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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楼
发表于 2012-5-19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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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5-20 13:36 编辑
(七)离开你每天都是一首歌
一个礼拜很快过去,阿飞约我在一家本邦餐厅碰头,都是上海菜,浓油赤酱的,环境很吵闹。如果是陌生男人,第一次见面和我约在这种地方,估计我吃饱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至于阿飞,他情调之大俗,中学里就领教了,美国公司也没能让他的品味更上一层楼。
“西餐有啥好吃?不是薯条就是汉堡包,中餐技术含量高。再说你也不是大美女,讲情调够浪费。”他说,最后一句话让我有踢废他的冲动。
出门之前,我翻箱倒柜,真没发现什么合适的衣服,套了一件圆领汗衫匆匆出门。阿飞一直就是穿t恤加牛仔裤,这个行头保持了十几年。连徐家汇教堂后面都长出高楼来了,这份轻蔑,就像有个大个子站在三清道人的塑像后面竖中指。总之他还是一成不变。
这家饭店生意不错,左右两间大包房,一间在办婚礼,一间办满月酒,大堂里则由无数小孩的尖叫,男人的香烟味和女人咧嘴大笑的声音组成。我和阿飞说话,也是提了嗓门的。我没要饮料,我们一人一瓶啤酒。
我隐约觉得他也不太开心,当然男人的心事不容易说给一个女人听。
我举起酒杯,祝我们终于又比邻而坐。啤酒的泡沫带着重逢的快乐和放松。我继续向他说过去几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让我自怨自怜、无助以及思维游离。
关于后悔药,那是用来惩罚错误的一个空泛的词。在那段时间,我一直处于自省状态,我从自己身上寻找错误,寻找别人对我误解的理由,寻找尤海波对我不满的原因,寻找一切我自认为出的问题。人活着只需要别人的认同就幸福了么?我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我是谁,他们是谁,如果我不在这个空间里存在,他们对我来说也是不存在的,他们是陌生人。或者我可以在人生的另外一个时间点认识他们,两个时间点里的我是不同的,那么他们对我的看法就会不一样。问题是这种假设没有实现的可能,一个四维空间对应的只有一个我,而且不可能重复。
和我结婚的那个猥琐男就是在我最虚弱的时候出现的。
那段黑暗的天天加班的日子,报表和文件拿到尤海波那里总是被退回的日子,我不知道如何才是个尽头,他说需要创新的东西,却又不去向上级部门申请一些创新项目,最后明白他自己也是摸石头过河,希望你们给他一些新的想法,好向上级部门邀功,至于能不能落实,没有人关心。就像elle杂志上的时髦模特们穿的衣服,艺术无关生活,他要的就是形而上的东西。而我永远只是在猜测他需要什么,并不是在做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们的利益点没有交集,特别不幸的是,发给我多少工资奖金由他定,于是我的职业生涯进入一个死循环。
美国两幢大楼被飞机轰掉的那天,我半躺在床上,想着明天也许又要被尤海波骂一通,二十好几的人了,被一个男人皱着眉头嫌弃得像一颗没烧熟的大白菜。他能一次性往夜总会小姐肉肉的胸口塞五百块小费,对我,可怜的奖金系数一降再降。我跑到落地镜子前,上下打量,没有丰乳肥臀,没有傲人的长腿,得,我指指镜子里面那个人,你连主动献身的资本都没有,又伸了下小手指头作鄙视状,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只能继续卖艺不卖身。
电视里那两幢冒烟的房子,最初以为在播放好莱坞电影特效专辑纪录片。五分钟过后,那晃晃悠悠的长镜头透露出不专业的精神,解说词也不如预先编好的那么流畅,换了几个频道,都在放飞机撞大楼的特效,才知道这是真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在谈论惨绝人寰的事件,又担心有恐怖分子攻击我们这幢三十层楼高的大楼。尤海波一整天没有出现,大家都真心希望他坐在那架飞机上。
晚上妈妈告诉我,纽约的远房堂姐打电话回来,说当时她就在旁边的办公楼里,一夜之间,人生变得很简单,活着就是好。
我决定出去旅行一周。
猥琐前夫在这次旅行中趁虚而入,他出现的时候,我正带着愤世嫉俗和怀才不遇的心境进入丽江。这个城市利用一次地震重建,拓展旅游业,鼓吹逃离禁锢,和美国人鼓吹自由民主一样,迎合了大多数被羁押在摩天办公大楼里讨生活的年轻孩子们,以为去一次丽江,心灵可以获得升华。其实回去后,你还是你,你还是朝九晚五看着老板的脸色为了微薄的工资奖金低头哈腰。
我们走在进入上虎跳的那条长长的路上,旁边是一队其他旅行团的游客,猥琐前夫就在其中,他叫我帮他们几个人在“虎跳峡”三个大字前拍到此一游照片,他还用手扶住了石头,手及所触,才能感觉身在此处的真实。我们同行向里走,边走边聊。我想我银行的工作为自己加了不少分。
银行这份工作,是相亲利器。只要女孩子长得顺眼,什么人都会想找个人跟你配个对,就像玩连连看的游戏,妈妈阿姨邻居同事同学都是大玩家。在二十三岁至二十七岁的四年里,我见过魁梧的海军军官,瘦小的it男,前途光明的名校研究生,前途不太光明的同行,斜眼秃顶的大龄厂长。不可否认,这些人统统比猥琐前夫更值得信任,只不过是在婚后才发现。
就目前来说,我痛恨白雪公主灰姑娘海的女儿以及一切让女孩子对爱情抱有幻想的童话故事。
猥琐前夫个子不高,我想自己个子也不高,在太高的男孩面前我有点自卑,高中里那个帅哥巨大的阴影一直在我心里,我需要有点阳光,好驱逐掉那个长久以来一直驻扎着的小疼痛。
他有一张孩子气的脸,他喜欢说拿破仑邓小平都是矮个子,他宿舍的书桌上放着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和几张肖邦的钢琴曲。妈妈告诉我爸爸在追她的时候特地学了一段时间的手风琴,两人关系敲定后,爸爸再也没碰过那个琴。
他桌上的几样东西,让我以为他真的知道些文艺小清新之类的东西。我正迷恋着肖邦的忧伤,到处收集他和乔治桑的爱情故事,为此还专门读了两篇乔治桑的小说,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只是想从这个女人的小说里知道,一个男人婆有什么手段可以抓住大诗人和大音乐家做情人。
结婚后,他那几张碟片和几本书就都不见了,也许搬家的时候丢了,也许扔了。实际情况是,他连肖邦和李斯特都搞不清,他一直指着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首,说:肖邦这人也是神经病,否则哪里可以癫狂到写出这种听上去不知道在弹些什么东西的音符,他听不出高潮段落的旋律,而我在听高潮部分的时候感动得落泪。
作为外地来沪落脚的新上海人的父母,公婆很满意我银行的工作,他们儿子在旅行社工作,收入没我高,为了结婚,父母拿了一大笔钱出来作为房子付首付。婚姻这件事情,其实是一桩买卖,除了两个人之外的其他人,是谈生意的伙伴关系。我们这桩买卖,最后以我保留婚前房产,他们房产证上不写我的名字成交,贷款还需要我们共同承担。
虽然我父母完全不满意这桩生意,但为了女儿还是妥协了。
猥琐前夫有着矮个子男人常有的缺点,贪小,抠门,撒谎以及好吃懒做,当然这些都只有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对对方没有一点戒心的时候才会体现出来。每天下班前,他准时给我一个电话督促我烧饭,希望到家推开门就有热饭吃,吃完饭,跳进沙发看电视,看到天昏地暗,外头野猫都睡着的时候,他自己在沙发上也鼾声如雷。家里到处都是宜家的免费铅笔,以及毫无用处的超市目录册和塞在信箱里的房产广告、免费旅游钓鱼的小纸片。每天晚上我都在收拾他随手放置的棒冰纸话梅核瓜子壳袜子衣服和裤子。
“vv,你知道么,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什么事情都要我催着你来做。”他坐在床沿上剪着脚指甲说。他一直担心由于我忘了关水龙头或者煤气上烧焦什么东西而把屋子淹掉或者焚毁,作为丈夫他从不帮我收拾,只发号施令。他用手把床单上的碎脚指甲捋到地板上,说:“帮我把地扫一下。”自己则继续看电视。
他的电脑里存储了整整一个D盘的色情照片,据说都是从公司两个要好的同事那里拷来的。那两个要好的同事,一个希望做黑社会老大,享受着屁股后头跟一堆人前呼后拥的快感,为此不惜信誓旦旦整天拍胸脯许诺给别人好处。另一个人是比他更瘦小的男人,有点像湖南卫视某节目主持人,尖耳小眼,和人说话时用耳朵对着你,不看年龄还以为他耳背,其实只是喜欢用眼睛的余光瞄人而已。
黑社会老大是嘉定本地人,斜眼看人的住棚户区,猥琐前夫和他们组成三人帮,一直想着相互勾结利用,从客人那里捞些好处。某次客人出境旅游,他们私吞了每人兑换两千美金的额度,从银行兑换后高价倒给黑社会老大老婆的上司。那两个客人就是这个上司介绍的,旅行回来东窗事发,客人找了几个人冲到他们旅行社,把黑社会老大打了,其他两个分别也挨了几拳。他带着青皮蛋眼圈回家,说:真倒霉,被发现了,赚的也都赔出去了。然后又往沙发上一跳,看电视。
好吃懒做的人都想一夜暴富,无一例外。我不知他从电视里学到点什么东西,只见他孩子气的脸在结婚后越来越圆,腰围也慢慢比臀围大,某天突然成了满身横肉,横财却一直没有光顾。
我离开银行的当晚,他哭成一个泪人,多么好的工作,我们以后怎么办?他用拳头猛敲墙壁,你个傻瓜,连金饭碗都会敲掉。我早说过,担心你会出某种事情,本来以为是在点蜡烛搞小资情调的时候烧着屋子,现在终于知道,命里注定的是你会把这么好的工作丢了。”
我手足无措,没工作了可以继续找,你也可以养我几个月,可是你个大男人哭什么呢?
一个月后,他通知我离婚。
“我养不起你。”他看着地板,好像是说给地板听的。
“你沉默了一个月,就是在背着我商量离婚的事情对吧?”我平静地问。
他点点头。
“可是我对你这么好,为你买菜烧饭洗碗扫地洗衣服晾衣服。”我尖起来,屋子里所有的墙壁把我的喊声反射回来,我的脑子开始雪崩。
“哦,vv生活是很残酷的,我也要为我的将来考虑,还有孩子。”
我跌落到地板上,在这桩婚姻内我极力想做到最好,不停地让步,再让步,容忍,再容忍。一切都是为了他妈的虚幻的爱情,爱情这玩意儿像下雪天落下来的雪,只有在空中凌乱的时候才美丽,落到手心就化,不过是一滩脏水,和从地上碗起来的脏水是一样的。当然,也可以这么想,如果我冰冷无比美丽的雪片就不会化掉,爱情还是爱情。
那句歌词怎么说来着,被爱融化的雪,别再轻易相信爱情,我是被爱融化的雪,缓缓流入你的世界,为你付出我的一切。
“神经病了。”苹果骂到,她不是骂猥琐前夫,而是我:“我一直都不喜欢他,你缺男人疼么?女人嫁人是投胎,恭喜你又有一次投胎的机会。”
苹果又问我:“事到如今,说吧,你们的性生活怎么样?”
我回顾了一下一年以来的关于这方面的生活,说:“我不知道算好还是坏。可能没有特别好,所以不知道怎么算坏。”
“他能让你到高潮么?就是说有一种深入到你心里的感觉。”她压低声音问我。咖啡馆里,人头攒动,旁边还有许多其他人。
“那我来引导着问你一下。”苹果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她怕说得太轻我听不清楚,反而要多问两遍。
“他能让你情不自禁地叫么?”
“不能,有时候我会假装叫,只想让他高兴点。而且他好像总是想着别的女人。”
“这算性幻想的一种,他只是想有点刺激,和看A片差不多的效果。”苹果欠身过来,离我更近一些,神神秘秘地说:“他那玩意儿的尺寸,你告诉我。”
我瞪着眼睛看着她,犹犹豫豫地伸出我的小手指头。
“我是问最大可以到多少?”
我伸出我的大拇指。
“从指尖到手掌根这个长度么?”
我摇摇头:“只有大拇指这么点。”
苹果笑得喷了一口热巧克力出来,她被呛到了,我赶紧去拿餐巾纸擦桌子上和她身上的热巧克力。
“算了。”她一边咳嗽,一边摆手:“我不用问下去了,你们肯定不和谐,国外有女人为了男人这玩意儿不达标要求离婚呢。离,找个尺寸大点的,这才对得起生活。”
所有的人都支持我离婚,就这样,我迅速接受了现实,收拾东西,带着大饼离开。
我转过脸看着阿飞,时光流回到现在,快得象一条瀑布,这不过是不久以前的事情。店堂里开始有客人离开,服务员收拾盘子的叮当声。
“你要相信,上帝关上了这扇门,又在别处开了窗。”阿飞说。
“可惜开的是一只老虎天窗。”我用手剥掉一只大虾的壳,把虾肉一口塞到嘴里:“我现在这么胖,开个老虎天窗,钻也钻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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