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成君忆:没有历史没有文学只有论据(2010-06-04 11:21:53)
成君忆:没有历史没有文学只有论据(2010-06-04 11:21:53)
没有历史。没有文学。只有论据。这便是“三国热”中众说纷纭的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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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去年10月以来,随着新《三国》的推出和热播,我先后参加过北京卫视、重庆卫视和酷6网的三次访谈节目。随后,我在一种揪心的疼痛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也许在那些媒体工作者看来,我依然是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三国文化专家之一。然而,他们邀请我出席节目现场,并不是为了探讨历史真相,也不是为了交流学术问题,而是让我凑热闹。在英达、买红妹、春妮等明星主持人插科打诨的调笑声中,我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我感到羞耻,而又无可奈何,从此便只好委婉地拒绝各路媒体的邀约,再也不愿意说话。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沉默遭到两位朋友的批评——他们认为我在逃避现实,却放弃了一位学者应该承担的道义。
事实上,我至今没有发表任何对新《三国》的评论。我确实是在逃避。我有着自己的良知,我的良知在痛苦中备受煎熬,可我却在逃避可能发生的任何冲突。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出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心理。
准确地说,并不仅仅是因为“一朝被蛇咬”,而是在将近五年的漫长岁月里,时常遭到群蛇与狂蜂的袭击和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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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新《三国》的问题,并不是“欲要杀禽兽必先献身于禽兽”之类的雷人台词,也不是直升机、塑料瓶、英文字母之类的穿帮镜头,而是导演高希希自以为得意的价值观。
对比高希希的新《三国》和易中天的《品三国》,我们就可以发现两者之间的渊源。易中天赞美曹操是一位“可爱的奸雄”,高希希则是言听计从,不由分说地砍掉了“桃园结义”,而以“孟德献刀”为开篇,把《三国演义》改编成了“曹操发迹史”。我们甚至可以说,高希希的新《三国》,其实是易中天的《品三国》的影视版。
易中天有名言云:“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一位闻名全国的教授,不注重自己的道德修养,却以“宁做真小人”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当真是惊世骇俗得可以。而他之所以力挺曹操,想来不过是言为心声吧!
于是,我便在CCTV《对话》节目现场责问易中天的学术道德问题。孰知这一句道德论却颇是不合时宜,节目播出的当夜,易中天的粉丝们在我的博客、贴吧和邮箱里爆发出了山洪似的谩骂,其用语之恶毒下流,像群蛇与狂蜂的撕咬一样让我大受袭击。更有甚者,连我的母亲、妻子和女儿也因此惨遭凌辱。连续两年春节,一位名叫“追杀成君忆”的网友都会在大年三十给我发来“祝愿”我“不得好死”的诅咒信。我不得不哀叹,“宁做真小人”的无耻之徒何其多也!
我不愿意做伪君子,也不愿意做真小人,而希望自己做一个知错就改的真君子。我于是三省吾身,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想我应该学会宽容,甚至应该像耶稣那样懂得爱护自己的敌人。于是,我通过媒体向易中天道歉,并且希望双方能够以友好而又合适的方式来探讨历史的真相。
易中天拒绝了我的道歉。他认为我侵犯了他的“思想和言论的自由”。他甚至模仿着一位伟人的口气,指责我“侵犯了人类文明的底线”。后来,他在很多场合反复强调说,即使是说错话,那也是他的人权和自由。
没有人追问易中天的学术道德问题,而我却成了“侵犯了人类文明的底线”的罪犯,继续遭到人们的围剿,有人骂我是“伪君子”,也有人骂我是“患有红眼病的小人”,说我嫉妒易中天,借易中天炒作自己。按照这样的逻辑,我若是“小人”,岂非与“宁做真小人”的易中天及其粉丝们同类?
五年来所承受的谩骂让我不胜其烦,我只好选择沉默。我很少在电视上抛头露脸。即使上网,也只是为了收发邮件和搜索资料。至于博客,也懒于更新,每篇博文的点击率从最初的一两百万次逐渐衰减为一两百次。在朋友们看来,我是如此地懦弱,甚至懦弱得很有些不负责任,连自己的名誉都没有很好地负起责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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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爱曹操。但我的爱与易中天、高希希之流不一样。我爱曹操,就像爱着一位品行不端的长辈。正是因为这样的爱,我在深入地研究着曹操。我看到他的童年,看到他“既无三徙教,不闻过庭语”的不幸。只有不幸的人才会如此病态地追求成功,从前有很多人指责他的病态,而今有很多人赞美他的成功,却很少有人哀怜他的痛苦。
有人说,自新世纪以来,是我率先策动了“三国热”的浪潮,随后才有易中天、高希希的崛起。然而,却很少有人注意到我在“三国热”中的冷思考。同样是我的作品,《水煮三国》畅销海内外,《管理三国志》和《千里走三国》却几乎遭到冷落。
这是一个浮躁的年代,连学者们也未能幸免。为了给曹操翻案,他们指责《三国演义》虚构了历史,殊不知《三国演义》所掌握的丰富史料,远非现代学者所能涉及。巴尔扎克说过:“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即使是那些文学的虚构,其中也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又把《三国志》奉为正史,却又只是把它当做论据库随意采用。以易中天和纪连海为例,都说刘备并未三顾茅庐,是诸葛亮自己上门向刘备求职,全然无视《三国志·诸葛亮传》中“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的记述。
“桃园结义”是虚构的,可有谁知道为什么会虚构这么一片桃园,而不是杏园、竹园、梨园?赤兔马也是虚构的,又有谁能够看懂赤兔马的象征意义?诸葛亮被称为“卧龙”,而今又有谁能够理解“卧龙”的文化秘诀?《三国志》是一个论据库,《三国演义》也是一个论据库,学者们试图通过采用这些论据来论证自己的价值观,却在狂妄无知中落入了自圆其说的困境。
没有历史。没有文学。只有论据。这便是“三国热”中众说纷纭的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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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需要的不是翻案,而是理解。只有良知能够穿透历史的迷雾,看清其中的真相。奇怪的是,居然有许多人认为历史与良知无关。我不明白,若是没有良知,那些学者用什么来研究历史?在我们这个时代,多元化的价值观最终演变成了众说纷纭。在众说纷纭中,历史早已丧失了引以为鉴的价值,而沦为了现代人自作聪明的谈资。
据说,高希希在拍摄新《三国》以前,曾经请教过易中天。事后,他还颇有感慨地说过:“我应该很正式地感谢易中天,是他把《三国演义》从神坛上拉了下来。”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说明他和易中天一样,在《三国演义》面前缺少必要的谦卑。
我不敢奢望高希希的良知。但是我想,也许他还具备兼听则明的智慧。于是,我在新《三国》开机后不久,就拜托北京卫视的国培源向高希希转送我的《千里走三国》。去年10月,我在北京卫视《五星夜话》节目现场又向高希希赠送了一幅《三国人才分布地图》。节目之后,我又特地把我创作的《赤壁之歌》电邮给他。然而,我所有的苦心都遭到了高希希的冷遇。
高希希带着他的新《三国》自作聪明地走向了观众。易中天则在他的博客里表示了对高希希的支持:“根据《三国志》改编,就是历史剧;根据《三国演义》改编,则是文艺片……高希希还可以在史实的基础上,在《三国志》和《三国演义》语焉不详的空白处,展开合理的想象。”结果呢?高希希不仅用他的想象改编了《三国演义》,甚至也改变了《三国志》里面言之凿凿的史实。至于这些想象是否合理,那只有天知道。可恨的是,天不愿意说话。
担任编剧的朱苏进无意中泄露了其中的玄机。其语录一曰:“《三国演义》开始就是桃园结义,我连写都没写,因为我觉得不好看。”听听,因为他觉得不好看,所以砍掉了桃园结义的剧情。其语录二曰:“我看《三国演义》的连环画比看原著更有味道,因为原著看到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记不住。”连《三国演义》的原著都看不下去的人,居然有胆子担任编剧,真可谓牛人也。其语录三曰:“我写这些台词,是因为我在写的时候,我心目中的这个人物就是这么说话的。”原来,那些雷人的台词便来源于此。
唐代学者赵蕤说过:“制作车辆的匠人,希望别人都有钱。制作弓箭的匠人,却希望能够一箭命中别人的要害。为什么两者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其奥秘便在于他们各自的技业。”同样的道理,熟读《论语》才会懂得仁爱,熟读兵法却会心生纵横天下的豪情。而今,让我们再来看看那些“宁做真小人”的狂妄之徒,就很能够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把道德看作是虚伪,为什么把奸诈混同于智慧,以及为什么把无耻当成了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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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伟曾经近乎悲怆地发问:“你们总是崇尚暴力和权谋。难道,暴力和权谋就那么好看吗?难道,道德就不好看吗?”
已经很少有人能够理解道德的意义。人们有时候呼唤道德,有时候又讨厌道德。在许多人眼里,道德似乎就是“马列主义的手电筒”,光照别人,不照自己——至于那些自觉遵守道德规范的人,要么是傻瓜蛋,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伪君子。
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也是一个难以言说的时代。错综复杂的利益冲突,无处不在的不公平,使得强者需要暴力和权谋来控制局面,也使得弱者需要暴力和权谋来改变命运。与此同时,纯真、善良和真正的道德却遭到了怀疑和鄙弃,一如易中天和他的粉丝们怀疑我、鄙弃我。如今,高希希以他自己的价值观曲解了道德,却因为那些雷人的台词获得了收视率的丰收,而我又能怎么说?
每个人都需要理解,无论是古代的曹操、刘备、诸葛亮,还是当代的易中天、纪连海、高希希、朱苏进。凡事皆有因果,我深深地理解他们,同时又感慨于自己的无能。唉,既然我没有能力去改善世间的因果,又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别人的是非黑白呢?且让我在写完这篇博文之后,再一次地陷入沉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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