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叶曙明《中国1927·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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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1927·谁主沉浮(再现国共两党恩恩怨怨的前世今生)

1920年代,一场震撼中国的大革命风暴,彻底改变了中华民族的命运。
当两千多年的君主专制被辛亥革命推翻后,中国的未来,曾经有过无限的可能性。全体中国人都在黑暗中探索与奋斗。这是一出无剧本、无导演、无监制,亦无固定演员的历史大戏。直到大革命的星星之火,在国共两党合作之下,以燎原之势,在短短几年内席卷长江以南,波及全国,最终摧毁了北洋官僚集团的统治,使国民党完成了统一中国的大业,打破了以往只有北方统一南方,没有南方统一北方的历史神话,从而使中国迈入了一个新纪元。
尽管这场革命只是昙花一现,最终以国共两党流血分裂告终,但它的影子,却一直徘徊于中国的政治生活当中。它所形成的一系列思想理论以及具体的政治方式,包括社会动员模式、革命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一直深刻影响着当代中国,在回顾近半个世纪以来的历史,从井冈山到北京城,从土地革命到文化大革命,我们都不难找到1920年代那场大革命的遗传基因。


作者: 叶曙明 出版: 花城出版社 类型: 连载
性质: 免费阅读 定价:0.0元
关键字: 中国1927 谁主沉浮 文化大革命 叶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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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革命,到南方去

“革命是被压迫者和被剥削者的盛大节日。”列宁的这句名言,曾经令无数革命者激情澎湃,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波澜壮阔的时代中去。金戈铁马、流血牺牲,前赴后继,奋斗不息,写下了一页页惊天地、泣鬼神的篇章。

大革命,对于生活在21世纪的人来说,已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名词了。人们几乎已经淡忘,在距今八十多年前,在距离北京三千多公里的中国南部,在南海之滨、五岭之阳的广东,曾经成为一场震撼中国历史的大革命中心。这场革命,彻底改变了中华民族的命运。在国共两党合作之下,在短短几年时间里,由星星之火,发展成燎原之势,席卷长江以南,波及全国,最终摧毁了北洋官僚集团的统治,使国民党完成了统一中国的大业,打破了以往只有北方统一南方,没有南方统一北方的历史神话。

尽管这场革命只是昙花一现,最终以国共两党流血分裂告终,但它的影子,却一直徘徊于中国的政治生活当中。它所形成的一系列思想理论以及具体的政治方式,包括社会动员模式、革命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一直深刻影响着当代中国,在回顾近半个世纪以来的历史,从井冈山到北京城,从土地革命到文化大革命,我们都不难找到1920年代那场大革命的遗传基因。

这场影响中国几十年的大革命,为什么不发生在天子脚下的北方,不发生在黄土高原,不发生在西方势力强盛的东部沿海,却发生在广东呢?

自古以来广东就不是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它的地理特点,对内相对封闭(有五岭阻隔),对外则完全开放,它拥有中国最大的一片海洋国土 南海,有八千多公里长的海岸线,从汉代起就是海上丝路的始发地。虽僻在南版,然门户四达。当中国处在一个封闭的大陆农业社会时,广东被视为偏远的蛮荒之地;但当世界进入海洋时代以后,广东便成为中国面对世界的最前沿了。

历代王朝对广东的控制,本来就有鞭长莫及之感,在经历了太平天国动乱之后,国家机器已严重破损失灵,对南方的管治,更趋于松弛。在近代史上,第一波从南向北的革命,是太平天国;第二波,是同盟会的反清革命;第三波,就是1920年代的大革命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发源地都在广东(太平天国虽然起于广西,但一班领袖大多为广东人),这就绝不是偶然的了。

中国有句老话:“王气在北方,民气在南方”。早在鸦片战争时,林则徐就觉得广东有一股强悍的“民气”,可与洋人决一雌雄,他向朝廷请战时说:“民气可用。”民气固然可用,却不是人人会用。善用者,可以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叫高山低头,河水让路,甚至创造历史、改写历史。

广东离“王气”最远,民气最盛。这恰恰是它成为近代政治文化试验区的最有利条件。从“五四运动”开始,保守主义、自由主义、民主主义、人本主义、安那其主义、民粹主义、马克思主义等各种学说,在北方蓬勃兴起,百家争鸣,处士横议。但要把这些新思想化作改造社会的行动,则广东是一块首选的实验田。孙文搞三民主义要到广东来,陈炯明搞地方自治也要到广东来,共产党搞共产主义革命,也要到广东来。

昔日黄埔军校门口有一著名对联:“升官发财请走他路,贪生畏死莫入斯门”,横批“革命者来”。这也是1920年代广东在全国热血青年心中的形象。大批有理想、有智慧、有行动能力的社会精英,便如怒潮排壑一般投奔革命而来了。

1895年,孙文第一次发现日本报纸把他称作革命党时,十分吃惊。他的同伙陈少白说:“做皇帝才革命,我们哪里是革命?我们只是造反罢了。”时间仅仅过去25年,在中国再没有哪个词比“革命”更时髦,更响亮了。

《易经》云:“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据后人解释,“革命”的“革”字,上为“廿”,下为“十”,含有“三十年为一世而道更”之意;而“命”则代表天命。中国人用“革命”对应英文的“revolution”,不无道理,在英文中,revolution既有大变革的意思,亦含有天体循环运行之意。似乎革命无论无论在中国还是外国,总是和周期性的改朝换代联系起来,而被赋予“天道”的内涵。

辛亥革命本身就是一次改朝换代,但不仅仅是天子易姓,而是以符合天道的“民主共和”,取代无道的“皇权专制”。然二者如何在价值上对接,便成了令人傍徨与头痛的事情。直到“五四运动”,中国基本上处于一个政治权威的真空期。皇帝打倒了,传统的伦理道德、纲常秩序、价值信仰,失去了皇权的靠山,便再无往日的法力了。民国第一、二任总统,都是匆匆上台,又匆匆被自己的手下逐去。孙文在西南护法,亦复如是,使政治权威的失落,达到崩溃的边缘。

台上幕落暗场,幕后在忙忙碌碌地更换布景,而幕前的观众,却已经不耐烦地跳将起来,他们发现,这是一出无剧本、无导演、无监制,亦无固定演员的戏。中原逐鹿,捷足先得。于是纷纷登台,各显身手。思想的自由度、学术的自由度,反而空前大增。

知识分子肩负起在传统价值的废墟上,重新建构价值的任务。1915年,陈独秀创办《青年杂志》(从第二卷起改名为《新青年》),它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启程炮。《新青年》面世之初,标榜“不谈政治”,以写“两个蝴蝶,双双飞上天”(胡适诗)一类白话诗为时髦,凸现了新文化运动的思想启蒙色彩,而不是一场社会改革运动。这一时期的陈独秀,也是激情澎湃的启蒙思想家,而非社会革命家。

陈独秀,安徽怀宁人,前清秀才出身。1917年,北大校长蔡元培把陈独秀延揽入校,掌文科学长。新文化运动达至高潮,民主、科学高唱入云,白话文大行其道,掀起文学革命的大潮。

俄国十月革命成功,促使陈独秀迅速向左转。他断定非得以阶级斗争为手段,对社会从根本上加以改造,无法彻底解决中国积弊。他与李大钊共同创办了“专谈政治”的《每周评论》,便是改弦易辙的产物。

李大钊是河北乐亭人,时任北大图书馆主任,一位不遗余力的政治革命“吹鼓手”,与陈独秀并称“南陈北李”,是有名的美男子,生平除了革命,最大的嗜好就是抽烟,一天可以抽上三罐纸烟。1918年底李大钊发表了《庶民的胜利》一文;1919年初又写了为俄国革命欢呼的《Bolshevism的胜利》,热情预言:“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陈独秀之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受李大钊影响,也许更甚于受俄国革命的直接影响。

那个时代的学者名流,人人奢谈主义,但李大钊是第一个清楚地领悟到“主义”的政治动员作用,也是有意识把提出鲜明的政治口号,作为鼓动民众手段的第一人。尽管当初孙文搞同盟会,也提出过“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但那只是内部的盟誓,并没有成为社会流行语,威力已相当惊人。李大钊率先喊出了“打倒全世界资本的阶级”的激烈口号,足以把天掀塌了一半。

1918年7月25日,苏俄政府发表对华宣言,“凡从前与日本、中国及协约国所订的密约,一律取消”;“凡从前俄罗斯帝国政府时代,在中国满洲以及别处用侵略的手段而取得的土地,一律放弃。”

这个宣言的背景,是苏维埃政府刚刚成立,面对协约国军事干涉和白俄兴波作浪,在国际上十分孤立,政权岌岌可危,所以要博取一个同样受帝国主义欺凌的邻国同情。果然,一纸宣言,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对于中国人来说,简直是寒冬里的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得暖烘烘的。一时间,人人眼中噙泪,攘臂欢呼,亲俄成了知识界的新潮流,大学争相开设俄文班、俄文系;共产主义小组、社会主义研究社、马克主义研究会一类社团,在大江南北纷纷冒出,形成百川赴海之势。

陈独秀出狱后,带着《新青年》离开了北京,到上海筹组共产党。1920年3月,共产国际派了一个代表到中国,名叫维经斯基(又译为魏金斯基、威金斯基等,中国名字叫吴廷康),时任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主席团委员,由李大钊介绍,在上海和陈独秀会面,探讨在中国成立共产党组织的可能性。

维经斯基还肩负着在上海成立共产国际东亚书记处的任务。书记处的其中一项工作是:在中国进行共产党的组建工作。陈独秀本来就早有打算,双方一拍即合。5月成立了共产党的临时中央,并开始在全国各地建立共产党的基层组织。维经斯基做梦也没想到,原以为十分艰难的任务,竟如此轻而易举就完成了。

当时,广东省长、粤军总司令陈炯明在广东推行自治,建设模范省,盛情邀请陈独秀到广东办教育。陈独秀向陈炯明约法三章:一、教育独立,不受行政干涉;二、以广东全省收入十分之一拨充教育经费;三、行政措施与教育所提倡的学说保持一致。陈炯明满口应承。1920年12月25日,陈独秀来到了文化界、思想界皆一片死寂的广州。在推进广东教育事业之余,还计划在南方筹备组织共产主义组织。

1921年2月14日,广东省政府公布由陈独秀主持起草的《全省教育委员会组织法》,实行以合议制的委员会代替旧制的省教育厅。3月8日,教育委员会正式成立,政务委员八人,另有若干名事务委员。政务委员中,四人由省长委任,四人由全省大学校长、各专门学校、师范学校校长及大学教授互选产生。委员长由全会委员互选产生。委员及委员长均任期一年,可以连任,委员长必须兼任大学校长。第一任委员长由省长聘请陈独秀担任(兼大学预科校长),以后按组织法选举产生。

《新青年》杂志也随着陈独秀南迁。4月1日出版了在广州的第一期(即八卷六号)。在《新青年》南迁之前,由陈公博、谭平山、谭植棠等人主编的《广东群报》,是陈独秀发表言论的主要阵地。陈独秀与南方的无政府主义者展开了激烈论战。陈氏不仅四处演讲,而且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发表言论,大力宣传社会主义和教育改革主张,半年内,在《广东群报》、《新青年》、《民国日报》、《曙光》杂志上,一口气发表了四十多篇尖锐激烈的文章,广东的一潭死水,终于掀起千层巨浪。

从3月中旬开始,一批顽固守旧人士,以陈独秀主张“讨父”、“仇孝”、“公妻”、“妇女国有”为由,呼吁把他逐出广东。上海广肇公所发表讨陈檄文,声称:“上海各报记载广东教育行政委员陈独秀四处演说,主张百善以淫为首,万恶以孝为先。陈独秀身为教育行政委员,敢倡此等邪说,留毒社会。贻害青年,非率人类为禽兽不止。诸公爱乡念切,谅不坐视。务望主持公论,驱逐枭獍,勿使尔迹吾粤,不胜盼切之至。”他们把陈独秀称为“陈毒兽”。3月16日,陈炯明在报纸上为陈独秀公开辩护:“陈独秀先生当代教育大家,道德高尚。现在改良粤省教育,倚畀方殷。沪报所载,系属谣传,请勿轻信为盼。”

陈独秀对谣言倒并不太在意,他的精力,都放在筹建广东共产党的事情上了。3、4月间,广东共产党组织成立,初由陈独秀任书记,后由谭平山继任。谭植棠任宣传委员,陈公博任组织委员,以《广东群报》为机关报,着手重建广东社会主义青年团;通过青年团作外围组织,吸收党员。陈独秀还利用教育委员会委员长的职权,创办了“宣传员养成所”,以陈公博为所长。

当时,上海的共产党临时中央提出,要么陈独秀回上海主持工作,要么把中央机关迁到广州。陈独秀反对中央南迁,他说广州到处都是无政府主义者,地理上也不适中,不同意党的机关搬广州。他并提醒大家,革命要靠自己的力量尽力而为,我们不要第三国际的钱。拿人家的钱,就要跟人家走。到了5月,成立中国共产党的日子渐近,上海方面,频频催促陈氏和广东代表,即赴上海参加中共“一大”。陈独秀遂向陈炯明提出辞呈。陈炯明一再挽留。

6月底,陈炯明出师援桂,不在广州,陈独秀再以“染恙”为由,提出辞职,9月11日离粤返沪。陈炯明在军旅之中,闻讯急电挽留,劝陈独秀:“仍望以教育为重,当风独立,我做我事,不萌退志为要。至于一切障碍,我当能为委员会扫除之。” 同时派人回广州挽留,但可惜,他的代表到达广州时,陈独秀已经在前往香港的轮船上了。

1921年6月,又一位对中国革命起重要作用的人物出场了。根据列宁的推荐,共产国际代表马林被派到中国。当时苏俄已打败了白俄势力,远东共和国也成立了,苏维埃政权在整个远东地区终于站稳了脚跟。这时,苏俄的着眼点,已不再是如何争取中国的同情,而是如何向中国输出革命了。

马林是荷兰人,共产国际的执行委员。通过维经斯基介绍,他结识了李大钊。李大钊让张国焘陪马林去上海。当时陈独秀不在上海。7月,在马林主持下,来自全国各地的13名代表,在上海召开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正式成立中国共产党组织。缺席的陈独秀当选为党的最高负责人 中央局书记。

马林是共产党成立的见证人,但他本人却并不看好这个组织,甚至觉得是维经斯基一手搞出来的“早产儿”,本不该这么早降生的。 他反而更看好孙文的国民党。但也有人认为,把共产党这个“早产儿”催生出来的,其实正是马林自己,而不是维经斯基。中共创始人之一的包惠僧即持此种看法,他说:“如果不是他(马林)来,我们党的 一大 会议可能要推迟一两年,或更多一点酝酿时间。”

这时中共组织还很弱小,只有五六十名党员,大部分是知识分子,而且是个不能公开活动的秘密政党,国民党则是一个在全国有影响力的大党,革命历史悠久,有两广的地盘、近10万军队,而且得到工人和市民的支持 这主要得归功于陈炯明卓有成效的地方自治运动 这些都是中共在短期内难望项背的。

因此,马林瞧不起中共,陈独秀也不喜欢马林。陈独秀甚至不让中共加入第三国际。有一回张太雷在陈独秀面前谈到共产国际,话还没说完,陈独秀就猛拍桌子,大发雷霆:“我们有多大的能力干多大的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牵着鼻子走。我可以不干这个书记,但中国共产党决不能戴第三国际这顶大帽子。”

按张国焘的预算,中共中央的活动经费,每月大约一千多元,马林答应这笔钱由共产国际出,据包惠僧说,陈独秀坚决不准中共领取共产国际的经费,以免影响中共的独立自主。他要求革命者都应无报酬地为党服务,领了钱就等于雇佣革命。

然而,中共是否真的没有从共产国际领钱呢?有一段时间,陈独秀与马林二人频频争吵,竟闹到互不见面。马林怒气冲冲地责备,“一年来第三国际在中国用了二十余万而成绩如此,中国同志未免太不努力”。 陈独秀反唇相讥:“我们哪里用了这样多?半数是第三国际代表自己拿去住洋房吃面包,如何诬赖别人!”这番对话似乎也证明了,中共并没有拒绝国际的资助。

1921年10月4日,陈独秀、杨明斋、包惠僧等人,在上海法租界渔阳里2号的陈宅里被捕。马林立即展开营救行动,据包惠僧说:“马林使尽了气力,请了一名法国律师名巴和,承办这个案子。马林花了很多钱,费了很多力,才打通了会审公堂的各个关节。”这并不是马林自己的钱,而是共产国际的经费。这样一来,就算陈独秀真的不想要国际的钱也不行了,而且是用在自己身上。虽然他性格倔强,也无话可说了。出狱后,陈独秀对马林的态度,便完全改变了。

陈独秀与马林和谐地会谈了两次,一切问题都得到了适当的解决:1、全世界共运总部设在莫斯科,各国共产党都是第三国际的一个支部。2、赤色职工国际与中共劳动组合书记部,是有经济联系的组织。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工作计划及预算,每年都要赤色国际批准施行。3、中共中央不受第三国际的经济支援,如有必要的开支,由劳动组合书记部调拨。

这种戏剧性的转变,以后几年里,在陈独秀身上,还发生过好几次。

根据陈、马达成的协议,名义上,中共还是不接受共产国际的金钱,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从赤色职工国际、劳动组合书记部绕了一个圈而已。1922年6月,在陈独秀一份给共产国际的报告中,列明中共自1921年10月起至1922年6月止的收入与开支情况,其中收入部分,自行募捐1000元,国际协款为16655元。 到1923年召开中共三大时,连赤色职工国际的圈也不再绕了,中共的经费,几乎全部直接来自共产国际。陈独秀在三大上说:“今年(1923年6月之前)我们从共产国际得到的约有1.5万,其中1600用在这次代表会议上。经费是分发给各个小组的,同时还用在中央委员会的工作上,用在联络上和用在出版周刊上。”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共产党成立,一转眼就五个月了,似乎没有什么大动作,与其说是一个革命党,还不如说更像一个学术团体。马林静极思动,想到南方实地视察一番。于是,在翻译张太雷陪同下,化名“西蒙博士”,风尘仆仆,赶到两广,分别拜会护法政府非常大总统孙文和省长陈炯明。此时国民党正在积极准备北伐,热闹的政治气氛,令马林眼前一亮。

马林在桂林和孙文两度晤谈,建议国民党在与苏俄合作的前提下,“一、改组国民党,与社会各阶层,尤其与农民、劳工大众联合;二、创办军官学校,建立革命军的基础;三、谋求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的合作。”

孙文,广东香山县人,生于1866年,中华民国第一任临时大总统,一位坚定不移的革命党领袖,自称“生平酷爱革命”,不仅要用革命来创造国家,还要用革命来改造国家。对苏俄的建议,他的反应不冷不热,他不太相信苏俄能够搞成社会主义,这个朋友是否交得过,视乎他能提供多少军事和物资援助。他略带敷衍地说,他要等到北伐之后,才能和苏俄公开结盟,到时俄中两国可以一起解放亚洲,但如果过早公开联俄,会引起列强的干预。

何况孙文正和亲日的奉系、皖系结盟,对付直系。众所周知,日、俄两国是不共戴天的世仇,孙文到底如何取舍,颇费周章。孙文对马林说:如果他不联俄,就能在不受列强干涉的情况下,把中国的事情办好。

马林在广州也和陈炯明长谈三次,他发现,俄国革命刚成功时,陈炯明曾一度“完全站在俄国革命一边”,确实,1920年陈炯明在漳州时还写信给列宁说:“余深信布尔什维克主义将对人类带来欢乐,余愿为此一主义彻底实现而奋斗”,可是“俄国的发展又使他向右转”。究竟是什么样的发展令他转得这么快?为什么当“十月革命”的效应,在大部分中国知识分子中还是持续高温时,他已经迅速冷却下来?这一点很值得历史学家研究。马林说陈炯明向他表示“对党的专政不感兴趣”, 或可部分反映出,当时陈炯明的思想。

尽管没有得到实质性的东西,但此行却令马林对国民党的观感,锦上添花,再加几分。他在广州目睹了香港海员在国民党指导下举行大罢工,亲见几千工人在黄花岗烈士墓前听国民党人宣讲反帝道理,又听说广州、香港、汕头有1.2万海员加入了国民党。这种群众场面,足以令任何一个职业革命家热血沸腾。于是马林认定国民党是一个倾向于社会主义的民族主义革命政党。

但有意无意间,马林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广州、汕头都是陈炯明的地盘,真正在广州支持办工人夜校、资助机器总会、调解劳资冲突的是省长陈炯明;香港海员工人罢工后,十几万罢工工人回到广州,也是陈炯明接待他们,不仅同意工人在广州设立办事处,作为罢工的总指挥部,而且在财政极其困难的情况下,拨出10万元给工人做罢工经费。但马林却把这一切都笼统地归之于孙文的国民党政策,从而为他的“国共合作”计划,提供有力的依据。

当时孙文全副心思都在北伐上,哪里顾得上工人罢工这类事情?马林把上海的共产党与南方的国民党作了一个比较:“关于中国的运动及其前途,上海给了我一个悲观的印象。到了南方我体验到,有可能进行有益的工作,而且工作定会卓有成效。” 以至于一回到上海,他就迫切地要求共产党加入到国民党里去。

但陈独秀对国民党的观感,却远没有马林这么美好。他觉得国民党“有很多毛病,如注重上层,勾结土匪,投机取巧,易于妥协,内部分子复杂,明争暗斗等”。 因此,对马林的建议,碍难采纳,而且广东、北京、上海、长沙、武昌各区的中共党人,也都强烈表示了“绝对不赞成,在事实上亦已无加入(国民党)之可能” 的态度。

马林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揆诸事实,马林与陈独秀对国民党的评价,其实都没有大错。只不过双方的立足点不同,视角不同,得出来的结论,便一个说它是牛,一个说它是马,各取所需了。

马林在中国的工作,进展似乎不大,直到1922年4月他离开中国时,还没能说服中共加入国民党,胸中积郁难舒,闷闷不乐。当他登上前往新加坡的客轮时,只见一轮夕阳冉冉西沉,暝色浮天,夜潮骤起,这位荷兰革命家不禁平添了一腔旅人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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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神容易送神难

孙文终于回到了广东,委任胡汉民为广东省长,廖仲恺为财政厅长,而他本人则统领陆海两军,重整旧山河。表面上,赶走了陈炯明,又获得了一块地盘。但老百姓的太平日子,却望断桃源无寻处。孙文要实践在上海发的大宏愿,建立一个三民主义的革命政府,统一国家,拯黎民于水火,依然是海市蜃楼。事实上,这块地盘还不是完全属于他的。他所面临的困局,甚至比和陈炯明破裂前,还要复杂得多。本来,驱逐了陈炯明,是革命的一大胜利,但现实往往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陈炯明的粤军占据着粤东大片地区,虎视眈眈。而广州城则被各怀鬼胎的滇桂联军霸占着,他们根本不把大元帅放在眼里,玩忽命令,坐地索饷,包烟包赌,无所不为。滇军第二师在西关,第三师在长堤和城内,第四师在佛山、石围塘,画地为牢,各开番摊、彩票、山铺票、白鸽票、字花、麻雀,招商承办,截留饷项。

当时的香港报纸写道:“草木皆兵之广州城,竟一旦尽变赌国,十色五光,应有尽有,已属绝对大观。且强占商店以做赌场,划分防地以截赌饷。赌国光复,灿烂极矣。”陈炯明治粤时代,赌博悬为厉禁,无人敢犯,现在斯人一去,赌禁大开,比禁赌前有过之而不及,香港报纸挖苦说:陈炯明是贼,但“贼”不肯、不忍开赌,而“讨贼”的人却大赌特赌,“真令吾侪小百姓欲哭无泪。”

不仅赌禁大开,烟禁也大开。灯馆开满城厢,街头巷尾,烟帜招摇。军队为了抢烟,经常在城里爆发枪战,子弹横飞,伤毙无辜。可怜的草民,既无处逃避,也无可申冤。军队强拉夫役、杂赌公开、鸦片公卖,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掳人勒赎的事情,竟然无日无之。广州市民岂止侧目而视,简直是目眦尽裂了。然而,尽管孙文把父老乡亲都得罪了,但军队却并不领他的情。北京政府任命沈鸿英督理广东军务,沈鸿英便立即翻脸,在广州发动叛乱,向孙文宣战。

孙文压抑不住怨气,斥责这些军人:“你们都是戴着我的帽子,来蹂躏我的家乡!我是革命党人,牺牲是不惜的,如果于国家有益,我就约同广东的父老兄弟一齐牺牲,也都是愿意的。可惜你们把我的家乡这样蹂躏,而于国事是毫无益处的,那我就不能再和各位一块办事,不得不和你们离开,我要回香山山去了!”

这些胡作非为的军队,没有一个是真心服膺孙文的,虽然他们都是孙文真金白银请回来的,但请神容易送神难,事到如今,这个黑锅他不想背也得背。孙文面对军队时,斥责他们蹂躏广东,但面对广东百姓时,又为军队开赌辩解:是因为广东人不肯“稍尽地主之责任”,出钱供养这十几万的大军,致使军队伙食无着,“为一时权宜计,藉赌饷以挹注目前。若军饷有着,则禁赌易如反掌。” 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让广东人释怀。这些土匪军队并不是广东人召回来的,谁说广东人有供养他们的“责任”呢?

孙文向港商借钱时,承诺以全省税收为抵押,但现在所有征入机关,一切税收,悉入联军口袋;东江税收则归粤军所有。廖仲恺早年在日本留学是学经济的,但他也不懂得怎么才能无中生有,变钱出来。在这么一块面积不大的小地盘里,罗掘俱穷,来源断绝,不能兑现承诺,港商怨声载道,孙文也无如之何,他纵然有心革命,也难为无米之炊。报纸甚至哄传孙文将以海南岛为抵押,向日本借款,引起舆论大哗。孙文不得不出面否认。

然而,政府今天要讨伐陈炯明,明天要讨伐沈鸿英,后天要讨伐吴佩孚,未来的仗还有得打哩。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廖仲恺经常对马林诉苦,“钱的问题是他最大的忧虑,几乎唯一的忧虑,他一筹莫展。” 为了筹措军费,政府只好从老百姓身上打主意。“创设筵席鲜鱼品茗三鸟靴鞋火柴,乃至冥糨棺木横水渡坟墓苦力等苛细杂捐,名目繁多,至为百余种,百行失业,相继罢市”; 又对全市官产、公产进行大贱卖。

所谓官产与公产,官产是指官地上的产业,比如珠江河面的冲积地、前清八旗兵驻地、旗人聚居地和西门口外宜民市。凡是拿不出房地产契证明的,都属官产。公产是指公共财产的建筑,如寺观、庵堂、庙宇、会馆、乡约公所等。

广东商界老前辈梁永说:“由于公产开投,一批古建筑文物被改建或拆建了,十分可惜。如第十甫的文昌庙,开投后改建为西南酒家(现广州酒家),部分开马路(文昌庙)被拆;下九路的湄州会馆,改建为文贤酒家;越秀山脚的应元宫改建为现在的市二中”;云南会馆被置业公司改建为商铺。 一时间名迹荡尽,如疾风吹箨。《申报》揭露:“以官产、市产为名,纷纷没收庵堂寺观,继之而没收寺产、庵产,甚至学校公地、议会公款,亦被提去变卖”。

拍卖潮一开,许多私产也被当作公产拍卖。前清时代,广州的满族人都领有右都统衙门发给“右司执照”,在城内的旗下街居住,政府突然宣布“右司执照”失效,要么缴价赎买,要么马上卷铺盖迁出,其房屋在一夜之间成为官产,予以没收拍卖。“然变卖之款,其归公用者固多,而中饱自亦不免”。 全省绅商、行帮、外省商帮、宗教社团、知识界,乃至升斗小民,忍无可忍,纷纷发起抗议,风潮一起再起。

政府为了筹钱,又向商界开征营业牌照税。1923年8月,广州各银行、土丝各大行商开秘密会议,一致反对政府新增办的营业牌照税,拒绝申报,但大本营旋即发布命令,指商界拒绝申报营业牌照税,就是“附逆”行为。这个罪名可谓大矣,一旦成立,所有商家财产,皆可列为“逆产”,予取予夺,则师出有名了。前不久政府向新宁铁路索款三十万元,遭拒绝后,于7月中旬下令征收该路为军用。前车之鉴,商界被吓得魂不附体,立即软化下来,同意申报服从。

这是什么三民主义革命政府?广东的民权、民生,可以说比陈炯明时代还糟,比桂系统治时还糟,比袁世凯时代还糟,甚至和腐败的大清末年也无法相提并论。香港《华字日报》得出一个让人悲叹的结论:“南方政府坏在暴徒手;而北方政府则坏在官僚手。”

对孙文治下的广东现状,陈独秀、李大钊、蔡和森、谭平山、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也深为不满,他们联名致函孙文,提出严厉批评:“南方诸省的将领们扩张军队、压迫人民而犯下的罪恶并不比北方军阀稍逊。即令我们把这些人烧掉,在他们的骨灰里也找不到丝毫的革命民主的痕迹。” 可惜,后来被烧掉的,不是这些军人,而是广州的老百姓。即便是孙文最坚定的支持者,汪精卫在1924年也不得不承认:“数年以来,三千万(广东)人民受病甚矣,痛哉不忍言也。”

如此江山堪一恸。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笼罩着广东,山雨欲来,人心思乱,整个社会已全线亮起红灯,就像一个等待爆炸的火药库,只要一点点小火星,就会轰然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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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俄容共政策的启动

对于职业革命家来说,“天下大乱”永远是一曲激动人心的交响乐。当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前后,大批肩负特殊使命的共产国际和苏俄代表,水陆兼程,纷至沓来。1922年8月,苏联人民外交委员会副委员长越飞在马林的陪同下,到访中国,一面以外交官身份与北洋政府周旋,一面以革命家身份与孙文联系。

就在越飞莅临之日,正是陈炯明与孙文公开决裂,分道扬镳之时。孙文北伐受挫,被迫离开广州,流寓上海。南方局势更加陷入颠倒纵横,混乱诡异的状态。《申报》发出无奈的感叹:“中山离粤,西南从此无政府矣。此后中华民国,究有合法统一政府与否?是诚一问题耳!”

越飞认为北洋政府虽存犹亡,不值得打交道,在他的政治蓝图中,中国未来的“合法统一政府”,须由南方的孙文与北方的吴佩孚共同组建,一个当政治领袖,一个当军事领袖。强强联手,庶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越飞的“孙吴联盟”构想,也得到中共一部分人的附和,据工运领袖邓中夏说,陈独秀与李大钊,都是赞成搞这个联盟的。

于是,越飞信心十足,甚至想当然地给孙、吴二人预留了“总统”和“总司令”的位置,并在11月就迫不及待地宣称,孙文已经接受他的建议,答应和吴佩孚谈判了。其实并无此事。以“龙泉剑斩血汪洋,千里直趋黄河黄;大禹神功何其大,洛阳一气贯扶桑”自许的吴佩孚,时任两湖巡阅使,虎踞洛阳,顾盼自雄,大有秦帝按剑,诸侯西驰的气慨,区区南陲边地,并不放在眼里。而孙文正联合奉、皖,共同讨直,势在必行,且孙文怀疑陈炯明的叛变,得到吴佩孚支持,对直系可谓旧账未清,又添新债,除非吴佩孚肯信仰三民主义,否则,就算越飞舌灿莲花,也无法令冰炭同炉。

结果,越飞在北京、洛阳、上海之间,往返折冲,空忙一阵,到1922年底,他已经明白,一厢情愿的拉郎配,恐怕是水中捞月一场空。他写信给马林,承认自己过去对吴佩孚的言论,只是一时“戏言”,他愿意“结束我们过去的争论”。他强调“我当然把孙博士看作一个真正的革命家,把吴大帅看作利欲熏心的军阀。”

但孙文对苏联的政治制度,殊无好感,无论越飞劝他做什么,他只关心一点:“现在南方迫切需要财政援助”。有钱万事有商量。越飞向孙文提出三项条件:一、立即公开承认苏维埃为俄国的合法政府;二、与苏俄政府公开签订盟约;三、答应不禁止在中国进行布尔什维克宣传。那么,苏俄政府将给予国民党以道义和财政的援助。孙文说,第一、二条可以考虑,但第三条不行。

如果苏联能提供援助,孙文愿意对国民党进行改组,愿意派代表到莫斯科,愿意与苏联合作,同意中东路维持现状(即中东路北满段继续由苏联管理)和苏联军队继续占据外蒙。但如果没有援助,则一切免谈,他宁愿与德国合作。而越飞的态度同样强硬:“如果不进行党的改组,就不能给予援助”。

双方讨价还价,直到1923年1月26日,孙文和越飞终于发表联合宣言,第一条就是针对共产主义运动的:“共产组织,甚至苏维埃制度,事实上均不能引用于中国。” 既然共产组织不能引用于中国,那中共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这一条无疑很伤中共的心,似乎意味着,连苏联也不把中共的工作当回事。

陈独秀后来有一段回顾,就直截了当地说,孙文的联俄,是为了苏联的物质援助:“他(苏联顾问鲍罗廷)的皮包夹有苏俄对国民党巨量物质的帮助,于是国民党始有1924年的改组及联俄政策。”

关于联俄容共政策,国民党内,众议纷纭。孙文召集胡汉民、廖仲恺、汪精卫这三大才子,各抒己见,陈说利害,以期集思广益。对于联俄问题,众无分歧,而对于容共,则莫衷一是。汪精卫强烈反对,他打了个很著名的比喻:“共产党羼入本党,本党的生命定要危险。譬如《西游记》上说,孙行者跳入猪精的腹内打跟斗,使金箍棒,猪精如何受得了。”

而廖仲恺则相反,大表赞成:“世界各国和中国都不能联络,我们在国际上正缺少朋友,现在俄国既诚心和我们联络,我们便不应该拒绝它的党徒。”

胡汉民介乎二者之间,依违两可:“凡共产党员以个人名义加入本党的,如果真正信仰本党的主义,共同努力于国民革命的,才可以收容。收容以后,如果随时发现了他们有旁的作用,或有旁的行动,足以危害本党的,我们应该随时加以淘汰。”

孙文兼听则明,但主意已决,说:“这一点也在乎我们自己,假使严密了我们的组织,严明了我们的纪律,昌明了我们的主义,任何分子加进来合作,我们都不怕的。”

于是,容共之事,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越飞随后离开中国,前往日本热海养病。孙文派廖仲恺陪往,继续商讨“联俄容共”的各项细节。曾经加入过中共,不久又退了党的陈公博,在日本遇见越飞,两人间有一段颇堪玩味的对话。

越飞指出:“中国只有实行孙先生的三民主义,绝不能行共产主义。”

陈公博问:“苏俄希望共产主义何时在俄实行?”

越飞摇头不答。

陈问:“六十年共产主义在俄会实现吗?”

越飞说:“还是一个疑问。”

廖仲恺笑着说:“我们要做革命党也要做现在的革命党,不要作一百年后的革命党。”

在当时人看来,六十年是非常遥远的将来,但历史长河,一泻千里,从1917年“十月革命”胜利,到1991年苏联解体,七十四年转瞬即逝,共产主义仍然没有能够在苏俄成功。越飞是有真知灼见的。

关于越飞,最后还有一段小余波,几年后,胡汉民在政治斗争中倒了霉,被送到苏联避风头,又遇见了越飞。胡汉民问他:“民国十二年你在上海所发的宣言里,说过些什么话,你现在还记得,还承认么?”

越飞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承认,我是有过那些意思的。”并且表示,他也很不以斯大林为然。果然君子无戏言,胡汉民听了以后,满意地说,像越飞的议论与行动,总还算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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