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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1-1-16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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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革命,到南方去
“革命是被压迫者和被剥削者的盛大节日。”列宁的这句名言,曾经令无数革命者激情澎湃,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波澜壮阔的时代中去。金戈铁马、流血牺牲,前赴后继,奋斗不息,写下了一页页惊天地、泣鬼神的篇章。
大革命,对于生活在21世纪的人来说,已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名词了。人们几乎已经淡忘,在距今八十多年前,在距离北京三千多公里的中国南部,在南海之滨、五岭之阳的广东,曾经成为一场震撼中国历史的大革命中心。这场革命,彻底改变了中华民族的命运。在国共两党合作之下,在短短几年时间里,由星星之火,发展成燎原之势,席卷长江以南,波及全国,最终摧毁了北洋官僚集团的统治,使国民党完成了统一中国的大业,打破了以往只有北方统一南方,没有南方统一北方的历史神话。
尽管这场革命只是昙花一现,最终以国共两党流血分裂告终,但它的影子,却一直徘徊于中国的政治生活当中。它所形成的一系列思想理论以及具体的政治方式,包括社会动员模式、革命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一直深刻影响着当代中国,在回顾近半个世纪以来的历史,从井冈山到北京城,从土地革命到文化大革命,我们都不难找到1920年代那场大革命的遗传基因。
这场影响中国几十年的大革命,为什么不发生在天子脚下的北方,不发生在黄土高原,不发生在西方势力强盛的东部沿海,却发生在广东呢?
自古以来广东就不是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它的地理特点,对内相对封闭(有五岭阻隔),对外则完全开放,它拥有中国最大的一片海洋国土 南海,有八千多公里长的海岸线,从汉代起就是海上丝路的始发地。虽僻在南版,然门户四达。当中国处在一个封闭的大陆农业社会时,广东被视为偏远的蛮荒之地;但当世界进入海洋时代以后,广东便成为中国面对世界的最前沿了。
历代王朝对广东的控制,本来就有鞭长莫及之感,在经历了太平天国动乱之后,国家机器已严重破损失灵,对南方的管治,更趋于松弛。在近代史上,第一波从南向北的革命,是太平天国;第二波,是同盟会的反清革命;第三波,就是1920年代的大革命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发源地都在广东(太平天国虽然起于广西,但一班领袖大多为广东人),这就绝不是偶然的了。
中国有句老话:“王气在北方,民气在南方”。早在鸦片战争时,林则徐就觉得广东有一股强悍的“民气”,可与洋人决一雌雄,他向朝廷请战时说:“民气可用。”民气固然可用,却不是人人会用。善用者,可以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叫高山低头,河水让路,甚至创造历史、改写历史。
广东离“王气”最远,民气最盛。这恰恰是它成为近代政治文化试验区的最有利条件。从“五四运动”开始,保守主义、自由主义、民主主义、人本主义、安那其主义、民粹主义、马克思主义等各种学说,在北方蓬勃兴起,百家争鸣,处士横议。但要把这些新思想化作改造社会的行动,则广东是一块首选的实验田。孙文搞三民主义要到广东来,陈炯明搞地方自治也要到广东来,共产党搞共产主义革命,也要到广东来。
昔日黄埔军校门口有一著名对联:“升官发财请走他路,贪生畏死莫入斯门”,横批“革命者来”。这也是1920年代广东在全国热血青年心中的形象。大批有理想、有智慧、有行动能力的社会精英,便如怒潮排壑一般投奔革命而来了。
1895年,孙文第一次发现日本报纸把他称作革命党时,十分吃惊。他的同伙陈少白说:“做皇帝才革命,我们哪里是革命?我们只是造反罢了。”时间仅仅过去25年,在中国再没有哪个词比“革命”更时髦,更响亮了。
《易经》云:“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据后人解释,“革命”的“革”字,上为“廿”,下为“十”,含有“三十年为一世而道更”之意;而“命”则代表天命。中国人用“革命”对应英文的“revolution”,不无道理,在英文中,revolution既有大变革的意思,亦含有天体循环运行之意。似乎革命无论无论在中国还是外国,总是和周期性的改朝换代联系起来,而被赋予“天道”的内涵。
辛亥革命本身就是一次改朝换代,但不仅仅是天子易姓,而是以符合天道的“民主共和”,取代无道的“皇权专制”。然二者如何在价值上对接,便成了令人傍徨与头痛的事情。直到“五四运动”,中国基本上处于一个政治权威的真空期。皇帝打倒了,传统的伦理道德、纲常秩序、价值信仰,失去了皇权的靠山,便再无往日的法力了。民国第一、二任总统,都是匆匆上台,又匆匆被自己的手下逐去。孙文在西南护法,亦复如是,使政治权威的失落,达到崩溃的边缘。
台上幕落暗场,幕后在忙忙碌碌地更换布景,而幕前的观众,却已经不耐烦地跳将起来,他们发现,这是一出无剧本、无导演、无监制,亦无固定演员的戏。中原逐鹿,捷足先得。于是纷纷登台,各显身手。思想的自由度、学术的自由度,反而空前大增。
知识分子肩负起在传统价值的废墟上,重新建构价值的任务。1915年,陈独秀创办《青年杂志》(从第二卷起改名为《新青年》),它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启程炮。《新青年》面世之初,标榜“不谈政治”,以写“两个蝴蝶,双双飞上天”(胡适诗)一类白话诗为时髦,凸现了新文化运动的思想启蒙色彩,而不是一场社会改革运动。这一时期的陈独秀,也是激情澎湃的启蒙思想家,而非社会革命家。
陈独秀,安徽怀宁人,前清秀才出身。1917年,北大校长蔡元培把陈独秀延揽入校,掌文科学长。新文化运动达至高潮,民主、科学高唱入云,白话文大行其道,掀起文学革命的大潮。
俄国十月革命成功,促使陈独秀迅速向左转。他断定非得以阶级斗争为手段,对社会从根本上加以改造,无法彻底解决中国积弊。他与李大钊共同创办了“专谈政治”的《每周评论》,便是改弦易辙的产物。
李大钊是河北乐亭人,时任北大图书馆主任,一位不遗余力的政治革命“吹鼓手”,与陈独秀并称“南陈北李”,是有名的美男子,生平除了革命,最大的嗜好就是抽烟,一天可以抽上三罐纸烟。1918年底李大钊发表了《庶民的胜利》一文;1919年初又写了为俄国革命欢呼的《Bolshevism的胜利》,热情预言:“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陈独秀之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受李大钊影响,也许更甚于受俄国革命的直接影响。
那个时代的学者名流,人人奢谈主义,但李大钊是第一个清楚地领悟到“主义”的政治动员作用,也是有意识把提出鲜明的政治口号,作为鼓动民众手段的第一人。尽管当初孙文搞同盟会,也提出过“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但那只是内部的盟誓,并没有成为社会流行语,威力已相当惊人。李大钊率先喊出了“打倒全世界资本的阶级”的激烈口号,足以把天掀塌了一半。
1918年7月25日,苏俄政府发表对华宣言,“凡从前与日本、中国及协约国所订的密约,一律取消”;“凡从前俄罗斯帝国政府时代,在中国满洲以及别处用侵略的手段而取得的土地,一律放弃。”
这个宣言的背景,是苏维埃政府刚刚成立,面对协约国军事干涉和白俄兴波作浪,在国际上十分孤立,政权岌岌可危,所以要博取一个同样受帝国主义欺凌的邻国同情。果然,一纸宣言,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对于中国人来说,简直是寒冬里的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得暖烘烘的。一时间,人人眼中噙泪,攘臂欢呼,亲俄成了知识界的新潮流,大学争相开设俄文班、俄文系;共产主义小组、社会主义研究社、马克主义研究会一类社团,在大江南北纷纷冒出,形成百川赴海之势。
陈独秀出狱后,带着《新青年》离开了北京,到上海筹组共产党。1920年3月,共产国际派了一个代表到中国,名叫维经斯基(又译为魏金斯基、威金斯基等,中国名字叫吴廷康),时任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主席团委员,由李大钊介绍,在上海和陈独秀会面,探讨在中国成立共产党组织的可能性。
维经斯基还肩负着在上海成立共产国际东亚书记处的任务。书记处的其中一项工作是:在中国进行共产党的组建工作。陈独秀本来就早有打算,双方一拍即合。5月成立了共产党的临时中央,并开始在全国各地建立共产党的基层组织。维经斯基做梦也没想到,原以为十分艰难的任务,竟如此轻而易举就完成了。
当时,广东省长、粤军总司令陈炯明在广东推行自治,建设模范省,盛情邀请陈独秀到广东办教育。陈独秀向陈炯明约法三章:一、教育独立,不受行政干涉;二、以广东全省收入十分之一拨充教育经费;三、行政措施与教育所提倡的学说保持一致。陈炯明满口应承。1920年12月25日,陈独秀来到了文化界、思想界皆一片死寂的广州。在推进广东教育事业之余,还计划在南方筹备组织共产主义组织。
1921年2月14日,广东省政府公布由陈独秀主持起草的《全省教育委员会组织法》,实行以合议制的委员会代替旧制的省教育厅。3月8日,教育委员会正式成立,政务委员八人,另有若干名事务委员。政务委员中,四人由省长委任,四人由全省大学校长、各专门学校、师范学校校长及大学教授互选产生。委员长由全会委员互选产生。委员及委员长均任期一年,可以连任,委员长必须兼任大学校长。第一任委员长由省长聘请陈独秀担任(兼大学预科校长),以后按组织法选举产生。
《新青年》杂志也随着陈独秀南迁。4月1日出版了在广州的第一期(即八卷六号)。在《新青年》南迁之前,由陈公博、谭平山、谭植棠等人主编的《广东群报》,是陈独秀发表言论的主要阵地。陈独秀与南方的无政府主义者展开了激烈论战。陈氏不仅四处演讲,而且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发表言论,大力宣传社会主义和教育改革主张,半年内,在《广东群报》、《新青年》、《民国日报》、《曙光》杂志上,一口气发表了四十多篇尖锐激烈的文章,广东的一潭死水,终于掀起千层巨浪。
从3月中旬开始,一批顽固守旧人士,以陈独秀主张“讨父”、“仇孝”、“公妻”、“妇女国有”为由,呼吁把他逐出广东。上海广肇公所发表讨陈檄文,声称:“上海各报记载广东教育行政委员陈独秀四处演说,主张百善以淫为首,万恶以孝为先。陈独秀身为教育行政委员,敢倡此等邪说,留毒社会。贻害青年,非率人类为禽兽不止。诸公爱乡念切,谅不坐视。务望主持公论,驱逐枭獍,勿使尔迹吾粤,不胜盼切之至。”他们把陈独秀称为“陈毒兽”。3月16日,陈炯明在报纸上为陈独秀公开辩护:“陈独秀先生当代教育大家,道德高尚。现在改良粤省教育,倚畀方殷。沪报所载,系属谣传,请勿轻信为盼。”
陈独秀对谣言倒并不太在意,他的精力,都放在筹建广东共产党的事情上了。3、4月间,广东共产党组织成立,初由陈独秀任书记,后由谭平山继任。谭植棠任宣传委员,陈公博任组织委员,以《广东群报》为机关报,着手重建广东社会主义青年团;通过青年团作外围组织,吸收党员。陈独秀还利用教育委员会委员长的职权,创办了“宣传员养成所”,以陈公博为所长。
当时,上海的共产党临时中央提出,要么陈独秀回上海主持工作,要么把中央机关迁到广州。陈独秀反对中央南迁,他说广州到处都是无政府主义者,地理上也不适中,不同意党的机关搬广州。他并提醒大家,革命要靠自己的力量尽力而为,我们不要第三国际的钱。拿人家的钱,就要跟人家走。到了5月,成立中国共产党的日子渐近,上海方面,频频催促陈氏和广东代表,即赴上海参加中共“一大”。陈独秀遂向陈炯明提出辞呈。陈炯明一再挽留。
6月底,陈炯明出师援桂,不在广州,陈独秀再以“染恙”为由,提出辞职,9月11日离粤返沪。陈炯明在军旅之中,闻讯急电挽留,劝陈独秀:“仍望以教育为重,当风独立,我做我事,不萌退志为要。至于一切障碍,我当能为委员会扫除之。” 同时派人回广州挽留,但可惜,他的代表到达广州时,陈独秀已经在前往香港的轮船上了。
1921年6月,又一位对中国革命起重要作用的人物出场了。根据列宁的推荐,共产国际代表马林被派到中国。当时苏俄已打败了白俄势力,远东共和国也成立了,苏维埃政权在整个远东地区终于站稳了脚跟。这时,苏俄的着眼点,已不再是如何争取中国的同情,而是如何向中国输出革命了。
马林是荷兰人,共产国际的执行委员。通过维经斯基介绍,他结识了李大钊。李大钊让张国焘陪马林去上海。当时陈独秀不在上海。7月,在马林主持下,来自全国各地的13名代表,在上海召开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正式成立中国共产党组织。缺席的陈独秀当选为党的最高负责人 中央局书记。
马林是共产党成立的见证人,但他本人却并不看好这个组织,甚至觉得是维经斯基一手搞出来的“早产儿”,本不该这么早降生的。 他反而更看好孙文的国民党。但也有人认为,把共产党这个“早产儿”催生出来的,其实正是马林自己,而不是维经斯基。中共创始人之一的包惠僧即持此种看法,他说:“如果不是他(马林)来,我们党的 一大 会议可能要推迟一两年,或更多一点酝酿时间。”
这时中共组织还很弱小,只有五六十名党员,大部分是知识分子,而且是个不能公开活动的秘密政党,国民党则是一个在全国有影响力的大党,革命历史悠久,有两广的地盘、近10万军队,而且得到工人和市民的支持 这主要得归功于陈炯明卓有成效的地方自治运动 这些都是中共在短期内难望项背的。
因此,马林瞧不起中共,陈独秀也不喜欢马林。陈独秀甚至不让中共加入第三国际。有一回张太雷在陈独秀面前谈到共产国际,话还没说完,陈独秀就猛拍桌子,大发雷霆:“我们有多大的能力干多大的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牵着鼻子走。我可以不干这个书记,但中国共产党决不能戴第三国际这顶大帽子。”
按张国焘的预算,中共中央的活动经费,每月大约一千多元,马林答应这笔钱由共产国际出,据包惠僧说,陈独秀坚决不准中共领取共产国际的经费,以免影响中共的独立自主。他要求革命者都应无报酬地为党服务,领了钱就等于雇佣革命。
然而,中共是否真的没有从共产国际领钱呢?有一段时间,陈独秀与马林二人频频争吵,竟闹到互不见面。马林怒气冲冲地责备,“一年来第三国际在中国用了二十余万而成绩如此,中国同志未免太不努力”。 陈独秀反唇相讥:“我们哪里用了这样多?半数是第三国际代表自己拿去住洋房吃面包,如何诬赖别人!”这番对话似乎也证明了,中共并没有拒绝国际的资助。
1921年10月4日,陈独秀、杨明斋、包惠僧等人,在上海法租界渔阳里2号的陈宅里被捕。马林立即展开营救行动,据包惠僧说:“马林使尽了气力,请了一名法国律师名巴和,承办这个案子。马林花了很多钱,费了很多力,才打通了会审公堂的各个关节。”这并不是马林自己的钱,而是共产国际的经费。这样一来,就算陈独秀真的不想要国际的钱也不行了,而且是用在自己身上。虽然他性格倔强,也无话可说了。出狱后,陈独秀对马林的态度,便完全改变了。
陈独秀与马林和谐地会谈了两次,一切问题都得到了适当的解决:1、全世界共运总部设在莫斯科,各国共产党都是第三国际的一个支部。2、赤色职工国际与中共劳动组合书记部,是有经济联系的组织。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工作计划及预算,每年都要赤色国际批准施行。3、中共中央不受第三国际的经济支援,如有必要的开支,由劳动组合书记部调拨。
这种戏剧性的转变,以后几年里,在陈独秀身上,还发生过好几次。
根据陈、马达成的协议,名义上,中共还是不接受共产国际的金钱,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从赤色职工国际、劳动组合书记部绕了一个圈而已。1922年6月,在陈独秀一份给共产国际的报告中,列明中共自1921年10月起至1922年6月止的收入与开支情况,其中收入部分,自行募捐1000元,国际协款为16655元。 到1923年召开中共三大时,连赤色职工国际的圈也不再绕了,中共的经费,几乎全部直接来自共产国际。陈独秀在三大上说:“今年(1923年6月之前)我们从共产国际得到的约有1.5万,其中1600用在这次代表会议上。经费是分发给各个小组的,同时还用在中央委员会的工作上,用在联络上和用在出版周刊上。”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共产党成立,一转眼就五个月了,似乎没有什么大动作,与其说是一个革命党,还不如说更像一个学术团体。马林静极思动,想到南方实地视察一番。于是,在翻译张太雷陪同下,化名“西蒙博士”,风尘仆仆,赶到两广,分别拜会护法政府非常大总统孙文和省长陈炯明。此时国民党正在积极准备北伐,热闹的政治气氛,令马林眼前一亮。
马林在桂林和孙文两度晤谈,建议国民党在与苏俄合作的前提下,“一、改组国民党,与社会各阶层,尤其与农民、劳工大众联合;二、创办军官学校,建立革命军的基础;三、谋求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的合作。”
孙文,广东香山县人,生于1866年,中华民国第一任临时大总统,一位坚定不移的革命党领袖,自称“生平酷爱革命”,不仅要用革命来创造国家,还要用革命来改造国家。对苏俄的建议,他的反应不冷不热,他不太相信苏俄能够搞成社会主义,这个朋友是否交得过,视乎他能提供多少军事和物资援助。他略带敷衍地说,他要等到北伐之后,才能和苏俄公开结盟,到时俄中两国可以一起解放亚洲,但如果过早公开联俄,会引起列强的干预。
何况孙文正和亲日的奉系、皖系结盟,对付直系。众所周知,日、俄两国是不共戴天的世仇,孙文到底如何取舍,颇费周章。孙文对马林说:如果他不联俄,就能在不受列强干涉的情况下,把中国的事情办好。
马林在广州也和陈炯明长谈三次,他发现,俄国革命刚成功时,陈炯明曾一度“完全站在俄国革命一边”,确实,1920年陈炯明在漳州时还写信给列宁说:“余深信布尔什维克主义将对人类带来欢乐,余愿为此一主义彻底实现而奋斗”,可是“俄国的发展又使他向右转”。究竟是什么样的发展令他转得这么快?为什么当“十月革命”的效应,在大部分中国知识分子中还是持续高温时,他已经迅速冷却下来?这一点很值得历史学家研究。马林说陈炯明向他表示“对党的专政不感兴趣”, 或可部分反映出,当时陈炯明的思想。
尽管没有得到实质性的东西,但此行却令马林对国民党的观感,锦上添花,再加几分。他在广州目睹了香港海员在国民党指导下举行大罢工,亲见几千工人在黄花岗烈士墓前听国民党人宣讲反帝道理,又听说广州、香港、汕头有1.2万海员加入了国民党。这种群众场面,足以令任何一个职业革命家热血沸腾。于是马林认定国民党是一个倾向于社会主义的民族主义革命政党。
但有意无意间,马林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广州、汕头都是陈炯明的地盘,真正在广州支持办工人夜校、资助机器总会、调解劳资冲突的是省长陈炯明;香港海员工人罢工后,十几万罢工工人回到广州,也是陈炯明接待他们,不仅同意工人在广州设立办事处,作为罢工的总指挥部,而且在财政极其困难的情况下,拨出10万元给工人做罢工经费。但马林却把这一切都笼统地归之于孙文的国民党政策,从而为他的“国共合作”计划,提供有力的依据。
当时孙文全副心思都在北伐上,哪里顾得上工人罢工这类事情?马林把上海的共产党与南方的国民党作了一个比较:“关于中国的运动及其前途,上海给了我一个悲观的印象。到了南方我体验到,有可能进行有益的工作,而且工作定会卓有成效。” 以至于一回到上海,他就迫切地要求共产党加入到国民党里去。
但陈独秀对国民党的观感,却远没有马林这么美好。他觉得国民党“有很多毛病,如注重上层,勾结土匪,投机取巧,易于妥协,内部分子复杂,明争暗斗等”。 因此,对马林的建议,碍难采纳,而且广东、北京、上海、长沙、武昌各区的中共党人,也都强烈表示了“绝对不赞成,在事实上亦已无加入(国民党)之可能” 的态度。
马林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揆诸事实,马林与陈独秀对国民党的评价,其实都没有大错。只不过双方的立足点不同,视角不同,得出来的结论,便一个说它是牛,一个说它是马,各取所需了。
马林在中国的工作,进展似乎不大,直到1922年4月他离开中国时,还没能说服中共加入国民党,胸中积郁难舒,闷闷不乐。当他登上前往新加坡的客轮时,只见一轮夕阳冉冉西沉,暝色浮天,夜潮骤起,这位荷兰革命家不禁平添了一腔旅人的愁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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