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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1-10-1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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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的立宪为什么没有成功?
在1898年清政府公布了钦定宪法大纲,这个大纲以日本的明治宪法为蓝本,但也做了修改。我们知道明治宪法是模仿普鲁士宪法,普鲁士宪法在欧洲各国中普鲁士皇权最大,臣民权利最小,明治维新学的时候扩大了天皇的权力,减少了民众的权利。清政府把明治宪法搬过来又没有完全照搬,又做了修改,使清朝皇帝的权力比明治宪法规定的皇帝权力还要大,民众的权利比明治宪法规定的还要小。这个一出来连立宪派都坚决反对。我认为立宪派是有风向标的,而革命党人就是要推翻政府,无论是做了好事还是做了坏事,但立宪派不同,我们就看立宪派说这次立宪是真的还是假的,结果立宪党人都纷纷谴责,认为是假的。当立宪派人都说它是假的,还有多少人能相信它是真的?用立宪派的话说,“政府宁肯与人民一尺之空文,不肯与人民一寸之事实”,开始号召“人民与之争者,宜与争实事,而不与争空文”。所以从1907年起立宪派就发起了和平请愿,要求开国会。
在历史研究中,总有人一部分的观点是清政府做了一些事是从前没做过的,清政府的立宪是真诚的。从历史研究方法来说是真的可以找出很多证据是真的,说它是假立宪也可以找很多证据说他应该做的而没有做的。所以问题不在于清政府是真还是假,而在于当时的受众认为是真还是假,如果你是真的,但被统治者都认为你是假的,你也维持不了多久。如果是假的而多数被统治者认为是真的,就可以维持很久。可当时的人都认为是假的,这是政府公信力的问题,政府公信力在丧失有很多信号,不是突然一个事,很少有这种情况,都是长期的很多事,这种不信实际上是有信号的,政府应该重视这种信号,比如不管红十字怎么说大家都不相信是清白的,可能你说的是事实,但你应该要想为什么我说的大家不信?为什么网友说的愿意相信,这应该要反思自己。从清末以来政府公信力问题,政府在其它问题时应该想想这实际上是政府公信力丧失的信号,这个信号很值得重视,尤其是政府应该要重视。
在这种情况下,1907年立宪派要求开国会,他们联合起立宪派发动了一场又一场国会请愿运动,还组织了各种各样的机构、学社、社团发动国会请愿运动。这时候梁启超因为戊戌维新一直在日本流亡,他主张立宪,就成立政闻社,要求立宪,和平立宪。梁启超提出立宪之后,觉得让其影响更大,就把政闻社搬回上海,他想的是从上到下立宪,所以当时很多商人、士绅、学者组织社团立宪。梁启超一组织政闻社,慈禧认为利立宪风潮一起来很难控制局面,要找一个人开刀,首先拿梁启超开刀,所以于1908年8月13日朝廷突然下令查禁政闻社,用的词很严厉“近闻沿江沿海暨南北各省设有政闻社名目,内多悖逆要犯,广敛资财,纠结党类,托名研究时务,阴图煽乱,扰害治安,若不严行查禁,恐将败坏大局。著民政部、各省督抚、步军统领、顺天府严密查访,认真禁止。遇有此项社夥,即行严拿惩办。”,直指梁启超。从1898年戊戌政变到1908年都过了十年,清政府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但这时候慈禧还把十年前的皇家内部的恩怨耿耿于怀,没有说要梁启超为我所用,反而还要严刑捉拿,这能让立宪派相信清政府是要立宪吗?梁启超一直在与革命党人论战,论证说清政府能够从上而下改良,结果清政府下令抓他,你说他的论证还有多少说服力?能有多少人信他?革命党人不就越来越多了嘛?所以1908年对立宪是致命性的打击,一个精神领袖,如果慈禧捐弃前嫌,赦免他的罪过,恐怕能使立宪派这伙人完全支持清政府,因为从他们的立场来说是不愿意发生动乱的,结果这一步都没有做到,反而重新在1908年下令通缉梁启超,这有多重悲剧意义:首先梁启超一直和革命党人论战,坚决反对推翻清王朝,极力为清王朝辩护,一直主张合法的体制内变革,最后却被清王朝当作要犯,这对梁启超来说是个讽刺也是一个悲剧,更是立宪派的悲剧。因为主张和平变革的立宪派的精神首领梁启超都不能回国,而被清政府通缉为要犯,那还有多少说服力说清政府能至上而下改革?但最大的悲剧在清政府。清政府对一心护卫自己的改革者以“悖逆要犯”来对待,政权的最高领导统治者对10年前内部的恩怨耿耿于怀。当年主张体制维新者受迫害,过了10年依然把你当作一个罪犯、通缉犯,强调要抓,抓到了还要严惩。
从1910年1月到11月止,在不到一年时间里,以地方士绅为主的立宪派发动了四次大规模国会请愿运动,声势浩大,遍及全国。尽管开国会的呼声越来越大,一浪高过一浪,但清廷毫不妥协,不愿意让一点点权力,拒不开国会,拒不立宪,反而采取越来越激烈的措施镇压立宪运动。清政府从这点来说也是不堪救药,对各种警劝充耳不闻,一意孤行,仍要大权独揽。1910年6月第二次国会前情愿被拒后,立宪派态度明显激烈,这时候立宪派号召民众要“消灭政府假立宪之威焰”“破除假立宪之狡猾”,而且他们和清廷的权贵关系也开始明显紧张。从10月到11月第三次国会情愿被拒,清廷严厉派出代表说今天必须解散,不允许在京城逗留。这样立宪派到第三次请愿时,立宪派和清廷的关系已在破裂的边缘,但立宪派对请愿没有最后绝望,有些人还想通过请愿希望清政府由上而下宣布立宪。面对这种轰轰烈烈的请愿运动,革命党的各种各样的活动,满清权贵越到这时候越怕自己大权旁落,更加集权,采取种种措施把军权、财权高度集中在自己手中。有的大臣因为自己的观念旧,有的投上面所好,发现朝廷就是不想立宪,就上书给朝廷说不要立宪,列举了立宪种种坏处,种种不好,他们最后说动了朝廷,说立宪派还是朝廷之内的,他的主张跟革命党人一样,所以他们比革命党人还要坏,还要危险,还要可怕。朝廷对立宪派就特别反感。正是在这种思维的主导下,1911年5月8日抛出了一个垄断权力的“皇族内阁”,内阁有13个人组成,9个满足人,4人汉人,9个满族人中有7名皇族人员。由于皇族人员为多数,人们称之为“皇族内阁”,这个组阁完全违背了立宪或者内阁的根本原则:皇族成员不能入阁当国务大臣,这是内阁制的基本原则。中国传统政治观念是既然是掌权就意味着我非要当官,天下都是我的怎么能不当官?非要7个人当内阁成员,这个一出来舆论哗然,大家认为这种组阁完全违背了皇族人员不能当国务大臣的基本原则,实际上向所有人宣告了清廷所谓的立宪是假的,根本不愿意放弃一丁点权力,这也无异于自掘坟墓,结果作为清廷统治基础的士绅阶层迅速与它疏远,最终离它而去。
绝大部分士绅觉得清政府一点权力不放,都离开清朝,觉得再也没有人为清廷垫背,支持它。尽管如此,越是上层的人就越想妥协、改革,越不想通过激烈的方式变动,尽管这种情况完全违背了内阁制,但立宪派的上层还是觉得不能放弃和平改革的和平希望,就联合各省,各省咨议局联合会在北京召开,商量对策,开始觉得必须推翻皇族内阁,不能让清政府统治皇族内阁,要求其重新来,但讨论到最后觉得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很难推翻,重新组阁,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妥协,各让一步,最后跟清政府提的方案是和朝廷各让一步,承认皇族成员可以当内阁大臣,希望朝廷也妥协一步,皇族人员当内阁,但皇族人员不要当国务院总理。但这一步还是被清政府马上拒绝,并且还训了他们一通,指责联合会越来越嚣张,干预君上大权。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观很深厚的一点,天下为一姓所有,你根本无权干预君上大权。
现在有一种观点:由于辛亥革命过激,缺乏妥协。而事实说明拒不妥协的恰恰是清王朝,连立宪派提出的皇族成员可以违反原则当内阁阁员但不可以当国务院总总理大臣,双方各让一步的妥协方案,清政府都拒绝了,其它妥协就更不必谈了。面对拒不妥协,而且严厉批驳立宪派的清政府,这时候咨议局联合会局非常愤怒,写了一篇通告各省的“驳斥上谕”,能驳上谕也说明清政府已经没有什么威权,这时候清政府却还不改革,还不因势利导,不改革不放权,反而硬性的把持自己的权力。当时立宪派们指出清政府罪恶滔天,人民对它已经深恶痛绝,敢于公开驳斥上谕也是少有的。驳斥上谕书我认为是立宪派和清朝最后的绝交书,这时候立宪派已经转向了革命。清政府宣布成立皇族内阁的第二天下了一个政策宣布铁路国有,把铁路干线收归国有,从政策上买,应该是可以的,但它有两点注定是不合法的:第一,这时已经开始预备立宪,政府向外国借款属于资政院的权利,必须通过资政院的同意,清政府没钱就民间办,赚了赔了都是不干预。后来清政府跟外国银行谈判,借了大量的钱,有钱就说要收归国有,按规定这时已经是在预备立宪时,应由资政院管这个,一切要经资政院通过,结果他们没有经过资政院,这是第一。第二,规定了一个价格,必须以最低的价格卖给我。政府收购双方应该是平等的,但清政府说规定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清政府是这样,现在很多地方政府还是这样,这种现象屡屡发生。这个使立宪派都群起反对,因为很多是商人,他们投资铁路,但背景是清政府的政策不统一,湖南湖北商人士绅力量大,跟朝廷的关系深,他们一闹,清政府就退让,让他们不亏本。但清廷对四川商人的态度非常强硬,必须用这个价格卖给我。而当时四川从上到下最富的人都去买这个铁路,越富的人买的越多,所以他们就群起保路运动,结果是政府把立宪派上层给抓起来,又一群人要求放人,看这么多人围着就开枪,打死了三十多人。这样四川从上到下动起来,四川这一块的立宪党人已经跟清政府拜拜了。
从1910年国会请愿运动起到清政府最后拒绝投降政策,皇族内阁和铁路国有的出台也是立宪派在最后时刻走向与革命党合流的一个重要原因。以上海为例,上海是新式工商业最为发达的大都市,商人力量大,也最先与革命党接近。1910年第三次国会请愿时,上海总商会派总会议董大商人沈缦云参加第三次国会请愿,因为他的地位比较高,又有钱,就想见庆亲王奕劻,遭到拒绝后,沈缦云就回了上海,他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釜水将沸,而游鱼不知,天意难回,人事已尽。”
立宪派最后转向了革命是清政府拒不改革的结果
1911年初,沈缦云在上海活动南北商团、工会想成立一个全国总商会,这样的话力量更大,又举李平书为会长,后来又成立中国革命总会,沈缦云本人出任会长。第三次请愿被拒实际上已经是在从事革命活动的一个大商人了,这时候宋教仁、谭人凤、陈其美在上海组织同盟会中国总部,这么有名的人去参加沈缦云中国革命总会,沈缦云也知道他们是革命党人,但也同意,这证明立宪党人和革命党人已经合流,甚至难分彼此。1911年7月,沈缦云、王震等人他们参加了同盟会中国总部,完全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分清你我,这时候武昌枪响,上海李平书、陈庆美一起去是很顺理成章的事,这都是清政府的政策把自己的社会基础逼到了敌对的那一方。立宪派最后转向了革命是清政府拒不改革、拒不妥协、拒不放弃利益的结果。
清王朝从建立起,朝廷亲贵对汉人一直保有警惕,防范很严,但至少一直在想办法要削弱满汉矛盾,起码让你感觉不出来。然而从1906年改官制起到1911年5月的“皇族内阁”出台,政策是利益高度集中化并且利益边界高度清晰化,结果使士绅清晰的认识到自己不在满清的利益范围之内,并非朝廷的“自己人”。所以他们产生了强大的离心力,不仅士绅产生走向革命,许多汉族官员在关键时刻也轻而易举的背叛了清王朝,并没有经过非常痛苦的心里挣扎。所以在辛亥革命时,没有发现汉族巡抚自尽。在国内外大势面前,清政策本应该顺应时代潮流分权分利,但却倒行逆施,集权集利,使权力和利益都向自己集中,向皇族集中,这样连他自己的统治基础士绅等离他而去,没有基础的巨大建筑的垮塌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没有基础,武昌枪响最后才胜利。在这种情况下清政府还是拒不改革,那么武昌枪响以后各省宣布独立才意识到不变不行了,10月10日武昌枪响,10月30日许多省接连独立,响应革命,这时候清廷连续颁布了特赦谕等文,实行宪政,准备君主立宪,把宪法条文交资政院审议,实际上同意当年立宪派提出的宪法条文。但在这时候提出已经没有人信你了。
统治者不改革,激进分子就会占据舞台中央
严复在11月7日给《泰晤士报》驻华记者莫里循的一封信中说得很清楚,我们知道严复一直是一个比较温和的人,反对激进变革,但他的这封信说得很明确,“如果一个月前朝廷能做到三条中的任何一条,在清帝国里恐怕会很有效,历史往往重演,这和18世纪末路易十六所作所为如出一辙”,从理想来说,我们能够设计路径,最好的路径还是从上而下的改革,达到了同样目的社会付出最小,人民的生命才是安全,但历史往往不是按照我们主观设定的。如果我们今后改变历史,某种程度影响历史,使历史更加符合我们的愿望,首先应该研究过去的历史,而不是简单的肯定它或否定它。个人有个人的价值标准,要分析它为什么产生,一个我们觉得比较好的路径最后没有成功,我们认为不是很好的路径,革命暴力从下而上最后却成了中国选项,这是为什么?我觉得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清朝统治者不改革。立宪派从上而下说得再有道理都得有一个前提是上层愿意改革,如果大前提不存在一切免谈。像孙中山这样的人,在任何时候任何朝代都会有类似于激进主义,要推翻政府推翻政权,每个朝代都有。但如果社会比较良好,社会组织结构比较好,贪污腐败也少,一个良性政府,社会不断改革、调适、变化,激进分子永远是在边缘,不可能占据社会舞台中央导致革命胜利。孙中山到最后革命,立宪派也参与,还是清政府的政策导致的。革命派激进没有更多的意义,因为每个社会都有,我们更应该想怎么样使这种人不成为社会的主导,而这只有统治者的改革。
比如,列宁是个革命者,被沙皇政府抓,长期流放在瑞士,因他是革命者,就想把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到哪里都要发人工人运动。他在瑞士的生活过得很好很平静,但他觉得这种生活太平静,觉得革命者到哪里都要发动工人阶级,但他发现瑞士工人阶级对革命没动力。列宁就把瑞士工会的领导人召集起来宣扬革命,讲了一次,第二次就没有几个瑞士人来了,第三次来的全部是俄国革命的流亡者和波兰的流亡者。列宁夫人回忆录书中说,列宁想找一个工会领导人谈谈革命,这个工会领导人说还要帮妻子洗衣服,那个工人说跟朋友约好要去钓鱼,没功夫给你闲谈。列宁有一次到疗养院去,发现一个有得肺病的工人国家免费给予治疗,列宁夫人回忆列宁说“终于碰到一个无产阶级,他扑了上去,连续两个续期一对一的给他做工作,谈革命,这个工人一点没兴趣。最后列宁很失望,觉得瑞士是庸俗的充满小市民气息的国度。”后来我一想,穷人得病还能到疗养院治疗,怎么能革命?列宁是伟大的革命导师,他在瑞士一对一的做工作都没做成,俄国形势发生剧变,他一回去就引导了十月革命,是因为俄国的社会条件使这种人占据着舞台中央。
所以对革命是否激烈,每个人有自己的判断,我可以赞扬它可以否定它,这都是价值观念,我们都尊重,但作为历史研究者,我认为要客观分析。如果我是赞扬,我要客观分析,这种人怎么一点一点成功了?如果我是否定的,这个坏的结果怎么产生的?我要客观的一点一点分析它,最后得出要吸取一个教训,不让这种情况再重演。首先把赞同和反对放在一边,客观的分析它。现在有一种思维方式很强烈,我觉得它不好就不应该发生,但坏人总是有,尤其是在一个国家中,激进者能够占据主导地位最主要的原因是统治者,统治者拒不改革,老百姓忍无可忍,甚至可以抱着我和你共同灭亡,不是网破就是鱼死,这时候就为革命者提供了一个基础,大革命也就难以避免了。
立宪不成功根本原因是清政府的政策,自己不改革导致立宪选项没有成为中国的选项。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
互动环节
主持人:的确,革命一直是不得不的选项。孙中山个人虽然是以革命者闻名的,但早期孙中山也写过建议书,期待改良。当年列宁是流亡在瑞士,一百年前我们的革命者是流亡在日本,基本在边缘地带活动。回忆一百年前,再看看当下,有很多微妙的相似之处。
接下来是提问时间。
网友:我有两个问题,第一,您觉得对于政体来说,拒绝政治改革是它的一种宿命吗?第二,对于一个坏政体来说,即使真的实现了改革,能避免灭亡的命运吗?
雷颐:我只是根据已发生的历史做一种客观分析,至于今后很难说,我们只是根据已经发生的一段历史做的分析,为什么立宪派没有成功。至于立宪派成功以后会是什么样不在我的分析范围之内。这个假设有若干种可能性,这是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我觉得拒绝改革不是一个王朝的宿命,有的政权还是在不断的改革,比如日本的明治维新包括英国的妥协。
主持人:燕山大讲堂在之前请了高全喜老师讲《清帝逊位诏书》,他是基于文本分析。我在想,立宪时期很多文本都是由张蹇等立宪派做出来的,这种文本本身是否代表了当时清王朝自己的意思?现在如果用这种文本分析清王朝,说清王朝有多么好,会不会是一厢情愿?
雷颐:我刚才讲了是在10月10日之后才下的文本,那些是别人起草的,是在形势面前不得不接受的。如果早有想法,为什么不在武昌起义之前?用严复的的话说如果在9月30日做这个会不会有那么多立宪派响应?高全喜那本书有他的道理和意义,他是法学家,不是研究历史的。他把从辛亥革命起,到最后达成一个妥协方案整个作为一个立宪时期,这是历史学家视野中所没有的。那一系列的文件是各方力量博弈的结果,主要是袁世凯、革命党、立宪派,这时候清政府从一个主导者已经变成一个弱势者,是在这几个强大力量彼此博弈下不得不接受的选项。
我想讲的是后面一个小故事,一系列的清帝退位诏书,包括优待清室,这些条例规定皇帝可以住在故宫里。辛亥革命作为一场革命来说是少有的温和的一场革命,相对而言是流血很少的,对皇室的人没有杀光,反而优待,作为革命来说并不是过激的革命,这是第一点。第二,1924年冯玉祥占领北平以后,要求他们必须离开故宫、搬走,当时对这个行动举国上下一致叫好,只有一个人表示反对,现在看来很有道理,那个人是胡适。胡适说这个是两个政权定的契约,是中华民国政府和当时清政府交接过程中定的契约,两个政府的契约怎么能因一个军人就废止了?不是不可以废,但废要经过一个程序。对于这个当时人们并不在意,但现在来看,契约观念恰恰是中国缺少的。这两个政权定的契约既然随随便便就可被废止,没有人遵守。当两个政权契约都可以被废,那还有什么契约不可以废?政府的政权契约观念一直缺乏,在市场经济中,中国从来是有市场经济的,市场经济讲究诚信,商人和商人至今做生意很讲信用,但政府从来不讲。政府觉得自己的权力很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胡适这篇文章写得很好,给了我强大的震撼,两个政权的契约这么轻易的废掉说明中国掌权者契约观念是多么的淡薄。掌权者契约淡薄,那在掌权者统治之下的臣民的生活就没有什么保障了。
微博提问1: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对辛亥革命的主流批评不再指向其“软弱性”,而是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变成了批评它的激进性,被认为是渐进的、温和的清末立宪(或日改良、改革)则日益获得好评,这是为什么?
雷颐:从根本上说出现这种现象是人们在当代寻找出路,谈辛亥革命实际上是在谈当代。从这个意义上说辛亥革命没有过去,我们依旧沉浸在辛亥革命以来的历史中。现在找出路还是从历史找出路,不应该更多的有自己的主观价值透射,应该客观分析。从某种意义说是鸦片战争以来中国面临的现代化转型始终没有完成,尽管现在提中国模式,实际上没有几个人认为中国已经在大的框架中,总觉得有大变动,关键是往哪个方向变动的问题。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这还是中国从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各种探索的过程中,所以辛亥革命没有过去。社会要变,不希望以激烈的方式变,既然都不想用激烈的方式变,与其指责统治者,不如通过分析让统治者改革,这才是避免激进最好的方法。让统治者改革,统治者与时俱进,不断的调适才是好方法,不是说要忍着,老百姓没有一个忍得很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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