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皇家内务府造就“世界首富”

核心提示:


2001年,美国《华尔街日报》统计出千年世界首富50名,其中有6名中国人,清朝有两人,即和珅、伍秉鉴,一官一商,差别很大。差别有多大?和珅的财产数以亿计,折合成银子少说有2亿多,多说有11亿,这些数字是根据抄家清单估算出来的。而伍秉鉴的身家仅有2000多万两白银,相比之下,可谓区区。此二人者,或为官敛财,或经商致富,各自登峰造极,一个做官做到了“二皇帝”,一个经商成为“十三行”首席。


然而,同为世界首富,他们的差别为何如此之大呢?和珅个人收入居然超过了国家财政收入,他是如何创收的?贪官创收,人们最容易想到的就是贪污。他管过兵部,难免克扣军饷;他主持吏部,能不卖官?但这些,还不足以使他成为世界首富。那么崇文门税关呢?那可是天下第一税关,像大裤衩一样矗立着,而和珅就是这个大裤衩的总监,监督着每一位来往商贩、赶考士子和进京官员,无论你多大的官,都得从它胯下过去,当然是以“纳税”的名义。“纳税”纳到什么程度?只有人头不纳税!本来,清朝税务规定,往来者随身携带物可以免税,可税关照收,连京畿商民入城,为了省事,都在帽檐边插上两文制钱,由税吏自取,否则就要扣下所携之物,极尽刁难之能事。有一位山东布政使进京,税吏要他纳税,他没钱,一气之下干脆将行李都放在税关外,说:我赤条条一人,还要纳税吗?
这些税收没有收到户部,而是收到内务府。如果说粤海关是“天子南库”,那么崇文门税关就是“天子北库”,一南一北,两条财路,都握在和珅手里.。
皇家内务府造就“世界首富”

刘刚  冬君

白银都流哪儿去了?全世界都在问,不光中国。
英国人说,都流到中国去了——通过贸易逆差。
为此,他们派了马嘎尔尼到中国来,想改变一下。
负责接待的,是乾隆皇帝的亲信,后来被美国人称为“世界首富”的和珅。和珅接待马嘎尔尼,先来告知天朝礼仪,要马氏向乾隆皇帝行叩头礼。马氏当然不同意,双方讨价还价,结果马氏表示,他可以单膝跪地。
天朝备了厚礼,可马氏没太当一回事,他更看重国家利益。从广州一上岸,天朝就派人接送,礼仪隆重已极,他也不太在意,更在意国体。
他带了两样东西来,一是市场经济原则,要求东西方,以此原则,扩大通商;还有一样,便是军火。此来,他本想演示一下大英帝国的船坚炮利,顺便推销军火,这反映了资本主义国家的“商业—军事复合体”的本质。
可天朝对此不感兴趣。天朝不是虚的,不是空架子,天朝无所不包,也包括了市场经济样式。以此样式加于世界并证明其合理为欧人,而向世界提供此样式的却是中国。早在宋代,中国就有市场经济样式的海外贸易。
如果马嘎尔尼那时来中国,就会看到,有二十多处贸易港口,分布在东南沿海“四路”——京东路、两浙路、福建路、广南路,你随便选哪一处,不像清朝只开了广州一处,所设的粤海关,还被当作“天子南库”。
市场经济曾经发达,但市场原则却没有确立,为什么?正如俗话所说,中国的市场经济,“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其原因,就在于市场经济难以突破大一统的王权,市场原则无法改变指令性权力支配经济的局面。
市场原则能在欧洲确立起来,是因为各国独立,形成“小国寡民”,因而资源匮乏,依赖市场,这就导致市场大于国家,市民多于国民,使得以“军事—商业复合体”为原型的城市和市民社会,从13世纪开始,就在欧洲萌芽了,大约在15世纪,它有了属于自己的政治体制,近代国家围绕它而兴起。
反观中国,因大一统而自足,不依赖市场,反而成为最大的市场;而权力支配经济,则以反市场原则来运作市场,反而能在市场上占上风。戴逸《中国经济的千年态势与复兴之路》一文指出,乾隆时,中国GDP最高,占世界32%,英、法、德、俄、意五国仅占17%。还说,唐宋以后,直到十八世纪,中国经济实力都居世界榜首。他依据的是英国经济学家安格斯·麦迪森的《中国经济的长期表现》一书,该书中译本,由上海人民出版社于20083月出版。以此为据,我们可以认为,中国以大一统的政治体制,曾经建立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且以凌驾于市场之上的天朝朝贡体系,左右了世界市场的格局。
长期以来,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商业城邦或国家能撼动这个巨大的经济体。然而,地理大发现以后,西方出现了全球化的帝国主义,足以动摇天朝体系,可天朝还被蒙在鼓里。晚明时期,西班牙在全球范围内抽紧银根,一度引发了明朝财政危机,有人甚至将明朝灭亡的原因,归咎于西班牙的金融危机,但明朝不知。荷兰人打败了西班牙,欲取而代之,不料,在东方,连败于郑氏。马嘎尔尼来中国时,正是英国全面战胜荷兰,作为全球化的帝国主义崛起之时,而晚清更是丝毫不知,晚明还有民间海权应战,晚清民间海权已销声匿迹。
如此巨大的经济体,竟然只开粤海关一口与海外贸易。即便如此,它撑着天朝的架子,看上去,还是绰绰有余。马嘎尔尼也好,乾隆皇帝也罢,他们都没有对这个巨大的经济体产生怀疑,一个极力想把本国的贸易捆绑在这个巨大的经济体上,一个躺在这个巨大的经济体上以天朝口吻拒绝自由贸易。
为什么不增加通商口岸,扩大对外贸易?最堂皇的理由,便是国家安全问题。不过,那时对安全构成威胁的,还不是海外之夷,起码还没意识到是夷,而是如晚明故事——中国民间海权重新崛起。民间海权,那是反清复明的发动机,而英夷当年就与代表民间海权的郑氏缔约,所以要限制对英夷贸易。
还有更为深层的理由,王权之下,家国不分。例如粤海关,康熙设立设立时,还招募了十三家牙行经纪人,专营外贸和征收关税。我们知道,宋朝市舶司收入还要上交国家财政,而清朝粤海关收入则交到内务府,专供皇室之需。如果皇室要完全垄断海外贸易,最好是“利出一孔”,只开一口。康熙帝初设海关时,设了四处,且由所在巡抚兼管,雍正时,设专职海关监督,直属于内务府,与巡抚无关,到了乾隆帝,终于关闭其他三处,只留了粤海关一口。
对于王权来说,家与国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替乾隆帝两手抓的人,便是那位和珅,他不仅管着户部,还管内务府,他最擅长的,是做搬运工,将户部职能搬到内务府去,将国家财政收入搬到皇室去。这方面,他善解“天意”,只要皇上心里有念头一起,他就知意,哪还需要什么“最高指示”?再说,有些念头存乎一心,难以启齿,他能揣摩皇帝隐私,做起来乖巧而又得体。
粤海关监督,虽为户部属员,却由内务府所派。内务府的事,都是皇帝家里的事,由他管理。他把粤海关管成了“天子南库”,将海关收入管成了皇帝私房钱。专职粤海关监督从祖秉圭开始,雍正帝就警告过:小心保住脑袋要紧。果然,祖秉圭的脑袋出了问题,他居然贪墨银子,差一点就脑袋落地。
粤海关除了收税,还收“规礼”,“规礼”数额,比正税还多。一艘洋船入关,先要交丈量费、通事费、管事费、库房费、稿房费……在一份《乾隆二十四年粤海关征收洋船进出口各项归公规礼清单》中,列了收费名目,竟有100多项!这100多项加起来,统称为“规礼”,油水多半从“规礼”上榨取。
乾隆时规定,一艘洋船“正课”为1950两,另有“洋船规礼银”,进关要交,出关还要交。在英国人洪仁辉告状提供的费用单上,一进一出,“规礼”计有68项,进关规礼三十项,收银子1125.96两,出关规礼为三十八项,收银子533.8两,“规礼”银共计1600多两,“正课”与“规礼”加起来3600余两。这68项,只是针对船的,还有针对货的,货有“分头”。什么叫“分头”?外商买货,所付货款,按银两算,每两都要由粤海关抽头。起初,一两货款要抽0.054两,后来要抽到0.06两,这叫做“分头”。通常,海关上缴“正课”,“规礼”和“分头”之类,则由监督和他的家人以及其他聘用人员分享,这是一种制度性分赃。
这样管理海关,就像搞承包。粤海关,不仅由中央直辖,更为皇室垄断,皇帝将粤海关承包给他的亲信,亲信承包,先要“投资”,以取得“承包权”,此后,“凡应行事宜”,就“不必听督抚节制”了。监督上任,可带家人60名,乾隆朝李永标超标,带了家人73人,包干了海关所有事务,使粤海关成为了他的“家天下”。不过,“家天下”只能为期三年,三年以后,就要换人包干。
“规礼”之类的分肥,按规定,粤海关监督本人要占到三分之二左右,其他海关办事人员——书吏、贴写、头役等,多为他家人,也有聘用之人,还包括各炮台官兵,大约占了剩下的三分之一。英国人洪仁辉告状时,把这些都捅了出来,他不知道这些都是“常规”,属于“亚财政”,虽无明文规定,却是历来如此,成了习惯的,所以叫做“礼”。“礼”有定数,收入可以查帐查出来。
这块有定数的“规礼”收入,即使是监督本人分得的那一部分,也要拿出来“报效”,而报效皇上,则要通过那位皇家总管内务府大臣和珅。“报效”银,每年不下一百万两,“规礼”所得,大部分用来进京报效,一小部分还要用来跟当地督抚搞好关系,“打点”各色人等。如此分赃,无法可依,但合礼。
粤海关收入,“正课”虽非正式国家财政收入,但王权之下,家国一体化,但凡王权所得,无不合法,谁敢问其合法性来源?“规礼”是合礼收入,属于“礼尚往来”的范围,监督本人贪与非贪,主要看他对“规礼”收入如何处理,他一人所得便占了“规礼”收入的三分之二,要拿出来报效的,主要就是这一块,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其他人的职务收入,原则上,他不能拿出来报效,但他的手下要报效他,这样的人情收入,他会笑纳。由于决定他贪与不贪的,不是别人,正是和珅,所以他要报效和珅,有可能连他本人都是和珅代理人。
然而,监督油水何在?在于“陋规”。“陋规”非礼,没有定数,也查不出来。“陋规”之行也,主要是索贿,如船钞一项,据船只大小收费,究竟收多少,需要需要丈量。以丈量定船只大小,这就为索贿提供了运作空间。丈量者手里拿着尺子,行贿了,大船可以量小一点,不行贿,小船也可以量成大船。类似项目有100多项,每一项都要搞点名堂,所以很忙。还有货物,因质量和价格起争议,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只要争议一起,海关就能调整税额,这里面名堂很多。粤海关究竟有多肥?比崇文门税关还肥。崇关虽然肥得流油,令人垂涎三尺,但还是不及粤海关。崇彝写《道咸以来朝野杂记》,写他做崇关帮办委员时,每年约可得四五千两银子,就自以为很肥了。可冯桂芬在《校邠庐抗议·罢关征议》中提到粤海关,说海关看门人月薪都有800两银子,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2001年,美国《华尔街日报》统计出千年世界首富50名,其中有6名中国人,清朝有两人,即和珅、伍秉鉴,一官一商,差别很大。差别有多大?和珅的财产数以亿计,折合成银子,少说有两亿多,多说有十一亿,乾隆一死,和珅就被抄家了,这些数字是根据抄家清单估算出来的。而伍秉鉴的身家,仅有二千多万两白银,相比之下,可谓区区。此二人者,或为官敛财,或经商致富,各自登峰造极,一个做官做到了“二皇帝”,一个经商成为“十三行”首席。
然而,同为世界首富,他们的差别为何如此之大呢?和珅个人收入,居然超过了国家财政收入,他是如何创收的?贪官创收,人们最容易想到的,就是贪污。他管过兵部,难免克扣军饷;他主持吏部,能不卖官?但这些,还不足以使他成为世界首富,那么崇文门税关呢?那可是天下第一税关,像大裤衩一样矗立着,而和珅就是这个大裤衩的总监,监督着每一位来往商贩、赶考士子和进京官员,无论你多大的官,都得从它胯下过去,当然是以“纳税”的名义。
“纳税”纳到什么程度呢?只有人头不纳税!本来,清朝税务规定,往来者随身携带物可以免税,可税关照收,一点也不能少,连京畿商民入城,为了省事,都在帽檐边插上两文制钱,由税吏自取,这已成了惯例,否则就要扣下所携之物,极尽刁难之能事。有一位山东布政使进京,税吏要他纳税,他没钱,一气之下,干脆将行李都放在税关外,说:我赤条条一人,还要纳税吗?
这些税收,没有收到户部,而是收到内务府。如果说粤海关是“天子南库”,那么崇文门税关就是“天子北库”,一南一北,两条财路,都握在和珅手里,“天子南库”被他遥控,“天子北库”由他亲自执掌,他一直担任崇文门税关监督,忙不过来了,就让他儿子来接任。据说,他善于理财,但不是为国家理财,而是为皇家理财。他管理户部,没有扩大国家财政收入;他作为内务府大臣,却使内务府的收入与日俱增。此消彼长,意味着收入从户部转向内务府。
皇帝虽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可皇帝有皇帝的难处。皇家开销大,皇帝难免有捉襟见肘时,又不好动用国家财政,往往有苦难言。而乾隆皇帝排山倒海似的花钱,不动国库还总有钱花,这就可见和珅的功夫了。自从和珅将户部尚书和内务府大臣两个职位一肩挑,皇上从此不差钱。万岁寿诞,和珅发起“奉献银”,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员都要“奉献”,一场寿诞办下来,创收不少。还有经常项目,如“折罪银”一项,也源源不断流入内务府。用银两可以折罪,还是经常项目,能不大开罪源,广立罪人?以罪源为财源,天下安得不乱!
内务府还有田庄和钱庄,这些也都由和珅来经营和经管。表面上,皇帝老了只管花钱,钱从哪儿来往哪儿去,他从来不问,花剩的钱,任由和珅折腾。和珅以内务府的名义折腾,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出一片金天银地,都搬到自家去。老皇帝看在眼里,却睁只眼,闭只眼。和珅是个财迷,哪有老皇帝远虑?和珅有和珅的算计,对于金钱,他有特殊的嗅觉,用鼻子一闻,就知道哪儿有银子;皇帝有皇帝的算计,让你和珅去算计天下人的银子,我只算计你一人的银子。要贪任你,你贪了一辈子,还不够我抄家一次。数以亿计的银子,让我去弄来,天下人还不要将我骂死?让你去弄,弄得你身败名裂时,我再来收拾你。我下不了手,还有儿子,让我儿子抄了你,为我儿新朝奠基。那时,没有人会骂我,只有人骂你,骂你罪该万死,你不死也得死,你一死,就成了大快人心事。
做皇帝不能养廉,要养贪,养廉养得大家都穷了,做官还有什么意思?连我都没银子花了,做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再说,那些以廉自持的家伙,只会标榜自己,哪会全心全意为我办事?他们自己都搞不来银子,还有本事替我搞银子?所以要养贪,一贪就有原罪,把柄都在我手里,就会对我“无限忠于”,不得不去给我搞银子,搞得民怨沸腾了,我再来反贪倡廉,人民更加拥护我,我像敲木鱼一样,从贪官头上,敲出一笔又一笔,于是,人民夸我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好皇帝,连尧、舜、禹也不过如此。而我又继续养贪去……顺便说一句,十八世纪谁是世界首富?是和珅那厮?那厮不过是我马前卒,我儿将他家抄了,把他家的银子搬哪儿去?是国库吗?不是,都搬到内务府去,你说谁是世界首富?我将寿终正寝,这出戏也该结束,不是“翠花上酸菜”,而是儿子抄家去!

《同舟共进》2010年9期
网上转载改成“两位中国籍世界首富:贪官为何会比巨商富数十倍”题目
学习。吴思先生也探讨过中国史上巨富,比如刘瑾,抽水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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