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聿文：朝鲜实行中国式改革开放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旧苗

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的去世作为地缘政治的一件大事最近一段时间受到了国际社会尤其是有关各方的高度关注。在中国迅速为朝鲜“背书”后，目前来看，朝鲜的政局还较稳定，接班人金正恩的权力基础正在巩固。朝鲜官方已称其为“革命武力的最高领导人”，军方也开始宣示效忠于他。金正恩则表示，将继续其父的“先军政治”路线。
　　金正日之死为这个极度封闭的国家带来一丝变革的希望。国际社会尤其美、日、韩等国除了静观事态的发展外，并未采取恶化局势的举动，这自然跟中国的对朝态度相关。但另一方面，国际社会也在猜测和评估金正恩控制下的朝鲜可能的变化。其中一个延续多年的问题是，朝鲜在金正恩掌控下会实行其父时期不可能实行的改革开放，结束朝鲜极度孤立的状态？
　　要准确地预测朝鲜今后的走向当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不过，我倾向认为，金正恩领导下的朝鲜也不大可能向世界打开国门，推行改革开放，至少在其“三年守孝期”，这种可能性很小。可从朝鲜变革的必要性和变革后果两方面来分析。
　　先看变革的必要性。但凡改革路线的推行，除了与领导人的思想、胆识、手腕有关外，起决定作用的其实是社会内部是否存在这种变革的需求。如果内部没有需求或者需求不强烈，即使领导人对未来有很强的危机感，也不敢贸然发动一场大规模的社会变革运动。因为变革进程一旦开启，其后果就殊难预料，特别是在当前的网络时代。除非统治者能够完全做到控制变革的节奏与进程，这就需要一个绝对权威的领导者。以当年毛泽东的威望，在文革后期尚且无法做到这点，控制局势，何况现在专制国家的领导人。
　　具体到朝鲜，其内部目前还未到实行变革的紧迫性。朝鲜虽是个极贫国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不到1300美元，需靠国际社会尤其是中国的援助来维持生存，但在朝鲜当局几十年的封闭和宣传下，普通朝鲜人对外界的变化了解有限，没有比较就很难从内部产生变革的需求，除非是遭遇罕见的大面积的自然灾害或者长期饿肚子。朝鲜当然也有一些人了解外面形势，知道朝鲜与外界的差距，但这些人基本是中高级官僚以及与政界有密切联系的商人，而他们可说是现存体制的受益者，因而也不大可能产生变革的需求。何况，对他们来说，变革不一定意味富裕和自由，变革进程控制不住，极可能现有的一切都将失去。与其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中从而感受到威胁，不如维持现有利益格局。这样来看，从朝鲜内部自动产生变革的要求很小。
　　就金正恩而言，尽管其在国外受过良好的教育，亲身感受到了资本主义发达的文化和生活水平，但身处朝鲜这个特殊的“场”中，即便其思想不保守，欲行改革方略，也必须考虑元老集团的利益与意见，尤其是军方的反应。毕竟他在接手其乃父的最高权力时，缺少军队历练和从政经验，权力基础不牢固。改革开放的决策是改变国家方向的事情，没有足够的权威性决策是不能服众的。何况，政治是利益的交换，虽然目前党政军都表示效忠于他，但还不足以证明其权力基础就十分巩固。金正恩目前的权力基础来自于两个方面的支持，内部是金正日的托孤大臣；外部是中国的“背书”。但他要巩固权力，就必须有更广泛的来自整个统治阶层尤其是作为朝鲜统治支柱的军队的支持。因而可以预见，在其权力稳固前，他是不会主动选择去推动不可预知的改革从而触犯元老阶层和军队上层的利益。
　　这里特别一提的是金正日的“先军政治”治国路线。“先军政治”既使金正日得到了军队的无条件效忠，但亦使军队成为朝鲜最大的利益集团，和这个封闭贫困国家的实际主宰。作为支撑朝鲜政权的支柱，这个庞大的军事利益集团尤其是军队上层人士，除非在改革开放后其利益继续得到保证，否则，他们势必会反对金正恩的改革开放决策。而一般来说，改革开放的推进，是以削弱军队的力量和利益为前提的。也就是说，在改革开放和“先军政治”之间，存在一种结构性矛盾，政治人物的理性选择是权力基础最大化。在这种情况下，金正恩不可能轻率放弃军队对其的支持而贸然推行改革开放。前述军队宣誓效忠及其继续实行先军政治就是一个明证。
　　总之，从朝鲜面对的国内外形势看，当前推行改革开放的迫切性并不很高，金正恩没有必要冒很大风险走这步棋，摆在他面前的，是取得元老层和军方的信任，巩固权力基础。
　　再看改革开放的可能后果。统治者实行改革，无论主动还是被动，目的当然是为了改善和延续其统治，但实际往往并非如统治者所愿，对现政权的威胁可能要远大于有利于其统治。对朝鲜更是如此。如前所述，保持改革进程在现政权的掌控之中，需要改革发动者有极大的权威，显然，金正恩不可能有如此高的权威。首先，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改革必然要部分牺牲现有既得利益者尤其是军方的利益，这无疑会动摇军队对其的忠诚；其次，网络时代，一旦开启改革，打开国门，信息是不可能得到有效控制的，当社会中的普通百姓了解到与外界尤其是同门同宗并被当权者长期妖魔化宣传的韩国的差距，以及自身贫困的根源正在于金家王朝的统治后，建立在“主体思想”长期歪曲宣传和洗脑基础上的现政权的合法性就会被瓦解，人民对政权的认同和支持就会出问题。从而，大规模的社会抗争和社会运动就不可避免，很难想象结构性脆弱的朝鲜政权在这种全民的抗争和运动中还能生存多久，这也正是金正日统治时虽多次到中国取经，但终不敢实施改革之故。第三，美日韩一刻也没有放弃对朝鲜的演变，这不仅仅基于朝鲜自身，更是围堵中国的需要，当朝鲜实行改革开放后，难以想像这几个国家不会不遗余力地在朝鲜内部培植反对势力，内外结合瓦解朝鲜。
　　所以，结论很简单，金正恩后的朝鲜，实行中国式改革开放的几率微乎其微，尤其是在其“三年守孝期”。不是金正恩不想打开国门，实行改革，而是不能改革开放。在我看来，朝鲜如果有改革的话，绝对是被动的改革，而不是主动的改革；也就是说，若金正恩决定推行改革，唯一的可能是，国内遇到了突发的大的自然灾害，出现大范围的死人现象，引起人民的愤怒；或者人民已经厌恶了金家王朝的统治。这个时候，对朝鲜政权来说，不改革只有死路一条，改革还可能活下去（根据上面的分析，这种机会也很少），因此，金正恩或许会孤注一掷，放手一搏。当然，朝鲜改革也还存在另一可能，就是被发动政变，金正恩被某些有野心的将军或其他政治人物取代，由于后者没有历史包袱，为了建立自己统治的合法性，会开启改革，因为即使改革失败，成本也相对较少。不过，倘若如此，这个改革就不能算在金正恩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