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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1-3-2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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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长老在边镇不久便将被要求回到中枢来。如果羊祜有长期被排在外的理由,山涛却有被要求长期在中枢的理由。在继续发展的争衡中,山涛将显示得更明白是保持平衡不可少的人物,是争衡的一方真正的首脑。
羊祜在荆州的十个年头里洛阳迭起的政争还是泰始初幾年环绕着祜与贾充的争衡的延续。祜离开中枢之後两年半,朝廷之内一个排除贾充的谋划幾乎真正成功(泰始七年)。这个排充的谋划失败之後一年多,就有庾纯公开问充“高贵乡公何在”引起来的政治大风波(泰始八年或九年)。又过了三四年,就有两个新的关系更重大的争衡的线索显露出来。一个线索关系着南方的军事。因为平吴统一的迟早可以决定羊祜回到中枢来的机会,所以平吴大策成了政争的一个关键。另一个线索关系着帝位的继承。因为贾充的势力坚强不倒,反贾的一方公然发起拥护武帝弟齐王攸(羊祜甥)(注四八)代替太子的运动,想藉帝位继承的大变化来制胜。这两个线索都伸展到羊祜死去之後。循着这两个线索的争衡都要引到强烈爆发性的结果。两个线索合起来最後造成武帝一朝政治的一个重大的结局。
羊祜在咸宁二年(276)十月进为征南大将军(年月据武帝纪),于是上疏请决定伐吴,祜本传引的这篇疏中说到蜀平(264)以来十三年,算来这年是祜在荆州的第八年。疏里已说晋的兵力十分足够,吴的弓、弩、戟、楯和马骑都不如“中国”,晋军只要过了长江,吴就可以平定。後来平吴的迅速成功证明祜的估计是正确的,据祜传的记载武帝也深深同意祜的见解。但这个大计还不能真被采取,大概西面境内有胡人叛乱的牵制成为反对派的一个理由,因此祜传说,“会秦、凉屡败”,祜有第二个表说“吴平则胡自定,但当速济大功耳”,结果是“议者多不同”。实际上秦、凉二州各有一个刺史(胡烈、牵弘)在讨伐叛胡的战斗中败死在泰始六、七年(据武帝纪),贾充的政敌正是利用了那个题目设计使充都督秦、凉军事,而充的这个任命在颁布之後半年还能够取消,以後幾年里也没有西边紧急的记载。到了咸宁五年(279)正月才有凉州被胡人(鲜卑树机能)攻破的事件(年月据《武帝纪》),而且引出了募兵讨虏的对策,但平吴的大计就是这年秋季里决定的。西征募集的勇士只有三千五百人(注四九),而南伐的大军总数二十馀万(据《武帝纪》)。伐吴行动在这年十一月开始,凉州对胡人的战役在十二月得到胜利(年月据《武帝纪》)。这些都显示两方的军事轻重不能相比,而征伐尽可以并行,因此西边的情况不足以成为延缓平吴的真正理由。祜在第二次上表後因为“议者多不同”而叹息“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又说,“当断不断,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後时?”这就是不承认西边军事牵制够成为延缓平吴的一个真正理由。祜那样的悲郁便可以说显示他感到深受了军事理由以外的阻挠、压抑。祜传只载平吴的主张“议者多不同”。《杜预传》说武帝“密有灭吴之计,而朝议多违,惟预、羊祜、张华与帝意合”。《张华传》也说武帝“潜与羊祜谋伐吴,而群臣多不可,惟华赞成其计”。这三篇传都透露伐吴的建议遭到重大的阻挠,但没有载出谁是反对的人。祜在咸宁四年夏季带病回到京城,对武帝面陈伐吴之计,武帝命张华(中书令)在祜修养中问祜的筹划,祜指出吴国已可“不伐而克”;华深表赞成,祜便说“成吾志者子也”(祜本传)。这年十一月祜在京中病死,死前他已荐杜预(度支尚书)接替自己都督荆州的军事职务。这都是华、预为祜的伐吴建议的支持者的确切记载。然而反对方面的人物则可见的旧史传里全没有写出。这又不是由于史料的残缺或史家的疏漏,而是由于在羊祜作建议的当时那反对的方面原是处在不公开的地位。依据旧史传里关于祜死後继续发展的平吴争议的记载可以推测出祜在时反对他的建议的不是别人,正是後来公开阻挠南伐决策,甚至于在南伐军事发动後还企图破坏决策的贾充、荀勖、冯紞,也就是一个政治上反羊祜的力量(注五〇)。这个力量在当时的反对平吴也便可以推测不会是根据真正的军事考虑,而是根据深秘的政治谋划,是为了阻止羊祜得到成就了平吴大功而回到中枢的机会。正因为他们的反对平吴牵涉着这样重大的政治关键,他们的活动在当时朝廷中便不能指出,在当时的史官也不能记录(注五一)。羊祜等传里说“议者多不同”,“朝议多违”,“群臣多不可”,也便不是真说祜的建议引起普遍的反对,而正是借一种不实指的叙事写出幾个特定的不可指名的人的反对活动。
杜预到荆州後不久即对吴国西边(西陵)的守军作了一次袭击,取得一个战役的胜利,并且以送还战俘揭破那方守将对吴主(孙皓)的隐瞒败丧实情,使吴主更换了守将。这应该是咸宁五年上半的事。随後预作了必要的安排,便请求定伐吴的时期。因为武帝的回答是“待明年方欲大举”,预又连上两个表力陈不可延缓的理由,预本传载了两个表的紧要部份。第一个表中说到“自闰月以来贼但敕严,下无兵上”,指示出这两个表是这年秋间上的(注五二)。第一个表说“陛下过听,便用委弃大计”,便是指出一个阻挠力量的存在。第二个表追溯羊祜建议遭阻挠的往事,说“祜与朝臣多不同,不先博画,而密与陛下共施大计,故益令多异”,便是点出羊祜当初与武帝的商议对朝廷是不公开的。这就可见得後来写成的羊祜与张华的本传载武帝“密有灭吴之计”,“潜与羊祜谋伐吴”,并不是泛写晋朝的军事策划对国人或敌国保密,而是特写武帝与祜的计议对朝廷不公开。杜预以边防军事负责的地位批评羊祜与武帝的密商,一定不是批评为了军事理由的保密,而是批评为了非军事理由的不公开。因为计议是这样不公开的,所以群臣中反对的人也是站在不公开的,不能指名的地位。预表所说的“多不同”,“益令多异”,便不是真说祜的主张遭遇很多人的反对,而是借不实指的说法指出那个不公开,也不能指名的反对力量的存在。预表的文词最可以说明《羊祜传》、《张华传》里“多不同”,“多违”,“多不可”这样的写法的由来和真正意义。
《晋书》贾充传、荀勖传、冯紞传和王濬传写出贾、荀、冯三个人,不涉及第四个人,协同竭力阻挠伐吴决策的故事。而这四篇传所写的可以看明白只是羊祜死後的故事,是从反对王濬的催促决策开始的。濬是祜拔识的人物(注五三),在泰始八年从广汉太守升到益州刺史(注五四),又经祜的推举进到都督益、梁二州诸军事(注五五)。他在咸宁三年曾派一员益州别驾(何攀)到京递呈伐吴的建议,并叫这人到襄阳与祜作仔细的讨论(注五六)。但引起贾充等的强烈反应的不是濬那回的建议,而是祜死以後他又上的催促决策的表。濬上这个表大约是在咸宁五年的夏季,随後就有杜预连上的两个表(注五七)。这两个人的催促就促成了大计的诀定。《荀勖传》载“濬表请伐吴,勖与贾充固谏不可,帝不从”。《王濬传》则写出更完整的故事,说濬这次上疏得到武帝的采纳,“贾充、荀勖陈谏,以为不可,惟张华固劝,又杜预表请,帝乃发诏”动兵。《冯紞传》没有提到王濬,只在平吴後补说“初帝谋伐吴,紞与贾充、荀勖同共苦谏不可。吴平,紞内怀惭惧,疾张华如仇”。这“同共苦谏”显然也就是荀勖、王濬两传所写的从反对濬开始的故事。《贾充传》也是在平吴後用极简单的文字补叙决策前的事,说充“本无南伐之谋,固谏不见用”。这补叙中的“固谏”还就是咸宁五年有了王濬的催促决策以後,直到大计决定的最後关头,贾、荀、冯三个人“同共苦谏”的故事。
贾、荀、冯和王濬的传都没有透露羊祜在咸宁二年和四年主张伐吴时朝廷中反对他的人是谁,贾充传说的“本无南伐之谋”似乎明示充是一向不赞成伐吴的。但这六个字也可以说正是小心避免了说出祜在时充可能有的反对伐吴建议的活动。咸宁五年秋季杜预的第二个表指责眼前反对的人只是因为“计不出己,功不在身,各耻其前言,故守之”。这是点明眼前反对的人就是当初反对羊祜的人。这个表又说“近来朝廷,事无大小,异意锋起,虽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虑後难,故轻相异同”。这是说眼前反对的人是有特别依恃的,应该就是指像贾充那样有特别依恃的权臣和他的党友。但预这些话毕竟还是十分隐约,他说到羊祜当初遭遇的阻挠还只用“多不同”,“益令多异”这样似乎所指很广泛的言词代替实指一个特定的反对势力。根据贾、荀、冯,王传和杜预表文推测羊祜在时反对伐吴建议的人就是後来“同共苦谏”的贾充一党,并不是别人,也不是广泛的朝臣,应该是不错的。但这样的推测还是不可简单到消除了旧史传里没有写出羊祜在时反对伐吴建议的人是谁这一事实。
《杜预传》载预的第二个表递到宫廷正值武帝与张华围棋,华就在棋秤旁催促武帝当时作了决断。《冯紞传》所写的紞与贾充、荀勖“同共苦谏”一定不只是决策之前的事,而是在武帝采纳了张华的紧急建议之後更要作的事。《资治通鉴》在武帝采纳了华的建议并任命华作度支尚书筹划征南的漕运之下叙贾、荀、冯三人“固争之,帝大怒,充免冠谢罪”。这段叙事虽在今日可见的旧史里查不到来源,但应当是可靠的材料。充的谢罪正是伐吴决策前的阻挠活动一直进行到最後的结果。冯恨华,不过充的势力并不因为政策决定中的挫折而摇动。咸宁五年(279)十一月伐吴的部署公布,坚持反对的贾充却受命为南征的统帅(大都督)。这就是一个弥缝政治大裂隙的方法,也是大裂隙存在与贾充一方势力强大的明证。第二年,太康元年(280)正月已有入吴军队的捷报,二月王濬的舟师已攻下武昌(年月据《武帝纪》)。而就在这样军事迅速胜利的中途,贾充还从统帅的驻地(已自襄阳移到项)上表说“吴未可悉定”,主张召回诸军,并且说“虽腰斩张华不足以谢天下”;在中枢的荀勖则呼应说“宜如充表”(充本传),只是武帝不听。这虽够使充等在平吴之後大感觉惭惧(但仍受优礼),也正足显示他们的势力始终不倒,而完成羊祜遗志的有力份子张华已被他们看成了一个主要的敌人。
华的政治运命又与一个要直接决定皇太子地位的重大争执有不可分的关系。贾充曾靠纳女为太子妃挽回他幾乎丧失的权势,反贾的一方则终于有了拥立齐王攸以代太子的运动。这并不是只为了疾视充一个人的外戚身份,因为他有两女分嫁给齐王和太子(注五八)。反对拥立齐王也不只是充一人或一系的势力。在充死前幾年里已有一个将接替充的权势的人起来,就是弘农杨骏。杨家既是显着的阀阅,骏又是武帝先後两皇后的父亲。骏与弟珧、济三个人迅速成为显贵。贾、杨两家虽终于将有利害大冲突,但他们在反对拥齐王的势力的斗争中正是联合的力量。咸宁二年(277)初武帝有一次重病,当时已有“朝廷属意于攸”的征象(《贾充传》)。因此第二年(咸宁三年,278)便有杨珧(卫将军)领衔建议一向留在京城的诸王公一律就国(年月据《武帝纪》),这就是为了驱除齐王攸谋立法准备。攸在咸宁二年八月由侍中、太傅接贾充任司室(充转太尉),并保持原有的两职,他的政治地位正到一个高峰。咸宁三年八月有诏命使幾个重要的王兼任都督,把他们的王国改到近都督任的所在,要他们就国;没有官守的王公也都要就国。这一次的诏命并不包括对齐王地位和国土的改变,但使诸王公就国的立法就是以後对齐王的重大行动的根据。接着诸王公的受诏就国便是在朝廷政治危机暴露中决策并完成平吴统一这个大关头。而一过了这个关头,正当统一盛业完成之初,武帝也没有疾病不安的消息(他死在平吴後十年,即太康十年,289,五十五岁),太子的存废的决定竟似乎已不容等待。泰始七、八年间显露出来的反贾充的朋党一份子和峤在平吴後作侍中,他的本传载着他因侍坐对武帝直陈太子“恐不了陛下家事”。随後峤与荀勖在侍坐时同时奉命观察太子的进境,勖回报说太子“明识弘雅”,峤则说“圣质如初”(峤本传)(注五九)。这就是不但争端已经揭开,而且对抗的两方各没有一点退让。齐王攸传则写出荀勖、冯紞都是攸所疾视的人,他们看到“朝望”在攸,对武帝说恐怕“陛下万岁之後,太子不得立”;武帝问“何故”,勖说“百僚内外皆归心于齐王”,“陛下试诏齐王之国,必举朝以为不可”。同传又写出冯紞建议遣王公就国应从齐王开始。拥齐王的关键人物则是平吴後名声大盛的张华。华的本传写他以中书令的机要地位促成伐吴决策,随後以度支尚书掌管军事供应,而且在大军前进时维持既定的决策不变,因此已得众人的钦服;他又能承担文官制度与仪礼的改革,以及皇帝诏命的草定,所以“声誉益盛,有台辅之望”。只是荀勖“自以大族,恃帝恩,深憎疾之”,早等待机会排他到京外,恰好武帝问他“谁可寄托後事者”,他答说“明德至亲,莫如齐王攸”,而这个回答“微为忤旨”,勖便有了离间成功的条件。于是华受命都督幽州。这是太康三年(282)正月(据武帝纪),距元年三月灭吴还不满两年。勖的离间当然出自他的一方排除政敌的决心,华的率直也正表示他临到了一个不能回避的选择。
华的选择及紧跟着的结果自然不是仅关乎他一个人的升沉际遇。华受命到幽州在那年正月(据《武帝纪》),才两个多月後,即四月,贾充便病死(六十六岁,年月据本传)。到当年十二月,便是齐王受命都督青州;明年(太康四年,283)正月、二月又先後下诏增加对齐王的“崇锡”之物和齐国的封土,都是催促齐王就国的手段。但齐王病发,没有奉诏,请求留京守先后陵又不得准,到四月即病死(三十六岁)。这就是拥齐王的运动走到了破灭。而张华的被排又可以看出是齐王受逼迫的一个前提,彷佛羊祜受命离开中枢之前有山涛被排到冀州。华被排後两个多月便有贾充的病死,这也就是充在死前看到驱除了一个有关键重要性的敌人,一个虽不具有羊祜那样圆满的条件,但可以凭拥护齐王而为一个方面和他本身开展无限前途的敌人。荀勖、冯紞的成就都正是贾充的成就。华本传又详载着他到幽州後声誉还增长,朝廷中有征召他回来执政的议论,仍是冯紞进言,说华在方镇掌兵的危险性,使武帝反将华召回而授给一个太常的闲职,且跟着以太庙栋折为理由免除他这个职位。齐王的受逼迫果然在朝廷中引起激烈的反抗,正如荀勖所预言的。有平吴的大军功,己任尚书左仆射的王浑为反对遣齐王就国上书(见浑本传)。浑的儿子济(侍中)的妻是公主,他叫他的妻与甄德(侍中)的妻,也是公主,进宫去哭谏,引得武帝动怒。羊祜的从弟琇(中护军)与成粲(北军中侯)合谋见杨珧,预备动刀,因为珧“合谋构出齐王”(琇本传),只是珧躲避不出,使凶谋不成实现。当初庾纯与贾充公开冲突时正是羊琇与王济救护了纯,使他免于被充的左右扣留。武帝诏命研讨增加对齐王的“崇锡”之物,幾个博士上表不答所问而指说命齐王就国不当。这表的起草人是庾纯的儿子旉;连署者有秦秀,曾主张谥何曾为“缪丑”,谥贾充为“荒”。幾个博士都被交廷尉论罪,定了死刑,最俊得免死。庾纯曾看过旉的草稿,没有拦阻,後来因自首才得无罪。这一切人情激动的表现是武帝一朝长久的政治危机走到一个破裂的高潮——也是终局——的标志。一方面羊祜已早死,张华已受了决定性打击,寄在齐王身上的希望已悲惨地破灭,再没有可以代替他们任何一个的人了;另一方面则像贾充那样有身份,有经验,有力量的领袖也巳消逝,继他起来的杨氏兄弟终将证明不能比他。
山涛在泰始四年离开中枢到冀州刺史任,在六年转任北中郎将镇邺(注六〇),第二年(泰始七年,271,六十七岁)便被召回京城,作侍中(注六一)。他又先後被任为尚书,太常卿,都不就,因母丧回到乡里。他在泰始八年便被请求作吏部尚书(注六二),仍以丧病坚决辞谢。直到十年(274)七月武帝杨元皇后死(年月据《武帝纪》),他回到洛阳参加殡礼,才在迫促下就吏部职,已是整七十岁。从此他便要主管吏部九个年头。他在咸宁元年(275)受命为太子少傅,又作尚书右仆射,加侍中,领吏部(注六三),四年(278)进为左仆射(注**),侍中与领吏部不变,直到太康三年(282)末进位司徒,才离开这两个职位。活到七十九岁,死在太康四年(283)正月,在齐王攸死前不足两个月(注六五),已是攸受就国逼迫病发的时候。
从泰始七年到太康三年,从一次排除贾充的谋划幾乎成功到齐王攸受出京的逼迫,是洛阳的政治危机一步步暴露而走向一个凄烈的终局的十二个年头。如果依《山涛传》的记载,则涛在这十二个年头里似乎是一个沉默保守,站在那些重大的争衡之外的人物。他总是辞让授给他的官职,屡次以老疾求退。本传甚至可以给他加上“中立于朝”的标记,只是在晚年的最後看到后党杨氏的专权才作过些终证明无益的“讽谏”。但他实在默默中担负着一个重大的政治任务,一个反当权份子的任务。他的长期主管吏部便是他背後一向存在的那个政治大力量继续存在的象征。他的铨选人物的记录显出他为保护与鼓励一个方面的代表们尽到了工夫,不顾重重的打击。他虽然似乎远离着政治大权的争衡,军事大计的决定,帝位继承的困恼,却正是那些风波中属于—个大阵线的人的朋友和实际的首脑。他又不是完全站在後面,到了一个关头上他也要与敌对方面真正的主脑人物——贾充——作了正面的对抗,尽管在旧史传里这也是被尽力遮盖的,却已够点明他在一个长期的政治阵线里的究极地位。
涛在泰始八年以“丧病”的理由坚决不受吏部尚书的任命,到十年再受逼迫才肯就职。朝廷对他这样的要求和等待,他自己这样的推避和迟疑,便表示这吏部的任命和他的最後接受这个任命都必有不寻常的重大意义。自武帝受禅到初有以涛为吏部的任命,这六七年里可以查出有武陔、李胤两个人先後作吏部的主管,都是无煊赫的门第而有清高的品节的人物(注六六)。但他们在吏部主管的职位似乎只是过渡的角色,他们的本传都只载了吏部尚书的经历,不仅没有在职的清楚年份,也没有在职的长短,更没有在职的事迹。一个政治锋芒锐利的任恺也曾被放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但恺本传明写出那一任命是恺和他的朋党排贾充到外镇的谋划失败以後充的一个报复手段,为的是使恺离开他的亲近皇帝的侍中职位(注六七)。那次排充谋划失败在泰始七年末,恺传接着写的朋党纷然,充、恺怨深,以至充有调恺的设计,应该是泰始八年的事,以恺为吏部也许正在那年山涛拒绝了吏部的任命之後。恺传还有“在尚书选举公平,尽心所职”的记录,但充和荀勖、冯紞已乘他“侍觐转希”的机会进行毁谤,说他“豪侈,用御食器”,并且指使尚书右仆射高阳王珪弹奏,直接达到罢免。珪自泰始七年三月任右仆射,十年正月死在任上(年月据《武帝纪》),他被指使奏恺总不能迟过泰始九年。恺在吏部便只是泰始八、九年间一段匆促不幸的经历。在泰始十年涛就职以前还有卢钦曾以仆射领吏部,这也是一个朴素的人物。
涛本传说他在主管吏部的长时间里题选谨慎,“每一官缺,辄启拟数人,诏旨有所向,然後显奏”。这是有根据的。今日可见的山涛《启事》的片断中还有这样“启拟数人”的例子。但这样谨慎的山涛并不回避推荐那些尖端的人物。他曾荐和峤自黄门侍郎作吏部郎,认为他“最有才”(《通典》二一山涛《启事》),但没有成功。峤是反贾充的朋党一份子,并且是一个趋向鲜明的人。他在少年便慕舅父夏侯玄的风度,玄是魏时为司马师所杀的名士。峤作到中书令,因为鄙视同时任中书监的荀勖,不与勖同车,打破了“监、令同车”出入朝的惯例。後来他与荀勖奉命同去看太子的进境,回来对武帝作了正相反的报告。任恺是与庾纯共同用计促成以贾充镇秦、凉的诏命的,後来在吏部尚书任上被奉免官,而涛到了吏部便举他作河南尹,因为深知他“通敏有智局”(恺本传)。只是恺的河南尹又因盗发不获被奏免。裴楷曾对武帝说陛下“尚未比德于尧、舜”,只因为“贾充之徒尚在朝”。涛举楷作侍中,说他“通理有才义”(《御览》二一九《山公启事》)。庾纯是因为与贾充公开冲突而自河南尹、侍中被罢免的,在咸宁三年又被任命为国子祭酒(注六八),这应该也由于涛的推荐。涛一次为侍中出缺举了三个可选用的人,一个是雍州刺史郭奕,是羊祜赏识的人;一个是右卫将军王济,曾与羊琇同救护庾纯;再一个便是国子祭酒庾纯(注六九)。济与纯都作到了侍中。羊祜是更大的人物,在他最後的日子里也曾经涛极力举作尚书令,说是可以“整肃朝廷,讥刺时政”(《书钞》五九引山涛《启事》);又举作太博,说是可为太子“仪刑”,又可“与闻国议”(《书钞》六五引山涛《启事》)。只是这都不能实现,因为祜已经被病压倒。涛在吏部自然不是一个单纯的个人。《世说•政事篇》载有人在尚书的阁柱上写了韵语讽刺山涛所受的包围:阁东有大牛,和峤鞅,裴楷秋,王济剔嬲不得休。(注七〇)。
“大牛”的此喻也许恰好形容涛老年更加显着的沉默的态度和他的坚强的地位。“鞅秋剔嬲”则说的是幾个气盛的後生对选举事务的无限热心的干涉。和、裴、王正是反贾充的朋党里最露锋芒的份子,峤与济在拥齐王的运动中有尖端的记录。史传写出山涛在主管吏部的长时间里前後所选的“周遍内外百官”(《书钞》六十引王隐《晋书》;《世说•政事篇》),他在这样广泛的选举事务中自然受那些包围左右的人纠缠挑剔的影响。但和峤辈终日与涛谈论不休的一定不会限于单纯的评选人物;他们论人的见解不能不牵连着他们对朝廷中的政治争衡的观点。涛是选官部门的首长,对政争应该要守“中立”,但和峤辈在重大争衡中的言论和行动一定可以代表他们与涛互相影响而形成的立场。
涛在咸宁元年进位右仆射,四年更进位左仆射,领吏部不变。但他的本传里这两次升进的纪录都已成了错误。元年的进位只说在“咸宁初”,跟着写涛“固辞以老疾”,直写到他“发从弟妇丧,辄还外舍”,再被诏书慰勉“乃起视事”。四年的进位则写入“太康初”,应该是平吴以後,涛入了七十六岁(太康元年,280)以後。涛在咸宁元年尽可以有固辞仆射的事,但别的史料够说明涛“发从弟妇丧,辄还外舍”应该是在咸宁四年他再进位到左仆射以後的一个举动。这又不是为了辞谢一个新的任命,而是为了接受新任命之後不久便遭遇到一次构成重大压迫的敌人的进攻。这个进攻直接来自贾充;进攻的目标就是吏部里的关键位置——吏部郎的空缺;进攻的用意就是占取吏部这个关键位置,同时剥夺吏部主管对这关键位置人选的主张权力,给山涛在任官用人事务上已建立的支配声势以打击。涛在咸宁四年七十四岁,正当他泰始四年被排那件事之後十年,重入政府就吏部尚书之後的第五年,已从右仆射迁任左仆射,到了一个接近政治高峰地位的时候。而且涛迁左仆射在这年三月,羊祜还没有报病人京(祜入京在夏季),平吴正在准备,祜建立了大功自南方回来在当时还正是一个大希望。涛这时在吏部的声势,加上左仆射的声势,从抱着这样的大希望的一个政治的方面看来也应当是格外重要的。所以贾充这一年(六十二岁,太尉,录尚书事)对吏部的进攻,对涛的压迫,也就是一个重大的谋略,是一次袭击,也是一次政治威力的表示。涛本传所写的“发从弟妇丧,辄还外舍”实在就是涛对这袭击与威力表示的坚决抵抗里的一个节目。本传叙涛这个举动虽然错排了时间,更完全没有写出涛发丧离职的背景,但用力写了涛的求去,录了一个左丞白褒(注七一)的弹奏及武帝反复慰勉的诏书,正足配合本传外的史料说明这一场重要的战斗的整个经过。
涛自己在魏时曾得吏部郎的任命,又曾提议以嵇康“自代”,可称为禅代前的政治争衡中一个有重大意味的事件。涛在主管晋朝的吏部任里为一次举吏部郎的人选的“启事”曾论这个位置的紧要,说是“与辟事日夜相接,非但当正己而已,乃当能正人”(《书钞》六十引)。这次他举的人是杜默、崔凉、陈淮。又一件“启事”则举的是崔谅、史曜、陈准(《淳化阁》帖三),这个史曜得了任命。咸宁四年涛与贾充为吏部郎人选的冲突便起于曜出缺这个机会。贾充荐举一个陆亮,是根据一个进攻的谋略;涛也提出了人选,阮咸,则正好表明涛的与充正相反对的立场,一个名士阵线的立场。
《晋书•阮咸传》只说涛举咸掌选,武帝认为咸“酖酒虚浮”,不用,没有写出荐举的时间和情势。干宝《晋纪》的残文(《书钞》六十引)也只说涛举咸为吏部郎,“三上帝弗能用”。《世说•赏誉篇》注引山涛《启事》注明“诏用陆亮”,便点出涛举咸是与充举亮同时的事。举咸的启事说吏部郎人选的条件和咸的优点:吏部郎主选举,宜得能整风俗理人伦者。史曜出处缺,散骑常侍阮咸真素寡欲,深识清浊,万物不能移也,若在官人之职,必妙绝于时。
像叔父籍—样为当世礼法者所讥的阮咸,照武帝说来是“酖酒虚浮”的阮咸,在涛看来却是“真素寡欲,深识清浊,万物不能移”的典型,是“妙绝于时”的“整风俗理人伦”的人选,也就是不但“正己”还要“正人”的人选。这就显出了两个绝然相背的论人观点。老年的山涛在这个时机表明了完全没有改变他三十幾年前与嵇康、阮籍结交时的怀抱。他自己虽然是从来守礼,他所爱重的却还是自然放达的倾向。他从没有被那些世家大族的礼法者动摇过。他举阮咸的启事又比什么理论的分析更足以解释爱好自然放达之士的思想里的积极因素。他们所尊崇的是真正能够克制自己而不受外物引诱的人格,他们的目标正是人伦与风俗的整理。
《书钞》六十引王隐《晋书》说到陆亮是“诏旨所用”,涛“争之不得”。《世说•政事篇》注引晋诸公赞点明了贾充举陆亮是在涛初迁任左仆射的时候(那就是咸宁四年),详细写出了充这一荐举是出于对涛在吏部的权力进攻的谋略,也写出了涛的反应:亮性高明而率至,为贾充所亲。待山涛为左仆射领选,涛行业既与充异,自以为世祖所敬,选用之事与充咨论,充每不得其所欲。好事者说充,宜授心腹人为吏部尚书[郎](注七二),参同选举,若意不齐,事不得谐,可不召公与选,而实得效所怀。充以为然,乃启亮公忠无私。涛以亮将与己异,又恐其协情不允,累启亮可为左丞(注七三),非选官才。世祖不许,涛乃辞疾还家。
这一节记事就是涛本传听写的涛“发从弟妇丧,辄还外舍”的故事的真正面貌。本传虽把固辞,被弹奏,得慰免,“辄还外舍”以至最後“乃起视事”这一串节目写在涛“除尚书仆射,加侍中,领吏部”之下,但只说涛“久不摄职,为左丞白褒(注七四)所奏”,这并不涉及涛是否接受仆射的新任命。左丞也当然不能为涛不接受一个新任命而弹奏。诏书只说“涛以病自闻,但不听之耳,使涛坐执铨衡则可,何必上下”;又一个诏书则说“白褒奏君甚妄,所以不即推直,不喜凶赫耳”,“便当摄职,令断章表”;在涛“还外舍”以後的诏书则说“山仆射近日暂出,遂以微苦未还”,“若体力故未平庸者,便以与联舆还寺舍”。这三次诏书也都只安慰涛的告病,只是说一个在仆射职的老臣不视事也无妨,说他应当视事以断绝言官不该有的议论,最後才要以尊重的方式要他回到官舍,而全不是说到他辞谢一个任命,要他接受这个任命。因此不论这一串节目,发生在什么年份,若直接写在一个迁仆射的任命之下,含糊造成一个山涛“固辞”这仆射的任命的故事,便是一个明白的错误。但这个错误产生的原因便不仅是没有把故事的时间叙清楚,而是完全没有写出故事的背景。如本传所写的这样一串山涛固辞,被弹奏、得慰勉,离开官舍以至重视事的故事一定有重大情势作背景;这就应该是像贾充蓄谋对涛的权力进行压迫这样的情势。
涛与贾充谁先一步提出补吏部郎的人选虽然无从考定,但他们两方面的荐举有同等的积极性而又在同一段时间里尽力进行应该容易判断。晋诸公赞已写出充的荐举陆亮是因为他早已感到对选用的事“每不得其所欲”,才有人劝他把一个“心腹人”放到吏部里可以抵制尚书的位置上,在要抵制山涛时代替他自己出面干涉。充的荐举应当是在吏部郎出缺後很快就提出。涛则以领吏部的地位在吏部郎出缺时自然有提出补缺人选的职责和权利,这也不会担搁多久才作。他提出阮咸这样的人物更是一步真正的进取。这时是咸宁四年,已是涛主管吏部的第五年,从晋诸公赞所记贾充方面的感受也够看出涛已在选举事务上表现了不可轻视的力量。涛自己又从尚书右仆射进到了更有权势的左仆射,已是一个总持行政的地位。而羊祜的成就大功还正是一个大希望。如果这时再得一个色彩显着而在名士中有声望的阮咸补吏部郎,那就不只是涛在选举部门得到更强的控制,而且意味着一个阵线在整个政治局势中得到一步重要的伸展,足以使一个广大的方面受很大的鼓励。十七年前(景元二年,261),涛自己(五十七岁)在一个痛苦的局势中就一个吏部郎的职位,不出二年多便离去。阮咸若在这时补吏部郎,他自然会有大不同于涛在魏末勉强就这个职位时的境遇;他将抱着振奋的心情望着个人与一个阵线的前途。但这样圆满的结果是那个敌对的方面不能容许出现的。贾充既蓄意打击山涛在选举上的权力,自然更不能容忍涛以阮咸补吏部郎这样的企图。这便要引到一场决斗式的冲突。涛荐阮咸做到“三上帝弗能用”才止。充荐的陆亮则被涛幾次奏说“可为左丞,非选官才”。这就是七十四岁的尚书左仆射与六十二岁的太尉录尚书事的一场决斗。决斗的结果不只将决定一个吏部郎的任命,而且将显出两方政治大力量的强弱,甚至预示终极的胜负。诏旨用的陆亮虽然在吏部不多时就坐事免官(注七五),但他当时的得到任命已是贾充对涛在吏部的权力和涛所属的一个方面的重要攻击获得了预期的结果。
这个结果就使山涛不能不作出强烈的抗议,不能不坚决辞职——辞尚书左仆射和领吏部的职。这才是涛本传的一段大概错排了时间的“章表数十上”以至托词“辄还外舍”的故事的真正背景。武帝不能不拒绝阮咸而用陆亮,但也不能不竭力安抚山涛,不听左丞的弹奏,说“不得有所问”,指责这弹奏“甚妄”,说只是为了“不喜凶赫”才不加追究,最後只承认涛“以微苦暂出”,还用舆车把他请回。这就显示两个对抗的势力的相持使皇帝不能不竭力维持平衡。
(注一):山涛生年,据晋书四三本传载卒太康四年(283),七十九岁,推定。阮籍生年是汉建安十五年(210),据晋书四九本传载卒魏景元四年(263),五十四岁,推定。嵇康生年是魏黄初四年(223),据考定卒景元三年(262),四十岁(据晋书四九本传),推定,参看页92注一一。
(注二):陈寅恪先生以为『竹林』非实有之地,大概先有『七贤』之标榜,东晋初入承西晋末僧徒比附佛书之『格义』风气,取天竺『竹林』之名加于『七贤』之上,东晋中叶后江左名士孙盛、袁宏、戴逵辈遂着之于书,而河北民间亦以其说附会地方名胜。看陈着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民国三十四年(1945),成都,哈佛燕京学社印,页三至四。
(注三):王戎生年,据晋书四三本传载卒永兴二年(305),七十七岁,推定。
(注四):涛任司州部河南从事,据晋书四三本传及太平御览二六五引王隐晋书。世说新语政事篇注引虞预晋书作为『河内从事』,误。汉、魏州部郡从事用本州岛岛岛岛岛人,不用听部郡人;涛是河内人,故不能作部河内从事。看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二十二本(民国三十九年,1950),严耕望汉代地方官吏之籍贯限制,页二三九至二四一。涛为部河南从事,受政局影响迅急离去,正因是在京畿要任,非在河内。
(注五):看魏志一武帝纪建安八年(注引魏书)、十五年、十九年、二十二年(注引魏书)关于用人诸令。
(注六):据魏志九曹爽传注引魏略邓国、丁谧、毕轨、李胜、桓范、何晏传略,惟飏称『邓禹后』;范『世为冠族』,但两人近世无显要可考。何晏祖父进只是因妹选入掖庭为贵人而得官,见后汉书六九进本传。晏母为曹操所纳,晏本人并被收养。
(注七):魏志九曹真传附何晏传注引魏氏春秋,『初夏侯玄、何晏等名盛于时,司马景王亦预焉。』
(注八):看晋书四九阮籍传附咸传,世说仁诞篇,御览三一引竹林七贤论。
(注九):晋书山涛传末载明涛转大将军从事中郎的年份。但晋书二文帝纪载,景元四年(263)三月,大将军府增谥从事中郎二人;咸熙元年(264)正月,命从事中郎山涛行军司马镇邺。涛就吏部郎在景元二年,转大将军从事中郎当在增谥之年,即四年。
(注一〇):自正始十年(249)何晏以吏部尚书被诛后,魏朝仅余的十几年间主管吏郎者可能有和适(魏志二三和治传)、崔赞(晋书四五崔洪传)、卢钦(晋书四四本传)三人。但前两人任职年份全不可考;卢钦则在咸熙中(264-5,据魏志二二卢毓传),应已是山涛离吏部后,洪饴孙三国职官志列钦在嘉平元年(即正始十年),误。参看钦本傅。至于山涛继何人为吏部郎,也不可考。魏志二八钟会传附王弼传注引何邵作弼传,弼未弱冠见吏部郎裴徽。弼死在正始十年,二十四岁,可见徽在正始期中任吏部郎,或者在职甚久。艺文类聚四八引王隐晋书载王戎『二十四为吏部郎』,依戎年岁计算,当是甘露二年(257)。但不确。世说新语识鉴篇载,『吏部郎阙,文帝问其人于钟会,会曰裴楷涛通,王戎简要,皆其选也,于是用裴。』晋书三五裴秀传附楷传及文选五八王俭(仲宝)褚渊碑文李善注引臧荣绪晋书均同世说。但赏誉篇注说,『按诸书皆云钟会荐裴楷、王戎于晋文王,文王辟以为掾,不闻为吏部郎。』裴楷为王戎同辈,较戎尚少,据晋书本传死当惠帝元康(291-9)中,五十五岁(本传),在甘露二年不能长于二十一岁。刘孝标世说注谓不闻二人为吏部郎,可信。
(注一一):绝交书:『女年十三,男年八岁。』康子绍,晋书八九本传载『十岁而孤』。魏志二—王粲传附康传载康『景元中坐事诛』,同书二八钟会传载诛康是会谋,在会作司隶校尉时。魏志四陈留王纪载景元元年十二月以司隶校尉王祥为司空;钟会传载景元三年冬会由司隶校尉转镇西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故钟会任司隶只是景元二、三两年,因而嵇康以会谋被诛当不迟过景元三年(262)。通鉴即叙康诛在三年。此年嵇绍十岁,故康作绝交书当绍八岁,即景元元年(260)。本文作者将发表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的年代和背景,详论古今中外人关于绝交书年代的记载及考订。
(注一二):上页注一〇举王隐晋书载王戎二十四岁为吏部郎,及世说识鉴篇等载吏部郎阙,钟会荐裴、王,遂用王,虽皆不确,但可使人推测戎二十四岁时,即甘露三年,吏部郎阙,会所荐人未得用,后即有用涛之拟议,本篇设想用涛之拟议不迟过甘露三年,正合。甘露三年或更早为补吏部郎大有筹虑,似可无疑。
(注一三):魏志二一王粲传附康传注引魏氏春秋:『大将军尝欲辟康,康既有绝世之言,又从子不善,避之河东,或云避世。』此与绝交书所说『从河东还』当相接。
(注一四):同上举康传注引魏氏春秋:『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康『从河东还』当是还至山阳。
(注一五):绝交书:『前年…足下议以吾自代。事虽不行……』
(注一六):绝交书:『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荐鸾刀,漫之膻腥。』此不惟不是说涛『议以吾自代』,亦不是说涛有荐举表示,而是预虑涛有牵引之意。此即只是一假借的题目。
(注一七):看注十一。
(注一八):魏志二王粲传附嵇康传注引魏氏春秋,文选十六向子期思旧赋李善注引干宝晋书,世说雅量篇注引晋阳秋,均叙康友吕安被兄诬不孝下狱,康为保安受逋。
(注一九):世说新语雅量篇引王隐晋书:『康之下狱,太学生数千人请之,于时豪杰皆随康入狱,悉解喻,一时遣散。』北堂书钞六七引晋文王教:『嵇康学生三千人上书,请康为博士。』
(注二〇): 羊祜生年,据晋书三四本传载卒年五十八岁,武帝纪载是咸宁四年(278),推定。
(注二一):祜本传载是尚书右仆射,误。武帝纪载泰始四年二月祜为左仆射,司马由为右仆射;晋书三八琅玡毛由传载由为右仆射。
(注二二):依魏正始期常用常用尺合24.26公分计算,羊祜身高为l77公分强,嵇康为189公分强。罗振玉藏魏正始弩机尺两寸,每寸2.426公分,可据以推知当时常用尺。看罗福颐着传世历代古尺图录,民国四十六年(1957)文物供应社版,二一。
(注二三):看晋书三九王沈传,魏志四高贵乡公纪注引汉晋春秋。
(注二四):晋书三五裴秀传附楷传载楷对武帝问与任恺、庾纯进言出充同时,即泰始七年。楷传叙对问事在楷由屯骑、右军转侍中后,不会。楷转侍中由山涛荐,尚迟,看页92注十二。
(注二五):晋书五十庾纯传载群臣议纯犯充事者称充『司空公』;议者中有太尉荀顗,据武帝纪是泰始十年(274)四月卒。故纯事当在八年七月充为司空不出年余。又纯传识者中有何曾,传文称太博,据武帝纪会为太傅是咸宁四年(278)二月,但纯事仍当以卒时为限。
(注二六):当时琇是中护军,济是侍中。看晋书五十庾纯传。
(注二七):书钞六七引臧荣绪晋书载咸宁三年(277)诏以纯为祭酒。
(注二八):晋书五十秦秀传载,秀识何曾『骄奢过度』,议贾充『舍宗族弗授,以异姓为后,悖情逆礼』
(注二九):晋书祜传、经典释文、隋书三四经籍志三、旧唐书四七经籍志下,均载羊祜注老子。
(注三〇):晋书四五郭奕传载奕早年为野王令时有奕送祜出界事,在魏时。世说赏誉篇载,『羊公还洛』,至野王界,遣人邀郭,后有郭送祜出境事。所谓还洛当是祜从泰山至洛,故野王为所经。此当是祜早期事。
(注三一):书钞**引晋起居注:『太始元年,置中军将军,总宿卫,羊祜为之也。』
(注三二):洪饴孙三国职官表列羊祜为魏中领军最末一人。王树椒西晋禁兵考(民国三十一年,1942,六月,四川省立图书馆,图书集刊第二期),何兹全魏晋的中军(民国三十七年,1948,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十七本),均认祜任魏中领军。
(注三三): 晋书武帝纪载,咸熙二年十一月,晋国『初置四护军以统城外诸军』。钱仪吉补晋兵志谓『四字疑当作中』,可采。因『四护军』无可考,入晋后无四护军,亦似无设四护军之理。
(注三四):晋书四十贾充传载,禅代告成,充由卫将军拜车骑将军、散骑常侍、尚书仆射。同书三九王沈传载,武帝受禅后以沈为骠骑将军、录尚书事,加散骑常侍,统城外诸军事。可知禅代后充不复统城外军。
(注三五):晋书二四职官志序:『及文王纂业,初启晋台,始置二卫,有前驱养由之弩;及设三部,有熊渠佽飞之众。是以武帝龙飞,乘兹奋翼,犹武王以周之十乱而理殷民者也。』
(注三六):晋书武帝纪载,泰始四年二月庚子,罢中军将军,置北军中侯,甲寅,以中军将军羊祜为尚书仆射。
(注三七):看魏志十九陈思王植传;二十武文世王公传总评。
(注三八):晋书一武帝纪载,魏嘉平三年(250),司马懿在削除王凌后杀楚王彪,并『悉录魏诸王公,置于邺,命有司监察,不得交关天子。』
(注三九):晋书文帝纪载,昭西征时遣护军贾充持节督诸军,据汉中,则是洛阳城外诸军的统帅已出征。但京中兵力当仍有可靠的控制。
(注四〇):晋武帝受禅后以王沈为骠骑,统城外诸军事,见103页注三四。沈卒于泰始二年五月,见武帝纪。令贾充与太傅郑冲等十四人定法律,内有护军王业,见晋书三十刑法志,又见充传。
(注四一):祜本传载祜因病自荆州入朝,至洛阳值景献皇后(祜姊)殡。依武帝纪此是咸宁四年(278)七月事,据泰始五年(269)二月祜受命出镇荆州已是九年四个月。
(注四二):武帝纪载,泰始八年七月以车骑将军贾充为司空,九月,诏车骑将军羊祜率众救吴降将步阐,十二月荆州刺史杨肇为陆抗所擒。祜以此贬军职,见本传。
(注四三):书钞五九引山涛启事举祜补李胤尚书令缺。晋书武帝纪载,咸宁四年九月,以尚书令李胤为司徒;十一月,祜卒。
(注四四):祜于泰始八年代充为车骑、开府,见106页注四二。祜有让开府表(文选三七;本传),内有『使臣得速还屯』语,可见泰始八年祜曾还京,当接充督秦、凉事撤消后,故有武帝告充及充谢祜之事。
(注四五):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四八羊祜亦党贾充条:『羊祜亦密启留充,一时名德而党恶乃尔。急功名之士,非道德中人,貌为力雅,岂真君子?』
(注四六):钱大昕廿二史考异二一山涛传条:『祜传云,王佑、贾充、裴秀前朝名望,祜每让不处其右。此传所言,似秀之危出于祜意,且以权臣目祜,与彼传殊相矛盾矣。羊公盛德,何至有此?』盖误解而疑。
(注四七):裴秀卒于泰始七年(271),四十八岁,则泰始四年才四十五岁。故秀比涛位秩虽高,年辈则晚。
(注四八):祜姊为司马师妻(景献皇后),无子,齐王攸为师嗣。看晋书三一景献羊皇后传,三八齐王攸传。
(注四九):晋书五十马隆传载隆以司马督受命募勇士。
(注五〇):资治通鉴似即如此推测,然有过当而致失实之处。其卷八十晋纪二,武帝咸宁十月,祜上疏请伐吴,『议者多有不同,贾充、荀勖、冯紞尤以伐吴为不可』。此『议者多有不同』句当是据祜本传『议者多不同』增字而来;贾等三人『尤以伐吴为不可』句当是据晋书贾、荀、冯及王浚诸传所载祜死以后浚表请伐吴而遭贾等反对及贾充传所载平吴战事发动后充等犹请罢兵等节意度补入,非可信为有今不得见之旧史为据。参看后文。据祜死后事断贾、荀、冯三人当祜在时即反对祜之伐吴建议固当不误,然通鉴径书有此事则似已消除旧史不迳写出此事及此时当时原不公开之实情,遂令读史者不察此事之隐秘性质及此隐秘之重要政冶意义。『贾……尤以伐吴为不可』句则分明说当时反对之人甚众,贾等三人不过其中尤可注意者,此即误认祜传『议者多不同』句实写多数人之反对,而不知其为隐指贾等少数人之活动,亦令读史者不易知贾等为惟—反动势力。
(注五一):晋书所本最早之晋史为王隐所著。隐父铨少有著述志,每私录晋事及功臣行状,未就而卒,隐受父遗业,东渡后终成晋史。铨所述作当有本于晋中朝史官。看晋书八二王隐传。
(注五二):通鉴晋纪武帝咸宁五年引杜预此表。胡三省注云,『是年闰七月』。
(注五三):看晋书四二王浚传。
(注五四):晋书武帝纪载泰始八年六月益州刺史皇甫晏为牙门张弘所杀,弘旋被诛。王浚传载浚受命继晏为益州刺史,诛弘。
(注五五):浚传载『浚为龙骧将军,监益、梁诸军事,语在羊祜传』。祜传载祜除征南大将军,『会益州刺史王浚征为大司农,祜知其可任… … 表留浚监益州诸军事,加龙骧将军』。祜为征南在咸宁二年十月。
(注五六):看晋书四十五何攀传。华阳国志八载攀至洛在咸宁三年冬十月。
(注五七):文选四十九干宝晋纪总论李善注引干宝晋纪载王浚、杜预先后上疏,语同晋书王浚传,惟载明咸宁五年。预连上两表为闰七月后,见页114注五二。浚表在前,约为夏季。
(注五八):充本传载,充有女为齐王妃,又以荀勖计以女为皇储妃。
(注五九):晋书三九荀勖传所载略同,并有『于是天下贵峤而贱勖』语。惟和峤传云荀顗、荀勖及峤同往,还则顗、勖并称太子『明识』云云,多出荀顗,误。顗早卒于泰始十年,见武帝纪,峤等往观则太康间事。魏志荀彧传注引干宝、晋纪载荀顗、和峤同观祭太子,裴松之已发其误。
(注六〇):晋书三七高阳王珪传载珪于泰始六年由北中郎将任入朝,涛应于是年继珪任。涛自冀州刺史转北中郎将,镇邺,见本传。
(注六一):艺文类聚四八引竹林七贤传载泰始七年以涛为侍中。
(注六二):书钞六十引晋起居注载泰始八年诏以涛为吏部尚书。
(注六三):涛本传载咸宁初涛转少傅,加散骑常侍,除尚书仆射,加侍中,领吏部。书钞六石引王隐晋书,『山涛转少博,年已七十,表疾求退,不听』;又,『山涛年七十,表疾求退,武帝手诏不听,迁尚书右仆射』。咸宁元年涛七十一岁,故本传所云『咸宁初』应即是元年。
(注**):晋书武帝纪,咸宁四年,『三月甲申,尚书左仆射卢钦卒,以尚书右仆射山涛为尚书左仆射』。涛本传载,又载『太康初迁右仆射』,显误。
(注六五):晋书武帝纪载,太康四年正月戊午,司徒山涛卒;三月癸丑,大司马齐王攸薨。自正月戊午至三月癸丑,计五十七日。
(注六六):晋书四五武陔传,『泰始初拜尚书,掌吏部,迁左仆射,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陔以宿齿旧臣,名位隆重,自以无佐命之功,又在魏已为大臣,不得已而居位,深怀逊让,终始全洁』。陔在魏官至司隶校尉,转太仆卿。晋书四四李胤传,『泰始初拜尚书……迁吏部,尚书仆射,寻转太子少傅……领司隶校尉……[咸宁初]转拜侍中,加特进,俄迁尚书令……虽历职内外。而家至贫俭』。
(注六七):晋书四五任恺传,『或为充谋曰,恺总门下枢要,得与上亲接,宜启令典选,便得渐疏……充因称恺才能宜在官人之职,……即日以恺为吏部尚书』。
(注六八):看页99注二七。
(注六九):据书钞六十引王隐晋书。
(注七〇):世说政事篇,『或云潘尼作之』;注引王隐晋书谓潘岳作,词曰,『阁东有大牛,和峤鞅,裴楷秋,,和峤刺促不得休』。
(注七一):(编者案,原阙)
(注七二):原作『吏部尚书』,补郎字。
(注七三):原作『左丞相』,删相字。书钞六十引徐广晋纪载涛『启[陆亮]可为左丞』。
(注七四):(编者案,原阙)
(注七五):书钞六十引徐广晋纪载亮为吏部郎,『后果以私被黜』;世说政事篇载亮『寻为贿败』,注引晋诸公赞谓亮『在职众不能允,坐事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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