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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11-2-28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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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锻炼
为了使学生对体育课更有兴趣,体育课按体育兴趣分班,篮球班,排球班,田径班,等等。我体育一无所长,就胡乱选了排球班,这也许与当时中国女排名誉全国有关。我们几个从没摸过排球的就从最基本的传球学起,或狗熊抓小鸡似的奋勇扑球,人球同时倒地,或稳扎稳打守株待兔,球却擦肩而过。总算手球两条曲线空中相交,但转眼间球已不知去向,能垫过网到对方场地就算中了头彩。排球没学会多少,我一次还扭伤了腰,引发以前农村插队时落下的腰间锥盘突出的病,坐骨神经痛最厉害时我坐不到半小时就得站立或躺下换姿势。当然有打得好的,像我们班童姓同学,陈姓同学,我的室友。童姓同学的扣球同他的笑声一样有力。三班一位同学当二传手,原来是体校的,有过正规的训练。我的室友虽然个子不高,且年近三十,但精力旺盛,身手矫健,跑、跳、扑,扣、拦、垫,往往是场上最活跃的。一次与七七级比赛,我们都去观战助威,他们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龙腾虎跃扣球,双臂参天拦网,海底捞月救球,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排球比赛再激烈,总有一张网将双方隔开。篮球班的同学就得短兵相接。旗鼓相当勇者胜,有些人凭着身壮体魄,可以横冲直撞,肩挤,臀撞,肘击,如入无人之境,那些谦谦君子就只能练远投了。
除了体育课,我们还被要求清晨早起作早锻炼,做广播操,跑步。这对众多想睡懒觉的学生简直是一种刑罚,能逃则逃,能躲则躲。尤其是寒冬腊月,那清早的被窝可是千金难买。所以系里的辅导员和学生干部清早就会到各寝室来敲门。有一次一班一个寝室任你敲打,里面就是不开门。事后系学生会主席逼着他们写检查,他们当面无奈,背后怒骂周扒皮半夜鸡叫。由于抵触太大,不久就睁一眼闭一眼了,最后无疾而终。
学校还鼓励学生通过“体锻标准”,一共有五项,一百米短跑,二千五百米长跑,跳高或者跳远,单杠或者双杠,掷铁饼或者投手榴弹。一百米短跑,跳高,和手榴弹对我都不成问题,轻而易举过了。为了通过二千五百米长跑,我练了好几个星期,那天跑完后我已经用完了吃奶的力气,摇摇晃晃,气喘吁吁,几乎就要倒下来。我的臂力不行,双杠也试了好几次,最后我那没有完全到位的动作也就混过去了。由此我得奖铅笔一枝。许多人因为长跑通不过而达不到“体锻标准”,有的屡试不过,有的知难而退,我们的“神童”也是其中之一,为此他 没能评上三好学生,只能屈居三好积极分子。
在中国下棋也算体育,全国运动会都有棋类项目,去年广州亚运会也有棋类比赛。前面说过我们的“神童”曾是长宁区围棋冠军。其实我们班除了他,还有一位曾是静安区围棋冠军,一位小时候同华以刚、邱鑫一起学棋的,还有我也能手谈几下,早年在襄阳公园曾同棋手“鸭子”对弈,尽管没赢。如果当年有班际围棋比赛,我想我们班拿冠军肯定不费吹灰之力。有一次校内围棋比赛,化学系的一位女生棋艺也不错,一连打败几位男生。我们这位静安区冠军立即冷嘲热讽,说这几人一定见了女孩骨头酥了,结果他自己竟也铩羽而归,我们都笑他骨头怎么也酥了,他的实际水平应是比她高。
我们班象棋也有高手,忻姓同学盲棋对明棋,杀得别人落花流水。还有一次几位应届生在下五子棋,我上去挑战,连赢几盘,使得其称我“老前辈”数声,呼得我受宠若惊。
毕业分配
作为文革后首届大学毕业生,七七级分配的工作大都不错。数学系有六(七?)人留系当教师,分到其他高校的也不少。还有政府机关,业余大学,即使分到中学的,不少也是重点中学。但半年之后,当我们七八级毕业时,就风云突变,形势急转直下,中央开始批判华国锋的“洋跃进”,经济发展要降温,我们就倒了霉。
等待分配的一段时间,一个个都心神不定。虽然坏消息早有所闻,但当花轿驾到,撩开帘子看到丑媳妇时,失望之情依旧难以掩饰,当辅导员讲要面向基层,好儿女志在四方,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等大道理时,人人无精打采,个个垂头丧气。我虽然觉得有希望留系,但一点没有把握。
除了留系的由老师们决定,其他人的分配权都在政治辅导员手中。党员自然身先士卒,我们班除了已留级的党员班长,一个留校当辅导员,一个留校去总务处。成绩优秀的忻姓同学去了夜校部,我班另一唯一高校名额,教育学院,给了我班的一位成绩不错的小年龄同学,但大家认为这与他父亲的官衔也不无关系。上海原来从工厂企业考上来的基本都回原公司,在所属中专技校教书。其他的除了少数几个中专和出版社,都去了中学,而且不少是初级中学和业余中学。对上海同学来说,最差的当然是去外地和郊区。
我和另外三位同学留系,都留在七七级没留人的教研组里。结果最后四人一人也没留住。一位他叔叔在世界银行工作,一年后就由他叔叔担保出国。我两年后出国,另一位再隔了一二年也出国留学了。硕果仅剩的一位是来自扬州的小年龄同学,他正值青春年华,留校当助教后,对他教的习题课班上女生热情过分,荷尔蒙燃起的思春之火烧得他头脑发昏。有一次他喜欢的两个女生在他办公室里多坐了些时间,他就把考试题透露给她们,这两女生又传给更多的学生,这样没到考试就东窗事发了。他被处分不再能当教师,到系资料室工作。多年后他调往扬州一所学校教书,为了使调动能顺利进行,系里将这项处分从他档案里悄悄拿走。
没人能预料今后几十年中国的巨大变化,大家当时都还认为毕业分配是一锤定终身。所以有门路的走门路,曲里拐弯地托人,但大多数人只能听天由命,打牌、下棋、百无聊懒。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一有辅导员来找谈话,立即心系喉咙,不知是祸是福。也有主动去汇报,诉家庭苦,叹个人难,个别的还会进谗言。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人去你不去,你去人不去。考研同一专业的,也有对别人帮助竞争者而怒气冲冲。
回过头来看看,当时的喜怒哀乐并未决定将来的贫富贵贱。分到业余中学的出口转内销,成为美国大公司在华高管,分到外地的应聘回沪中学教书,分在郊区的现在是一校之长,分到农场的现在创业做老板,分到废品公司的成为京城律师。而人人羡慕得以留校的我现在也只是在大洋彼岸当一个教书匠。
老师们
我们系的老师们对我们这两届学生特别喜爱有加,他们都是使出浑身解数要把知识传授给我们,极少有上课敷衍了事的。其实政治课老师也没有敷衍对付,只是他们还抱着枯燥无味的陈词滥调不放。
数学分析的林先生,有十几年的教学经验,她丈夫周先生是同系教授,曾任副系主任,她父亲也曾是教数学的,她大儿子考上北大数学系,深得来北大讲学的陈省身赏识,一毕业就由其推荐去美国留学,小儿子在复旦念数学,研究生转读经济,后来也到美国留学。可以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数学世家。她讲课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分析细致,板书整齐。她还经常早到几分钟,把定理或要点先抄在黑板上,但极少拖堂。大家齐口同声称赞她讲课讲得好。后来我留校分在她的教研组,进一步体会到她教学的认真和严谨。她课上极少讲与课程无关的事,只记得有一次她看到大教室前的草地被踩出一条路,就在课上说,我知道你们都晓得三角形的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但走捷径损坏了草地。她的为人在同事中也是有口皆碑。她原先不喜欢她大儿子的女朋友,但自儿子考上了北大,她就再也不反对了。
高等代数的董先生,则是另一种风格,抓住要点,举一反三,让学生自己去钻研细节。他尽管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却毫无师道尊严,同学生一起打桥牌,一起打球,一起赤身裸体在学校公共浴室洗澡。他还会开玩笑,我一同学姓相名华安,他说相府里的华安,那不是唐伯虎吗?还问谁是秋香。后来这位相姓同学也差一点考他的研究生。八九年他大力支持学生挨批,那时我已在美国,听说后,曾去一信表达同情和支持。后来他还下海办公司。
我们解析几何的习题课的洪老师,年资低,在代数组里排不上课,就只好屈尊替几何组上习题课,他曾流露出他比解析几何大课老师更有能力上大课。确实他习题课上的好,他研究也搞得相当不错,成为学科带头人。看上去文质彬彬,走路还稍驼着身子的洪老师,学生时代却是个运动健将,他上大学时创下的短跑校记录当时还未被刷新。
我们数学分析的习题课蒋老师则与世无争。他也是文革前二年刚留校,一人住在单身教工宿舍里,家人还在家乡未能迁沪,两地分居一直到我们毕业后好多年才得以解决。他认真负责,随和谦逊,毫无架子,说话慢条斯理。为上好习题课他找了各种参考书,包括前面讲的“吉米多维奇习题集”。在我留校后,他依然只教习题课而不愿上大课,再后他专门去教非洲留学生了。九八年一次回国时去见他,他已经完全脱离数学系,主管留学生事务。比他年长的教计算数学的王老师夫妻两地分居也是在我来美国后才解决,牛郎织女二十年。
教概率的林老师尽管上面讲过经验不足,但也是非常认真的,其实除了有福建口音外讲得并不坏,可以看出备课花了不少心血。讲统计的吕老师曾留学苏联,讲课却有些乱,有点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拓扑课的老师举止儒雅斯文,讲课平铺直叙,稍感乏味。
实变函数徐先生,大学生时就在主要数学期刊上发表文章,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他上课喜欢用各种比喻,讲到兴奋处更是抑扬顿挫,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怡然自得,下课的时候常常满身粉笔灰。只是他有时深入有余,浅出还嫌不足,学习较差的同学跟不上。他的期终考试有两道附加题,很少几人全做对。中国的数学课本同美国的大学教科书不一样,薄薄一本, 非常精炼,尤其像实变函数这样的课,学的是非常抽象的理论,一页书够你啃好几小时,甚至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几天,依旧似懂非懂。一位后来考上医学院医学统计研究生的同学学了几门“流行病学”等医学课程后说,医学书恰恰相反,全是厚厚一大本,一小时能看几十页,像读小说一样。
七七级一开始教数学分析的老师原来给工农兵学员上课时深受学生欢迎。他将那一套教学方式照搬过来,不着重分析严格的数学定义、定理及其证明,解释它们内在的联系,而是用一些小儿科的比喻,譬如他说复合函数就像嘴里含一棵橄榄,很简单的步骤也要反复解释,一堂课下来没讲多少的内容。学生听得打瞌睡,意见很大。半个多学期后换了老师。
我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汪老师得了鼻癌,不能多说话,所以系里照顾他不上课,专搞研究,我和另一同学选他的研究方向做毕业论文,他却没少花心血,我们三人加上七七级一位刚留校的,一共四人每周一起讨论文献。我自觉得益匪浅,踏进了做研究的门槛,最后同那位留校教师合作发表了两篇文章。尽管他们教研组由于七七级留了三人,不能再留人了,他还是向系里极力推荐我,在决定我留校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另一位起重要作用的是林先生。汪老师还替我介绍了两个女朋友,但都没有缘分。
复变函数曹老师是文革前的研究生,我们系正教授李锐夫先生的学生,因此也就显得高傲一点。对数学分析林先生上课有口皆碑的赞誉她定有所闻。同为女老师,多少有些忌妒心理,而且她认为自己在科研业务上更强。实际上她课上得并不坏,只是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同林先生一比,学生中就有些微词。有一次在食堂吃饭时,舒姓同学口无遮拦,说我那位室友上去讲也会比她讲得好。岂不知隔墙有耳,她的女儿,物理系的学生,正巧在附近听到,回去相告,而且到了她耳朵里变成我的室友自吹能比她讲得好。她竟顾不了师道尊严,亲自冲到我们寝室来兴师问罪,说我室友骄傲狂妄。我俩都不在,后来我室友前去澄清,她则说当时即使这话不是你讲的你也应该立即驳斥。
系主任曹先生在当时系里四个正教授中最年轻,没有架子,和蔼可亲。说年轻,也年近六十。他的一个学生是文革后中国首批十八个博士之一(当时被誉为十八勇士),后来还当了校长。在曹先生带领下,华师大的代数研究在国内一直处于领先地位。他还是个乒乓球爱好者,常见他挥拍作战。他的一个女儿是我系七七级的学生。八九年曹先生也是积极支持同情学生的教授之一。
概率统计组的正教授魏先生身材魁梧挺拔,真正一副教授派头,年近七旬,走路依旧昂首阔步,说话还是声音洪亮。据说一次外贸争执请他去,他没讲几句对方就束手认赔。正当他誉满校内外,后院起火,他家的小保姆告他强奸。当时这类事情尚属稀少,立即满城风雨,这边同事、朋友和学校支持,对方袁雪芬等名人撑腰,最终好像还是以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三十年来,我们班的近五十名同学,全年级近二百名学生,各奔东西,天各一方。有的越洋跨海,有的改行跳槽,有的下海创业,许多步入学校企业管理层, 不少依旧兢兢业业教书育人。如今有的在国内已经退休怡养天年,有的还酬躇满志准备大干一番事业,有的还在名利场上冲锋陷阵,有的则已淡泊名利知足常乐。有个别走了仕途,但没有人飞黄腾达,也有少数开业经商,似乎也没人腰缠亿贯(万贯已不值一提)。总之还未有高官名流巨贾。
记得毕业前夕班里一位同学别出心裁搞了一次问卷调查,谁将来最会有成就。不知他是否还保存着这一调查结果,我想肯定与实际相去十万八千里。当时即使人人认真填写,大多也会主要以学习成绩为依据。学习成绩只反映了一个人的 能力的一部分,一个人的成功需要各种能力和机遇,尤其是在中国社会急剧变化的年代。每个人都是一个时间的函数,在某一点的数值,即使再加上它的几阶导数值,都难以预测将来。其实这种以传统的价值,不管是官本位,钱本位,或者是名本位,来评定一个人的成功,都没有太大意义。世界五光十色,人生千变万化,一个人只要自己幸福充实,以自己的方式为社会作出一份贡献,就是价值连城。希望能有一天,天各一方的全班全年级同学再相聚一堂,除了大学生活,每个人还会有许多值得回忆的时光与大家分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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