尤其王心刚,大檐帽、夹克式呢军装、口亮的马靴,腰里插一支左轮手枪,那个帅啊。文化革命搞了快十年了,舞台上尽是鳏寡孤独,谁见过这风景!

有一次,听王心刚讲《侦察兵》拍摄花絮。在江苏盐城拍外景时,有一场国民党士兵摔老百姓鸡蛋的戏。摄影组找到当地一个自由市场,冷冷清清有几个老乡站在路边,卖些自家的瓜菜。制片主任一看,恰好有一个老乡卖鸡蛋,喜不自禁,就走到那个老乡跟前,和他商量说,我们拍电影,有国民党摔老百姓鸡蛋的,就摔你的啦!摔你3个鸡蛋,两毛钱一个,给你六毛钱,怎么样?

──现在的人可能不知道那时候一个鸡蛋两毛钱是个什么概念:一九七二年,周恩来在全国计划会议上说物价,他说,听说四川的鸡蛋已经涨到两毛钱一个了,请四川的同志拿一个两毛钱的鸡蛋来叫我看看──

老乡抬头一看,一个解放军摸样的人站在面前(其实,制片主任只穿了一件军大衣),又说要摔鸡蛋,两毛钱一个。就心里嘀咕,这家伙,看样子不知道价钱,这里的鸡蛋都是一块钱六、七个还价,他给两毛,这个买卖行。老乡说,两毛一个,可以,但是,少了不干,再加5个,要摔就摔8个。制片主任说,加3个,摔6个。老乡不同意,非叫摔8个,争了一会,干脆扭脸不理制片主任。又挺了一会,制片主任看看附近也没有卖鸡蛋的了,剧本写着又是摔鸡蛋,只好同意,8个就8个吧,二八一块六,说好了。

那边,制片主任和老乡商量着摔鸡蛋,这边扮演国民党兵的“匪兵甲”知道什么呀,只顾着抽烟、聊天。等导演给“匪兵甲”说戏,要有表情,要狠,要举得高高的,要使劲,一定要摔他个汤汤水水!制片主任一听,这不是误导吗?那行啊!就想告诉导演,咱们经费有限,说好了只能摔8个鸡蛋。谁知不巧,恰有人进场,生拉死拽把制片主任叫到一边说事。

那边制片主任刚离开,导演一声令下“准备──开拍”,场记便催促“匪兵甲”──快摔!

真是毛主席说的好啊!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却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人民群众中蕴藏着无穷的创造力!只见卖鸡蛋的老乡笑咪咪的把一篮子鸡蛋端给“匪兵甲”,“匪兵甲“满脸狰狞,得意洋洋的高高举起篮子,狠狠摔在地上──哇!稀里哗啦一声响,如同老蒋炸开了花园口,滚滚黄水东流去,浪花飞溅,阳光下映出一道美丽的彩虹。导演哪里知道究竟,一看如此绝妙镜头,马上就喊摄影师,推──近景──拉开──摇起……忙的不亦乐乎。

制片主任听见山崩地裂一声响,回头一看,叫苦不迭,不是说摔8个鸡蛋吗,这汹涌澎湃的,到底多少?老乡微笑着说,30个。摔碎的鸡蛋又不能收拾起来,连数都没有办法查清。摄制组只好付给老乡6块钱。那年头,6块钱什么概念?盐1毛4一斤,点灯的煤油3毛一斤。

长影重拍《平原游击队》,也遇到过类似事情。

黑白片《平原游击队》的李向阳,郭振清扮演,那角儿,演活了。李向阳歪戴着八路军的帽子,腰里别着两把盒子枪,爱民如子,疾恶如仇,枪打的准,话说的俏皮,一身是胆,满脑子智慧。文革时期,《平原游击队》成了少数几部没有禁演的老电影,百姓们都喜欢看。当时还有一部开禁的电影《英雄儿女》,里面也有郭振清的角色。

江青搞完京剧,就要搞电影了。她挑了几部老片子重拍,《平原游击队》被选中。按照江青的要求,《平原游击队》新片和老片名字一样,按照老片的结构和情节,彩色影片。她特别指示李向阳要重新选演员。她觉得郭振清演的有点“流气”。

长影在全国选演员,最后选中青岛话剧团的青年演员李铁军。当李铁军第一次出现在摄制组面前时,大家都惊呆了!那个像,一模一样,简直是照着郭振清的模子拓出来的。李铁军当时不到20岁,虽然没有郭振清那么壮实,但是,他的脸型与郭振清极像。唯有一点,郭振清眼睛小,满眼里都是狡黠和智慧,尤其他的皮笑肉不笑,嘴咧开了,眼睛一动不动,天下一绝。李铁军眼睛大,有光无神。而且,李铁军的眼睛非常明亮,清澈见底,简直像一泓春水。这样的眼睛,当雷锋可以,当李向阳和老松井斗,如果没有导演帮忙,绝对输。

开始拍摄了,第一场和老片子一样,还是李向阳和通讯员骑马冲过日本鬼子的扫荡队伍。外景是在河南辉县拍的。新片的导演还是老片的导演武兆堤。摄制组在离县城不远的一道山路,找到一个拐弯路口,正好在临路有几间草房,和老片子的场景几乎一样。导演就和老乡商量,我们拍电影,有日本鬼子烧老百姓房子的镜头,要烧你两间草房,一间给你15块钱,行不?老乡一听,高兴坏啦,连连说,中!中!谁烧都中,烧吧,烧吧!

武兆堤告诉演员和摄制组,这可是花了钱的活,一次得成,房子烧了就没有了,重拍就得再搭,大家注意啦,开拍──

几个鬼子兵举着火把烧房子,一面烧一面吆喝。说话间,李向阳策马冲将过来,后面跟着小通讯员。只见李向阳举枪便射,连发数枪,鬼子倒地数人,马便冲过去了──停机!

导演虽然觉得鬼子演的不好,怎么回事?人家李向阳那边枪刚抽出来,你们这边鬼子兵就躺下了。想到房子已经烧了,也就算了,反正动作已经比划到了,配音时想想办法吧。

谁知拍完算帐时,老乡笑眯眯的告诉导演,一共烧了5间房!导演大吃一惊,怎么成5间了,说好只烧两间嘛。老乡不好意思的说,都是破房子,不值啥,你们在前面烧,俺把后面3间也点着啦!一间15块,五间总共75块,拿钱来吧!导演哭笑不得,只好如数付给老乡。

拿到钱后,老乡悄悄告诉导演,那一间房子顶多10块啊,俺还干落下几个呢。


(本文作者乔海燕做过红卫兵、知青、医生、记者和编辑,现为凤凰网副总裁。本栏目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
诗酒风流近散场,心情无限对斜阳,如今只剩燕双双。
病酒願爲千日醉,看花誤惹一身香,夜來有夢怕還鄉。
原标题: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文革期间影坛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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