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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12-5-3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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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不管说起什么,我妈就会有一套理论,再加上具体的实例,就像写一篇议论文。
老师们都去打火了,我们就放了几天的假。我和爱萍每天都去挖菜,说是去挖菜,其实也就是去玩。东边大地再往东,有个水房子,红色的,是个水泵房,我们管它叫水房子,我们如果走到水房子那边去挖菜,那就是走得最远的了,觉得那是很远远的,要过一片大地,也就是荒草甸子,这些荒草甸子有许多塔头,这些塔头基本上都是活动的,下边是水,现在才知道,那就是湿地。塔头上长着许多花,特别金莲花,黄花,一种小兰花,我们管它叫做钢笔水花,我们把这些钢笔花采回来,把花瓣捏出水来,水是蓝的,灌进钢笔里,能够写出字来,所以,我们管它叫钢笔水花,塔头上还长一种野菜,不知学名叫什么,我们管它叫黄瓜香,采下来,用手拍,越拍越香,有一股黄瓜的清香,就叫它黄瓜香,改革开放后,这片大地都被开成了地,这种黄瓜香得到很远地方才能采到了,而且,大部分都出口日本了,说日本人爱吃这种东西,我们小时,都采来喂猪。
我和爱萍拿着两个馒头和一点咸菜,一个人拿着一条干净的白布面袋,到水房子后边去挖曲麻菜,也就是苦菜,我们叫它曲麻菜,很苦,串根,见到一棵,你就可以挖到一片,豆子地里最多,水房子后边就是一片豆子地,我俩中午就不回家了。到了那里,我俩把面袋子铺在下,坐在那里先吃馒头。这种面袋也是我跟家属队干活时拿的。由于我们没事就到白糖垛里祸害白糖,用玻璃碴子把装白沙糖的面袋子都给豁成一个一个的三角口子,等下边连队来进货,装车时,糖就洒一地,其实,也是为了家属队在没有活时,有点活干,领导就让家属队做面袋,把坏了的糖袋换下来。张聿礼的弟弟张聿智也到了一师,由于手坏了,是工伤,就赶老牛车,她媳妇是在山东娶好的,所以,也没工作,自然就是家属队的一员了。张聿智的命真是不好,好容易到了退休的年龄,刚办完手续不到一个月,听我妈说,他走着走着路,就突然跌了一个跟头,脑溢血,去逝了,我妈说,他一天福都没享受着,这就是命。家属队专门有一工作室,每人一台缝纫机,一师就是个商业连,只要是商品,啥都有。家属队轧面袋,快得很,就是一溜线拐个直角弯儿,然后翻过来就行了,可是,她们不爱翻,就让我们这些小孩去翻,翻一个七分钱,就这个,去的人都很少,只有我和淑坤经常去,因为,爱萍、海凤家是双职工,崔丽艳跟我们合不来,淑坤她妈在家属队,所以,我俩经常去,每翻一个挣七分钱不说,还顺手往家拿几个面袋子,也没人管。就这样,等我们挖野菜时,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是拿着新的白布面袋。我俩坐在面袋上,一边吃,一边讲故事,那时,我们上学的路上,或者放学回家,或者出去玩时,仨一群俩一伙的,就要讲故事,每个人都讲,什么小二小的故事,什么小白龙的故事,特别是当时在学生中流行的手抄本《三下江南》、《绿色尸体》、《一双绣花鞋》、《十二张美人皮》等,我们也参与手抄过,用复写纸,一抄好几份,每个人负责抄一部分,这样,一部小说,没几天,我们就可以复制好几份,后来,被学校发现了,老曾太太在大会上批判这种行为,她说,这种小说很坏,我给你念几段听听,她念的是《绿色尸体》中的开头,夜,黑漆漆的,一阵风过,窗棂哐的一声,一道黑影从窗前闪过,她念得很有气氛,真是怪吓人的,老曾太太说,这么恐怖的小说,你们晚上睡得着吗?学校没收了一批,但是,我们还能讲。我和爱萍就坐在那里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地讲东讲西,突然,爱萍说,咱俩现在比哭,看谁能哭出来,而且得出眼泪来。说,开始。于是,我俩就埋头开哭,还真哭出来了,眼泪一对一双地往外流,哭着哭着,我俩互相看着,就笑起来,爱萍问,你咋哭出来的,我说,我想起了毛主席逝世那天开追悼会的情景,爱萍说她也是。于是,我俩又笑着哭了几声。毛主席去逝那天下午,我们那里很冷了,下着小雨,宣传队的老师说,今天下午早点放学,天太冷了,我进一师大院时,看见一群人在那办公室那呆着,说四点钟有重要新闻要听,因为许多小孩都在那里,我也没走。到了四点钟,广播里就发出沉重的声音,前边说了一大堆的头衔,有的人说可能是主席,还被人踢了一脚,果然是毛主席去逝了,这时有个小孩,忘了是谁了,被蜜蜂蛰了一下,就嚎了起来。办公室里有一桶蜂蜜,我们没事就用硬纸壳撮出来吃,有时会引来一些蜜蜂。这样,许多人就开始哭了起来,一些知青就开始做白花。我们一师本身就是商业连,什么都齐全,直接从库里拿就是了,各色的皱纹纸,主要是白色的,另外,还有黑纱,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块黑布,我们就没回家,直接在知青的领导下,做白花,把皱纹纸裁成八公分的长、四公分宽的长方形,反复折叠后,用白线在中间固定后,用剪子把两边绞成一个尖形,然后一层一层翻出来,这样,花心不容易翻,就得小心往往外拽,要不就破了,最后一层,得展开,
这样,一朵小白花就做好了,我们一晚上做的小白花,足够一师所有的人戴了。做完后,我们都顺手抓了几把白花回家,那时在一师,啥都往家拿,拿回家后,堆在那里,晚上停电后,还挺瘆人的,我妈还躲在山墙那边还偷偷地哭了几声,我妈和张聿礼聊天,说,这国家以后可咋办?这次,我妈没说张聿礼没文化没水平。后来,我妈说,她的心硬,连我老姥爷死,她都没掉泪。
第二天,我们去学校,只有一师的学生是戴着黑纱去的,校长还表扬了一师学生,说我们有觉悟。当时,龙镇的白纸、黑布等都脱销了。我和爱萍在一起玩,也不知为啥,就是想笑,没事就笑,可是,人家都在哭,我俩没办法,就低着头,笑得头直颤,嘿嘿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人家以为我俩是哭的呢。我们那里是边境,有事没事就战备,过年过节都是一级战备,毛主席一去世,就是特级战备。开追悼大会的那天,我们排着队到大礼堂吊唁,十个人一组进去,为毛主席三鞠躬,队伍很长,走得很慢,我和爱萍就笑,不知为啥,就是想笑,我俩就捂着脸走,怕人家看出来是在笑。到了门口,我俩前边的人进去了,我俩被留在门口,等着下一拨进去。门口都是荷真枪实弹的解放军,我俩吓得也不会笑了,等轮到我们进去,更是吓死了,周边全是花圈和手握钢枪的解放军,等我俩走到挂有毛主席像的台前,台上全是花圈,还有两个威武的手持钢枪的解放军,我们十个一排站在台下,就感到了害怕,不自觉地哭了,地下都是湿的,都是每人流下的眼泪,我俩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来的,也不笑了。这回,我俩在野地里找哭,都是想起了那个场景,就都哭了出来,我俩眼角还挂着泪,笑,说,怎么当时就哭出来了呢,吓的。
就这样,我俩没事就到水房子那边玩,后来,我看到一张油画,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可能有点残疾,爬向远处的一座红房子,我一下子就想起我小时候的那个水房子,那个场景,跟我小时的一模一样。我俩在水房边上,有时,会有飞机过来,飞得很低,看得很清楚,那年,飞机经常光顾我们那里,一是着山火,也可能是毛主席去世,战备的需要吧。
每年的秋天,大雁就开始南飞了,一群一群地从东边大地飞过。大雁们有时排一字形,有时排人字形,这两个队形最多,如果它们排成一字形飞过,我们就在底下对着大雁喊:“雁----,雁----,给我变个人-----,雁,雁,给我变个人----”,不知是大雁真的听懂了,还是巧合,它们真的就慢慢地变换队形,变成一个“人”形;如果大雁的队形是个“人”形,我们就会喊:“雁----,雁----,给我变个一------,雁----,雁----,给我变个一-----”,大雁就变会个一,它们不停下来,“安-----安-----安”的叫着从我们的头顶飞过。那年的大雁,叫得非常凄凉,我觉得那一年,它们的叫声是凄凉的,而每年,我觉得大雁在给我们变队形时,留给我们的声音是欢乐的,只要它们变换队形,我们在地下就又蹦又跳的叫,大雁也有“安----安----安----”的回声,好像也很得意,基本上,我们喊变什么形,大雁都会给你变出来,当然只有这“一”和“人”这两个队形,也没想过喊喊让大雁变一个其它队形给我们看看。
我和爱萍带着两个馒头,中午不回家,就在地里吃,豆里地里长着一种野菜叫酸模浆,酸模浆有两种,一种是带刺的,叶子有点三角形,我们管这种酸楧浆叫刺酸楧浆,我们摘叶子吃,很酸;还有一种,叶子很窄,杆很粗,是红色的,我们吃时,把整个酸模浆采下来,扒了皮,吃里边的杆,我们管这种酸模浆叫扒皮酸模浆,两种都挺好吃的,豆子地里的刺酸模浆比较多,我俩就用它就着馒头吃,一吃酸模浆,酸得口水就流出来了,也不觉得渴了。到了下午,我和爱萍就背着采和曲麻菜回家,路过东边大地。小孩跟谁要好,可能跟家长有些关系,我跟淑坤和爱萍玩得好,我妈跟淑坤和爱萍她妈的关系也很好,她们经常互相窜门。有时爱萍她妈来我家跟我们唠磕,东北冬天冷,屋里极暖和,一到冬天,人和家养的比如鸡鸭什么的,都得进屋,否则,都得冻死。大人呢,没啥事,就爱窜窜门,聊天,东北叫唠磕,不过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扯大发了的,就会干架,东北管专门挑唆说坏话的叫扯老婆舌,不过,一师的人好像没有因此扯老婆舌而干架的,农村妇女居多,一师的女人,不管是职工还是家属,素质都挺高的。爱萍她妈来我家,她们俩说的最多的就是互相诉苦:我妈诉张聿礼他爹偏心眼,我家穷,双职工,张聿礼他爹住在张聿智家里,也在家属队干活,一个月至少挣一百多块,我二婶也在家属队,也能挣一百多,所以,张聿智家过得很好。我妈抱冤的是,张聿礼他爹,对我和小波不正眼看,瞧不起,这也罢了,不是亲生的嘛,可是,张闯总是亲生的呀,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我妈挂在嘴上的就是,这么多年,连一丝一线都没见着,看不起我,孩子是我生的,可是,儿子总是你亲生的吧,也是千巴眼珠子看不上!然后,她就会举很多的例子,她对张聿礼的爹有多么多么好,不计前嫌,可是,他爹却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最后总是要缀上一句:那才狼呢!爱萍她妈就会说起她爸的不好来,她家六个姐妹,她是老大,她爸可能是因为她妈不生儿子,就找了个二房,那是解放前的事了,她妈就是大老婆,她爸跟小老婆过,但是,每年的初一,小老婆得来给大老婆拜年,行礼!我见过爱萍的姥姥,可干净利索了,往那一坐,可有派了,确实像个地主婆似的。可能爱萍她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才给爱萍取了个“卢胜男”这个大名。我妈爱萍她妈两个人一说就是一晚上。我就想,我妈也是,人家不给就不给呗,人家的钱,愿意给谁给谁,就是扔到马路上我都不捡,你生啥气呢?怎么你生的孩子,就得给你呢?你可以不给张聿礼他爹做饭,管他呢,要是我,就当不认得,何苦没完没了地说呢,就是说了,人家还是不给,你不是更生气么!不过,我没说过,怕我妈更生气,虽然,我觉得张聿礼他爹做得有些过分,但是,我更觉得我妈做得过分,人家不给你,天经地义,人家的东西,人家的钱,凭什么就得给你呢?凭什么就得给你的孩子呢?不给拉倒,谁希罕!不给你,你不理他,谁让你理他们!要是我,我就不理他!还给他做饭吃,想的美!张聿礼他爹不正眼看我们,小波成天爷爷长爷爷短地叫,我可不叫,从来不叫,我也不招惹他,我总觉得我妈他们得瑟的,既然人家瞧不上你,你就躲远点,可是,不,我妈没事还要给人家钱,还要给人家做饭,还要给人家买吃的等等,既然要显得孝顺,就孝顺到底,就别在背后有怨言,我觉得我妈真是虚伪,我才不做这些呢,要么不做,要么不说。用我妈的话说,张聿礼的爹是千巴眼珠地看不上我们,什么一丝布一分钱也在没在我们身上花过,可是,我八三年考上大学时,他明明白白地给了我二十块钱!我不要,张聿礼说,拿着吧,你爷爷给的。也是上五年级那年,那年可真是事多,张聿礼他爹走着走着路,突然鼻子就出血了,用血流如柱,有点夸张,但是,总是不能止血,到了农场医院,大抢救,小抢救,就是止不住血,我妈说,血是一脸盆一脸盆地流,腥得蚝的,难闻死了,我妈说,估计不行了。几天,他们都在医院里。这下,我和小波就乐死了,我突然觉得很轻松,一样的家,突然觉得轻得要飞一样,我俩自己做饭,正好,哈尔滨我四姨来我家玩,她只比我大一岁,早就不上学了,是个城市的小游民,我们做拔丝土豆,丝从炕上一直能拔到地下,我们这个乐呀!过了没几天,张聿礼他爹又莫名其妙地好了,鼻子突然就不流血了,农场医院还将此作为一个案件来研究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张聿礼回来之后,就杀猪,因为,猪都要到入冬才杀呢,没有夏天杀猪的。张聿礼说,他做了个梦,说,来了几个人到医院,说是黄小花让他们来的,来给爹治病,张聿礼说,他们来看看,但是,你爹对李红琳不好,不给治,过来看看就不错了,张聿礼说,我就求他们,说,既然来了,你们就给治吧,治好了,我杀猪给你们吃。过了几天,我二姨来了,跟我四姨一起回哈尔滨去,我二姨在我家又犯病了,就笑,一直笑,笑得前仰后合的,问她笑啥,她也不说,等她笑够了,她说,那天,她从龙镇路过,看见张聿礼他爹,当时,她也给张聿礼他爹起了个什么名,我给忘了,她说,她觉得好玩,想跟他开个玩笑,就上去捅了他的鼻子,没想到,就流血了,她想给治,也治不了,一看快死了,她就去找她姑姑,求她姑姑给治,开始她姑姑不同意,后来,总算是同意了,并对张聿礼说,是我让你给我们杀猪吃的呢。我说我妈和爱萍她妈来往的最多,有一次,我家养的猫,刚生了一窝小猫,可能是饿极了,就把爱萍家的小鸡给偷吃了,爱萍她爸就把猫给打死了,可怜的一窝小猫也给饿死了,爱萍她妈跟我妈说,她气得骂了爱萍她爸一顿,说,就是要打死,也得等小猫长大了,再打呀!从哪以后,我家就不再养猫了,我妈说,猫既不能看家,也不能护院,还馋,惹事生非。我妈是什么都养,张闯小时没奶,我妈就趁机到街里买了一只山羊回来,人家还送了一只公羊,当时,一师虽说不种地,但也要割资本主义尾巴,什么标准呢?按说,我们不是农民,是啥也不能养的,但是,又没有地方去买,所以,就准许养点小一点的,什么鸡鸭鹅狗猪什么的,大的,如羊呀,马呀,牛呀什么的,不准养,其实,就是让养,谁家能养?谁家又会养呢。我妈趁机把羊买回来,还振振有理,找到连军他爸,说,孩子没有奶吃,我家穷,双职工,没钱给孩子买奶粉,反正,我妈一有什么要求,就是双职工,家里穷,所以,她的要求每每得逞,比如,要买缝纫机,就在会上争这个票,理由就是我家孩子多,双职工,穷,得自己做衣服等等,可是,她买那些没用的东西时,就不说“双职工”“家里穷”了。有一年,我们站进了几条汽枪,五十多块钱一条呢,我妈那时每月才挣三十二块五毛,可是,她就买了一条,她的理由是:我有三个儿子,小波用完了新新用,新新用完了张闯用,三个孩子,个个练成一个神枪手!那汽枪力量可大了,用得是铅弹,都能把木门打进一寸深。一盒汽枪子弹就要六毛钱!呵,我家可热闹了,大的小的,都来了,玩这个汽枪,上子弹还得真有点力气才能把前边的那个托掰下来,如果力气小了,那个托就会反弹回去,有一次,张聿礼的下巴差一点被打掉了,被反弹的枪托打的。汽枪还被他们借出去,拿到街里去打人家鸡,被人家告过来。我妈还用这汽枪给我演过一个“空城计”。一师一演电影,我妈就会说,只要看开头,就知道结尾,有啥着头!还不如跟家呆着,有一次,她不让我和淑坤去看电影,在家听她了一个范进中举的故事,她基本上是不看电影的。买了这汽枪后,一师又演电影,我妈说,姑娘,我给你演个空城计看看。我们那,家家都有自己的园子,这个园子也就是房子前的菜园子,大门离家门都有约三十多米的距离,从外边往里看,还是能看到的,所以,家家睡觉前,都得挂窗帘。我妈说,今晚,咱们都看电影去,门不用锁,窗帘也不挂,你看我的。她把被窝铺好,把棉帽子放在枕头上,从外边看,好像有人在睡觉一样,我妈把汽枪挂在墙上,然后领着我到院子里,从外往里看,真像是有人在睡觉,关键是,这个睡觉的人的头顶上挂着一支枪!于是,我妈就把我家的院门不关,屋门不锁,就带着我去看电影了,看完电影回来,果然,我家没被偷。我在龙镇那几年,好像就没听过谁家被偷过。我妈回来,得意地说,看看,这空屋计,咋样?然后又教育我说,这计,只能使一次,第二次就不管用了。后来,我到山东上学了,听我妈说,我家的汽枪被当成违禁品被街里的公安局给没收了,我妈说,没收了也好,这要是把谁家孩子眼给打瞎了,那可就是不是汽枪的问题了。小波经常看电影时睡觉,电影放完了,他还没回来,得去找,人家都走光了,他还坐在那里睡呢。我家养的羊,到了夏天,羊奶吃不完,就用来蒸馒头,又香又甜,特别好吃,到北京后,大家都喝奶,我基本上不喝,我喝过鲜奶,味道不一样,特别是那些最高级的奶,我更是不喝,香的奇怪。后来,我家的羊下了五只小羊糕,这回可真是尾巴了,胡指导员找来,说是资本主义尾巴,不能养这么多,我妈说,养一养,等小羊断了奶,就送人。我妈只留了一只小羊糕,剩下的都送人了,就像我家的小狗一样,方姨要了一只,红江家要了一只,一师,只有这几家是真正的农民阶级了,就爱搞资本主义活动,什么养猪了,养狗了,养羊了什么的。上学前,我和小波把羊栓到库区里,放学,在赶回来,我家的狗,没有教它,它就会跑前跑后帮着赶羊,在一师里,我家最热闹,能养的啥都养,而且养的这些都快成了精了,我家养过一条狗,竟然还会往家偷东西,每天早上都到后边的泡子里把人家的鸭子咬死,自己不吃,叼回来,我妈早起发现,我妈说,一摸,还带着热气呢,是刚咬死的,我妈怕被人发现,就做着吃了。那狗,白天躺在院子里,什么鸡呀、鸭呀的都围着它转,甚至小鸡都上它身上去,它连眼皮都不抬,我妈说,可仁义了。后来,它偷鸭子被人看到,来我家告状,我妈就替它狡辨,说,你们都知道,我家的狗就是鸡鸭上身,你们都看到的,它都不咬,咋可能去偷咬人家的鸭子呢!后来,被人抓了个狗赃俱全,没办法,我妈只好说,以后栓着它,不让它出去。而张聿礼的爹,趁我们不在家,他就把狗给打死了,小波气得哭了好几天,狗肉他一口都没动,背后,我和小波都管张聿礼的爹称为那个死老头子。我家养过的一只大芦花公鸡,长得可好看了,成天雄纠纠气昂昂的满院子里巡视,巡视完了,就跳到障子上呆着,一付俯视群雄的样子。后来,它又添了一个毛病,就是劫道。只要是穿得漂亮的,被它看见,它就得上前去啄人家。有一天,我妈穿了一件新衣服,有点小花,我妈一进院,它就飞迎上去,跳到我妈的肩上啄我妈。有一次,小芳子,才四岁,穿着一件花围嘴儿,从我家门前过,它立即飞上去啄小芳子头,这回算是惹了大祸,不杀它不足以平一师的民愤了,都说,这要是把眼睛给人叨瞎了,看李红琳怎么赔!连养只鸡都格色。于是,我家决定杀鸡!满院子站的都人,我们全家上阵,这只大公鸡就满院乱窜,跟本抓不着,最后,我们人多,靠疲劳战术,终于算把它抓住了。然后开杀,张聿礼拿着菜刀,我妈摁着,那只公鸡可厉害了,叫得跟杀猪似的。终于,它的脖子算是流出了血,张聿礼把它往院里一扔!等着它断气,没想到,它竟然站了起来,一下子窜到障子上,冲着院子里的人高叫怒视,老孙头说,这家人,真有本事,都能把鸡给杀活了!过了几分钟,这只鸡才从障子上跌下来,死了。一到夏天,来卖小鸡的,我妈就会买十几只,专门她也不会认公鸡还是母鸡,专门挑那些活蹦乱跳的买,我妈说这样的鸡健康,等长大了,基本上都是公鸡,而且能够活下来的很少,一年活个一个两个的就算不错了,这样下来,我家总有六七只鸡养着,有一只芦花母鸡,命可大了。躲过了几次鸡瘟。一般情况下,鸡瘟从最东边胡指导员家开始,往过传,可快了,那年,我一听说连军家开始瘟鸡了,我就往家跑,告诉我妈,快,鸡瘟了,我妈就赶紧拿出蒜缸子,抓一把绿豆,放进去凿,让我赶紧扒蒜,跟绿豆一块砸碎后,我妈就抓住鸡,往鸡嘴里灌,那只大芦花就是这么救活的,那些实在救不活的,就得赶紧杀了,还能吃肉。我妈净搞些偏方治病,有的也确实管用,比如用绿豆和大蒜治鸡瘟,有一次,小波吃大柿子吃多了,大便不出,疼得在炕上捂着肚子打着滚的哭,我妈就把肥皂切成条,塞进小波的肛门里,竟然也治好了。记得有一次我和小波都拉痢疾,她也不知道听谁说的,竹子叶煮水能治,我们那里那来的竹子,于是,我妈就把大扫帚的叶子揪下来,洗吧洗吧,好像还放点红糖,让我和小波乘热喝,没办法,就喝了,还真不拉了。被我妈救下来的大芦花下的蛋特别的硬,每年端午节都能替我赢回好多鸡蛋吃。我们那时,过端午节时兴吃红皮鸡蛋,就是把鸡蛋煮熟后,用红染上色,就成了红皮蛋了,我们上学时,就带着鸡蛋去,比赛,各自拿出自己的鸡蛋来,硬碰,看谁的鸡蛋硬,磕坏了,就归对方了,我净赢,后来,都没人跟我玩了,因为,谁的鸡蛋都是撞不过我的,我说,我的蛋可是大芦花下的,他们都笑我,给我起外号叫大芦花。
从我记事时起,我妈就是个病秧子,成年到了的有病。有一年,她又得一种叫神经宫能症的病,晚上不睡觉,我妈就对孵小鸡感起了兴趣,挨家跟人家要鸡蛋,说要帮人家孵小鸡,也就是人工孵小鸡,把鸡蛋放在被窝里,没事就用手去翻腾,好让鸡蛋受热均匀,半夜三更的要起来好几次,二百多个鸡蛋就占了半炕,好在我和小波在小后屋里睡,前屋的炕足够这些鸡蛋呆了。过了半个多月,我妈就把鸡蛋拿出来,一个一个地对着灯照,看蛋里边有没有影儿,没影的,我妈说是寡蛋,也就是没有受过精的蛋,我一直没有明白,这蛋都是母鸡下的,怎么有的就没有受精,有的就受了精呢?反正,没有受过精的蛋,就是寡蛋,不能出小鸡。寡蛋挑出来后,扔了可惜,张聿礼就都煮着当下酒菜吃了,我妈可不希吃。快出小鸡时,我妈照得就更勤了,我也跟着看,还能看见小鸡在蛋里动呢,每只蛋都很热,我妈没事就翻出来凉一凉。一天晚上,一师突然来了货,我妈她们都得去卸车去,临走,特意叮嘱我,让我把蛋给她看好。我可认真了,就一遍一遍不停地翻蛋,那蛋热得烫手。等我妈回来,我就告诉她,我一直帮她翻蛋,可热了,我妈把手伸进被里一摸,说,妈呀,你怎么不打开被凉呢,估计都热死了。果然,一个一个拿到灯下照影儿,都不动了。最后,这二百多个鸡蛋,只出了一只鸡,我们都管它叫“金鸡”,后来,小杰来玩,一脚把这只金鸡给踩死了。张聿礼一边吃着毛蛋,就是那些快出鸡的死鸡蛋,没人吃,张聿礼不怕,毛乎乎的,他敢吃,他一边吃,一边笑,说,看,你把你大娘的金鸡给踩死了,那罪大了,我妈说张聿礼没安好心。我妈再想孵蛋,没人给她鸡蛋了。我家的鸡蛋,跟本就不够孵的,鸡还没下出来了,就惦着吃炒鸡蛋了,而且,小波还往外偷,给红江他们吃,我家的鸡蛋,从来攒不下。
东边大地上每家种的菜都收了,与野地连成一片,一片衰草连天,从收地上看,就知道那些是谁家的,有的家懒,就草草地收一下,够吃就得了,什么土豆秧子、豆角架子都扔在地里,有的家就收拾的很干净。别看我家特别乱,没人爱收拾屋了,可是,对于种地,我妈和张聿礼都酷爱捣故地,这是他俩的惟一的共同爱好,我更是,现在,有时做梦还梦到在东边大地里溜土豆呢,我最爱使五齿子,比猪八戒用的那个短一半。从小,快到种地时,我就会把土豆拿出来,割土豆芽,做种子,然后跟着到地里种土豆,每个坑里放上土豆种,然后,在距种子约十公分处放上一小把化肥,如果近了,化肥就会把种子烧死,玉米和豆角可以套种,就是把玉米种子和豆角种子放在一起,这样,豆角可以借玉米的高度往上爬,就可以不用架豆角架了,但这仅限于那种不能爬的猪耳朵豆角。一般情况是地的两头种土豆,中间种点豆角、黄瓜、西红柿和胡罗卜,这些菜,特别是黄瓜、西红柿和胡萝卜,在我们那,是可以当水果吃的,小孩子特别爱去祸害这些菜,所以,种在中间,不好走,也就好保护了。这些地都挨着,只是在分地头时,在地头钉一个木牌,写上这家户主的名字,当时,如果知青结婚了,也能分两根垄,自给自足,因为,没有地方去买菜吃。有的结了婚的知青,他们才不种呢,就让愿意种的,或者挨着他家的地的帮着种,秋收时,给两麻袋土豆就可以了。那时,到了秋天,也有来收土豆的,一分钱一斤。别人家好像都没有卖过土豆,只有我家,特别是张聿义包括我和我妈,最爱的是溜土豆,溜土豆,也就是说,等人家的地收完了,这地里的留下的东西就可以随便拿了,公家的叫罢园,私人的,虽不叫罢园,也是可以随便拿了,有的太小的、受伤的土豆,一般人家就不要了,或者不要了的土豆秧子什么的,谁家想拿,那是合理合法的。有的人家懒,起土豆时,就象征性的刨一刨,或者只捡一捡大的,拿回家,够吃就得了,特别像杨世满家,胡春梅家,包括淑坤家,对地里的东西真是不感兴趣。我家可不样,在没秋收时,所谓的秋收,对一师的人来说,就是收点土豆,冬天吃,腌酸菜的大白菜,单位发,其它也就没什么了。快到收土豆时,我妈和张聿义聊天时,就很少存在争议了,他们一致认为谁谁谁家的土豆地可以去溜,谁谁谁家的不能去,他家,恨不得把个驴粪蛋子都得拉回去。我喜欢我家的那个五齿爬子,又轻又好,我妈教我溜土豆的窍门是:不能在土豆秧的紧底下溜,那是不长土豆的,就是长了,也在被拔秧时给带出来了,不懂的,就只在秧根下收,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妈拿起笔来,给我画着说,看,土豆秧是葡拉着长的,秧长到哪,底下的根就长到哪,根须到哪,哪就可能结土豆,而真正的土豆根下,基本上就是那块种下的种子,就是有土豆,也长不好,就好的土豆一般都长距离土豆秧根部一尺左右的地方,所以,垄台上的土豆没有垄沟里的多,就是这个道理,我妈就根据她自己的这个理论,每个秋天,我家溜的土豆比收的土豆还多,有一个,我记得,光卖土豆,一分钱一斤,我家就卖了一百多块钱呢。每到溜土豆时,有时,东边大地上就我一个人了,我还要在那里用五齿子耙地,呀,又一个,呀,又一个。一师的人都说我从小就会过日子,主要是看我爱秋收。别人家的土豆秧子都扔在地里不要了,我家的,我都拖回来,因为,我个矮,背不动,就用绳子把土豆秧子捆起来,然后,拖回来,放在猪圈前边,别人家的不要了的,我也给拖回来,堆得跟小山似的,夏天,我二婶家、我家,都烧这些土豆秧子,不知省了多少煤钱,没事时,我就会房前屋后的再捡一些小木头什么的,我们那,这些东西有的是。夏天,我家基本不用煤火和柴火了。
其实,也不是我真的顾家,而是,没事干的时候多。有时,淑坤、春梅、海凤她们玩,不带我玩,比如跳格呀,跳皮筋呀,踢毽子什么的,要分伙的,哪伙也不愿意带我,我的技术差不说,还爱急,爱叫真,玩着玩着,准得打起来,比如踩线了、过界了、翘脚了等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其实,也就是个擦边,但我总会是不依不饶,时间长了,只要她们够人了,准不带我玩,我就得自己玩了,把皮筋拴在障子上,自已跳,我妈下班回来,见我又是一个人在院里跳皮筋,我妈就会说,她们又把我姑娘给甩了?自己好好玩吧。
那时,谁有皮筋,谁就是主人,就可以决定带谁玩,不带谁玩,谁要是有付好皮筋,那可牛死了。一般的皮筋,都是旧轮胎的皮子绞成的,胶老化了,玩着玩着就爱断,而且皮子也发白了,背着上学,也不太有面子。有一天,我和春梅到库区玩,见有拖拉机的新轮胎,我俩就一个拖一个回家,那新轮胎还带着白滑粉呢,厚厚的,崭新的!回家,我让我妈给我绞成了一付皮筋,皮子太厚了,我绞不动。我妈绞得可好了,宽窄均匀,春梅的是她自己绞的,跟河道似的,弯弯扭扭的,可是,都是崭新的,这是谁也比不了的。就这样,我和春梅上学时,一人背着一付发着黑光的皮筋上学。这新皮筋,可真沉,怎么玩,都不会断的。凭着这付皮筋,我净当烧火了。我们跳皮筋时,如果多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就可以当烧火,这个烧火,就是两边都能参加,就像香油,啥菜都能放。一般情况下,烧火得手心手背地拼出来,所有的人都参加,把手背在后边,大家一起喊“手心手背”,亮开后,那个“唯一”的,也就是说大家都是手心,只有你是手背,那你就是烧火了,如果大家都是手背,只有你手心,那你就是烧火了,烧火选出后,剩下的,就手心手背地分伙,这个比较公平,技术不好的,跟了哪一伙,只能认倒霉了。
可是玩,不光是跳皮筋,还可以跳格,“跳格”是我们小时候一种特殊的玩法,跟山东的跳房可不一样, ,我就是我们跳的“格”,跳起来很复杂,分好伙后,还得用“石头、剪子、布”分出先后,因为,先跳的,如果技术好,就可能把“家”占完,跳这种格的最终结果是要“占家”。我们每个女孩子差不多书包总要装着一个布包,各地叫法可能不一样,山东叫沙包,这个布包可以用来抓嘎拉哈,可以用来跳格,也可以用来“打口袋”,也是我们小时常玩的一种游戏。分好伙后,每个人基本上都用自己的面包,有时也用那种装擦脸油的小铁盒代替布包,跳格的规则是这样的:从1开始跳起,单脚将布包按序一个一个地用脚踢到格里,到第12格时,再将布包踢到第4格里,然后用力踢出第1格以外,这可是个技术活,如果太用力了,等你跳着出格外,脚不能动,只能动上身,把布包捡回来,接着把布包扔到你要跳的第2格中,所以,太远了,一是不好捡,二是不利于下局的开场,如果用力小了,布包没有踢出1格外,那就是“坏了”,必须下场,在整个跳格过程中,布包不能压格的任何一条线,脚更不能踩到任何一条线,犯了哪一条,就是“坏了”,也得下场,一方跳,一方的人就跟看贼似的看着跳的人,最容易发生争执的就是脚踩线的问题,因为,如果跳得快,就过去了,那时又没有回放什么的,只能凭自觉和对方的眼睛来判断,看谁能耍赖。一般情况下,第5格、第8格、第9格、第12格是可以休息的,也就是说,如果你跳到了这四个格里时,你的双脚可以着地了,可以将布包踢到下一个格里,8、9格叫油锅,跳到第8格时,双脚可以着地,把布包踢到第9格里去,也就是说得跃过第1格,这叫过油锅,然后再接着跳。在双方分好伙后,后上场的可以根据双方的实力讲条件,比如说,我的技术不好,恰好分到先跳的那伙里,后跳的,就可以约定:5、8、9、12格不许休息,也就是说,得一直跳完,这样,就可以“坏得快”,你们这伙人没有跳完这12个格,都坏了,你们这伙都得下场,对方上场,如果一伙人中,不管剩下几个人,也就是说只要有一个跳完了格,她可以“救人”,也就是说,跳完了的,在第二轮跳时,她不能晋级,如果同伙都是在跳2格时坏的,她求人时,只能重新跳2格,就像打扑克,不能升级,她得把“跳坏”的人的布包都扔到要跳的格里,一个一个地把这些布包都跳完,在“救人”的过程中,不仅布包不能压线,哪个布包压了线,哪个布包就会又“死”了,等着接着被人救,有时,要救的人太多,救人的就会故意踢出去一两个,这也是允许的,如果救人的脚踩了,那么,这个人就“坏了”,下场,另外,各个布包之间不能碰到,如果碰到,相当于炸了雷,都得下场。跳格可真是个技术活,因为这是个集体项目,同伙中,有一个不能过关的,都不能升级,对了,因为,一伙中至少有两个人,所以,得一个一个跟着跳,如果前边的脚还没有“出格”,后边的布包就进来了,那么,这两个人都算“坏了”,下场是没的说,所以,前边的得技术好,别让后边的等,一般跳格都是技术好的打头,技术最烂的在最后,有时,大家都抢着打头,这样好得瑟,好在别人面前显派。一方的所有的人都跳完了这12个格时,就可以“备家”了,也就是“占格”,这才是跳格的最终目的。所谓的“备家”,就是这伙人跳完12格后,这时,当然要选出一个技术最好的,去“占家”,这时,这伙都不争了,肯定是那个为集体做出贡献,救人最多的,技术当然最好去“占家”,因为,这个“占家”更是个技术活,一旦“占家”失败,那全体都得从第1格重新跳起!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占家”就是这伙人的代表,拿着布包,背对着第一格,往后边的格里扔布包,扔到第几格,第几格就是你这伙的“家”了,比如,扔到了第3格,这第3格,就是这你这伙的家,你这伙的人在跳到第3格时,就可以双脚着地,在“家”休息,对方遇到你的家,不仅不休息,还不能跳,得跃过去,想想,这是多么大的难度,所以,就看哪伙先占到家,哪伙就占尽了先机!可是,“占家”也有规矩,如果将布包扔到了5、8、9、12格里,那就被“烧死”了,因为,这四个格本身就是公共的“家”,谁都不能占,如果技术差,扔进了这四格里,就全部“烧死”,也就是说,你们这伙跳完的“格”统统不算,重新再来一遍!但是,不用下场,可以直接从第1格开始跳;如果在“占家”时,压了线,或者扔到了对方已占的家里, 那就得下场,就算坏了,到下一场时,接着“占家”。这个“跳格”的游戏,是我们女孩子冬天最爱玩的游戏,有时,男孩子也玩,课间跳,放学跳,直跳到天黑才回家,因为,在雪地上画好的格,雪一冬天都不会化的,一直可以跳到雪化为止。我们是冬天“跳格”,夏天跳皮筋,我跳格和跳皮筋的技术都不高,但是,监察的勇力却很强,所以,经常跟她们吵架,比如压线了,脚动了,或者抻筋的故意使坏了,等等,所以,她们只要人够了,就准不带我玩,我就生气,自己在家玩,而且,她们基本上不愿意干活,特别是春种时,基本上,她们都不参加,其实,就那么点地,跟本用不着小孩去添乱。我呢,就爱捣故这些,有一看,我跟我妈说,我要自己种大蒜,从选种开始,到秋收,全我自己干,省着她们不带我玩时,我没事干,我就不信,没有她们,我就活不了了!我妈说,她支持她姑娘,干啥不是玩,干嘛非得跳格跳皮筋呢,我妈总是支持她姑娘做任何事,只要她姑娘说了,她就说是对的。我小时,龙镇非常冷,本来地势就高,加上在处小兴安岭的北麓,北风刮来,零下四十多度是很平常的事,寒假时间特别长,有时达三个月,所以,冬天,我们在屋里玩的时候多,除了抓嘎拉哈,就是打扑克,只要是玩的,我就相当认真,技术也不好,输了就急,有时,我妈下班回来,看见我跪在炕上,小棉袄也脱也,小脸通红,我妈就说,看来,我姑娘准又输了。有时,打急了,我还会被她们气哭。那年,我就决定自己种地了,不跟她们玩了。我挑最好的蒜瓣做种,土还没全化开呢,我就开始翻地了,谁也不用,我自己翻地,自己起垄,说到自己起垄这点种地的经验,我写了一篇文章叫《释“耦耕”》,耦耕,本来就是农业社会里最简单的一种作业,可是,被知识分子们解释的一塌糊涂,至少有七八种说法,什么两个人共握耜,就像这样,这两个人怎么共同用力呢 ,这不成了自捆手脚的“两人三足”的比赛了么,这个,肯定不对,已被人否定了,可是,又有了种解释,说是一个挖土,另一个用绳子拽,然后把土扔到远处,好让土疏松,一看,这个人就是不是种地人,照他的说法,就是这样 ,按力学原理分析,如果按这种说法,两个人用的力不是合力,要么先把土挖出来,然后那个人怎么扔土呢?照他的说法,应该至少有三个人,才能完成这个动力,可是,人家是“耦耕”,总之,这些解释的“耦耕”的人,都囿于“耦”字,天然是认为“耦耕”必须是两个人,所以,就走不出来这两个人了,其实,特别简单,一个人就可以“耦耕”,耦,不仅可以指两个人,即双数,也可以指“偶”,就是现在说的“配偶”,或者说是“一阴一阳”为偶,更能说明“偶”字的真实含意,那么,在耕上,“耦耕”就是农活中的一种,即“起垄”,土地平整完后,在播种之前,要起出垄台,一垄,包括一个垄沟和一个垄台,就一垄地,也可以叫“一偶”地吧,“偶”是相对的,有阴有阳曰偶,夫妻曰偶,垄台是阳,垄沟是阴,那么耦耕,就是起垄这个农活,起好的垄都是一阴一阳的,于是,古人就把起垄称作“耦耕”, ,这一个就是在耦耕,把土地分成“阴阳”,垄台上种庄稼,垄沟可浇水,走路,主要是用于通风,保持水土等作用。我自己起了垄,种了两垄大蒜,放学回家,她们找我玩,我就跟她们玩去,如果不找我玩,我就给大蒜拔草,或者拿着炉钩子给大蒜松土或者培土,还有,就是抓卷心菜里的绿虫子,那时,不知道蝴蝶是虫子变了,有时,一抓就是一罐头瓶子。到了秋收,我种的大蒜,每棵都是独头的,没有一个不是独头!我妈说,我姑娘真是独呀,连种的蒜都是独头的。
这一年的冬天,也就是说在一九七八年底到一九七九年初,中越战争暴发了,我们那里简直跟也要打仗一样,苏联在边境上陈兵百万,我们也不示弱,大批部队都来了,学校放假了,让给部队住了,后来,连我们一师这么小的地方,也住上当兵的了。龙镇的一切好像都停了,准备打仗,只有照相馆特别热闹,当兵的都去照像,寄回家里。驻军中,四川兵多,他们冻得直哭。
我家是撑在最后才决定走的,因为,真的没有地方去。我姥家在新华,离苏联真线距离只有十三里,往那里跑肯定是不行,张聿礼家倒是在山东,可是,老家高密的房子已经没人住了,张聿礼有个姐姐,在胶县,可是,在这之前,我妈从来没有跟她姐姐有过任何来往,因为,我妈带着我和小波嫁给张聿礼,不用任何人说,张聿礼家的态度肯定是不同意的。怎么这个时候去投奔人家呢?商量来商量去,战争就来了,为了活命,自尊心面子什么的都顾不上了。小波那年十五岁了,长得一米七八,早就不上学了,这和我妈真的挺有关系的,他从小就个子大,比同龄人高出一头半,跟同龄人玩,我妈就总骂他,说什么骆驼站在羊群里,也不嫌岢碜,什么鹤立鸡群了什么的,因为他长得高,可是智力并不高,所以显得傻,因为,人们对于大个子的孩子,都会不自觉地认为他的智力应该与大个子一样,应该跟大孩子玩,可是,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能跟六年级的玩么,人们可不管,特别是我妈,倒现在我也不能理解的就是她竟然跑到学校让小波留一级,本来,小波跟淑坤、春梅他们一班,那时,大家都不学习,本来政策上也是不让学习的,也不考试,可以我妈却跑到学校,说他跟不上,让他留一级,这样,就跟我一个年级了,这倒好,不管是老师还是她,只要说他,就是“看看你妹妹如何如何”,就这样,从三年级开始,他被这样看了足足五年,最后,终于在上初二时,不上学了。他才不走呢,他兴奋得希望立即开战,好去打仗,立军功,证明他还行。可惜,小波的志向一直也没有实现,和平年代不需要力气。那年,我上初二,十三岁了。我真的不想走,我妈说,反正是出去躲躲,如果真打起来,不走,必死无疑,就是不被打死,也会被冻死,上山,吃的有,住的呢?如果一直打下去,吃的也没了,还不饿死?如果没打,咱们过完年就回来了,就当走回亲戚,认认亲,好呆,她也是你叔的亲姐姐。就这样,在年关底下,我妈和我二婶带着我们,拖家带口地挤上逃难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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