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

姜了

零星



《人群往前走》

往前走的人群高矮差不多，差一个头高差两个头高
最多差几个头高
我要是高出人群几个头，就能看清人群到底往哪儿走
走到底究竟能走到哪儿
也能回头看明白人群后头跟上来多少人
人群边走边交谈，正常往前走。人群也会往前走出巨大沉默
还会走出死寂般沉默
想突然转身站住，甚至迎着人群往回走
可我还是随人群往前走
走到是整个人群往前走，绝无一个一个的人往前走

《寺庙》

不过是用木鱼声钟声打扫寺庙
不过是拿身体当寺庙轻易空无一僧
不过是身体留有多处孔洞
不过是本心被刮动是风里的灯火
不过是皮肤上布满经文
不过是顶着月亮上山头顶被月光敲疼
不过是寺庙里的僧众来回走动没谁能圆寂
不过是身体寺庙随即干瘪
不过是转眼被湮没

《村庄》


村庄有些空
走失很多人迷失很多心
村庄的小舌头往回缩
有些不敢说话
外面很多大舌头舔过来几乎添光往日村庄的腼腆
最后的村庄
的炊烟会像村庄的尸骨被烧炼冒出的烟
那些硕大的独眼盯住村庄
村庄确实害怕
村庄的
电压不稳
村庄的灯泡忽明忽暗


《井》

拿身体打井
身体里
打很深的井
井里有蛙
井水初始还算清净
打到一定时候
井水混浊
蛙乐于沉睡
井水混浊成泔水
蛙都不愿往出蹦跳
没有自己的想法可以叫出
星光冷峻
来自遥远
敲打井壁
井迟早干涸
井有一生的命
蛙要干瘪
井被土填满
填成坟  


《大白菜》


一地大白菜谈不上孤独
一棵大白菜忘在地里
一棵大白菜开始它的孤独
再加上没长出白菜心
就孤独而空虚
秋天的大白菜都没长出白菜心
大白菜们可能都要留在地里
一棵大白菜在秋末长到瓷实
长到很大
还是被忘在地里
一场霜冻下来
还能活
它真是好样的大白菜
一场雪覆盖
雪没把它盖住
它在地里独自傲雪
一个大白菜正在不一般地活
一棵空心大白菜被留在地里
留到秋末
一场霜冻下来
它就没得活
一场雪下来
它更没得活
长到秋末无比瓷实
还在独自傲雪的那棵大白菜
是冲进冬天的



《露珠》

早上
露珠挂满铁器
铁器生锈
锈到烂
赤裸的尸体
搁在荒野
没腐烂之前
个个早上
上面都凝聚露珠
铁器被敲打
尸体被动
大量露珠摔落


《冰》

冰里有冷
大的冰里有大冷
很大的冰冷到不动
绝望在冰里
冰里绝望寒彻骨
绝望沉重
冰山般的绝望异常沉重
绝望里埋有绝望之心


《火》

火的尸体是灰
火用烟感叹
灰里有烟
火在最后感叹
火边着边感叹
火还着着就有得感叹
火不灭
感叹不尽
最后一缕烟
最后一下感叹
火的感叹在风中消散
灰在风中消散


《随想盐》

河往海里流
是想尝尝海的滋味
海的滋味
沉醉
流进海里的所有河流

从古至今
人流的泪能流出泪湖
湖水百般滋味
湖蒸发干
只留下泪里的盐
这些盐不再是原来的盐
这些盐浓缩人间所有滋味

盐商的女儿
是有滋有味的美人
攒一座盐山
娶盐商的女儿

吃进好盐活出好滋味
活得寡淡
可能是没吃到好盐

盐融在水里
盐就成了水的骨头
有骨头的水
流到沉稳
流出好身段

真有一座盐山
上面终年覆盖雪
是从上到下
从里到外
覆盖雪的盐山
一望就圣洁

一滴水融化不了一粒盐
一滴水掉到一粒盐身上
一粒盐又痒又渴
一粒盐想被尽快溶解掉
想使劲喝水

女人是水
男人是盐
盐爱进水里
水流到盐身边

好心的盐商
贩卖的盐白而干净
盐商心黑
能把盐贩卖黑了
娶盐商的好女儿
攒一座盐山还不够
就攒两座

生活里有盐
很多身体要腌进来
身体里有盐
身体里腌有日子
腌出好日子才好
生活里撒进更多盐
更好地腌

更多河流更多盐归于海
更多爱
更大的爱
归于心

盐源源不断吃进身体
泪不轻易流
喜悦之泪还要滴淌
悔恨之泪流也流不尽

晒出大批盐
月光下
海边的盐场一个紧挨一个
月光下的盐场白晃晃
盐场堆满海的骨头
海里有很多盐
有很多骨头
海失去一些骨头也不在乎