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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31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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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粱谋与旧文章
稻粱谋与旧文章
一
小学四年级,我第一次发表文章,是在《南通日报》上。虽然我记不清我写的是什么了,但可以肯定,那是一篇非常典型的小学生作文。然后,考虑到《南通日报》的低水平,这篇文章放在版面上想必显得非常般配。
但不管怎么说,能写出这种文章的小学生自然是恒河沙数,为什么我这篇偏偏就能发出来呢?
这就不得不承认一条,那时南通的外贸企业非常风光,而我妈是其中一家工厂的厂长。
南通还有本“纯文学”期刊,叫《SHZ》。——这个,估计就是南通人也没几个知道。
念大学的时候,在《SHZ》上发表了一篇万把字的小说。以我当时的水平,文章发在这样的杂志上,鸡立麻雀群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上,杂志主编对这篇小说也赞不绝口。
不过这不影响他几天之后,跑到我爸医院去,想给杂志拉笔赞助。虽然他没明说,但他心中的理由自然是,自己已经给了刘院长的儿子一个人情,那么,礼尚往来嘛。
那时候年轻,根本想不到主编也有他的难处。只知道这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不管我的文章写成啥样,这些文章要想在南通的报刊上发表,那是我爸、我妈的面子,而跟我可没啥子关系。
大学念了一半,我对自己是否能养活自己很有恐慌感。那时我认定,我根本受不了一份需要我按时上下班的工作;我也不可能接受任何领导对我下指令性意见;至于把自己放进复杂的人际关系里,想也别想。
所以那段时间我比较急于发文章,当然,不能是在南通。
二
我有个朋友找了份家教,教一个小姑娘数学。小姑娘姓童。
过了两天,他跟我说,这小姑娘的爸爸好像是搞文学的。
又过了两天,他跟我说,这小姑娘的爸爸是苏童。
我就托他把我的小说拿给苏童看。
又过了两天,到苏童家去了一次,后来那篇小说发在了2000年8月份的《YH》上。
虽然这次也是先有人推荐才发表的,但朋友是我自己交的,所以感受就好了很多。
另外,《YH》是省作协办的杂志,好像还拿过全国十佳文学期刊啥啥的。当时虽然已经很不景气,但说起来,总像是还残存着点往昔荣光啥啥的。所以那时候,我还是挺得意的。
大概是去年吧,Y老师给我打电话,让我联系南大作家班的人,给《YH》凑一组稿子,又说:“你自己也可以投的,你要是不嫌弃《YH》的话。”
我当时真是灰常震精,灰常震精啊。
不料Y老师只管又叮嘱说:“当然,另外有地方发的文章,就犯不着给它了,又没人看。”
虽然早知道纯文学期刊大势已去,但还不想已经沦落至此。其实想想也是,我之所以才知道这个沦落至此,不正是因为我这个当年号称甘愿把自己搁文学祭坛上当祭品的人,也已经多年不看小说(通俗例外)了么?
放下电话,又百度了苏童,搜到一个访谈,苏童半开玩笑的说,有几年他专写自己最爱写的短篇小说,快饿死了。
三
在《YH》上发小说,基本图的是个心理安慰,绝对是没法靠这个赚银子养活自己的。事实上,那个时候有不少稿子能变成银子,不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到苏童家当了家教,而是因为我的很多朋友毕业后都去了二三流的媒体。
报纸有猥琐的定位,朋友们策划猥琐的专题,专题通过后,往往就转手到猥琐的我这里来完成。还记得,那时候地级市的报纸是千字五六十元,扬子晚报是千字百元,还有些印刷得花里胡哨的杂志能有千字二百,这就算是很不错的买卖(洗手已久,也不知道这些现在有没有涨)。当然最好的是《知音》什么的,那会儿已经是一个字一块钱的价码。
怎么写这种文章,我给概括了三句话:1、对口的表达方式(你得知道人家要什么);2、起码的学问素养(什么你都能云山雾沼的说一通);3、适度的八卦精神。
附一篇那时写的稿子:
男性裸体,不说拒绝
据说,在温泉关的斯巴达人为了鼓舞战士们的勇气,有一天叫人把波斯俘虏脱掉衣服。看见波斯人缺乏锻炼的软绵绵的白肉,希腊人都忍不住信心百倍的大笑。这是后来他们在战争中勇不可当的力量源泉。金庸后来在《鹿鼎记》中吸收了这个情节,Lord韦小宝在雅克萨城外将俄国主帅图尔布青剥了个精光。这条妙计使得这位将军从此号令不行。由此可见,男性裸体的质量,很可能影响到一场战争的输赢成败。
这里要说的是,肌肉茁壮的裸体并不必然具有强烈的性指向。希腊神话中的最出色的英雄赫拉克里斯的雕像,他的两腿之间好象只是一个蛰伏蚕蛹。相反,某些毛片的男主角除掉阳物修伟之外,其丑陋的面目和肥大的肚腩倒很可能令人发指。发达的肌肉当然更不一定关乎今日的性感观念。以在七十年代后生人中影响巨大的日本漫画为例:男主人公总是秀骨清相的清水玲子的少女漫画风行天下,而清一色由肌肉猛男主演的《北斗神拳》,却已然是明日黄花。
一般说来,走在今日的都市街头,领略男性身体的裸露部分的机会,要相对少得多。时尚女性的香肩、乳沟、肚脐和展示得越来越完整的腿部,基本上随处可见。但体面男士的装束大体仍然显得严肃而周正。把袖子彻底拿掉,已经透露出一丝不甚高雅的气息,更遑论往肩腹部分的拓展?和女性服装生命不息,变化不止的革命色彩相比,男装永远带有稳定压倒一切的保守主义特征。
正像闭关锁国往往是腐败的温床,男装对男性裸体的严密封锁,其效果也显然是带有悲剧性的。例如,公共男性澡堂里就很少会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场景。一些肥硕的成功男士的胸部足以令三分之一的女同胞感到自卑;而“老男人的肚子”则早已成为了类似通货膨胀般的社会问题,——不过在《金瓶梅》里,潘金莲对武松说,“叔叔如今也有些肚子了”的时候,却是一个何其香艳的话题。诚然,一个高明的服装设计师有能力掩饰你的大部分缺陷,但这种养痈贻患无疑并非长久之计。
怎样给男性裸体提供更广阔的释放空间,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话题。一方面,正像武侠小说里,真正的高手出手往往都是质朴无华的,完美的裸体也常常会对繁冗的衣饰发出嘲笑。听一听古希腊人对美男子卡尔米特的赞誉:“他的脸真好看,可是他要愿意脱下衣服的话,他的相貌就相形见绌了,因为他整个的身体才美呢。”可以说,衣衫的修饰越多,也就越表现出一种对生命本体的悖离。
但是另一方面,谁也不能不承认,衣衫的修饰,是人类文明最重要的成果之一。人物的阶级、身份、气质、品位都很大程度上赖以彰显。体育明星诚然已经成为当代最显赫的神话之一,但在真正的上流社会,他们永远无法加入主流。也许,男性裸体的沉沦,正是生命与文明之间的命运悲剧。
令人欣慰的是,关于男性肉体的讨论,正在成为美眉之间一个越来越公开和随意的话题,这很可能将构成一个良好的社会监督机制。正如在大学时代,让女生任意出入,才是保持男生宿舍卫生的唯一办法。而男人们意识到,西装革履的包装掩饰并不真正有效,沉重的肉身仍时时不免要和姑娘们肉袒相见,将是男性裸体走向复兴的唯一出路。
这就是篇千字二百块的。这路货色,只要有订单,一个通宵整出个两三篇来,还不算很难。
按照当时的物价,光靠写这类东西,似乎也勉强可以活下去了。但不管怎么说,写这种命题作文,感觉是很不好的。所以有一天无聊,就去印了一沓名片,给自己安了个头衔,“不自由撰稿人”。
然后,我就逃到民办大学教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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